娶再蘸之妇的并不少见,但少有人当面说穿,黄娟的眉不由微微一皱,汪二奶奶已经笑了:“三婶婶就是这么口快,其实呢再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既有缘做了妯娌,就该客客气气相处才是。”

黄娟忍下心头火,汪三奶奶已经又说了:“是啊,原本我们不该是妯娌的。”黄娟被这句话提醒,再细一瞧不由笑了:“我当是谁,原来是五姑奶奶,倒忘了你夫家姓汪。”汪三奶奶娘家就姓林,听到这话唇角也含上一丝嘲讽笑容:“说起来,林家休弃之妇做了汪家新妇,还这样吹打进门,这声妯娌我还真不愿当。”

旁边的汪二奶奶正待打着圆场,黄娟也已笑了:“早前没瞧出,原来五姑奶奶竟是这样守礼之人,却不知道回娘家之时有没有不去那家认认先奸后娶之人为嫂子?”林氏一张脸登时变色,她心里有些愤恨黄娟离了林家还能再嫁,本想借着黄娟新婚之时说她几句,毕竟新嫁过来怎么都要腼腆些。谁知黄娟寸步不让,正在想辙时候黄娟已经又开口了:“况且当日我离林家,也算夫妻不和顺自愿分离,各自男婚女嫁没有可说之词。嫁进汪家也是经媒说和,三书六礼一处不差?今日你口口声声提起旧事,是想挑这汪家做事哪点不合理还是为谁打抱不平来的?你却也要知道,天下间没有不许女子另嫁之礼。”

黄娟口齿伶俐,一步也不肯让,林氏一张面皮已经有些发白,再待说几句,偏偏又搜索不出来,汪二奶奶忙道:“大嫂,容我说一句,这人的心总是偏的,三婶婶会偏向她娘家也属平常事。”

黄娟笑了:“我知道人的心是偏的,只是林家的人已经另娶,三婶婶既在那边肯认先奸后娶之人为嫂嫂,为何在这里偏要挑我是再嫁之人?况且拿我和那先奸后娶礼数不全的人比,未免有些气不过这才多说两句。”林氏瞧着黄娟,知道自己说不过她,要走的话这满屋子的人却都一脸要瞧好戏的样子,只得依旧坐下,用手扯着帕子。

汪二奶奶见黄娟这样说,也顺势打几句圆场,别的妯娌又来认认。汪家也是大族,虽说这房里面只有汪枝一个成年男子,但别的堂房妯娌并不少,这屋里的都是比较近的,远些的在外帮忙,要等黄娟在这日子久了才慢慢相认。

把这屋里的认的差不多,汪太太已经吩咐厨房送了桌酒席来新房,让妯娌们陪着黄娟吃喝。今日黄娟是新娘,众人也就请她上座,吃喝说笑一番也就彼此熟识,除了林氏,也没人再提黄娟是再嫁之人,只是笑着彼此劝酒,林氏也被劝了几杯,虽然推脱还是强不过众人喝了几杯。

一时酒菜皆完,天色已晚,婆子掌上灯来。妯娌们陪着黄娟又说笑一会儿,算着外面酒席快要散了,众妯娌也就起身告辞,林氏走之前瞧都没瞧黄娟一眼,黄娟也不在乎,吩咐婆子把残席收掉,又唤来热水把面上的脂粉洗掉,春儿做了陪嫁丫鬟,这时总算能来到黄娟身边服侍,悄悄在黄娟耳边道:“奶奶,我瞧着,这汪家似乎比林家还要有钱些,大爷还是个秀才。”

黄娟洗掉面上脂粉才觉舒服一些,听到春儿这话伸手点她额头一下:“你又忘了我嘱咐你的话了?”春儿吐一下舌,乖乖端了水去倒掉,黄娟觉得酒意有点涌上头,这个丈夫究竟是个什么样人?

还在自己思量就听到春儿的声音:“见过大爷。”接着是汪枝嗯了一声,再然后是春儿欢喜声:“谢谢大爷。”大概是汪枝打赏不少,不然春儿不会这样欢喜。黄娟坐直身子就听见汪枝推门走了进来。

屋内原本就有残存酒味,汪枝一进来那股酒味更浓,一时黄娟竟不知道怎么开口,虽说接下来的事她和汪枝都很熟悉,可再怎么样也是他们之间头一遭,比不得原先。

黄娟在那徘徊,到底要不要迎上前去,可没听到汪枝的脚步声声,不由抬头望去,见汪枝也站在那一副若有所思样,看见黄娟看向自己,汪枝也迟疑一下。

这迟疑倒让黄娟笑了,这笑似乎收近一些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让汪枝有了些接近她的勇气:“你梳洗过了?”这简直就是明知故问,黄娟嗯了一声,汪枝努力想找出别的话,可是竟找不出什么话来,虽然已经经过一次新婚,可那时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喜娘在旁提点。

但是现在什么都知道了,面对这个还算陌生的女子,汪枝竟不知道除了干巴巴的相问还有什么?喜烛在上面燃着,两人一站一坐,这是他们的新婚夜,看着喜烛汪枝又有了勇气,很平静地走到黄娟身边:“夜深了,我们也歇息吧。”

黄娟微微地嗯了一声,这声嗯似乎轻不可闻,汪枝伸手摸上她的肩头,脑中却不可避免地浮现已逝妻子的面容,黄娟没等到他的下一步动作,抬头看向汪枝,汪枝面上神色已经泄露了一切。黄娟微微一愣就轻声道:“歇息就歇息吧,你若不习惯,我就…”黄娟没说下去,毕竟在新婚夜说这样的话总让人觉得很奇怪。这一声让汪枝从追忆中醒过来,看着黄娟声音很低地说了句:“对不住。”

黄娟轻轻一笑:“没什么对不住的,毕竟你我算起来只见了三面,而姐姐和你成亲六年。”提到已逝妻子,汪枝点头:“是啊,我们还有一双孩子。”说完汪枝觉得自己的话又不对了,忙又闭口不提。

黄娟反而点头:“你说的是,天下男人多是喜新忘旧的,少有你这样对着新人还念着旧人的,可是旧人虽要记得,新人却也无过,只记得她们中间一个而薄待另一人,其实都不公平。”一说到这个汪枝就来了兴趣:“哦,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时常也在想,娶新忘旧故是不对,可是一味思念旧人而冷待了新人似乎也不好。今日听你这样说,竟让我解了一个疑惑。”

汪枝说的这样慎重,黄娟反而笑了:“这算什么解了疑惑,不过我平日看的多一些罢了,再说不忘旧人就要把她留下的孩子好好抚养,而不是应了世间那句,有后娘就有后爹。而记得新人则要把新人所生子女一视同仁而不是分个高低厚薄。这样家宅才能安宁,要知道多少事情都是从这不平两字而来。”汪枝顿有豁然开朗之感,对黄娟打了一拱:“没想到娘子竟有这样美意,若娘子这番话传出去,不知天下该有多少人受恩德。

世间丧夫之妻再嫁的少,鳏夫另娶的多,只是十指总有长短,继母能不凌虐前房子女的都少,更别提对前房所生子女一概对待。黄娟瞧着汪枝笑了:“都说婆婆待你如亲子,这样道理难道还要我来说?”

、拜见

汪枝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过了会儿才道:“母亲待我,自然是好的。”黄娟微微一笑,并没去追问汪枝藏在话里的意思。况且今日忙碌一日,再到现在确实已经很累,方才说了会儿话已经算是强撑住了,现在更熟一些,黄娟站起身道:“以后日子还长,婆婆是什么样人我自会知道,现在夜深了,歇着吧。”

汪枝又微微嗯了一声,见黄娟吹灭蜡烛,只剩下上方高烧的那对喜烛,回头时候看见黄娟已经躺在床上,拉过被盖好传来规律的呼吸声。汪枝不由一笑,这个媳妇确实有些不一样啊,解衣躺了下来,很快也进入梦乡。

洞房内的喜烛燃了一夜,第二日早起来时候那对喜烛已经燃尽,只有一点残光在那亮着。汪枝披衣走到这对喜烛面前,曾听说过,哪枝喜烛先灭,那就是那枝喜烛代表着的人先走一步,当年那对喜烛究竟是哪枝先灭的?

黄娟也走到汪枝身边,看着喜烛道:“原本我也很相信这点,可我现在不相信了。过的好坏全在自己手中,哪是几支喜烛,几样兆头能够代表?”汪枝哦了一声,这声里的讶异更深,这样的讶异落在黄娟耳里并没引起什么异常,只是走到门前打开门:“梳洗了该去拜见婆婆了。”

汪枝嗯了声:“还有两个孩子,他们都在母亲那边。”现在黄娟进了门,那双孩子按说该回到这边抚养,汪枝还在想该怎么说,黄娟已经拉开门,门外初升的阳光一下照进屋里,黄娟笑一笑:“日子还长着呢。”

汪太太靠着引枕听着下面站着的一个婆子在那禀告昨夜黄娟夫妻的举动,听到最后眉头皱了皱。这婆子姓鲁,是汪太太的心腹,望后瞧了瞧才轻声道:“太太,大爷和新奶奶若真的不合,这对您不是有好处吗?”

汪太太的眉还是没松开:“日子还长着呢,谁知道什么时候又好起来?”鲁婆子唇撇一撇道:“太太,就凭新奶奶的心智手段,您又是婆婆,她哪还不是您的下饭菜,有什么好怕的?”虽屋内只有她们俩,汪太太还是起身看了圈才对鲁婆子嗔声道:“你这张嘴也要加个把门的。”

鲁婆子用手掩一下口才道:“是,我的太太,谁不知道您为人宽厚仁德,待媳妇像待女儿一样。”汪太太这才满意地笑了,鲁婆子拍完马屁才道:“太太,现在新奶奶进了门,哥儿姐儿都该被新奶奶抚养才是。”

汪太太点头:“这说的是,虽说我舍不得孩子们,可我自己身子骨不好,再说他们母亲抚养也是正理。等再过几日,就把这家也交给大奶奶照管才是。”鲁婆子扶着汪太太起身,叫进丫鬟来服侍汪太太梳妆:“大奶奶是经过见过的人,定会管的极好。”

丫鬟进屋听到鲁婆子这话也笑着捧汪太太几句,汪太太坐在镜前由她们服侍着,从来都苍白着的那张脸似乎真的因为欢喜而多了几分喜悦的红。

等汪太太梳妆好用过早饭,丫鬟也来禀报汪枝夫妻到了。汪家亲眷也只有那么几口,汪太太从卧房出来时,一家人都到齐了。汪太太的一双儿女在那规矩坐着,汪枝的一对孩子由奶娘领着站在那,两个孩子眼里都透着好奇看向黄娟。

女孩要大些,看着和灵儿的年纪差不多,男孩要稍微小一点,黄娟不由想起灵儿对这对孩子笑一笑:“都叫什么名字?”他们俩的奶娘应了一声:“回大奶奶的话,哥儿叫成业,姐儿叫雨萱。”

虽然答应了,但这奶娘却紧紧地把这两孩子的手牵牢,似乎怕黄娟上来伤害这对孩子一样。黄娟的眉微微皱一皱,这样防范,究竟是受了谁的嘱咐?汪太太走出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情形,唇边有笑容闪现,这奶娘别的不能,忠心是没得说的,就是这样的奶娘才容易被新人忌讳,到时再寻点事把这奶娘赶出去,到时任由黄娟去揉搓这对孩子。

汪太太心里想着,面上的笑容却更温和:“我们这样人家人口也不多,大爷大奶奶还在新婚,晚来一会儿也没什么。”说着汪太太被鲁婆子扶着坐下,对那两个孩子招一招手:“过来祖母这里。”

奶娘见到汪太太出来心里才松一口气,把这两个孩子放开,成业已经走到汪太太身边仰脸瞧着她:“祖母,那个穿红的就是我的新母亲了吗?”汪太太笑容加深一些:“是啊,业哥儿,有母亲了她就会疼你,会给你买好吃的。”

雨萱的小嘴轻轻一撅,看向黄娟的眼有些敌意。这样的敌意让正看着她,想从她身上寻出一些和灵儿差不多样子的黄娟微微一愣,接着就释然了,自古后面难做,雨萱已在懂事时候,和成业自然不一样。

见黄娟面色没变,雨萱又看向汪枝,这次眼里似乎有泪要下来,汪枝却没发现女儿这样,只是携着黄娟上前去拜见汪太太。

他们夫妻双双拜下,汪太太眼睛都快笑眯了:“好,好,我盼了一年多,总算又盼到有人叫我婆婆了。我们这样人家人口也少,别学那些高门大户里算来算去,说来说去,有什么话当面说就是。”

说着接了黄娟奉上的茶,把一对金镯放在茶盘上,黄娟恭敬地道:“婆婆说的媳妇记住了,只是真的当然不会假,假的也不会变真。”汪太太的唇刚沾了那杯茶一下听到黄娟后面这句,不由把茶移开一些看向黄娟,黄娟却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汪太太把那茶喝了一口,告诉自己这定是黄娟从别处听来的,并不是自己想出来的。把茶碗放下笑着道:“起来吧,那是大奶奶小姑子小叔子,都是一家人。”

汪太太女儿名唤月兰,今年十四,对黄娟道个万福就对汪枝道:“大哥,这嫂嫂好漂亮。”汪枝也笑了,小叔子汪栋已经过来行礼,一揖到地:“嫂嫂进了门,以后定要告诉大哥,让他多教导做兄弟的才是。”

黄娟只有称声不敢,两个孩子的名字方才都已问过,只让他们过来给黄娟磕头,又给过见面礼就算事完。见过这些,汪太太又带着他们夫妻到汪老爷灵位前上香磕头,又给汪枝原配上过香,再让家里的下人们来见过黄娟,黄娟就算正式进了汪家的门。

这些事做下来,历来都称自己身子不好的汪太太不等已经面露疲倦之色,只用手撑住额头,月兰见状忙道:“娘,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先回房歇息去吧。”

汪太太一脸为难地对黄娟道:“我这身子骨不大好,你也看见了,本该再带着你去见见各家妯娌的,可现在瞧来也不成了。”说着汪太太又咳嗽两声,鲁婆子忙给她捶了捶背,对黄娟道:“大奶奶您不晓得,太太这是拖着病体操持婚事,结果操持不久就又旧疾复发。就盼着您进了门,能够里里外外都操持起来,免了她的担心。”

此时已进到汪太太上房,黄娟忙跟鲁婆子一起扶着汪太太坐下,又端过杯茶让汪太太喝了两口才道:“这位妈妈说的是,我做媳妇的这些就是我的本等。”汪太太喝了那两口茶似乎好一些,有气无力地对黄娟道:“大奶奶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只是这家里出息也就那么些,下人又少,管家是个烦难的事,我还怕大奶奶推托呢,等过了三朝,我就让老鲁把账本拿给你,到时我也能轻松一些。”

鲁婆子忙应声是,汪太太已经挥手:“大奶奶还是新媳妇,也该去族里各家认认妯娌,兰儿啊,你带你嫂子去吧。”月兰正想和黄娟多亲热亲热,听到自己娘这声正巴不得,哎了一声就带着黄娟出去。

屋内又只剩的汪太太二人,汪太太这才坐起来,对鲁婆子道:“瞧见方才让她管家那脸色了吧?那样喜,真以为管家能落银子?”鲁婆子忙道:“什么都出不了太太您的智谋,到时银子不够,您又病着,她不从她嫁妆里拿出来?再说了,她嫁妆不够,还有前头太太…”

汪太太狠狠剜了鲁婆子一眼,鲁婆子忙用手掩住口:“大爷哪里还有那份呢,那份可不少,好地就有四五百亩,还有两家铺子呢。到时大爷不肯拿出来,她嫁妆又不够花,这可有好戏看咯。”汪太太没有鲁婆子那么喜形于色,只是微微一笑,鲁婆子笑完了才道:“可是大姑娘对新奶奶要好,到时?”

提起这个女儿,汪太太就皱眉:“也怪我,让她和大爷太过亲热,只让她记得同父,却忘了他们本是隔母,现在都这么大了也难得正过来,好在女儿总是嫁出门的,等她出了嫁也就不管了。只要栋儿和我一条心,我怕什么?”

鲁婆子立即拍上一句:“那是,二爷对您那可是和别人不一样,再说二爷这么聪明,读书比大爷还聪明,到时只怕还会给您挣份诰命。”

、母女

提起自己的宝贝儿子,汪太太面上的笑这才叫真心实意的:“我当娘的,总要为儿子打算,只要这边的事了了,栋儿再娶房好媳妇回来,给我生个孙子我的心事就全了了,什么挣不挣诰命,就不去想那些了。”

鲁婆子怎不知道汪太太的心思,早笑着道:“哎呀我的太太,您不想要诰命您体贴二爷,可是二爷这么孝敬您,怎会不为您挣诰命呢?”这话更让汪太太面上笑开了花,和鲁婆子又说几句就让她去瞧瞧月兰姑嫂回来了没。

鲁婆子领命而去,汪太太唇边露出笑容,但愿事事都似自己心中所想。

月兰带着黄娟去了族中数家,汪家也是合族而聚,族中有富有贫,算来汪枝这一房算是汪家族里最富的一房了。由此黄娟姑嫂这一路而来,迎着的都是笑脸,倒也没遇到似汪三奶奶那样当面说酸话的。都是各自笑着说恭喜,又嗔着怎么要新娘子自己过来认人,该过几日厮熟了再来才是。

这样应酬也是极快速的,等走完这些该走的人家,也不过就是午饭时候,月兰领着黄娟往家走。月兰是个爱说笑的姑娘,姑嫂两人这一上午下来,也就混的熟了。月兰瞧着黄娟笑吟吟地道:“嫂嫂,你来了真好,不然我就没人陪。”

黄娟瞧向她:“这族内不是也有姐妹吗?况且还有萱姐儿。”月兰叹了声:“娘说再过两年我就该嫁了,成日拘着我在家里学针线学规矩,还要学着管家理事,我最不耐这些了。”月兰的娇嗔让黄娟会心一笑:“婆婆病着,小姑的针线规矩是谁教的呢?”

月兰并没有在意黄娟的问话:“娘稍好些时候自然是娘教,娘病重了就由鲁妈妈…”话没说完就听到鲁婆子的声音:“大奶奶大姑娘你们可算回来了,太太吩咐我在这等你们半日了。”

月兰应了声就对鲁婆子道:“原本就要早早回来,可是在前面四婶家多坐了一会儿。”鲁婆子的眼往黄娟身上瞧去才恭敬地对黄娟道:“大奶奶这一上午也辛苦了,太太的话,这家里没多少人,她身子本就不大好,大奶奶新来也不用过去服侍,先回房歇着,厨房已经把午饭送过去了。”

既然婆婆有命,黄娟也就从善如流,刚举步走出去就听到月兰道:“大嫂,我也要去你房里。”鲁婆子不露痕迹地把月兰的胳膊紧紧捏住:“大姑娘,大爷和大奶奶方在新婚,太太都不让大奶奶去立规矩的,您啊,就别打扰他们夫妻了。”

月兰这才站住,鲁婆子等黄娟离开方对月兰道:“大姑娘,您啊,总是不爱听太太的话,见了个人就把话全说出来。”月兰瞧着鲁婆子,一脸诧异:“大嫂又不是外人,况且娘也说了,我们又比不得那些高门大户的,要算来算去,一句话要拐个九曲十八弯才说出来。为何不能和大嫂说些家常。”

这话让鲁婆子一时说出话来,过了会儿才道:“大姑娘,再过两三年你就要出嫁了,难道还像在这闺中一样?”月兰往天上翻个白眼才道:“鲁妈妈,我嫁的那家人也不过就是和我们差不多的人家,人和事也就那些,那些九曲十八弯的话我要说给谁听?”鲁婆子这下能十分体会汪太太的无奈,只为月兰总是要嫁出去的人,汪太太对女儿也不敢全抛一片心,到此时鲁婆子只有把这句老话拿出来:“大姑娘,等你嫁了人才知道,娘家有多要紧,亲弟弟总是要更好些。那时你才晓得,太太这样全是为你好。”

月兰听这话已经听的耳朵出了茧:“鲁妈妈,要照这样说,娘家要紧的话,我岂不更要和大嫂关系要好一些?”月兰这反问更让鲁婆子说不出话,只得叹了声:“横竖大姑娘您日后就明白了,现在先去用饭吧。”

月兰笑嘻嘻地道:“鲁妈妈,我晓得娘一心为了我,可是大哥和我虽是隔母,却从来待我们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我们待他又怎能不好?”鲁婆子不由嘀咕一句:“那是因为没牵涉到钱财。”

月兰已经收了面上笑容,对鲁婆子厉声道:“鲁妈妈。”鲁婆子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把心里话说出来,不由叹一声:“姑娘,晓得你不爱听钱财这种事,但妈妈活的时候长,见过许多为了钱财血亲骨肉之间翻脸的。”月兰面沉如水:“鲁妈妈,若真如此,亲哥哥信不过,那亲娘自然也信不过了。”

月兰的声音透着鲁婆子从没听过的冰冷,鲁婆子不由面露一些怯色,月兰瞧鲁婆子一眼才往上房走,那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大嫂过世前的情形又在眼前,那时大嫂苦撑着病体还要给自己准备几样首饰,说看不见小姑出嫁,只有这些当做添妆了。

大嫂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从来对娘没有半句不敬,可娘也在算计她,若不是无意中听见,是不是还当娘真的一直都有旧疾?而她平日对爹的那些抱怨也是真的抱怨,而不是众人认为的久病之后难免会口出些怨言。而娘能算计继子、算计儿媳,那自己这个终将要嫁出去的女儿,她对自己又有几分真情?不然怎么会连她本是一分病说成十分这种事都不告诉自己,而是看着自己在那为她操心,害怕有那么一日她就无声无息地过去?

月兰垂下眼,当日听到娘和鲁婆子对话时的那种翻江倒海又重新涌上心头,不说破只是等着娘有一日会和自己说出实情,告诉自己她这样做有多么地不得已。踏上台阶,月兰掀起帘子走进上房,瞧见汪太太时面上已经和平日一样:“娘歇了会儿可还好些?”汪太太招手让女儿坐到身边来:“我不过是旧疾,发作会儿就过去了,你歇一会儿,我们娘儿俩用饭。”

月兰端来茶服侍汪太太喝了这才坐下,汪太太瞧着女儿,往她脸上摸一下:“等你出嫁,再给你弟弟寻房好亲事,我这一辈子的事就都完了,以后就含饴弄孙了。”月兰勾唇一笑:“娘现在膝下不是有成业他们吗?娘早就能含饴弄孙了。”

汪太太含在喉咙里的那句,总没有你弟弟生的孙儿和我亲终究没说出来,只笑了笑旧话重提:“娘这一辈子只有你们两个,只要你们好好过一辈子就够了。”月兰勾唇一笑:“娘,女儿会好好地过一辈子的。”

汪太太那苍白的面色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女儿啊,别的话你都可以不听,只有这句,做人休抛一片心要听娘的。”月兰并没像汪太太所想的敷衍过去,只是瞪着眼问:“那对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全抛一片心吗?”汪太太笑了:“你这傻孩子,对自己孩子当然不能,娘对你和你弟弟,从来都是全心相对的。”

月兰看着娘面上的笑容,心里竟有些发寒,娘,您到了现在都没对女儿抛全一片心。汪太太往女儿脸上摸一下,摸到一阵冰凉不由惊讶问道:“谁欺负你了?”月兰用手擦掉泪道:“女儿只是想着娘的身子骨那么不好,还要娘操心实在不应该。”

汪太太又笑了:“你这傻孩子,娘的病拖了这么多年,再多拖几年也没什么,娘一定会看着你弟弟成亲的。”说着汪太太在心里叹一声,女儿毕竟被自己教的太单纯了,一心只把汪枝当亲哥哥,却忘了隔母总是不一样的。儿子绝不能再那样教,要让他知道,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黄娟刚走进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孩童的笑声,女童娇脆的声音特别甜:“爹,我已经学写字了,爹你要教我。”接着是汪枝应好的声音,还伴着男童叽叽咕咕说话,黄娟含笑上前掀起帘子,雨萱面上的笑容在看见黄娟进来后顿时消失无踪,倒是成业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的还手里拿着块点心往汪枝嘴里塞。

雨萱这样的变化汪枝怎么察觉不出来,抱着成业走上前对雨萱道:“萱儿,这是你母亲,快叫母亲。”雨萱一双眼睁的很大,只是看着黄娟不肯说话,汪枝顺手就把成业交给黄娟,面上笑容有几分为难:“孩子家,你才刚来一天,她不肯叫你也是平常事。”

看见汪枝把成业交给黄娟,雨萱猛地冲上去把成业从黄娟怀里抢下来,嘴里还叫着:“不能抱弟弟。”成业也不算轻,雨萱年纪又小,这一扯不但雨萱自己跌倒,连带成业和黄娟全都跌倒。

成业顿时大哭起来,雨萱听到弟弟大哭也着急了,打算爬起身来安抚弟弟,可是人矮腿短,怎么爬也爬不起来,只能看见黄娟怀里抱着成业在那里轻轻地拍着哄他。

、奶娘

雨萱看见黄娟抱着成业,心里面更着急,急忙要爬起来,但一着急,腿被裙子绊住,不由也急得哭起来。汪枝见女儿这样,忙上前一步要扶起女儿,还不等汪枝的手碰到女儿,就有道身影飞快地冲进屋一把把雨萱抱在怀里,心疼地安抚:“姐儿没事吧?”

雨萱看见抱自己的是奶娘,小嘴一撇哭的更委屈了,指着黄娟对奶娘道:“弟弟,弟弟,不要让她抱弟弟。”这话让汪枝整个人愣在那里,奶娘用帕子把雨萱的泪痕擦一下又拍她一下以示安抚才起身对黄娟道:“大奶奶,您抱了哥儿这一会儿,只怕手酸了,还是小的来抱吧。”

黄娟现在明白不了出了什么事?轻轻拍着怀里的成业对奶娘道:“哦,我竟不知道,我要抱抱孩子还要经过你的允许了?”黄娟这声听起来不好,奶娘吓了一跳,但又想到前头大奶奶过世前的嘱咐,怎能轻易放弃,对黄娟道:“大奶奶疼哥儿,小的是明白的,只是哥儿养的娇惯了些,若换了人服侍,只怕…”

黄娟的眉微微皱紧,看着汪枝道:“这唱的是哪出?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他们姐儿俩身边的人给换掉了,又什么时候说过他们姐儿俩碍眼要打发了?怎么小的也好,大的也罢,都一副我会对他们不利的样子?我昨才进的汪家门,到现在一句都没说过,怎么就得了这么多的罪名我竟不知道哪句说的不对?”

黄娟这连珠炮的话让汪枝无法回答,那奶娘面皮已经涨红:“大奶奶,小的并无别的意思,只是…”黄娟打断她的话:“只是什么?只是天下继母都心狠吗?只是天下男子娶了后妻就忘了前头儿女?所以你要扶持着他们姐弟,要他们姐弟小心注意,别被我这继母害了?”

奶娘一张脸更加涨红,呢喃着无法说出一个字来。雨萱更没见过这样架势,站在那里只是张大了嘴巴。倒是黄娟怀里的成业已被哄的不哭,睁着大眼睛看着,觉得有些有趣还会笑一声。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汪枝的眉拢起,对黄娟道:“娘子,奶娘是当日特意挑出来的,这几年服侍他们姐弟也没半分不是,况且…”黄娟的眉微微一挑,看向汪枝:“况且他们说的也是人之常情?你可知道,这人之常情四个字,代表是什么?有后娘就有后爹,所以连爹都没法信,这话不但说的我,还对你毫不信任?我倒罢了,不过初来乍到,对我有误解也是常情。可你呢,她来这家中服侍了这么几年,难道还不晓得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要信那人之常情而不晓得你是何等样人?”

奶娘听到这句总算开口:“大奶奶您消消气,这全是小的不好,大爷他是什么样人,我们做下人的还不明白吗?”黄娟瞧着她,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就是因为你们明白,所以更加可恶。既然晓得你们大爷是个爱惜儿女的,那若我真是那种恶毒心肠的后母,你们大爷岂会任由我下手折磨?况且,”

黄娟看着奶娘缓缓地道:“若我真是那等恶毒心肠之人,你们这番做作,只不过更让我抓住把柄而已,到时对着大爷撒娇撒痴,让大爷把你给撵出去,再换人来服侍。你这一片护主之心,反害了他们。”

奶娘本来自乡间,为人淳朴又忠心,被嘱咐了就会做,那想到那么多的弯弯绕?顿时愣在那里,雨萱见奶娘不说话,悄悄地靠过去,小声道:“妈妈,你可不能不管我们。”黄娟看向雨萱,小女孩眼里还是有恐惧,一时黄娟有些好笑,自己是不是突然变成传说中红眼绿发的恶鬼了?不然孩子怎会这样看着自己?

在黄娟怀里的成业这时觉得黄娟抱的紧了些有些不舒服,扭着身子要下来,黄娟稍微放松一点,成业就滑下去,走到雨萱身边,伸手去拉奶娘的手:“饭,要吃饭。”早已过了饭时,黄娟起身:“好了,都去吃饭吧。”

说着带头往饭桌上走去,本还等着黄娟继续往下说的汪枝见黄娟已往饭桌走去,自己也坐到桌前。成业早先跑过去,奶娘迟疑一下才牵着雨萱走过去。

各人按位置坐好,这新家的第一顿午饭就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吃完。吃完午饭让人收拾好了桌子,奶娘还待再说什么,黄娟已让她带着孩子们下去午睡。奶娘临走前还是有些忐忑地看向黄娟,终于什么话都没说走出屋。

等奶娘一离开黄娟这才看向汪枝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瞧着竟和你不大亲,虽说男儿家不照管孩子也是常事,可是毕竟少见这么不亲的。”这话让汪枝一愣,过了会儿才闷闷地道:“红勺去世之后,母亲说我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孩子,又怕我看见这两个孩子伤心,不顾病体把这两个孩子带在身边。这一年来我常在外面忙碌,每次去见母亲问起这两孩子,不是说他们在睡就是说他们在玩耍,不好见。由此才生分了。”

说着汪枝的眉头皱的更紧,算来自从妻子去世,见孩子的次数竟是屈指可数。黄娟低头思量一下才道:“你我既已结为夫妻,又都是曾嫁娶过的,虽人常说半路夫妻心各别。可我是个女人,所依所靠的也只有你,今日我就和你交个底。我这个人是干脆利落的人,若你要和我一心做夫妻,就和昨夜说的一样。若你心里还有芥蒂,也相信什么后娘的拳头,天上的日头这样的话,那干脆趁我昨日才进门,也没沾了你汪家分毫,我离了你汪家,到时由得你去另寻贤妻。”

这番话听在汪枝耳里不啻石破天惊,他看向黄娟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你可知道说的是什么?”黄娟一笑:“我当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也不是闺女,前头也嫁过男人,既离的头次就能离的二次。横竖我手边也有田地银两傍身,那些闲言碎语就当没听到而已。可要因了什么我是继母,别人就当我定不好,必要造出什么口舌说我对前房儿女不好,这样的话我可不愿听到。我一个清清白白行得正的人,为何要为那些我没做过的事忍气吞声。”

汪枝听着黄娟这番话,陷入沉思之中,这样的黄娟竟带出几分侠气来。黄娟见汪枝久久不答话,眉往上一挑:“怎的,你难道不相信我做不到?我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是一口吐沫一口钉,岂会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况且我也有女儿,为避免女儿在那后娘手里吃苦,我费尽了心思。由己及人,我又怎舍得让小孩子吃苦?”

汪枝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把双手合在一起看向黄娟,过了会儿看着黄娟面上的不耐之色才开口道:“世间女子,当记得三从四德,以夫为天,为何你…”黄娟哧一声笑了,这声笑容竟带有几分不屑:“谁知你竟是个腐儒?以夫为天,三从四德也要瞧是什么样的人。若你真娶了个口蜜腹剑的女子回来,到时外面哄你哄的极好,背地里却在那磋磨你的儿女,那时你究竟还要不要女儿听从你?我是个极爽快的人,看不得那等行为,若真能受得下那等行为,当初也就不会离了林家,而是和那赵氏在那拈酸吃醋,背地里手段百出只希图得到男子宠爱而已。”

汪枝低头一笑,昨夜洞房之中,黄娟说出那番话时,汪枝就觉得她和一般妇人不一样,此时又听到她这番话,汪枝更加肯定她和自己见过的妇人不大一样。就不知道自己答应她到底是对还是错?汪枝还在徘徊,黄娟也没说话,是不是世间男子都爱那等娇娇弱弱,笑脸迎人,背地里却什么恶心事都做的出来的娇弱女子?

过了会儿汪枝才道:“你我既做夫妻,自然要夫妻一概相待。”黄娟的眉又扬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答不答应?”汪枝站起身却没有理会黄娟的话:“我去看看那两孩子,你说的对,我这个做父亲的就该和他们多亲热亲热才是。”

见汪枝离去,黄娟几步追到门边,想了想索性跟着汪枝走。雨萱两人住在汪太太上房的偏厦里。汪枝比黄娟走的快些,黄娟到的时候汪枝正在那里吩咐奶娘:“等孩子们醒了,就让他们搬回我院子里吧。”

黄娟听到这话,脚步不由停了下,奶娘虽应是但面上还是有担忧之色:“大爷,毕竟您和大奶奶刚新婚。”汪枝已经看到黄娟过来,声音稍微大了点:“大奶奶是孩子们的母亲,照顾孩子们是本等。”

奶娘也看到黄娟过来,心里更加焦心不已,看来是大奶奶的主意。她嘴上虽说的那么好听,到时暗地里下个手又有什么难,不行,一定要阻止孩子们搬回去,想着奶娘就道:“大爷,这事总要回明太太。”

、回门

汪枝眉头皱起,雨萱却已噔噔噔往上房跑去,嘴里叫着祖母。这样一来汪枝的神色难免有些难看,抱起成业对奶娘道:“我竟不知道我这个做父亲的,是要杀了孩子还是要打了孩子?要让儿女们到我身边来,你们竟都要这样拦阻。”汪枝这话说的极重,奶娘的面色有些发白,瞧着黄娟有些畏缩地道:“大爷,当日哥儿姐儿们来到太太身边,也是太太对孙儿们的疼爱,今日要走,自然也…”

鲁婆子从上房走出来:“大爷大奶奶,太太请你们进去。”汪枝也没放下手中的成业就和黄娟走进上房。鲁婆子等汪枝夫妻进去了才对奶娘道:“哎,虽说太太是孩子们的祖母,可大爷才是孩子们的爹,这有了新奶奶,怎么也不好再让孩子们由太太带了。”

奶娘看向鲁婆子:“鲁嫂子,这事说起来也不该我这个做下人的说,只是我带了孩子们这么多年,大奶奶临走之前也握着我的手交代,定要我保两个孩子周全。这天下的继母难得遇到个好的,到时若眼错不见,孩子们有个什么,我怎么去和地下的大奶奶交代?”

鲁婆子的薄唇微微一抿,往上房窗户那看一眼才凑到奶娘耳边:“太太方才也是这么说的,只是你也知道,太太身子骨不好,这一年来勉强支撑着,若大爷说要孝敬太太,不让太太操劳,太太又怎能驳回去?也只有把这两孩子带回大爷那边养着。到时也只有拜托你多照看着点。”

这话让奶娘更加焦心,嘴已经张的有些大:“要是这新奶奶真要做什么,我毕竟只是个下人,怎么办?”鲁婆子双手轻轻一拍:“到时啊,你也只有来求太太做主。”见奶娘点头,鲁婆子心中未免得意起来,到时求太太做主的次数一多,黄娟定会看奶娘不顺眼,就会把奶娘赶走。

没了忠心的奶娘,这两个孩子不就成了下饭菜?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和当日太太嫁过来时,大爷已经满了十岁开蒙懂事不一样。

房里的汪太太轻轻拍一下偎在自己身边的雨萱一下,对孙女道:“我晓得你孝顺祖母,可是祖母身子骨历来不好,这一年来你们姐弟在祖母身边,祖母虽能解些烦扰,可是祖母也…”话没说完,汪太太就咳嗽两声,丫鬟忙端过茶。

汪太太喝了两口才对雨萱道:“你爹娶了新媳妇,你和你弟弟又有娘了,这是大好事,你们住回去和爹娘团聚在一起,亲亲热热的。到时想祖母了,也不过就隔了个院子,又没远到天边去。”雨萱改偎依变成趴在汪太太腿上,小脸上满是委屈。

这举动让汪太太更加欢喜,就是要这样,表现的越委屈黄娟心里对着两个孩子才会越不喜欢,心里这样想,汪太太面上转为叹息之色:“大奶奶,这两个孩子丧母,我未免多娇惯了他们。况且这家里人多嘴杂,难免有几个说几句不好听的,这孩子心重就记在心里,我晓得大奶奶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黄娟看着汪太太,微微一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日子长了,姐儿就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雨萱听他们说来说去,一定要把自己和弟弟搬回去住,心里不禁是委屈,更多了害怕,奶娘和丫鬟们私下议论的话又在耳边,大哭起来:“我不要回去住,继母都没有好的。”

汪太太面露惭色心里欢喜,特别是看到黄娟面上的那一丝异色,汪太太心里更加欢喜,嘴里还要说些让黄娟不要往心里去的话。雨萱听的越发又气又急,哭声更大,成业听到姐姐大哭,也更着哭起来。

这哭声传到外面,奶娘顾不得再和鲁婆子说话,三步并做两步就冲进上房,一把把雨萱搂在怀里,心疼地拍着她的背,瞧着黄娟道:“大奶奶,姐儿要有什么不对,您说她几句就是了,可怎么能说重?”

这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自己安罪名了?黄娟眉微微一挑:“这在婆婆跟前,我有做的这么明显吗?”奶娘说完才知道自己说错 ,只是抱着怀里的雨萱轻轻拍着不说话。汪太太乐的再加一把火:“大奶奶,这奶娘是当日你姐姐亲自挑选的,最忠心不过,只是嘴上有些不大会说话。”

黄娟微微一笑:“忠心是最好的。既然已经定了,就让孩子们搬回去。”说着黄娟已把成业接过来:“婆婆,媳妇先抱着孩子们回去,那些东西等收拾了送过来。”汪太太哎了一声:“也是我身子骨不大好,不然让孩子们在我身边,我瞧着也多欢喜。”

奶娘抱着雨萱,摸一把雨萱脸上的泪,心里直叹气,瞧这大奶奶也是个厉害的,到时孩子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大爷素来是个对家里事不爱操心的,到时这院里还不是大奶奶说了算,可怜的孩子们,真是没娘的儿苦啊。

奶娘在那抱着雨萱伤心,汪太太却心中欢喜,咳嗽两声鲁婆子已走了进来,上前对奶娘道:“事既然已经定了,伤心也没什么用,你先带着姐儿过去吧,实在是太太身子骨不大好。”奶娘抬起一双泪眼看了眼汪太太,见汪太太也一脸莫可奈何,心中更加酸楚,只得抱着雨萱退出。

奶娘一走,汪太太就坐直身子,唇边有得偿所愿的笑,这第一步走好了,下面的可就全按自己的走了。鲁婆子把帘子放下才上前对汪太太道:“太太,还有件意外之喜呢,这新奶奶的嫁妆也不薄,除了有三百亩好田,还有四五百两银子呢,衣衫首饰也不少。”

娶填房大都没什么嫁妆,汪太太只晓得黄娟进家门时带了些嫁妆来,但并不晓得带了这么多的嫁妆,那眼顿时闪出光来:“你没看错?”鲁婆子凑到汪太太耳边:“当然没看错,听得这黄家极疼女儿,当日嫁去林家时候嫁妆备的很厚,离开林家嫁妆也还回来还多了两百亩好田。这次嫁到我们家来,她娘家嫂嫂一分银子都没留,全又给做了陪嫁。这份嫁妆到时也要留在汪家。”

这是肯定的,汪太太唇边笑容更深,真没想到这黄娟还是带财来的,只是带来容易,带走就难了。

回到院里把孩子们重新安置好,已经是掌灯时分,胡乱填了填肚子,黄娟夫妻也就收拾歇息。两人今日又熟些,未免要把昨夜没做的事重新做一遍,等闲下来黄娟闭眼歇息了一会儿,汪枝以为她已睡着,起身要把灯吹灭时候,听到黄娟说话:“你还没说过,到底答不答应呢?”

汪枝听到黄娟到此时还念念不忘,回身用手遮住她的眼:“睡吧,明儿还要去回门呢,只是你说的对,这两孩子和我确实不亲啊。”后面这句已带了叹息,黄娟闭着眼伸手拍拍他以示安慰,今日虽然孩子们跟着回到这院子里,但从进院子到现在,雨萱对黄娟都是戒备的,但凡黄娟说什么话,雨萱就先喊奶娘。

而汪枝也好不到哪里去,黄娟翻个身,最难办的反而是那个奶娘而不是别人。困意涌上来,明儿还要回门呢,先睡吧,不然等回门嫂嫂瞧见眼有红丝,定会问东问西。

带了礼物到黄家回门,黄二奶奶见汪枝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黄娟看起来气色比在家时候好,这心才放下。汪枝见过舅嫂就到外面和黄二奶奶特意请过来的陪客的族中弟兄们说话去了。

黄二奶奶吩咐把酒席摆在外面才对黄娟道:“哎,你也不知道,我悬了好几日的心。那边又是个继婆婆,我这几日也多打听了汪家的一些事,听起来倒有些后悔把你嫁过去。汪家人口虽少,却麻烦。”黄娟瞧着黄二奶奶笑了:“嫂嫂,现在后悔也晚了,天地也拜了,洞房也入了,婆婆还让我过了三朝就管家呢。”

黄二奶奶叹气:“这也不过是过后话,千金难买早知道。你嫁了,这几日林家那边也有话说呢,我只当一个不知道。小姑啊,你这一嫁灵儿那边就不大好管了。我就怕那个赵氏又出什么幺蛾子,毕竟现在她有五个月的身子,胎像稳了。”

赵氏?黄娟眼里闪过一丝冷然就对黄二奶奶道:“赵氏也是口甜心苦,上次既吃了那么大个闷亏,也不敢再主动挑衅。”口甜心苦,说到这个黄娟的眉微微一皱,似乎抓到了什么,但又觉得没抓到什么,见黄娟皱眉思索,黄二奶奶还当她是为灵儿苦思,拍拍黄娟的手:“这做女人,要样样周全,可真是辛苦。”

黄娟笑一笑,暂且把那念头抛到一边,笑着道:“人活这一世,总是会如此的。嫂嫂也别总为我操心,巧娘再过两年也就嫁了。那时嫂嫂就该为她们操心了。”黄二奶奶浅浅一笑,姑嫂两人又说些别的话。

回到汪家,第二日大早去给汪太太问安,没说两句鲁婆子就抱着账本进来,汪太太指一下账本:“大奶奶,我身子不好,这家以后还要你来当。”

、管家

鲁婆子已经把账本放到黄娟面前,汪太太见黄娟面上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微微咳嗽两声才道:“大奶奶,汪家没什么大的产业,这些年我撑的也艰难,难道是大奶奶嫌弃管家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