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汪太太又拿帕子要拭泪,黄娟倒真没料到婆婆说了两句就开始掉泪,眉不觉也皱起,手轻轻拂过账本才道:“婆婆说什么呢,媳妇既嫁进汪家,这些事也是分内事。”汪太太听到黄娟这样说,伸手拉住黄娟的手对她道:“大奶奶,你这样明理是最好的,哎,我这身子多病,你小叔小姑还小,他们的嫁娶还要你多烦心。只是汪家产业就这么些,就怕你嫌辛苦。”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头,黄娟的眉皱的更紧,看着汪太太道:“婆婆这话媳妇有些听不明白,管家辛苦媳妇是知道的,小姑和小叔的嫁娶媳妇我更是知道的。只是婆婆口口声声汪家产业不多,难道是怕媳妇会克扣小叔小姑他们,这才先对媳妇说?”

汪太太竟没想到黄娟会单刀直入直接把话说破,唇不由张一张,鲁婆子急忙开口道:“大奶奶说这话岂不刺太太的心,太太也是一番好意。”黄娟哦了一声对鲁婆子道:“婆婆既是好意提醒,那为何口口声声只说汪家产业只那么一些些?这样的话,岂不是不信我这个媳妇,既不信我这个媳妇,婆婆又何必要把家交给我?我虽年轻,却也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个道理。”

汪太太不由吸口冷气,面色顿时变的有些不好看起来,这脸色变化黄娟自然看在眼里,对汪太太道:“人人都赞婆婆是个明理的人,今儿媳妇讨婆婆一句示下,婆婆既要把家交给媳妇,就当信任媳妇,绝不让人襟肘媳妇。若没有婆婆这句,媳妇定不敢掌这个家。”

汪太太方才那口冷气还没热,又听到黄娟这话,那神色顿时更加难看起来。黄娟看着汪太太那有些难看的神色,心里更加奇怪,若汪太太真是心口如一的明理人,这番话汪太太定会不会觉得有什么。若不肯答应或者有些为难,那这位婆婆,想来不是人人都赞的那种贤惠。

黄娟在那思量,汪太太也在和鲁婆子交换眼色,两人都没想到黄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若缺少了襟肘,那让黄娟管家就等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若不答应,已经放出话来要黄娟管家,这出尔反尔的事?

汪太太沉默的越久,黄娟心里越觉奇怪,手不由微微握成拳,看来自己这位婆婆,并不像外表的这么慈爱啊。过了好一会儿汪太太才咬一下牙,这话虽看起来是对黄娟完全有利,可再细想想,全盘交给黄娟,那出任何事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一想到这汪太太对鲁婆子微微点头,鲁婆子开口笑着道:“大奶奶,您这话我做下人的本不该驳,可是一家子哪来那么多的想头,自然是…”汪太太听到鲁婆子会错了自己的意,不由咳嗽几声。鲁婆子忙回身给汪太太捶着背,汪太太被捶了几下才对黄娟道:“老鲁在我身边久了,难免说话有些直。你方才这话说的很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要把这家交给你,自然是全信任你。再说这汪家产业都记在账上,每月进多少出多少都有帐可记的,我怎会不信你?”

汪太太这突然的转变让黄娟的眉微微挑一下,但很快黄娟面色就和平常一样:“婆婆既然这样说,媳妇也就厚颜接下这差事。”汪太太面上笑的更慈爱:“我老了,身子骨又不好,这些事总是迟早要交给你的。”

黄娟看着汪太太面上的笑容,一点点往她脸上看去,看了会儿就垂下眼,若真是表里不一的人,那迟早会露出来,此时对着自己她又怎会露出?黄娟抱了账本就退出去。

鲁婆子等黄娟一出门就对汪太太道:“太太,您怎么能答应呢,这一答应,到时我们…”汪太太的薄唇轻轻一抿:“你啊,怎么说我也是婆婆她是媳妇,况且我只答应不让人襟肘她,别的可什么都没答应。”

鲁婆子愣了下才对汪太太道:“果然太太想的周到,只怕她现在还在那欢喜。”汪太太用手按下头,面上神色有些许傲慢:“她再能干,经过的事可有我多?当日我初嫁进来的时候,”想到过往,汪太太又叹了声,轻轻地拍了下鲁婆子的手:“若不是有你,我这日子还不晓得怎么过呢。”

鲁婆子忙笑道:“做下人的,忠心是最要紧的,小的是底下人,太太您是主母,小的怎能不忠心?”汪太太瞧鲁婆子一眼:“你记得就好,你对我忠心,我也不会亏待你的。”鲁婆子连连应是,汪太太挥手:“你去瞧瞧她吧,那账本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也解说一番。”

鲁婆子唤进丫鬟来服侍汪太太,自己就往黄娟住的院子去。院里雨萱正在和成业玩耍,奶娘在旁瞧着他们。看见鲁婆子走进来,奶娘忙迎上去:“鲁嫂子,可是太太命你来瞧瞧他们姐弟?”鲁婆子笑着道:“太太惦着哥儿姐儿呢,只是太太身子着实不大好,今早刚起就又躺下了,还说以后这家就是大奶奶来当。账本都交给大奶奶了,太太特地命我来瞧瞧,看大奶奶可有什么要问的。”

奶娘的嘴一下张大,这大奶奶当家,也不知道会不会克扣孩子们的用项?鲁婆子见这奶娘神色就明白了,心里更加轻蔑,这蠢货,当枪使是很好的,声音故意大了点:“大奶奶是孩子们的母亲,自会对孩子们好的,你说是不是?”

奶娘还沉浸在孩子们的用项会不会被克扣上,鲁婆子的话并没听进去。鲁婆子用手拢一下鬓边的发,正待再下两句蛆,帘子挑起,春儿从里面走出来:“鲁妈妈,大奶奶请您进去呢。”鲁婆子急忙撇了这边往屋里去,瞧着春儿笑眯眯地问道:“你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吧?前两日怎么没见过?”

春儿晓得鲁婆子是汪太太身边得用的,恭恭敬敬地道:“确实是跟着大奶奶嫁过来的,前几日因为不熟,大奶奶打发我在厨房帮了几日,今日大奶奶说待了几日也熟了,这才照旧过来服侍。”鲁婆子听春儿这番话,笑一笑:“真是什么样的主人调出什么样的下人,这小嘴伶牙俐齿的也难寻。”

春儿微微一笑,把帘子再打起些:“鲁妈妈还是先请进去。”鲁婆子用手理一下袖子这才走进去。春儿并没跟着进去,只是走到奶娘身边:“吴嫂子好。”奶娘现在满心都是黄娟这个继母心不好,又怎会对春儿有什么好眼色?把雨萱和成业往怀里拢一拢:“你不去伺候大奶奶,怎么过来寻我?”

春儿被奶娘这话弄的摸不着头脑,怎么连打招呼都不许了?这表现看在吴奶娘眼里却是春儿极度的不怀好意,把怀里的雨萱再抱紧些,自己一定要记得前头大奶奶的话,一定不能被新大奶奶拉拢过去,一定要把孩子们照顾好。

吴奶娘的心思春儿自然是不明白的,见吴奶娘对自己冷淡,春儿心里生出几分懊恼来,一定要帮着大奶奶在这家里立好足,怎么头一次就没做好?帘子又动一下,接着房里传来黄娟喊春儿的消息,春儿急忙飞奔而去。

雨萱在吴奶娘怀里探出头:“妈妈,你一定会照顾好我们的,是不是?”吴奶娘看着雨萱那满是信赖的眼,摸摸她的头发:“姐儿,这是一定的,大奶奶过世之前我是在她床前发过誓的。”雨萱小脸写上凝重,旁边的成业突然道:“姐姐,我们一起去找母亲,和她要好吃的点心。”

雨萱听到弟弟这样说,脸一下板紧:“我们的娘已经过世了,哪里还来一个母亲?”成业被姐姐呵斥,小脸顿时皱起来:“可是爹说了,他娶的新媳妇就是我们的母亲啊,再说母亲笑的那么甜,还给我好吃的。”吃,吃,就知道吃,瞧着弟弟,雨萱觉得,自己一定要把弟弟保护好。

这样子让吴奶娘眼里不觉有泪水,摸摸他们的脸:“我可怜的…”话还没说完就传来鲁婆子的声音:“吴嫂子,虽说你是哥儿姐儿的奶娘,但哥儿姐儿们有爹有娘,吃穿用度半点不差,哪里可怜了?”吴奶娘听到鲁婆子这话,心里更加凄惶起来,瞧瞧,这过门还没几天,现在就人人向着,等生下亲生儿女下来,岂不更是要把哥儿姐儿们百般践踏?

黄娟此时已经走出屋子,瞧见鲁婆子在那呵斥吴奶娘,眉微微一皱走上前:“鲁妈妈,婆婆那里还等着你呢。”鲁婆子应声退下,黄娟这才转头看向雨萱:“你不喜欢我?”

、打发

这一声问话让吴奶娘一惊,下意识地抱紧雨萱,刚走到门口的鲁婆子听到这话,顿时心中大喜等待着雨萱的回答,黄娟冷冷看了眼鲁婆子,鲁婆子只觉得黄娟这眼让人遍体生凉,腿不由自主抖一下,急忙走出院门口,却还不甘心就此离去,悄悄守在院门口打算听动静。

雨萱毕竟年纪还小,懵懂之中并不知道黄娟问这话的意思,既然奶娘抱紧自己,也只有睁大眼睛回看着黄娟。院中顿时十分安静,吴奶娘手心里冒出了汗,成业在这片寂静中感到十分不适应,张开双手想让黄娟抱。

雨萱看见成业要黄娟抱,顿时急了,从吴奶娘怀里挣脱就要去拉自己弟弟。黄娟看着雨萱,突然笑了出来,伸手摸一下她的发:“还真是个孩子。”吴奶娘见黄娟去摸雨萱的头发,心里顿时又慌了起来。

雨萱被黄娟这突然的举动弄的一僵,黄娟已经收回手把成业抱起,看着吴奶娘道:“姐儿是孩子,可是你不是孩子,你且细想想你的所为。若你真是毫无所动,那也不过一个蠢货,这样的人又怎能待在姐儿的身边。”

说着黄娟把成业放下,让他乖乖和姐姐玩,就径自回房。留下吴奶娘大张着嘴巴,一脸不可思议,蠢货?自己竟得到这样一个评价。可是自己一片忠心,想想也是,自己只为哥儿姐儿好,自然不入大奶奶的意,她不恨自己才怪。

想到这吴奶娘深深叹气,雨萱的小眉头也皱的死紧,看着吴奶娘不说话,吴奶娘摸摸雨萱的头,这没娘的娃啊,就是可怜。黄娟人虽在屋里,却透过窗户看到吴奶娘的举动,眉也跟着锁紧,这种不辨忠奸的忠心是最伤人的。特别是孩子们日夜跟随着她,还不晓得把孩子教成什么样子。这个恶人是不得不做了。

心里下着判断,黄娟把手里账本翻开,汪家的家业确要比林家强些,可是看这账本上,似乎汪家的窟窿也不少。黄娟轻轻地敲着桌子,每年千亩良田的租子,按说该足够全家丰衣足食,可是为什么还有欠医馆的银子呢?而且欠的数目不少,虽然节节清楚,可这寅吃卯粮的行为黄娟真心不喜欢,看来还要等汪枝回来问个清楚。

看完账本黄娟对汪家的家业和开销也有了数,管厨房的已来问柴米,黄娟开发了,下面又是月兰的丫鬟来问布料的事,黄娟对这些都已做熟,三言两语打发掉了。心里就在那翻着账本,一笔笔地在对汪家这些年的收支为何会出现窟窿。

这一对就到了晚饭前,汪枝从外面回来,黄娟服侍他换过衣衫,春儿捧过茶。不等黄娟开口问为何会欠医馆银子,汪枝已经开口了:“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声,方才我刚进门就遇到雨萱他们的奶娘。这奶娘苦着一张脸,说你今儿中午发作她了,还说她一片忠心只为孩子们,还求不要打发了她走。”

黄娟哦了一声,这平淡的反应倒让汪枝不好再说后面的话,见黄娟半日没说话只得又道:“我知道你是家中主母,这些事我本不该问的,只是这奶娘服侍孩子们也有数年,人虽蠢笨些却是一片忠心的。你何必…”

黄娟这才打断他的话:“你这句说对了,人虽蠢笨却忠心。可是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你这做父亲的,是望着一家子和和美美,孩子们聪明听话呢,还是希望孩子们从此和我之间有隔阂,我只要冷眼看着他们吃穿,至于他们以后长成什么样子我全不管。等以后男婚女嫁,男的随便娶个媳妇,女的打发嫁掉,从此就落的清静的好?”

汪枝不是笨人,自然知道黄娟话里所指为什么,过了会儿才道:“后母难为,这我也是晓得的。只是…”汪枝顿了顿才道:“只是这日子还长,没必要为了这么个人让雨萱对你更加的…”汪枝这话听起来还不糊涂,黄娟笑了:“就是因为雨萱太信这奶娘,时日久了,这样的蠢人在雨萱身边是不成的。雨萱总要长大,到时要出嫁,出嫁后就比不得在这家里样样都有人护着。我知道你怜她失母,处处都顺着她。可是这样总不是对孩子好。”

汪枝长叹了一声,用手敲一下膝盖,黄娟知道丈夫对自己还没有全然信任,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自己嫁过来不过几日,而那奶娘总服侍了几年。想到这黄娟声音放柔一些:“你是知道我和那家还有个女儿的,那边的继母如何对待我想你也有所耳闻,我别的不会,推己及人还是会的。我舍不得自己的亲骨肉受后娘的揉搓,为她想尽种种法子。难道我嫁到你家就变了心肠,要揉搓别人的孩子?我真要是那种狠心的人,倒就让奶娘留在这,任她对孩子们说些我的不是,横竖有母子这层名分在,任她怎么闹我都有法子。真要闹的凶了,不过是于她名声有碍,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汪枝拍一下腿:“你这番话也是推心置腹的了,只是这样一来,倒先于你的名声有碍了。”黄娟笑一笑不说话,汪枝被这笑的觉得自己有些没意思了,眉皱了下思量一会儿,既然娶了妻子就要信她。娶个妻子若防着她,那还娶妻做什么?

点一点头,汪枝算是答应了,黄娟舒了一口气才又道:“婆婆说让我管家,我方才仔细瞧了账册,医馆那边欠了好些银子,这是为什么?”这事汪枝张口就来:“这也是常事,母亲身子常年不好,常要请医开药,每次要结也麻烦,索性就在医馆那设了折子,每过一段时日就去结一次。”

这也是有些人家的习惯,黄娟点一点头,心里的疑惑并没解开:“可我瞧着这账册还有些蹊跷,按说千亩良田每年进项不算少了,可这些年帐上却无一点盈余。若说花的奢侈些倒也平常,可我瞧着这家里的开销也很正常。这些银子竟不晓得哪里去了?”

一提起银子的事汪枝就例行头疼,打了个哈欠道:“这一年多家都是母亲在管,她常年多病精力有些不济也是有的。再说那些下面的人,难免有几个中饱私囊的,你查出来,警告一番就是。只是这盈余,我记得当初你姐姐也和我隐隐提过,说这家里一年的进项也只够开销。”

这就很奇怪了,黄娟知道男人不喜这些事是常有的,但为何雨萱的娘也说一年进项只够开销?黄娟的眉微微皱起,春儿已经进来报厨房已把晚饭备好。黄娟把这事搁开,吩咐他们把晚饭摆上来,叫了雨萱姐弟一起来用晚饭。

吴奶娘也陪着雨萱他们来了,见黄娟面色一切如常,心又放下一些,大爷人最好,自己先和他哭诉了一番,大爷定会阻止大奶奶的。心里既然这样想,吴奶娘又小心地服侍雨萱姐弟,雨萱端着碗在那吃,成业虽还小,也学着自己吃饭而不是奶娘喂。

一家人沉默不语地把饭吃完,吴奶娘打算带着孩子们下去的时候黄娟叫住了她:“我中午对你说的话,好像你并无所思。”吴奶娘不由一抖,下意识地看向汪枝,汪枝却拿起一卷书,招呼雨萱和成业:“过来,爹给你们讲讲书上的事。”

见汪枝带着孩子们离开,吴奶娘的手抖的更厉害了,扑通一声跪下:“大奶奶,小的晓得您不喜欢小的,可是念在小的一片忠心且有前头大奶奶托付的份上,您让小的留下照顾吧。”黄娟的身子微微前倾:“忠心?吴嫂子,你那是叫忠心呢?还是叫挑唆家里人不和?”

吴奶娘的声音顿时哑了,黄娟淡淡地又道:“我晓得,你那又叫未雨绸缪,可是我若真是黑了心肝的人,你的未雨绸缪有用吗?”黄娟声音很平静,听的吴奶娘愣住,但她很快就又道:“奶奶,您既不黑了心肝,为何还要赶小的走?”

黄娟唇边笑容有一丝嘲讽:“若你是主家,你会容得下一个成日在那说,继母不好,继母会克扣你们的,有后娘就有后爹的人在这家里吗?吴嫂子,忠心是对的,未雨绸缪更是对的,可是忠奸不辨的忠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的未雨绸缪,不但毫无用处,还会害了你想要保护的人。吴嫂子,这些你想过吗?”

吴奶娘是真的没想过这些,她额头上有汗滴落,接着就喃喃地道:“上面还有太太,大奶奶,您…”黄娟笑了一声打断她的话:“吴嫂子,你还忘了一件事,就算是婆婆,难道会为了你和我翻脸?”

吴奶娘这下是真的哭出来了:“大奶奶,求您不要打发小的走,您不让小的照顾哥儿姐儿们,小的就在这家里做些粗活都成。”

、安排

吴奶娘哭的很伤心,黄娟只是看着她,过了会儿才道:“你也照顾了孩子们几年,对孩子们没有一丝不尽心的,明儿早起,来我这里领十两银子,收拾好你的东西走吧。”吴奶娘见哭声打动不了黄娟,半趴在地上:“大奶奶,你可真狠心。”

黄娟笑了:“我狠心?吴嫂子,瞧瞧你做的那叫什么事?一味说对孩子们好,怕我这个继母薄待,在他们面前说东道西。口口声声说他们可怜,真要让你在孩子们身边,孩子们才真叫可怜。”吴奶娘被黄娟这几句话说的不敢还口,只喃喃地道:“可是,可是,小的是前头大奶奶…”

黄娟看着她:“我知道你是姐姐亲自挑的服侍孩子们的,姐姐看中你的,也该是你的忠心吧?我方才和你说了那么多,难道你都没听进去吗?”吴奶娘沉默不语,黄娟挥手让她下去。吴奶娘站起身,刚走到门口黄娟已经道:“你也别去和雨萱说,求她让你留下。”

吴奶娘转过身,一双眼满是泪:“大奶奶。”黄娟坐在那里,坐姿端庄声音清冷:“当然,你若以为这样说对雨萱和我之间情分有改善的话你尽管去说。”吴奶娘的泪滴了下来,没有再说什么掀起帘子走出去。

春儿听到外面传来的哭声,担心地看了眼才走到黄娟身边:“大奶奶,其实吴嫂子真的忠心,您要收服了也是个膀臂。”黄娟倒杯茶,听了春儿这番话摇头道:“没用的,春儿,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哪有什么耐心和人算计什么,玩什么心眼。吴家的,瞧着确是个忠心的,但她太蠢,蠢到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春儿应了又道:“可是姐儿那里。”黄娟用手按一下头,会起冲突是必定的,但这种冲突,早来胜过晚来。

吴奶娘被打发的事很快就传到汪太太耳里,汪太太那时正喝完了当日的最后一碗药。用帕子拭着口笑着对鲁婆子:“当真?”鲁婆子端过杯茶服侍汪太太漱口完才笑着说:“当然是真的,吴奶娘离开屋子的时候就大哭。”

汪太太此时满心都是喜悦,这人性子还真急,不过这对自己只是有好处的。心里想定了汪太太才对鲁婆子道:“你记得去告诉雨萱,就说吴奶娘是舍不得走的,只是大奶奶容不下。”鲁婆子连声应着:“哎,小人知道该怎么做。”

门外的丫鬟已经道:“太太,大爷和大奶奶来问安了。”汪太太忙往后靠一下,鲁婆子端着漱口盂出去。丫鬟已掀起帘子,汪枝夫妻走进来,例行问候了几句,汪太太就咳嗽几声道:“你们也忙,无需天天过来。”

黄娟应了声这是该当的礼,月兰也掀起帘子走进来,瞧见大哥大嫂在这里,月兰上前行礼,互相问候过,汪太太才让女儿坐到自己身边:“现在你大嫂开始理家,我想着只怕她没空过来,你要闲着时候你们姑嫂也该多亲香亲香。”

月兰对黄娟颇有好感,这个家里说话不藏着掖着的人实在太少,听了汪太太这话就笑着道:“大嫂可别嫌我话多。”黄娟笑着刚要说话,门外就传来哭声,接着雨萱跌跌撞撞走进来,看见汪太太就放声大哭。

汪太太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面上却要装作个惊慌神色,伸手把雨萱拉到怀里:“我的心肝宝贝,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雨萱抽噎几下才转身指着黄娟道:“祖母,她欺负我,她要把吴妈妈赶走,她是坏人。祖母,你怎么娶这么个人进来,要走的人也该是她。”这番话说的汪太太心中快意,面上做出既心疼又难过还有几分不好开交的神色出来:“你胡说什么,你那个奶妈妈,只怕有什么不好才被打发走的,你别闹了。”

雨萱听到祖母这样讲,心里更恨黄娟,汪枝上前拉住女儿:“萱丫头,你那个奶妈妈,是有…”雨萱此时满心都是有后娘就有后爹这样的话,用手捂住耳朵:“我不听,爹和她一个鼻孔出气,爹都不疼我了。”

月兰的眉微微一皱,怎么也没想到黄娟会把吴奶娘打发走了,但看着雨萱这样闹,月兰又觉得这个吴奶娘确要被打发了才好,哪有做奶娘的成天在孩子跟前说些什么后娘不好的话。

月兰不由瞧向黄娟,想听她怎么应对,黄娟一直没说话,汪太太见黄娟不接招,只得开口道:“萱儿,你母亲这样做定有她的道理,快别哭了,哪有这样的道理。”雨萱听到汪太太这样说,哭的更伤心些:“祖母,连你也不疼我了,我…”

黄娟这才开口:“都不疼你了,你打算怎样?”雨萱的哭声卡在喉咙里,接下来该怎么办?黄娟走到雨萱面前,蹲下|身看着她:“你说说,为什么你那个奶妈妈不能走?”雨萱的眉皱起,求救似地看着汪太太,汪太太急忙道:“养个猫儿狗儿还有情分呢,更何况是个人,吴家的萱儿刚出世就在她身边,这些年下来,虽是下人也…”

说着汪太太顿一顿又道:“再说做奶娘的,总是和别的人不一样的。大奶奶,你虽然不喜欢吴家的,可也做的仓促了些。”黄娟嗯了一声就道:“是,我就该让她把萱丫头教的和我们彼此离心,萱丫头的名声都已不好,只怕连亲事都挑不出来再让她走?婆婆,您这养虎为患的主意,恕媳妇不能听。”

雨萱的眼眨一眨,不大听得懂她们之间的说话,汪枝把女儿拉过来:“萱丫头,你信不信爹以后再不疼你了?”雨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自己的爹,努力回想起吴奶娘曾说过的话,有后娘就有后爹,会被克扣,等爹和后娘有了别的孩子,那时自己和弟弟就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可经过方才的事,雨萱已经知道这样的话不能说出来。汪枝看着女儿神色变化,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雨萱,爹到现在只有你和你弟弟两个孩子,自然是望着你样样都好。如果,真的让吴家的留下来,天天在你们耳边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慢慢的你和爹就会不亲,你和爹不亲,叫爹到时怎样疼你呢?到那个时候,该怨的是谁?”

汪枝这样的话雨萱听不大懂,只是皱着眉,黄娟摸摸雨萱的头,雨萱下意识地离开她的手。黄娟把手收回:“说再多你也听不懂,我不过是你继母,你愿意和我亲近也好,不愿意和我亲近也好,都由着你。只是你爹总是你亲爹,你多和你爹亲近这总是对的吧?”

好像是对的,雨萱的眉虽还皱在那,但面上神色有些变了。汪太太见汪枝几句话就把这场面纠过来,气的胸口是真的有些发闷,只是顺着说话也不好,再暗地挑拨就做的更明显了。月兰见状忙道:“夜已深了,娘要歇息了,大哥大嫂要教女儿就请移驾吧。”

汪枝拉住雨萱的小手:“萱丫头,爹和你说的话你记住了吗?”雨萱点头,汪枝牵住她对汪太太行礼告退,汪太太面上的笑容此时就跟扯出来的一样,挥手让他们夫妻离去。

等只剩得鲁婆子在时,汪太太才一捶桌子:“这才几天,魂就被勾去了?”鲁婆子晓得她的气往哪里来,只得在旁道:“新开的茅坑还要香三日,更何况新奶奶确实长的不差。大爷久旷之人,恩爱绸缪些也是平常。”

汪太太紧紧咬住下唇,难道就任由他们夫妻恩爱?鲁婆子在旁笑出来:“这还不简单,等过个三五个月,太太您挑个长的好一些的丫鬟往大奶奶院里伺候去,这家里,想上进的丫鬟还找不出来吗?”

这也是个法子,汪太太觉得气平一些:“都这样了,我看他夫妻还能一条心?”鲁婆子应是,接着又道:“这吴家的被打发了,肯定还要再挑奶妈,到时要不要?”汪太太打个哈欠,脸上又露出那种万事全在掌握的神色:“这种小事,还要我教你吗?”

鲁婆子赔笑一句,见汪太太已发困,忙叫进丫鬟服侍汪太太睡下。

汪枝夫妻回到房里,雨萱一路是被汪枝抱到房里的,等进了房已经发着困倦,一进屋黄娟就让春儿把雨萱抱回房去睡。汪枝很久都没抱女儿走这么长一段路,用手捶一下胳膊:“萱丫头都长这么大了,我抱的还有些胳膊疼。这吴家的打发了,到时还要再挑个奶妈上来。”

黄娟摇头:“雨萱已经五岁了,倒不如买个七八岁的丫鬟来陪着她,七八岁的人也能做些琐事,成业那里也一样这样安排,再找个大些的丫鬟一总看着。既能陪他们玩了也能服侍了。等再大些,成业就该开蒙了。雨萱也该认得些字才成,虽说不望着她成个才女,可是总要会看帐理家。”

、条件

汪枝的眉微微挑了挑才道:“这主意好,这不知不觉间,孩子们就开始大了。雨萱都五岁了,再过些年不就该寻婆家了?”黄娟笑一笑:“从来只听说过孩子只愁生不愁长的,哪有反过来的。你毕竟是男人,对孩子没这么注意也是平常事。”

这话让汪枝的眉皱起,叹了声道:“是啊,之前有人照顾,后来也有奶娘在,我见奶娘一直都很忠心,照顾的很仔细,这家里家外总是有不少事,孩子们这边也就没那么细心。”黄娟笑一笑:“你是男人,这些事不注重也是有的,再说照顾孩子本也是女人的事。可是天下也没有做爹的是甩手掌柜的事,况且他们总是,”

黄娟顿一顿又道:“你这个做爹的多看顾看顾也是让地下人安心。”汪枝握住妻子的手:“我明白,这事也是我疏忽了,还要多谢你提醒我。”黄娟低头一笑:“你我是夫妻,谈得上什么提醒不提醒。”

她低头时候跳动的烛光正射到她脖子上,让她的下巴涂上一层浅浅红色,这让汪枝的心一荡,握住黄娟的手更用力一些,在黄娟耳边轻声道:“夜了,歇息吧。”

次日一早吴奶娘前来给黄娟磕头,吴奶娘双眼都肿成桃子了,黄娟也没多说什么,拿了十两银子给她。吴奶娘捧着那银子双眼泪汪汪地道:“大奶奶,求您让小的见孩子们一面吧。”黄娟看着奶娘,叹了一声道:“我晓得你心里也挂着孩子们,可是你且想想,你见了他们又有什么用处?”

吴奶娘的泪顿时掉落:“奶奶,小的知道小的错了,您大人大量,让小的见他们一面。”黄娟依旧不为所动:“我自会照顾好孩子们,你还是走吧,不然别连这最后一点情分都要浪费了。”

见黄娟毫无所动,吴奶娘只得爬起来,把手里的包袱抱紧:“大奶奶,您的心可真狠。”这些话黄娟就想没听到一样,看着吴奶娘走出去。吴奶娘一步步走出屋子,这个院子吴奶娘住了五年多,对这里面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对雨萱两姐弟也十分尽心。

原本吴奶娘认为,自己可以在这住一辈子的,可是现在就这样被人赶走。吴奶娘眼里的泪又流下来,自己走了,在这么个后母手下,雨萱他们怎么会有好日子过?吴奶娘透过泪眼看向上房,上房垂着的帘子还是大红缎子硬门帘,门帘上栓的还是当初大奶奶做的穗子。可是里面的人变了,就全都变了。这黑心肠的后母,竟是连戏都懒得做,吴奶娘擦一下眼里的泪,走的再慢也到了院子门口,最后不甘心地回头望去,但还是没看见雨萱他们,只得走出院门,快步离开。

屋子里很安静,汪家也就这么些下人奴仆,管厨房的人来问过今日的菜,又舀了米走,也就再没别的事。黄娟正要再看看这账本,既听到有人进来,抬头对上的是雨萱的眼。黄娟把手里的账本放下瞧着她并没开口说话。

她的安静让雨萱无所适从,本打算等黄娟笑眯眯叫自己过去的时候不理她的,可是她这样瞧着自己,雨萱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黄娟看了会儿,见雨萱不说话就拿起账本继续看着。

雨萱觉得腿都站麻了,终于鼓足勇气走到黄娟面前:“你不好。”黄娟抬头看着她:“哦,我什么不好?”雨萱努力地想了想:“你让我奶妈妈离开了,以后你肯定不会让我吃,不会让我穿,然后还要打我骂我。然后还要把弟弟抱到你身边教养,我不许。”

黄娟勾唇一笑:“那我现在打你骂你了吗?还是不给你吃穿了?”雨萱语塞,黄娟坐正身子看着她:“你不是想保护弟弟吗?”雨萱想了想,对,自己的目的就是要和弟弟一直在一起,于是雨萱握拳抬头看向黄娟:“你不能欺负弟弟,我要让弟弟好好长大,这样娘在地下才会安心。”

黄娟眼里带上一丝笑意,不过这抹笑意雨萱并没看到,她只是有些紧张地等着黄娟,不知道黄娟是会打自己一顿呢还是骂自己一顿?还是要做别的,被打会不会很疼?雨萱的小眉头不由皱起来。

黄娟伸手摸一下雨萱的额头:“不管怎么样,你弟弟都要被我教导长大,你要保护他,也可以,等你能保护他的时候再来找我吧。”雨萱再次语塞,还有些泄气,但很快又开口:“不可以,弟弟有我。”黄娟哦了一声:“那你要怎么样对他?你是能照顾他还是能教导他?你连自己都不能照顾,而且,”

黄娟把账本往雨萱面前一送:“你连账本都看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家务事。你弟弟现在小,调皮把衣服弄坏了,你连衣服都不会补。你倒告诉我,你什么都不会怎么照顾弟弟?”

雨萱我了几声就道:“不会我可以学,我可以学着做针线,学着写字,学着看账本,学着理家。”黄娟把账本一合:“那好,就等你学会了,你再来我面前说,你要照顾弟弟。”雨萱被黄娟将住,气呼呼地说:“好,我一定要学的很能干,你等着。”说着雨萱就跑出去。跑出屋不远就听到屋内传出黄娟的笑声。

雨萱气呼呼地停下脚步,哼,自己总有一天会比这个继母还能干,那时弟弟就能被自己保护,而不用在继母手下吃苦了。

可是要怎么学呢?雨萱的小眉头又皱起,这要去问谁,以前可以去问奶妈妈,现在奶妈妈不在了,对了,去问祖母。想到就做到,雨萱往汪太太上房跑去,并没注意身后跟了个丫鬟。

鲁婆子平日一大早要过来汪太太这边伺候,今日就到的晚一些,吴奶娘走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鲁婆子,鲁婆子上前拉住吴奶娘的手就叹气:“哎,昨晚太太也说过大奶奶了,只是总隔了一层,大奶奶不肯也没有法子。这是二两银子,太太赏你的,让你回家好好过日子。”

吴奶娘听了鲁婆子这话,那泪更是流的快些:“本该去太太跟前磕头的,可是碍着大奶奶,这才…”鲁婆子拍拍吴奶娘的手:“太太病病歪歪的,这些事也不用再让她去烦心。”吴奶娘点一下头道:“我也晓得,若不是太太身子不好,也不会…”

鲁婆子又劝她两句,吴奶娘才哽咽着道:“我走了,还求鲁嫂子多看着点哥儿姐儿。”鲁婆子握一下吴奶娘的手:“我会的,再说太太总是他们亲祖母,大奶奶要真做的过分,太太怎会不出面管。”

吴奶娘只听懂浅的,没听出来深的,点头道:“我怎么忘了这层呢?”说着吴奶娘就告辞而去,鲁婆子瞧着她的背影笑的有些狰狞,做的过分才会出头,至于什么叫过分什么叫不过分,那就是太太说了算。

鲁婆子转身正要进门,就看见吴奶娘停下脚步和人说话,瞧那个人像是后面三奶奶家的小丫头,想都知道吴奶娘不会说什么好话,鲁婆子脸上的笑更深一些,大奶奶,您啊,就好好地做你自己的事吧。

鲁婆子进了门,一路往前面走,刚走到一半就撞到个人,鲁婆子忙停下脚步对雨萱道:“我说姐儿,你是个金贵人,出门怎么不带个人,这万一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办?”雨萱跑的气喘吁吁,抬头对鲁婆子道:“鲁妈妈,我要去问祖母,祖母在吗?”

鲁婆子牵着她的手:“太太当然在,你随我来吧。”望见雨萱进了汪太太上房,跟在后面的春儿这才转身回去,进屋对黄娟道:“大奶奶,姐儿是去寻了太太。大奶奶,要照小的意思,姐儿年纪还不大,要哄也哄的过来,大奶奶您为何要这样?”

黄娟已把账本细细看过,晓得中间哪里出了些事,把账本收起道:“可是你也瞧见了,多少人不愿我去哄她呢,这吴奶娘是一个,只怕这孩子自己还是一个呢。”春儿叹了声:“可这样大奶奶您的名声就…”

黄娟嘲讽一笑:“天下做后母的哪有什么好名声?”春儿顿时语塞,黄娟已把账本收起:“昨儿我和大爷说过了,要找个大些的丫鬟看着他们姐弟,你年纪也合适,以后就由你照顾吧。”春儿应是后才道:“可是奶奶,你这边呢?”

黄娟的手轻轻拍着桌子:“家里还要买三四个小丫鬟,不说别的,小姑还有两年就出嫁了,总要给她预备个陪嫁丫鬟。汪家这样的,连个陪嫁丫鬟都送不起,那岂不是让人笑话?”

说着黄娟就让春儿出去外面和小厮们说,让他们去把老林请来,这附近也只有老林最晓得哪家女儿最合适了。

汪太太此时正在应付雨萱,没想到雨萱来竟不是诉苦,而是来询问怎样才能做一个能干的,什么都会的人。这让汪太太打算好的话说不出来,要按汪太太心中所想,巴不得雨萱姐弟早日没命,就算留下命,也不能学东西。

、生病

雨萱连问数句,汪太太都皱眉不答,这让雨萱有些忍不住,况且年纪还小,脱口就道:“是不是祖母也不肯告诉我?祖母难道也不喜欢雨萱了吗?”汪太太此时恨不得一把把雨萱推出去,但面上还是露出慈爱笑容对雨萱道:“祖母怎么会不喜欢你呢,祖母只是…”话没说完鲁婆子就走进来,看见雨萱在问,上前笑着道:“姐儿,你平日不是最孝顺的?太太身子骨不是太好,平日你还要让太太多歇息的,怎么今儿就问个不休?”

汪太太听到鲁婆子这样说,故意咳嗽两声才道:“本来呢,我这个做祖母的也该教导孙女的,可是萱儿你是知道的,祖母的身子一直不好,这怎么办呢?”雨萱顿时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祖母病着还来打扰祖母,小脸垂下。

鲁婆子见状再添一把火:“其实按说,太太身子不好,就该大奶奶教导,可是大奶奶连你奶妈妈都打发走了,这教导一事,只怕也难。”汪太太已经故意变脸:“老鲁,你胡说些什么?”

鲁婆子忙用手掩住口,对雨萱道:“姐儿,这不过是小的一时口快,再说…”雨萱的唇高高撅起,气呼呼地说:“祖母您说的对,就该她教导我,我这就去找她。”说着雨萱就转身往外跑。鲁婆子忙跟出去叫屋里的丫鬟:“瞧着姐儿,别让她摔了。”

丫鬟答应着去了鲁婆子这才转身进屋,汪太太面色已经十分不悦,用手扯着椅袱上的穗子,牙已经咬的很紧:“这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告诉萱姐儿这些?”鲁婆子上前一步劝道:“太太您有什么好恼的呢,她做娘的总是要教导女儿的,如果真不教导,到时太太您这里自然有话说出。而教导起来,就依了姐儿这个脾气。”

说着鲁婆子唇边已经带上一丝得意笑容,汪太太的手轻轻一拍,自己担心些什么呢?怎么说也比黄娟多活了十来年,而且这么些年,虽然不掌家了段时日,可是这里的任何出入都在自己眼里,就算她有几分慈心不磨折孩子。也挡不住雨萱的脾气。

汪太太的心一定,唇边带上丝笑容:“把药拿来我吃了,这药啊,还不晓得要吃多久。”鲁婆子从一个药瓶里倒出一丸药服侍汪太太吃下才道:“横竖这药里也是补身药,多吃些也不防的。”

汪太太吃完药闭上眼,鲁婆子知道她还要筹划一番,拿过小被子给她盖上,又往香炉里放了把香这才退了出去。屋里很安静,汪太太似乎已经睡着,只有睫毛偶尔颤动。

有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很轻,走到汪太太面前看看又准备退出去,汪太太睁开眼看着女儿:“兰儿,这会儿来寻我有事?”月兰坐到汪太太身边:“方才大嫂找我去,问我您的药丸还有没有,我特地来问问。”

汪太太轻叹一声:“我也知道这每月的药钱不少,可我身子就这样。只怕你大嫂会嫌我。”月兰听到娘又这样说,眼微微垂下不说话,汪太太见女儿不说话,又叹一声:“娘病了这许多年,别说外人,娘自己都嫌弃自己,倒不如哪日闭了眼还清静些。”

月兰把冲口要说的质问咽下才道:“娘好好养身就是,谁会嫌弃您?”汪太太轻轻拍下女儿的手,月兰觉得自己娘手心竟那样的冷,又说了几句就走出屋子。

鲁婆子还在外面守着,见月兰出来忙迎上前:“姑娘,太太这病吃这药也好几年了,到现在还不大见好,要不要问问大爷,再换个人来瞧瞧?”月兰深深吸一口气才道:“娘的身子没变坏就好,至于换不换人,还是娘自己说吧。”

鲁婆子见月兰又这样,心里不由敲鼓,要不要把姑娘的变化告诉太太?月兰已经离开这里往黄娟那边去。刚走进黄娟的院子就听到里面传出雨萱的声音:“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娟的声音还是那么不急不慢:“因为你要请教我,所以你要说请,这是基本礼仪知道吗?”月兰的脚步不由放慢一些,雨萱已经气鼓鼓地又问了:“可是,可是,你。”

黄娟面上笑容没变,望着雨萱:“可是什么?再怎么可是我也是你后母,是你长辈,就算我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你也要对我礼貌,这才是有教养的人。”雨萱的小眉头又皱起:“十恶不赦,什么叫十恶不赦?”黄娟勾唇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雨萱语塞,之后才道:“你如果不教我,我就去告诉祖母,说你不肯教我。”黄娟轻笑:“好啊,你去告诉你祖母,到那时你祖母问起,我就说你毫无礼貌,请教别人还横冲直撞的。姐儿,你想那时是听到人家说你不肯为你在地下的娘争气呢?还是会听到别人说我这个继母做的不对?”

不行,自己一定要为在地下的娘争气,雨萱倔强地想,黄娟拿起一副针线做起来,看也不看雨萱一眼,月兰站在门边瞧着这一幕,心里不由惊叹,竟还有这样教孩子的。不过想想也是,雨萱性格倔强,对黄娟又带有敌意,若要软语劝着,只怕雨萱还不肯学。

黄娟已经看见月兰过来,起身迎她坐下,两人又在那说针线该怎么做。雨萱在那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虽然脸上还带着不悦之色,但还是上前对黄娟道:“请母亲教我针线。”

黄娟正和月兰看着一副牡丹花的样子,像没听到一样,雨萱从没受过这样冷落,眼里已经有泪出来,倔强地不肯让泪流下,声音更恭敬地道:“女儿请母亲教导针线。”黄娟唇边闪过一丝笑意,这才放下针线道:“这才是有礼貌的孩子。”

说着黄娟从抽屉里拿出一小个针线包:“这个以后就归你了,初学针线也不用学什么花样,先学穿针。”雨萱接过针线包,恭恭敬敬地谢过,这才打开针线包看起来,几根针几束线还有几块零碎布头。

月兰已经笑了:“这倒和当年娘为我准备的针线包差不多,那时娘的身子骨还好,常和我说…”说了一句月兰就停下口,也就在那时候不久,自己的娘就常说身子不好,如果没记错的话,该是大嫂快进门的时候。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娘开始装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