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兰皱眉细想,黄娟已经轻轻拍下她的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月兰轻轻一笑:“只是在想当年我还没雨萱高呢,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说着月兰用手轻轻按一下眉心,大嫂过门,很快爹也病了,那时的自己是多么惶恐,娘生病不说,爹也病了。

后来就是什么,月兰觉得自己快想出来了,可是总缺了那最关键的一点,娘到底为什么要装病,而且一装就是这么多年。黄娟见月兰的脸色吓了一跳,用手摇着她的手:“小姑,要真有些不舒服就先歇着吧。”

月兰深深吸一口气才笑道:“没什么的,只怕是今日起早了,现在有些发晕。嫂嫂我先回去了。”黄娟起身送她,一边的雨萱也起身:“小姑姑,我也跟你去,在你那里也能学针线。”说着雨萱还有些得意地瞧向黄娟,黄娟对她笑一笑,雨萱欢欢喜喜地牵了月兰的手就走了。

老林到下午时分才到,先对黄娟说过恭喜,就开始说起她知道的那些合适的人家,黄娟听了几家,和老林约好三天后带着那些孩子过来给黄娟细挑挑,老林也就告辞。

汪太太听到黄娟要买丫鬟的消息,那双手顿时有些怒地抖起来:“好,好,我倒要看看她要糟蹋多少银子?”鲁婆子知道汪太太在盛怒中,只得小声道:“按理,也该给姑娘备一个陪嫁丫鬟,姑娘现在身边那个,都已十九了,一心盼着姑娘出嫁后她好出门嫁人,哪愿意跟着姑娘嫁出去。”

汪太太把手里的茶杯重重一放:“这是该当的,可是为何雨萱那里也要买丫鬟,这么大的孩子,本就只该用奶妈妈的。”汪太太愤怒,鲁婆子也不高兴,原本都已挑好几个人,只等黄娟要给雨萱挑奶妈妈就把人荐上去。哪晓得黄娟竟直接买丫鬟,这种后来买来的小丫鬟,想都不用想会对谁忠心。

汪太太想的却还多了一层,汪家的产业,她全都看成自己儿子的,现在有人要花这份产业的银子,她怎么甘心?只是黄娟说的理由很充分,她想反对也无从反对起,一想到这,汪太太是真的头疼了。用手按住脑袋:“哎,我头疼的厉害,你快来给我按按。”

鲁婆子还在奇怪为何只有自己和她在时还生病,一听这话就慌神,忙上前给她按着头,可是并不起什么作用。鲁婆子急了,急忙走到外面喊丫鬟去请医。

丫鬟见鲁婆子慌了手脚,急忙去请黄娟,黄娟听到婆婆病了,自然要过来,换衣衫时倒不由说了句:“不是婆婆那常备药丸吗?怎么那药不灵?”

、冲撞

汪枝的手在衣服带子那里不由停了下才缓缓地道:“医馆里的人倒说过,这药吃久了就要换换,但母亲说吃着还是灵,就没换。”黄娟哦了一声就让丫鬟赶紧去请医生过来,自己这里和汪枝收拾了往上房来。

此时汪太太的上房已经乱成一团了,鲁婆子在那奔进奔出,让丫鬟赶紧烧热水,好让汪太太用热手巾捂一捂。瞧见黄娟和汪枝过来,鲁婆子哎呀叫了一声:“大爷大奶奶你们总算过来了,这都过了小半个时辰了,要是…”

汪枝能隐约听见汪太太的呻吟声,倒真慌了一下,也顾不得鲁婆子话里不好听就急急掀起帘子进去。黄娟比他慢了一步,瞧着鲁婆子那眉皱起:“妈妈是说我们到晚了吗?”鲁婆子的嘴不由闭一下,黄娟又看她一眼这才跨进屋内。

屋内汪太太已被安放在床上,用手按住头不停地叫,面色都有些灰白,身边站了个丫鬟在她给换着额头上的热手巾。瞧见汪枝夫妻俩进来,汪太太想挣扎坐起,可是刚要坐起就支撑不住又倒回去。

汪枝忙扶住她:“母亲您先躺着,医生一会儿就来。”汪太太这时是真心怕了,她这些年,大都是装病,没想到这次是真的不好,而且来势这么汹涌,泪一下就落下来,用手抓住汪枝的前襟:“大爷,若我真的撑不住了,你可要千万看顾你弟弟妹妹,他们可是你一父所出。”

汪枝听了这话倒愣了一下,汪太太常年卧病,每次汪枝都来问安,但这样的话竟还是头一次。黄娟见汪枝不回答忙上前道:“婆婆,您且安心,休说婆婆定是福寿绵长的,就算真有个万一,大爷又怎会不顾弟妹呢?”

汪太太是真的怕自己这次不起,毕竟装病和真病是不一样的,况且自己在时,还能看着孩子们,可自己要真的死了,儿女就要守孝,等守出孝来,女儿出嫁倒不用说她。可是儿子呢?到时娶了亲又没有长辈,哪还有合锅过的道理,自然要分家。

可是汪家的产业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能分的不过是五六百亩地,这所房子和一些家具什物。最赚钱的两间铺子,可全是汪枝生母的嫁妆,这些东西哪有拿出来分的道理?到时就算是平分,自己儿子也分不了多少,这让他用什么养家?

汪太太想到此处,已经是涕泪交流,拉住汪枝的手更紧,就差要汪枝当场跪下发誓了。这下连黄娟都看的奇怪起来,汪太太常年生病,对这些身后事定有筹谋的,怎么会直到此时才会拉住汪枝要把儿女托付?

门帘被掀起,汪栋走了进来,未及开声汪太太已经叫儿子:“栋儿你快些过来,快来求你大哥,我若不在了,他可不能对你不好。”汪栋顿时也愣在那里:“娘您说的这叫什么话?大哥对人素来宽厚,大嫂虽才新过门,也不是那种刻薄的,您这话未免有些太…”

汪太太听了儿子这话,那泪已经打湿衣襟了:“我有一口气在,你大哥自然…”汪栋的眉皱紧:“娘您说什么呢?您定是长长久久的命,快好好躺着,不要再说话。”说着汪栋上前就把汪太太按下让她躺平,汪太太那支手还是拉着汪栋的袖子不放:“儿啊,儿啊,你定要听为娘的,为娘怎么会害你?”

汪太太这口口声声的话让众人竟没有一个知道要怎么应对,黄娟想一想才道:“二叔叔你也不要对婆婆这样,婆婆想是病久了,今日这病又发作的急些,才会这样着急的。”汪栋眉扬起没答话。

月兰也掀起帘子走进来,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娘还是装发作,这才迁延许久方过来,可是走进院子就听到汪太太的那几句,月兰的心一沉,自己的娘这次竟不是装做病情发作,等看见鲁婆子面上那种明显不是装出来的慌张时候,月兰更加确定,进屋听见黄娟这样说,忙接道:“大嫂说的是,娘定是这次发作的急了,才会这样慌张。”

说着月兰走到汪太太床边,弯腰对汪太太道:“娘,都在这里,您安心养着吧。”王太太的双眼睁的大大的,听到月兰这话手伸出来胡乱飞舞,月兰忙握住她的手。汪太太的手一被女儿握住就急忙道:“月兰,你要好好对你弟弟,记住,他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话凡是屋内人都听出不对来了。

汪枝的手不由握成拳,汪栋已经嚷出来了:“娘,您病糊涂了吗?还有大哥啊。”月兰把汪太太的手放回被子里面,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这时鲁婆子奔了进来:“太太,太太,医生请到了,您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一定。”

黄娟拉住月兰和她到床后回避,鲁婆子已经放下帐子,医生也被请了进来,看见往枝兄弟医生先打一拱:“令堂的病应该已被压制住了,怎么又发作了?”汪枝也不知道缘由,只是看向鲁婆子,鲁婆子急忙道:“今儿才吃过午饭,太太就说不舒服头疼,本以为吃了药就好,谁知并不起效用。”

医生已经坐下对汪太太号起脉来,听到鲁婆子这话眉不由皱起:“要照这时的脉来看,竟是急怒攻心才致发作。可是若照方才所言,又并无什么冲撞的。这倒奇了。”鲁婆子怎敢说出汪太太到底是为什么事发怒,只得掩饰地道:“或者是哪个丫鬟说了什么也说不定。”

汪枝的眉这下皱起来,这更没道理,汪太太做了这宅子十来年的主母,那些下人大都是她手里用出来的,又有谁不长眼这么冲撞她?医生只是问一声,并不想知道确切答案,又仔细号过方道:“在下先开一服药止住头疼,至于别的,在下也曾说过,令堂的病只怕大多由令尊去世之后忧伤所致,平日还是要开怀才好。”

汪枝仔细听了,请医生到外面开方,汪栋也陪着前往。黄娟姑嫂这才从床后走出来,帮着鲁婆子把帐帘收起。月兰弯腰道:“娘,您方才也听到了,平日必要开怀。”汪太太听到医生说自己急怒攻心,晓得已没什么大碍,这心慢慢平静下来,有些后悔方才说的话,只是闭着眼不说话。

黄娟已对鲁婆子道:“婆婆身边就妈妈您最得用,除此还有两个丫鬟,是不是这两个丫鬟冲撞了婆婆?”鲁婆子摇头,黄娟想了想道:“婆婆,媳妇已和老林说过,让她挑几个女孩子来,既然鲁妈妈也不知道这两个丫鬟什么时候冲撞了婆婆。媳妇想着,有头回就有下回,不如干脆趁这个时候再给婆婆您挑两个丫鬟,把这两个丫鬟换了?”

汪太太听到黄娟要换她的身边人,那眼一下瞪大,开始咳嗽起来,鲁婆子忙走上前给她用手揉着肩膀:“大奶奶,太太这才方好一些,您就说这话,这不是刺太太的心吗?”黄娟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再听到鲁婆子这倒打一耙的话,眉微一皱就放开:“鲁妈妈,方才医生也说了,婆婆是急怒攻心,问是否有人冲撞了她?今日仔细算来,我早上问过安后回去时,婆婆还是有说有笑的,那定不是我和小姑。之后一直待在这边服侍的就是妈妈和丫鬟们了,此时妈妈您说不是丫鬟冲撞的,难道是妈妈您冲撞的?不然我还真不晓得有谁能激怒太太。”

鲁婆子听到火烧到自己身上,顿时急了就嚷道:“大奶奶,虽说你是主人家,可这样的话也不能乱说。”黄娟轻笑一声:“鲁妈妈,我不过是为了婆婆好,总要知道是谁冲撞了婆婆,好好惩罚了方是治家之道。”

鲁婆子怎说得过黄娟,此时汪太太病了又不好请汪太太出面说话,只得继续替汪太太揉着肩膀。汪太太听了黄娟这几句话,头又疼起来,可又不好说是黄娟气了她,毕竟黄娟的话句句都是为自己好。可要让黄娟换自己的身边人,汪太太又不肯,只有闭着眼想辙。

屋内顿时又陷入诡异的安静中,月兰的眼不时往汪太太身上看看,又转回黄娟身上,黄娟这样举措也属很平常的,可是月兰知道自己的娘一定不肯。因为,月兰看着黄娟,脑中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成型,对自己的娘来说,真正冲撞了她的人,一定是黄娟。

可是嫂嫂是为什么冲撞了自己的娘?她嫁过门来都还没满月,举动都很合规矩,也没对自己的娘忤逆。到底是为什么?月兰觉得自己想不出来。

汪枝已经走了进来:“已经开好方了,也让他们去抓药,母亲您且安心养着。”汪太太这才睁开一丝眼,看着汪枝道:“大爷,这些年可累了你。”

、换人

汪太太这话听起来极其虚弱不堪,想到自己继母长年卧病,每次发作都没这次风险,既然这样风险所以才会这样慌张,况且自己总不是她的亲子,弟妹们又小,她担心失语也是应该的。想到此汪枝轻声道:“母亲说什么呢?照顾您本就是儿子应当做的。”

听到汪枝这话,汪太太重又放心,要知道,除了怕自己真的就此死去儿女得不到照料之外,往太太最担心的另一件事,就是自己露出的破绽让汪枝起疑心,这样自己十多年下来的辛苦就全然白熬。而此时从汪枝话里意思,汪枝对自己依旧如故。

至于医生说的急怒攻心才引起的这病,到时这就是拿捏媳妇的把柄。想到此汪太太就觉得身子爽利一些,丫鬟端着药走进来,黄娟接过药走到床边:“婆婆,先把药喝了吧。”

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汁,汪太太着实有些不想喝,这些年喝药都喝怕了,还是两年前才又换成的药丸。但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面,汪太太也只有忍苦把药喝下,刚喝完汪太太就差点呛了出来,鲁婆子忙在她背上捶了几下,月兰又端过杯茶让汪太太漱了口,这才又喝了几口茶。

黄娟上前相帮着鲁婆子扶着汪太太躺好,汪太太瞧着面前众人有气无力地道:“我好些了,想歇一歇,你们都出去吧。”黄娟和月兰给汪太太盖好被子这才走了出去,屋内只剩得鲁婆子,鲁婆子这才坐到汪太太身边:“太太,您要真有个万一,小的就算死了也换不回来您啊。”

这休息了好一会儿,又想清楚以后的事,汪太太觉得是真的好了很多,睁开一只眼瞧着鲁婆子:“你这老货,我还死不了,别红口白牙地咒我。”鲁婆子忙改了口:“是,是,太太,您一定长命百岁,看着曾孙子娶了媳妇。”

汪太太被这话逗笑,白她一眼:“你啊,就是这张嘴可用。”鲁婆子呵呵一笑方道:“太太,您以后可得稳住了,大奶奶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媳妇,拿捏她的法子多着呢,您伤了身子,那才是大事。”汪太太想起方才那种头疼心里还是有余悸:“是啊,方才也是我一下忘了。不过雨萱那里,还是要,”

鲁婆子笑了:“太太,放心吧,您交代给小的,小的一定会办的稳妥。”说着鲁婆子的眉皱了皱:“只是姑娘那里,总是有些…”提起自己女儿,汪太太不由叹口气:“也是我要为栋儿筹划的太多,倒有些忽视她了,可她怎么竟不为自己打算呢?”

鲁婆子方要再说,门口丫鬟已经道:“鲁妈妈,大奶奶请您往她屋里去一趟。”鲁婆子忙应了,低声对汪太太道:“定是大奶奶问您身子骨的事。”汪太太把被子拉高一些,鲁婆子叫丫鬟进来服侍,这就走出去。

汪枝听到黄娟要叫鲁婆子来,眉皱了皱:“母亲那里方才服了药,想来鲁妈妈还要服侍,这时叫过来?”黄娟笑着拍一下他:“方才你也听到了,婆婆这次是急怒攻心所致,你想,婆婆身子骨本就不好,平日所见也只有这些人。只怕是丫鬟们长久服侍,难免哪里有不用心也是有的。倒不如和鲁妈妈商量了,趁着这次要买丫头,给婆婆挑两个好丫头使,况且这久病的人,见了几个新鲜的,只怕心情也会好些。”

汪枝笑了:“这念头倒不错,只是我总想着方才…”说着汪枝停一停:“毕竟不是母亲亲生的,她只惦着二弟也很平常。”黄娟了然一笑,轻拍丈夫肩一下:“婆婆怎么想是婆婆自己的事,我们只要做了我们该做的就罢。”

春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鲁嫂子来了,快往里面请。”黄娟后退一步,鲁婆子已经打起帘子进来,瞧见他们夫妻就道:“太太方才服了药睡着了,大奶奶,也只有在你这,小的才敢说,今儿太太突然发作,吓的这颗心啊,都快跳出来了。又听的说太太是急怒攻心,这下更加奇怪,旁人不敢说,小的服侍太太可一点不敢不尽心。”

黄娟笑着道:“鲁妈妈你先请坐,今儿寻你来,并不是要问罪的。只是方才我又和大爷商量过了,平日婆婆也不出门见的就是身边这几个人,只怕是丫鬟们服侍久了,有些不耐也是有的。倒不如就趁现在买两个好丫头来把原来服侍婆婆的丫鬟换掉。只是这话婆婆定不依的,就想寻鲁妈妈你来,你是婆婆身边老人了。说句实在话,你说一句比我们在婆婆身边说一句只怕婆婆还要更听的入耳些。”

竟是为了这事,鲁婆子冲口就要反对,这才几天呢就想把太太身边的人换掉?可一时也想不出这个反对意见,闭嘴不说话。汪枝也开口:“按说这事总要母亲做主,可是母亲久病,我们虽竭力照顾,总不能时时跟在她身边,也只有依托身边人。可有了这头一次母亲被激怒,那下次呢?倒不如未雨绸缪,把人先给换了。”

鲁婆子这下是真的寻不出话来反对,只得嗫嚅地道:“大爷大奶奶这片话也全是为了孝心,但太太这几个人都用熟了,一下要换,只怕太太不习惯。”黄娟笑着接上一句:“不是还有鲁妈妈你吗?到时还要托你多调|教那几个人。再说给婆婆挑人,自然要挑那等机灵的。”这话更是说的一丝缝都没有,黄娟又笑了:“再说鲁妈妈你服侍婆婆也有二三十年,自然希望婆婆长长久久的,若今日这事再发生,吓到大家倒是小事,只是婆婆身子骨不好,到时…”

黄娟低头不语,鲁婆子坐立难安,只得道:“大爷大奶奶的话,小的都记下,只等小的回去等太太病好一些好好问问。”说着鲁婆子就起身告辞。

汪太太听鲁婆子说了黄娟叫她去的目的,那眉皱的更紧,这事肯定不能答应,但要不答应又找什么理由?汪太太在那皱眉,鲁婆子已经哎呀一声就附耳对汪太太道:“太太,咱们何不将计就计?姐儿那不是要个年纪大些的丫鬟看着?咱们就挑贞儿那丫头去,她今年十三,等再两年也就大了。”

汪太太听的点头,但很快就道:“这样算起来,贞儿就是雨萱的丫头,这要真被…”鲁婆子唇一撇:“太太,这样岂不更好?”汪太太想到得意处,不由笑起来:“好,好,就是这样好,她换我的人,我就给她也安个人去。等到时瞧她还要脸不要。”

主仆商议定了,等到黄娟过来侍候汤药时候,鲁婆子就把汪太太的意思说出,说换两个丫鬟也好,总好过眼前总是这几张脸晃来晃去,只是这两个丫鬟也没有大错处,大的那个今年十八倒是可以让她家里人领了去嫁。贞儿才十三,在这家里也服侍了几年了,总不好就这样赶出去,不如就让她去服侍雨萱。

黄娟原本就要挑个年岁大些的丫头一总看着雨萱姐弟,汪太太这话也算合心意,那个叫贞儿的黄娟也见过,看起来倒老实。既如此黄娟就笑着道:“婆婆既这样说,那媳妇就听命。等明儿老林带着那些孩子来了,媳妇先请婆婆瞧过。”

汪太太面上又露出笑:“你想的总是周到,汪家能有你这样一位主母,也是前世修来的。”黄娟自然要谦虚几句,鲁婆子在旁又说几句好话,这在走进来的月兰眼里瞧着,倒也是婆媳和睦,其乐融融之景。

只是想起前头那位逝去的大嫂,月兰心中顿时翻江倒海起来,若是娘也这样算计黄娟,月兰有些不敢想下去,可是娘算计黄娟的目的是什么?要掌家里的事?但当日是娘主动把这摊子事交出去的,月兰站在那里,瞧着这一幕只是皱眉细思。

黄娟瞧见月兰进来,含笑招呼,月兰这才从沉思中醒过来,径自上前走到汪太太床边,走了几步才想到黄娟还在这里站着,十分抱歉地道:“瞧我,竟忘了和嫂子打招呼。”黄娟浅浅一笑:“小姑你心慌婆婆的病情这是常事,我怎会不高兴?”

月兰笑一笑,这十分勉强的笑容看的黄娟眉微微一皱,接着黄娟就淡淡一笑,怕什么?任别人有千般算计、万般心思,自己只要秉持胆大心细,又有什么好怕?

过了一日老林果然带了几个小女孩来黄家,这七八个小女孩年岁不一,长的也不一,穿的倒是一模一样的衣衫。老林见黄娟往她们衣衫上打量,忙道:“这种人家哪有什么好衣衫,那种破衣烂衫又怕碍了奶奶的眼,这才去估衣店里给她们挑了几件衣衫。别看旧,这么几件衣衫也足足花了我三两银子呢。”

、添人

黄娟不由笑笑:“老林你可真舍得,一个铜板没赚就先花出去三两。”老林笑嘻嘻地回:“我还不是依托着奶奶赏饭吃?若是奶奶能挑中几个,让我赚上那么十来两银子,这些花销又算得上什么?”

黄娟嘴里和老林说着话,眼却一直没离开这些孩子身上,虽然年岁不一,但都有个共同点,瞧着都有些面黄肌瘦。算来这些年也是太平年景,不是穷到没饭吃的人家又怎会把女儿卖出呢?毕竟七八岁的小姑娘,在穷人家已能做许多事。

黄娟的眼仔细打量着这些小姑娘,这几个小姑娘虽竭力站直,但身子还是有些抖,有一两个敢抬头看黄娟就算不错了。黄娟打量完了就对身边的月兰道:“小姑身边也要添个合适的人,小姑你先挑吧。”

这些丫鬟进来总还要教导一些时候,月兰瞧了瞧,指着中间这个道:“我瞧这姑娘生的也有几分清秀,就她吧。”老林见成交一个,面上顿时有喜色,忙笑着道:“大姑娘好眼力,这个叫环儿,是这几个人中长的最出色的。”

月兰嗯了一声,这丫头挑来是要给自己做陪嫁的,自然长相上不能太差,想到这月兰不知怎么心里有几分忐忑地看向黄娟。黄娟对月兰笑一笑就指着环儿左手边的那个:“你叫什么名字?”那小姑娘被这么一问,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起来,老林忙道:“这丫头叫二花,二月生的才得了这个名字,年岁是这里面最大的,今年都九岁了。奶奶您别看她长的不怎么样,干活可是一把好手。”

黄娟斜瞥老林一眼才笑道:“这个是给婆婆挑的,要服侍婆婆,自然不能挑那种年岁太小的。”听到这个也出手,老林面上笑容更甚,正待再接再厉把剩下的都给推出去。黄娟已经点了一个女孩,老林见黄娟点这个,忙道:“奶奶,虽说您心善,但这孩子今年不过六岁,原本我不想带她来的,还是她娘在我面前求了又求,我想着带她来,能换身衣衫也是好的。”

黄娟瞧一眼老林,面上似笑非笑:“没想到你还这么好心。”老林哎呀一声:“总也要积德,不然我死了,只怕就真要下十八层地狱。”做媒婆的,总说成过几对怨偶的,也曾为赚银子把好好的姑娘说给那不相配人家,毕竟不是家家都肯仔细打听,还不是由着媒婆一张嘴在那说。

黄娟听了微微一默就道:“六岁恰好,就比萱姐儿大一岁,正好可以陪着她。”月兰奇怪地问:“不是说把娘身边的贞儿送去?”黄娟笑了:“贞儿年纪大些,正好可以照顾,再挑个年岁差不多,半陪半玩,也不真要她现在就什么都做。”

老林已经拍手道:“奶奶真是善心人,要这样,我就该带那个五岁的过来才是。”黄娟笑一笑:“五岁未免也就太小了些。除了她们三个,老林你瞧着还有谁差不多合适,好挑来服侍婆婆。”

老林心里再有决定,却还要再仔细瞧了瞧才指着最边上一个姑娘:“她今年也九岁,既要服侍太太,那总要年岁大些。”黄娟抬头看了眼点一点头,被挑中的这四个在老林示意下上前给黄娟和月兰磕头。

黄娟□儿进来把这四个带下去,总要先教她们几日规矩再到主人面前来。另外那四个没挑中的,一人赏了二十个铜子让老林先把她们带下去。等老林把她们安置在外面,老林这才重又转身进来谈价钱。

除了月兰挑中的那个环儿要卖倒的死契得了十五两银子的身价之外,别的都是十年的活契,每人七两。黄娟自己就识字,写了契拿出银子和老林交割了,老林算了算今儿从中赚的银子,眼睛都笑眯了:“大奶奶做事就是爽快,奶奶您这的事了了,我也就告辞,还要把这几个没挑中的丫头送回去,再把这些银子交给那几户人家。这么多的银子,我可不敢放在家里。”

黄娟笑着应了,又拿出一块银来:“这四个丫头既进了我们家,她们的衣衫钱总不能让你出,这你拿去,多了的就买酒吃。”黄娟拿出的是半个小元宝,老林接过上手掂了掂,虽没五两,四两是足足的。

老林忙笑着道:“奶奶做成我赚了这么多的银子,又赏我银子,我啊,也只有为奶奶念佛了。”黄娟瞟她一眼:“你既赶紧走吧,不然天色晚了也是麻烦。”老林又插烛似地拜了拜,这才欢欢喜喜带着银子出外领人走了。

月兰等老林走了才长喘一口气:“嫂嫂,娘总说要持家有道过日子要俭省些,可你今儿怎么一下就?”说着月兰咬一下唇,毕竟黄娟嫁过来还没满月,说这样的话会不会她面子上过不去?黄娟把碗里的茶喝完放下碗才道:“持家有道是对的,只是有些银子,该花的就花,该省的时候就省。这才叫持家有道。”

月兰低头一笑,黄娟的眉却皱起,婆婆的日子说过的俭省,那为何这每年的银子都只将将够花?这几日看账本上的记载,有些不对的就算把这些革除,也多省不了多少银子,这银子到底上哪去了?

黄娟还在思索就听到月兰轻轻开口:“嫂嫂,你能教我写字吗?娘总说女儿家无需读书。可我见你和前头大嫂都最少能看帐,我总不能到现在还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啊。”这声音打断黄娟的思索,黄娟笑一笑:“这极简单,我每日来理家里事的时候你就过来,听我怎么说,然后我教你看账本,等账本看会了慢慢也就会写字了。”

真的?月兰面上顿时喜悦满溢:“要真如此,等我学会了看账本还会写字,就给嫂嫂你做双鞋穿,好好下工夫做。”黄娟瞧着她不由皱眉:“虽说有些人家不会让女儿读书,怕移了情性,但你结亲人家总是一般富户,认不得字怎么看帐?”

月兰的唇微微扯了扯才道:“娘曾说教我看帐的,只是她身子骨一直不好,后来大嫂进门又十分忙碌,渐渐也就没人教了。”见月兰面上有黯然之色,黄娟拍一拍她的手:“你婚期还在两年后,这两年,也尽够了。”

月兰听到黄娟这么说,面上更加欢喜,黄娟还要和她说,雨萱掀起帘子走进来,直直走到黄娟面前,把手里的一样东西往她面前一放:“瞧,我做成的小荷包,你可不能说我不会做针线了。”

黄娟瞧着她,眉往上一挑:“你是谁,我是谁?既算外面那些穷的只够三顿饭吃的穷人,也没有个女儿在母亲面前这样无礼的。”雨萱的脸顿时红了,看看月兰,月兰只是不说话。

雨萱的唇顿时嘟起,这才几天,连姑姑都向着她说话?但还是乖乖地重新对黄娟月兰行礼道:“母亲、姑姑,这是我做的小荷包,请你们瞧瞧。”黄娟这才伸手去拿荷包,月兰也凑过来看,两人看了看黄娟才道:“虽然针脚不齐,这布还有几针没缝上,也没有绣花,不过初学针线能做成这样也就够了。”

雨萱满心的喜悦在听到黄娟的评点后顿时全都消失,但还是抬头道:“这是女儿新学,假以时日,定会做的极好。”黄娟低头,雨萱并没看到黄娟唇边那一抹温柔笑容,等黄娟抬头时候面上神色又和平日一样,把这个小荷包还给雨萱:“好好收着吧,这总是你头一次做的荷包。”

说着黄娟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拿出几张纸走过来:“这是几张花样子,你把它们描出来,做针线总是要学会绣花的。”雨萱接过,月兰已经招手让雨萱过来:“萱儿,初学针线总是要吃辛苦的。”

雨萱听了这才满心委屈的把双手伸到月兰面前:“瞧,都扎了这么多的眼了。”月兰见雨萱十个指头上每个手指都有针眼,正要安慰几句,黄娟已取了一个小瓶子出来:“扎了眼就要说,哪有只有自己忍着的道理,这药你拿回去,告诉贞儿每日给你洗干净手后涂上。”

药?这个后母要给自己药,可是谁知道这药是好还是坏的?雨萱瞪大眼睛仔细思索,月兰已接过黄娟手上的药瓶递给雨萱:“你母亲给你的就拿着。这做针线虽说难免要被扎,但扎坏了手可不成。”

雨萱嗯了一声,月兰也就送她回去,黄娟让厨房准备晚饭,又去瞧过汪太太,和她说了买小丫头的事,等这些学的几日规矩就送过来。汪太太躺在床上半闭着眼,有气无力地道:“你定下就好。”黄娟照例服侍一会儿也就回房。

黄娟进屋时候汪枝已在房内,见到黄娟总要问几句汪太太的病情,黄娟又说到今日花钱买小丫鬟的事,接着就道:“说来,这家里的银子竟是每年将将够花,我想着总要开源才好。”

、内贼

汪枝没想到黄娟会这样说,手顿在那里:“这些年这些事我都没操心过,不过你姐姐在世时候,并没和我说过开源的事。说来,这家一年差不多有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进项,其实也不算少了。”这些日子黄娟也明白汪枝是个什么样的人,守成是够了,但要让他再把这家业进一步只怕也没有多靠的住。

读书人大抵如此,只要不读书读傻了,连开源的主意都要阻止就好。黄娟笑笑就道:“现在孩子们还小,但等他们长大,总要结亲的,聘礼嫁妆哪不要钱?再说这份家当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还有二叔呢,总不能拿着这份家当给孩子们办这些私事吧?”

这说的有道理,汪枝的眉皱了皱又道:“可是这要开源,总要从家里拿钱,还有,这开源之后,不管是做生意还是买田地,以后的利息难道我们独吞吗?说出去都没这个道理。”丈夫也不是那种不开窍的,只要他能同意就好,黄娟拍一下他的肩:“自然不能我们独吞,再说这事只是我心里想的,总要再和婆婆商量商量才能定。”

汪枝把黄娟放在自己肩上那支手拍了拍:“你说的是,不怕你笑话,我除了能收个租,别的就再不会了,家计操劳这些,竟还全靠着别人。”黄娟的眉微微一皱接着就放开:“你是个读书人,不注重这些也很平常。”

汪枝嗯了一声:“说来我运气也算好,不管娶了你姐姐还是你,都是能干人,要真靠我,只怕这亏空一年比一年大。”黄娟的眉这下全都舒开:“这算不算傻人有傻福?”汪枝故意脸一板:“好啊,你笑话我。”

黄娟又笑一声,后面就再听不到笑声,只看见烛被吹灭。

既得了丈夫的肯定,次日黄娟就去见汪太太。进屋时候,汪太太照例还是躺在床上,黄娟问了鲁婆子,知道汪太太已经好些这才坐下服侍她喝完一碗药,又服侍她漱完口才把昨日和汪枝说的话说出。

汪太太本来是半闭着眼睛,听到黄娟这打算倒把眼睁开了,这要能赚钱汪太太倒十分欢喜,特别是这钱要能全留给自己儿子那就更好了,可这生意场上素有风险,到时要是亏了怎么办?

汪太太在那沉吟,黄娟见婆婆久久不语,眉也皱起,终究是等不得汪太太先开口就道:“婆婆,媳妇晓得做生意总是有亏有赚的,但这家里的情形婆婆想必比媳妇更清楚,小姑眼看要出嫁,嫁妆里总也要有几样能镇得住的首饰。二叔也将定亲,这哪一项都要银子。与其等事到眼前四处去寻,倒不如未雨绸缪先准备起来。再说家里在城里还有两间铺面,这每年租出去也不过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出息倒不如家里的田地。媳妇看帐时,还见这两间铺子的租金年年都不见现钱,全都抵成家里在那铺子里拿的东西。照媳妇瞧来,倒不如…”

黄娟正在汩汩而谈,鲁婆子已在旁边咳嗽一声,这声咳嗽引起汪太太的注意,她这才对黄娟道:“你的主意是好,可要从长算来,你先回去吧,等我想想再让人来寻你。”黄娟应是告退,心里不由泛起疑惑,东家把铺子收回也是常见的,为何汪太太的反应却有些不对劲?难道说这铺子每年的租金里头有什么蹊跷?

鲁婆子等黄娟一出去就把门帘拉下,走到汪太太床边对着汪太太耳朵道:“太太,这两间铺子要真的收回来,这可是一件大事。”汪太太的唇抿着,鲁婆子知道她也在想辙,声音压的更低,凑在汪太太耳边:“太太这两间铺子虽明说都是租出去了,可五年前就已经…”

汪太太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五年前那两家生意做不下去,我们就把铺子收回来了,现在铺里管事的就是你小叔子,可是他做生意又不行,你想想,一年除了租金,结余也不过就是三百来两,这五年到现在我也才攒了不到两千两,想买注田地都不敢买。要是真能多赚些银子。”

鲁婆子一听这话可就慌了神,自己一大家子可全靠着这两间铺子过活,这几年明得暗扣,也攒下了千把银子,还等着再做几年,想个法子把这两间铺子都拿过来,到时再求了恩典全家出去,也能做富家翁过活。

不然自己使劲帮着汪太太算计做什么?鲁婆子眉头一皱就道:“太太,您说的是,这做生意哪是这么好做的?您想想,小的那小叔子做生意也很久了,到现在除掉所有一年也不过就是能得三百余两。更何况大奶奶一个闺中女子,到时不亏本就好了,哪能再多赚银子。”

这话说的汪太太点头:“你说的是,她再能干,也不过一闺中女子,只是她这话我要怎么回了才好?”鲁婆子见劝下汪太太,急忙就道:“这还不简单,到时太太您只要说怕做生意有风险,再说家里又不是穷得没饭吃,一年总也有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进项,俭省着花挤出银子不就成了?若大奶奶有难色,自可以说大奶奶持家无道,这样多的银子一年都省不出几两银子来。”

说到后面,鲁婆子已经高兴的有些手舞足蹈,汪太太还当她是为自己开心,点头道:“你说的是,到时没银子,是她不会管家,横竖我只要催着她拿银子办事就行,至于这银子从哪来,又关我什么事?”鲁婆子急忙拍了一记马屁:“太太英明,就是该这样做。”

汪太太主仆在那商量好了,就等下回黄娟再问就拿这话堵她。谁知黄娟虽日日来,却不再问这事,这倒让汪太太奇怪。见状鲁婆子安慰汪太太,只怕是黄娟回去后自己想了,觉得做生意是个艰难的事,自然就自己把这主意打消了。

汪太太得了这回答,也就心平气和,却也还嘱咐鲁婆子看好黄娟的动静,看她有没有让人去城里那两间铺子里面去打听,再告诉掌柜的,可不能露出半点风说这铺子实际早已是汪太太的人在经营。

这关系到鲁婆子的身家,鲁婆子自然连连答应,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做这件事。只是黄娟一切如常,每日理家问候汪太太,闲来时候也不出门,只和月兰说说话,逗弄下成业,看着雨萱学着做针线。

鲁婆子回报给汪太太,这让汪太太放心,毕竟是后院妇人,想到哪出是哪出,定是自己回去想想觉得这做生意是很麻烦的事,自己惭愧不肯再说。这件事不被汪太太放在心上,她就开始发愁起黄娟对雨萱姐弟了,原本汪太太打的主意是黄娟对雨萱姐弟不好,她也当做没看见,甚至暗地里推波助澜,等黄娟忍不住下了死手那时自己再出来,以黄娟不慈不孝的名义把她给休了。

可是现在黄娟对待雨萱姐弟虽不算多亲热,但也事事尽心,并不见她冷言冷语。难道就这样坐着等?况且买来的小丫鬟已经分派到各人身边服侍,贞儿虽被送到雨萱他们身边服侍,毕竟才十三,要用也要再等个两三年。

这两三年汪太太怎么等的?鲁婆子晓得自己太太等不得,只有更瞪大眼睛,想寻出黄娟不是来。可现在已经比不得原先,家里的丫鬟添了新面孔,老面孔自然就要交由各家父母领回去,这些新人还不知道脾性,怎能安排那些盯人的活?

外头的人虽然个个照旧,但这内宅的事他们也管不了,这让汪太太有些后悔,当初就算要换丫鬟,也该自己挑,更该把这些丫鬟的身契全捏在自己手上才是,而不是像现在,那些身契全在黄娟手里,丫鬟自然是听她的。

汪太太既心里不顺,自然又多请了几次医生,又开了几幅药,忙的丫鬟们连抽空偷懒的时候都没有,厨房里日夜都熬着药。汪枝见继母这次病的时候更长一些,既然请医不太效验,难免要和黄娟商量,要不要去外面寺庙拜神,再去施舍粮米做好事,好为继母祈福。

黄娟听了汪枝这话,笑一笑道:“这主意是好,可是银子从哪来?”汪枝呃了声才道:“七月不是刚收了租子?算来帐上还是有银子的。”黄娟把账本拿出来:“是该有银子的,但是,一来我把医馆那的银子结清了,二来又放到那二十两银子,这算是预先放着让家人吃药看医的。三来,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家里上下总要做新衣衫,还要备年礼,算来过个年总要三百两银子,还有平日的家用。大爷你算算,还有银子为婆婆的病施粮米吗?”

一算起账汪枝就头疼,用手扶下额头:“这,母亲的病总不能不管吧?”黄娟把帐本一合:“是要管,不过先要把家里的内贼寻出来。”内贼?汪枝的眉皱紧,黄娟淡淡地道:“大爷你只晓得城里两间铺子都租出去了,不晓得管事的谁吧?”

、商议

汪枝的眉皱的更紧:“这是租那家的事,只要每年都不缺租子,这些管它做甚?”黄娟勾唇一笑:“人人都像大爷似的,从不操心这日子可怎么过?”汪枝愣一下也就自嘲一笑:“你说的是,这些我确实从来都不操心,可我真要操心,也不晓得该怎么做。”

黄娟白丈夫一眼:“那好,你不操心也成,只是这些就交给我,可不能在背后说三道四的。”汪枝的脸不由一红,但还是给黄娟作个揖:“我知道我挣钱不成,只能守着家里的这点田地过日子,娘子若有了主意,尽管去行。”得了汪枝的保证,黄娟松一口气,汪枝说完才道:“这两间铺子到底怎么回事?”

黄娟笑一笑:“这铺子倒没什么,好好开在那里呢,只是里面的管事不是别人,是婆婆身边鲁妈妈的小叔,听说这鲁老二在这管铺子已经管了五六年了。”汪枝眉皱一皱:“这,这要别人请去也是平常事。”

黄娟又笑了:“大爷总记得咱们家是谁去收这些铺子的租子和这外面的采买吧?”汪枝也不是笨人,只是对这些事不经心而已,听了黄娟这话就道:“你是说他们内外勾结?”

黄娟笑了:“按说这管采买的,和外面的铺子里打些联手吃些好处也是常见的,但像这样明目张胆,直接就把自己弟弟塞进我们家租出去的铺子里面还在里面拿东西的,倒也难见。”汪枝脸色有些发沉,他历来御下宽厚,也知道下人们吃些好处也是常见的,可做的这样过分就当主人家是死人一样的,这还是头一次。

黄娟见他脸色变化,拍一下他的肩:“婆婆这些年都卧病在床,姐姐在生时候,这家里家外的事也全压在她身上,她身子骨听说也不大好,还要强撑着理家。你又一心要读书,说起来,这家里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能好好出来做主。”这番话说的汪枝脸色发红,非常仔细地审视了一番自己的作为,确是有一些做的不到处,一心读书之外家里就全交给妻子,妻子生病也没注意,等到后来知道时候她已不起。

想到这汪枝不由长叹一声,心中添上几分懊恼,黄娟意思意思拍拍他的肩膀:“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要紧的是怎么把这内贼给换了,说来他们夫妻也是婆婆身边得用的人。”

汪家的下人并不多,也就三四房家人,七八个丫鬟,除了鲁婆子家,还有一对夫妻管了厨房,另一对管了守门和洒扫庭院,丫鬟们近身服侍,小厮们跟随出门。这要换的话还当真挑不出人来,再说谁都知道采买是头等有油水的活计,怎肯轻易放了?

而且谁都知道鲁婆子是汪太太身边的第一得意人,一下要把她男人的差事给夺了,这才叫起风波呢?不细想还好,一细想汪枝不由皱眉,难怪圣人要把齐家治国平天下放在一起说,这齐家一道还真很难做。

黄娟已经开口:“其实,我瞧守门的老张头不错,他媳妇也是个能干不爱说话的,每日这庭院真是洒扫的不见一丝灰。不如这样,先让老鲁和老张换一下,毕竟这看门也不算什么不好的活。”汪枝眉头一皱才道:“我方才也想了,这要换一个,老鲁毕竟已经做了这么些年的采买,要从中作梗的话?”

黄娟手一拍:“大爷现在说的就有道理多了,放心,我既然想出这法子,也能想出破解。”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传来春儿的声音:“哎,贞儿姐姐你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呢?大爷和奶奶还在屋里,你要有事也该在外通传一声。”

贞儿吗?黄娟的眉微微一皱,汪枝此时想法和黄娟却不一样,既然得到汪太太如此信任的老鲁敢明目张胆从主家挖钱,那贞儿的忠心也就要打几分折扣了。黄娟拉一下汪枝扬声道:“谁在外面说话呢,进来说。”

春儿掀起帘子进来,身后跟着脸色有几分异样的贞儿,春儿先道了福才道:“奶奶方才让奴婢去寻冬日要做棉衣用的棉花,谁知奴婢这展眼的功夫回来,就见贞儿凑在奶奶窗前听什么,这哪是做下人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