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娟见这人伶牙俐齿的,晓得这定是邱家那边得用的管家婆,笑着让她起来:“是我打扰你了,怎么劳你赔罪,你们继续忙吧。”说着示意老柳家的拿个赏封过去,邱家的管家婆接了赏封掂一掂,里面起码五钱银子,心里暗赞这汪家出手果然大方,又给黄娟磕了个头这才起身。

黄娟已走进新房,这房里已经铺设的差不多,大红帐子大红被褥,床上两个鸳鸯枕,不过这鸳鸯枕是空设的,洞房夜一过,汪栋依旧挪到外面书房念书,新娘子也要带着丫鬟住到汪太太那边,等满了十六才重新打开这房门,为两人行合卺礼。

那个小丫头正在整理桌上的摆设,见黄娟走进来忙垂手侍立:“大奶奶安,奴婢…”黄娟环视一下这洞房才道:“你继续忙,我不过是想瞧瞧可还有什么?”跟着黄娟进来的卢妈妈已经笑了:“大奶奶,您这话不就是臊小的们的面皮,太太一再叮嘱,小的们已经提紧了心,若再出半点纰漏,那可还怎么有脸见您和太太?”

老柳家的笑着对卢妈妈道:“你啊,为的不就是大奶奶许的赏钱?”卢妈妈瞧一眼老柳家的,也笑了:“说的就跟你不想着赏钱一样?”黄娟把鸳鸯枕又理了理这才对柳卢两人道:“你们俩,得空就弹舌斗嘴的,当了人也不嫌被人笑话?”

邱家的管家娘子早就笑起来:“瞧大奶奶说的这话,我们姑娘嫁过来,这算起来不就是一家人?两位嫂子在小的面前说笑,这是不把我当外人,欢喜还来不及呢。”这下人能说会道,邱太太想必也是个能干人,她教出来的女儿想来也不会不是个糊涂人,这家里,有一个糊涂人就够了。

邱家的嫁妆全都铺设好,新娘子的衣箱是直接发到汪太太上房去的,汪太太上房的西厢已经收拾好,就等新娘子住进去。邱家的管家娘子又去瞧了那间屋子,见收拾的十分清雅,床帐等物都是上好的,这才去给汪太太磕头。

汪太太要娶媳妇,这几日也不再说自己身子骨不好了,笑眯眯地见了邱家的人,又送了赏封,也就让邱家人走了,等着明儿这边花轿去邱家接新娘子。

照例发花轿前,新郎要进来听自己的娘叮嘱几句,汪栋穿戴了喜服规规矩矩地进屋给自己的娘磕头,汪太太见儿子虽然面色稚嫩,但穿着喜服也像个大人,忍不住泪就要落,想着今儿是自己儿子的大喜之日,又强忍住对汪栋道:“你今儿娶媳妇,虽说不圆房,但娶了媳妇就是大人了,凡事自己该立的要立起来,哪能事事靠着你哥哥嫂嫂?”

汪栋应了一声就道:“可是娘,您以前说的是儿子要靠哥哥照顾啊?”这个不懂事的孩子,汪太太的眉皱了下才换成慈爱笑容:“那时你还小,你爹又没的早,自然要靠哥哥照顾,现在你自己都要娶媳妇了,哪还能靠哥哥照顾?”汪栋的眉也跟着皱起:“可是娘,不靠哥哥照顾的话…”

汪太太正要趁机说几句让儿子自己立起来的话,黄娟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婆婆,时辰差不多了,小叔还要去迎亲呢。”说着黄娟对汪栋道:“恭喜小叔了,从今儿起,小叔就是大人了。”

汪栋把胸脯挺一挺:“嗯,从今儿起,嫂嫂我就是大人了,以后你可不能再把我当小孩子。”黄娟不由笑了,汪枝走进来正好听到这话,伸手摸一下弟弟的脑袋:“你比你侄女也大不了几岁,这时候就说这话。”汪太太见汪枝兄弟之间笑语,觉得胸又开始闷起来,不管怎么说儿子是自己生的,他总会向着自己。想到这汪太太轻咳一声:“方才还说时辰快到了,这会儿你们弟兄们就在这说笑,赶紧去吧。”

汪栋这才收了面上的笑,回身恭恭敬敬给汪太太作了个揖才跟着汪枝走出去,汪太太不由叹道:“还记得他初生下时那么小,现在就要娶亲了,我这些年,真是…”猛地汪太太想到黄娟还在身边就收了口,黄娟笑吟吟地道:“婆婆这些年看顾小叔小姑们长大,也着实辛苦了。好在现在男娶女嫁,婆婆以后的日子全是福了。”

汪太太在心里接了句,最好就是你们一家出去把产业都留在这里,我就真的全是福。想到这,汪太太心中重燃斗志,亲儿媳和继子媳妇可不一样,到时只要儿媳肯听自己的,给汪枝两口子寻个不孝的由头,最好把汪枝的功名也干掉,到时这些产业就全是自己儿子的。

想到这,汪太太的眼眯起来,儿媳一定会听自己的,毕竟这是为她好的事。黄娟见汪太太面上神色,不由微一摇头,指望这位婆婆不出点什么事看来还真难办。

花轿回转新娘下轿,拜罢天地送进洞房,虽今夜不圆房,但两家也是做足全套,撒帐坐福一样不少,只除了没饮合卺酒。

等这些事完了,汪栋出外应酬客人,屋内剩下全是女眷,新娘子这才抬起头,众人细细瞧来有短暂的停顿才有赞叹声:“这新娘子生的果真有福气。”有福气?新娘子听了这话又把眼垂下,眉不够清目不够秀,唯一能有的也只有这高鼻梁圆下巴能被人赞一声有福气了。

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陪嫁丫鬟金容,邱氏心中不由有些像小火烧,还没嫁过来,娘就提前挑好这丫头,说自己虽然千好万好,但这容貌上还是欠了点,到时还是陪嫁个漂亮丫头过去,姑爷要喜欢就让他收了房,横竖这身契在自己手上,比从外面寻摸的那些人好。

邱氏不由握一下帕子,方才汪栋掀开盖头时候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又在眼前,看见这抹失望,邱氏心中的羞涩和喜悦顿时消失。金容已经端过一杯茶:“姑娘,这坐了一日了,喝口茶润润。”

邱氏就着金容的手喝了两口茶,已有人笑了:“这丫头,你们姑娘已经嫁过来了,哪能再这样叫?”邱氏喝了两口茶,心也定了些,抬头看说话的人,说话的人已经笑了:“二婶婶,我是前面大伯家的。”旁边有人笑着补充:“这可是你们家顶亲的堂房妯娌了,你该唤大嫂子。”

邱氏忙开口唤了,汪大嫂笑了:“果然和这边的大婶婶一般爽利,我啊,就怕那样扭扭捏捏的人。”门外已经传来黄娟的声音:“说我什么呢?这背地里可不能说人。”说着黄娟就走了进来,汪大嫂已经起身拉着黄娟过来,又把邱氏拉过来:“瞧瞧,这就是你在这家的大嫂子,可是个能干人。你们俩妯娌啊,可得见个礼。”

邱氏抬头看了眼黄娟,黄娟笑眯眯地看着她:“本来该在这里陪着你的,可是这外面还有许多客人呢。”说着黄娟从身后把雨萱和成业两人拉出来:“这两个,都嚷着要瞧新娘子,等到了这屋里就害羞。”

雨萱已经叫婶婶,成业却只睁着眼睛看着邱氏,黄娟把他们两个往邱氏身边一送就道:“好了,你们俩就在这陪着你们婶婶说话,我出去外面招呼客人。大嫂,还劳烦你帮我招呼着二婶婶,这要酒要菜的可千万别客气,唤外面的下人就是。还有,别给你侄女吃酒,小姑出嫁那日,她偷了半盏酒喝,倒睡了半日,吓得身边丫鬟都快哭了。”嘴里说着话,黄娟人早到了门外。

汪大嫂应了,笑着对邱氏道:“你大嫂就是个急脾气,你快坐下吧,都是一家人,也别拘束了。”邱氏坐到桌边,对雨萱笑一笑,心中的忐忑却怎么也压不下来。

、49、新人 ...

雨萱已经拿起酒壶倒了杯酒双手送到邱氏面前:“二婶婶,请喝一杯。”汪大嫂摸下雨萱的头:“哎,我们萱姐儿真灵巧,这么小就这么知礼。你娘教的可真好。”雨萱得到赞扬,小下巴又是得意的一翘,但还是对汪大嫂道:“大伯母,是我亲娘教的好。”

汪大嫂拍她脑门一下,话里透着无奈:“你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时又这样,等你再大些,才晓得你福气有多好。”雨萱又给汪大嫂倒了杯酒:“大伯母,吃了侄女这杯酒,就别再说侄女了。”汪大嫂端起酒杯对邱氏笑道:“这侄女,一时像个大人,一时又有些像孩子,你在这家里长了就知道了。”

邱氏这才抬头羞涩一笑,成业的双手扒在桌边,眼睛一直看着邱氏,见邱氏笑了就对雨萱道:“姐姐,这个婶婶新娘子没有姑姑好看。”成业这话顿时让邱氏面上火烧一样,不等汪大嫂打圆场,雨萱已经把成业的手从桌上拿下,对成业道:“姐姐和你说过好多次,对人可要有礼,你怎么又记不得了?婶婶也不叫,还说这样的话。”

成业乖乖地把手伸回去,对邱氏叫一声婶婶,汪大嫂已经开口笑了:“说到长相,这十里八村也找不出有月兰妹子这么俊俏的姑娘来。我们都不如她,二婶婶,孩子哪晓得大人的事,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邱氏把心里的那股难过压下,这才笑一笑:“我知道,姐姐我也见过一眼,真是画上画的都没那么好看。”

雨萱已经拿着筷子给邱氏布菜,成业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用手抓抓头发,想了想才对邱氏道:“婶婶,新娘子都好看。”汪大嫂噗嗤一声把口里的酒都喷出来:“这孩子,和谁学的呢,还会这样说。”

雨萱的小嘴嘟起:“还不是和学堂里有些大学生学的,成业,爹可和你说过许多遍,好的才能学,坏的不能学,你又记不得了。”成业皱一下眉:“姐姐,我怎么记不得?娘说过,要听先生的话,要好好习字,我都记得。”

听到成业提起黄娟,雨萱的小鼻子皱一下不理弟弟,继续给邱氏布菜倒酒。旁边还有汪大嫂殷勤对待,邱氏那颗忐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偶尔抬头看见一边金容那张芙蓉面,邱氏的牙不由咬一下唇,离和夫君圆房还有两年,自己是不是要在这两年时间内抓住丈夫的心?这样才能一举得男,在这家里站稳脚跟?

而要得到丈夫的心,就要把婆婆侍奉好,还有这掌家的大嫂,也不知道她和婆婆之间,是不是真的像外面赞扬的,婆媳相得,母慈子孝?邱氏又饮干一杯酒,若不是爹生病,也不会提前嫁出,也能多得娘的教导,只是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常回娘家和娘讨教?

有些忧心忡忡的邱氏不知不觉竟多饮了几杯,还是汪大嫂见壶里没有酒才止住她:“虽说今夜你们不合卺,可是哪有新娘子醉了的道理。快喝杯浓茶解下酒。”金容忙哎了一声端过茶,雨萱在旁有些羞赧地道:“大伯母,全是我的错,见杯中酒干了就给婶婶满上了。”

汪大嫂摸下她的发:“你也是想对你二婶婶好,也是我说的尽兴就忘了。时候晚了,回去歇着吧,你弟弟不早去睡了。”雨萱对邱氏又行一礼就走了,邱氏连喝两碗浓茶才觉心头好一些,对汪大嫂道:“多谢大嫂了,只是我心里有些事才…”

说着邱氏低头,毕竟初来有些事不好说,汪大嫂一副我知道的表情,拍一下她的肩:“女儿家都这样的,况且你还挂念着你家里父亲,今夜又是虚置,难免心里忐忑。也不是我自家人偏心我自家人的话。你家里这个大嫂是个最好相处不过的人,还有你婆婆我婶子,也是最好说话的,只是平日身子骨不大好不常出门罢了。你安安心心在这家里住着,这家里也就这么几口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邱氏嗯了一声,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汪大嫂道:“时候也晚了,我也该去外面瞧瞧可有什么帮忙的。说来帮忙的,结果倒是坐在新房里陪你说了半日的话还把你灌醉了,真是我的不是。”邱氏忙起身送她,汪大嫂已径自走到门前掀起帘子:“就那么几步,你坐着吧,安安心心地,这本就是你自己家,别再多想了。”

邱氏低声应了,见汪大嫂一阵风似地走出去,接着门帘又被掀起,一个婆子带着家伙进来,先给邱氏叫了喜,这才去收拾残羹。邱氏忙让金容递过几个荷包,那婆子拿了荷包,又忙给邱氏磕头谢赏,听到她口中的二奶奶,邱氏的手在袖子中握紧,不管圆不圆房,自己都是汪家二奶奶,再变不了,就该像汪大嫂说的一样,安安心心过日子才是。

这一夜新房里都没灭烛,汪栋大醉而归,在窗边榻上睡了一夜,邱氏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离自己那么近又那么远的丈夫,过了很久才转身闭眼,两年后的圆房日,这对鸳鸯枕就再不能虚设。

虽说夜里辗转难眠,邱氏还是一大早就起来梳洗,汪栋也揉着眼坐起身,见邱氏梳洗就凑到她面前瞧了瞧,接着就道:“其实,你长的还算顺眼了。”这话让正给邱氏梳头的金容手紧了一下,差点扯到邱氏的头发。邱氏听了汪栋这话,竟不知该是怒还是该当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低头看着梳妆桌上的东西。

汪栋说完才用手抓下后脑勺:“好吧,你不爱听以后我就不说,不过同窗都说,对妻子该说好话,可是什么样的好话你才爱听?”金容这笑差点忍不住,只有使劲憋着,好在已经给邱氏梳好头,邱氏的头发也省得再被扯断几根。

邱氏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丈夫,只得吸气呼气几次之后才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该去见婆婆了。”

汪栋知道邱氏一定是生气了,可是他并无多少和女子相处的经验,黄娟是嫂嫂,月兰是姐姐,两个人都只有教训他的份。汪太太又怕家里的丫鬟们把汪栋给引坏了,防丫鬟们比防贼还紧些。同窗们说的那些和女子调笑的话,汪栋就半点都不知道,见邱氏出门也只有匆匆跟上去,对邱氏道:“你是不是生气了,生气了就说。我最怕别人和我这样不言不语了。”

邱氏觉得头有些微微的疼,这种事别人也无法交的,只得停下脚步道:“二爷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只是再晚一些去,只怕生气的就是婆婆了。”汪栋这才哎呀一声,跟邱氏一起往上房走,但还是问她:“都说你别我大一岁,你是哪月生的,我算一算?”

除了容貌,邱氏还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年龄了,可是问话的又是自己的丈夫,邱氏不好发火,只得不说话。见问不出来,汪栋开始去扯邱氏的袖子:“你告诉我,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这哪是丈夫,分明是个不大懂事的孩子,邱氏觉得比起昨晚见过的成业,汪栋也稳重不了多少,难道说汪家的人都是女的稳重?耳边已经传来黄娟的声音:“小叔小婶子早,小叔你性子怎么这么急,有些话不能当着大家面问出来的,你还问个不停,也是小婶性子好,换了我早恼了。”

见到黄娟,汪栋收起嬉笑给黄娟作个揖:“大嫂早,大哥来了没?”黄娟笑着挽起邱氏的手,这才对汪栋道:“你大哥早来了,在里面陪婆婆说话呢。”汪栋哦了一声就要跑进去,黄娟在旁边咳了一声,汪栋这才收起脚步等着邱氏。

看来丈夫虽然年纪小一些,但还是能听话,邱氏心里默默下了判断,和黄娟一起进了汪太太上房。今儿汪太太的打扮比起平日要庄重喜气的多,瞧见邱氏进来,仔细打量之后眉微微皱了下,但很快脸上就露出笑容。

邱氏和汪栋并肩跪下给汪太太行礼奉茶,汪太太接了茶扶起他们,对汪栋道:“你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以后可不能再像小孩子了。”汪栋应是,汪太太又看向汪枝:“大爷,你弟弟现在也不算小了,以后有些事你也该教教他,让他晓得些人情冷暖世情百态。”

汪枝是老实人,继母训话急忙起身应是,黄娟瞧汪太太一眼,面上什么都不露。汪太太刚要再训几句,卢妈妈进来道:“太太,铺子里的曹掌柜来了,要见大奶奶。”

黄娟这才起身:“婆婆,今儿是小年,曹掌柜和媳妇结清了账目还要把伙计们的分红都给发了,媳妇和大爷今儿只怕不得空陪您了。”一提起铺子,那就是汪太太心头的恨,但在新儿媳面前也不能露出,挥手让他们夫妻出去。

等汪枝夫妻出去,汪栋才笑嘻嘻道:“城里的铺子,生意是越来越好了。”

、50、思量 ...

铺子里生意好汪太太是喜欢的,但想到那些银子不被捏在自己手上,心里的喜欢又变成恼怒,看一眼旁边的邱氏,汪太太的眉又展开,自己亲儿媳就该好好调|教,让她和自己一条心,到时把汪枝的这两间铺子拿过来。

想到这汪太太的眼又往邱氏面上仔细看去,邱氏见婆婆细细瞧着自己,不由又想把头低下去,汪太太已经伸手握住她的手:“害羞什么?你进了这家门,就是一家人了,这两年你先和我一起住,我会像待女儿一样待你。”

汪太太这番话邱氏还没听出什么,汪栋就笑嘻嘻地道:“娘有了儿媳,以后就不疼儿子了?”汪太太拍自己儿子一下:“尽胡说,你们小两口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难道你还要和你媳妇争个长短?”汪栋本是说话来逗汪太太的,听了这话也只是一笑。

邱氏一直悬着的心这时又慢慢放下,婆婆瞧着和外面人说的差不多,是慈爱的。大哥大嫂看起来对婆婆也很恭敬,自己只要把婆婆服侍好,在这家里日子不会难过。想到这邱氏对汪太太抬头一笑:“婆婆慈爱,媳妇怎会不记得?”

对她这样恭顺模样,汪太太十分满意,拍拍她的手:“果然是个好孩子。”婆媳俩又说了几句,汪栋早坐不住了,对汪太太道:“娘,你既然有媳妇陪着,那儿子就出去了。”汪太太叫住儿子:“你出去瞧瞧也好,也要瞧瞧你哥哥嫂嫂怎么管事,免得成日只晓得读书。”汪栋的眼不由睁大一些:“娘您这话说的有些不对,原来您不是说要儿子努力读书,不为俗物缠绕吗?现在怎么又让儿子看哥哥嫂嫂怎么管事?”

汪太太既和儿子这样说,早想到了回答的理由:“那时你年纪小,现在你已经成家是大人了,自然就要知道些俗事,不然以后你妻子儿女要吃什么住什么?”汪栋的眉皱了下,但很快就展开:“好了,娘,我晓得了,您不就是怕哥哥嫂嫂太辛苦,我出去问问就是。”

说着作个揖,飞快地往外跑,汪太太不由摇头对邱氏道:“二爷他比你小一岁,难免有些孩子气,我也不怕和你说实话,当初挑你做媳妇,就是因你年纪大些想必性子也是沉稳的,能镇得住他,不然选个孩子气的媳妇过门,那不让我头疼死?”

汪太太这几句话听的邱氏越发安心,点头道:“婆婆的苦心,做媳妇的明白。婆婆放心,媳妇既嫁了二爷,这一生一世就是汪家的人,定会好好在汪家过活。”见邱氏说的不似作伪,汪太太这才笑着拍拍她的手:“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两年你先住在我这边,缺什么和我说,我和你大嫂说一声就是。”

说着汪太太的眉又皱一下:“你大嫂那个人,”这让邱氏有些奇怪,低低问道:“昨儿见大嫂,觉得她很好。”汪太太哼了一声,这声音里含着的不满让邱氏立即坐好,汪太太这才道:“这人心,是要天长地久才能知道的。”

说着汪太太看邱氏一眼:“好了,你先去你屋子那边瞧瞧,要少了什么就让人来回我。”邱氏见方才还笑着的婆婆现在突然冷下来,心里开始打起了嘀咕,难道说婆婆和大嫂的关系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融洽?但碍于初来,邱氏不敢多问,只是行礼退下。

一走出屋子金容就迎了上来,扶住邱氏的同时低声道:“二奶奶,方才在外面和人聊了几句,这汪家,比…”金容的话还没说完,卢妈妈就走上前对邱氏笑道:“二奶奶累了吗?小的先带您回您屋子歇歇。”

说着卢妈妈在前引路,邱氏和金容跟在她身后走进西厢房,里面房早已铺陈好,卢妈妈一走进去就先倒杯茶递到邱氏手里:“二奶奶先请坐下喝口茶,您的衣箱和那些摆设都在这边没动,就等二奶奶您过了门,亲自指示该怎么摆呢。”

金容走到那几口箱子前,用手摸一下,当初邱家上的锁都还纹丝不动呢。金容不由笑一笑,邱氏已把钥匙递给金容让她整理起那些衣服摆设来。见她整理,卢妈妈忙要上前帮忙,邱氏叫住她:“妈妈您就别忙了,您是服侍婆婆的,坐着说说话吧。”

卢妈妈还是没坐下:“小的是哪个牌面上的人,怎敢坐在奶奶跟前?”邱氏用手掩住口打个哈欠才道:“我初嫁过来,也不知道这家里有什么忌讳。还望妈妈提点一二。”说着邱氏已拿过个荷包递过去。

这是应得的赏赐,卢妈妈并没推辞接过荷包就笑道:“奶奶这话说岔了,这样人家比不得那些深宅大院的,左不过那么几口人,哪有什么忌讳不忌讳的?况且太太和大奶奶都是极好相处的人。对下人们也是赏罚分明没一个不服的,小的是做下人的,也只晓得服侍主人别的不晓得。”

说了一大通,除了众人都知道的话,竟没有别的话,邱氏的眉间微微敛上一分愁意:“我知道这做媳妇和在家做姑娘是不一样的,总要小心些。”这抹轻愁瞧在卢妈妈眼里,倒让她想到别的地方去,哎呀了一声才道:“小的晓得了,您定是怕这两年有人会对您不恭敬。奶奶您这定要放宽心,这家里的下人们都是忠厚老实的,您又是主人,谁敢对您不恭敬?”

这答非所问让邱氏有些着急起来,门外已经走进一个丫鬟,先对邱氏行礼后才对卢妈妈道:“妈妈,太太唤您呢。”卢妈妈忙站起身对邱氏道:“二奶奶您先歇歇,等会儿还要挑两个丫头来服侍二奶奶,到时小的再带人过来。”

邱氏让金容抓了一把钱给那丫鬟笑着看两人出去,等她们走出去面上的笑容才收了。金容已经道:“二奶奶,方才这卢妈妈也说了,下人们没有不敢恭敬的,您就放宽心在这家里。”

邱氏抬头看了眼金容的相貌,再从镜中对照着自己,叹了口气让金容先下去,自己要好好歇歇,金容遵命退下,邱氏趴在桌子上,这做姑娘和做媳妇真是不一样,现在就盼着明日回门好好问问自己的娘。

汪太太问过卢妈妈邱氏问她的话,笑了笑道:“这是我的亲儿媳,想打听下我的秉性也是常事。”卢妈妈顺着道:“是,小的也知道这个,所以二奶奶问的,小的并不敢不答。”汪太太笑容又扬起,走进来个丫鬟:“太太,大奶奶那边已把过年的年例送过来。”

卢妈妈忙走出去接,见是春儿来送,笑着道:“怎么今儿劳烦你?”虽是冬日,忙了一上午春儿额上还是有汗,笑吟吟叫一声卢嫂子才道:“这本就是我的差事,怎敢交给别人?”说着让丫鬟把东西搬进去才悄声道:“昨儿我在那忙没见到新奶奶,这不想来瞧瞧。”

卢妈妈扯她一下:“就晓得你这丫头哪是白跑的,住西厢房呢,你自己把东西送进去吧。”春儿嗯了一声就往西厢房去,卢妈妈转身进上房去对那些年例,汪太太已经拿了年例单子,卢妈妈见她皱眉凑上去问:“可是今年年例比去年少?”

不但没少还多了很多,连银子也从去年的五十两涨到了八十两,可是汪太太想到当年那两间铺子在手时候,年终送到自己这边的银子就没有少过五百两的,那是面前这几锭元宝能比的?

想到这汪太太把手上的单子放下:“没有少,你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方才我听见春儿那丫头说话,怎么没见她进来?”卢妈妈忙道:“春儿还要给二奶奶送年例,这边就没过来。”

汪太太的眉皱一下:“什么人养什么丫头。”卢妈妈不敢接这话,只带着人把那些东西都收好,银子由汪太太亲自收进箱子里。

春儿把年例送到邱氏房里,也就转身回去,进屋见黄娟还在写年礼单子,春儿不敢打扰,只到旁边自己倒了杯茶喝,还没放下杯子就听黄娟叫自己:“把这单子递给你柳嫂子,让她照着上面的备出来,明儿你二奶奶回门,又遇到过年,这回门礼可不能薄了。”

春儿接过单子顺嘴道:“奴婢瞧着二奶奶的长相,只怕…”黄娟用笔杆敲一下她的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看人相貌说话这套?快去吧,这快过年了,人人都忙着呢。”春儿应了,正要掀帘子的时候突然道:“到舅奶奶家的年礼就奴婢去送吧。”

黄娟看她一眼:“怎么,想收你舅奶奶的赏钱?”春儿摇一下头:“前几日奴婢做了几样针线活想送给姑娘呢,要让送年礼的人带去,只怕他也说不清楚,倒不如奴婢自己带去。”黄娟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道:“你倒有心。”春儿又是一笑:“奶奶事忙,奴婢帮着想想也是应当的。”

、51、祖孙 ...

黄娟没有再说挥手示意春儿赶紧出去让老柳家的备单子,重新坐下的她心里却没有方才那么平静,在汪家的日子过的很好,可过的再好也无法掩盖住对女儿的思念。

特别是在女儿有那么个爹和继母的情况下,做母亲的,巴不得把女儿放在自己翅膀下面不让她受半点风雨,但是想是一回事,实际上是怎么都做不到的。黄娟按一下额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赶出去好让自己继续写年礼单子,但一想到女儿,就什么都写不下去。而且灵儿眼看着就要十岁,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慢慢议亲,而赵氏能为灵儿寻什么样的亲事想都想的出来。

如果,如果能让女儿嫁到汪家族内,这不就能让赵氏不能碰到灵儿半分而自己也能照顾女儿。这个念头如同给黄娟打开一扇窗,对,当初把灵儿送回去的时候曾经说过,灵儿的婚事自己要做主的。主意一定,黄娟重新拿起笔写起年礼的单子来,现在就可在族中慢慢地为灵儿挑女婿了,要挑一个聪明能干读书好婆婆又好相处的。

心里虽打定了主意,但黄娟并没有和任何人说,婆婆只是面上慈爱,她在这族里的口碑还好,若让她知道了自己的主意,到时谁知道她会在背后说些什么。既不能告诉婆婆,那老实的丈夫也不能告诉了,不然他嘴一快说漏也是麻烦。

汪枝弟兄俩这日到傍晚才回来,弟兄俩都喝的面红红的,汪枝还能走路扶着汪栋走进屋。汪太太见弟兄俩这副模样,嗔着汪栋道:“怎么就喝成这样?”汪枝打了个酒嗝又觉得对汪太太不敬,忙对汪太太道:“母亲,全是儿子没注意,就让二弟代我喝了几杯。”

汪太太已让丫鬟赶紧去端热水来给汪栋洗脸,听到汪枝这话就严肃一下脸色:“大爷,我晓得你们兄弟情深,可是你弟弟毕竟年纪小,这出门在外不懂应酬你也要说着他,这喝的烂醉算什么?”这几句说的汪枝的酒差点醒了,忙跪下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以后再不如此。”

汪栋趴在那里笑嘻嘻地挥手:“娘,您别说大哥,全是儿子自己想喝,娘,儿子要…”汪太太用手拍下额头对汪枝道:“你先回屋吧,只怕大奶奶也等急了。”汪枝再次行礼退出去,汪太太伸手扯住儿子的耳朵:“你啊,就上点心吧?你大哥要真对你好,又怎会让你喝得这么醉?”

汪栋却早趴在那里睡着,汪太太的眼闭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在儿子才十四,还能教过来,还要把自己亲儿媳也要教得和自己一条心,这样才能把汪枝夫妻赶出去。汪太太从窗口看出去,见西厢房那安安静静,这才一天还不能瞧出这媳妇的性子来,但愿她是个心内聪明的,才不算辜负了自己这样的良苦用心。

汪枝回到屋内,自然也被黄娟埋怨了一番,汪枝边听着妻子的数落边笑着道:“你可不能怪我,今儿是二弟高兴,再加上今年赚的银子比去年多,我不就由着他们多喝两杯。回来就被你们个个抱怨。”黄娟把手里的热手巾往汪枝脸上擦:“高兴也不能喝那么多,小叔毕竟才十四,还小呢。”

汪枝嗯了声:“母亲也是这样说,好吧,全都怪我。”看着丈夫面上露出的无奈神色,黄娟拍他肩一下:“我知道你也是为这个家好,但酒多了总伤身。”汪枝顺手抓起妻子的手往自己脸上摩挲:“我知道,不过这两年我已晓得了些稼穑艰难,能帮你的我也就尽量帮忙。”黄娟面上露出温柔神色,伸手抱住他的肩膀:“我知道,所以你更要让自己好好的,这样我们才都会好好的。”

汪枝抬眼看向妻子点头,黄娟抱他抱的更紧:“现在铺子要到初五才开,过年想来也没人来约你去做文会,你闲在家中,就考校下成业和萱姐儿的功课,这就算非常帮我了。”汪枝点头,结果一下就和黄娟的下巴撞在一起,倒撞疼了哎呀叫了声。黄娟噗嗤笑出声,把丈夫抱紧一些,世事难全,自己所能做的只有尽量把儿子过好。

次日一大早,汪栋夫妇收拾好就回门去,各家的年礼也交代人送出去,剩下的就是该把这四处打扫干净,门上的对联也该撕下来,等大年三十那日换上新的。

这每年的对联都是汪枝写,今年也不例外,在书房里备好笔墨,就在裁好的对联纸上写起来。往年成业都只在旁边看,今年见汪枝写完一对,就拍手道:“爹写的正好,不过儿子也早会对对子了,不如儿子房门口的对联就让儿子自己写?”

汪枝放下笔瞧着儿子一脸不相信:“你能写?你才学会几天写字?”雨萱也插嘴:“爹,不光弟弟,我也会写,而且写的不比弟弟差。”说着雨萱就走上前拿起一支狼毫来,在纸的空白处写个福字,得意地看向汪枝:“爹,你看我写的好不好?”

汪枝瞧着这个字,唇边带上笑:“是不错,好吧,今年就让你们的爹最后写一年,明年就你们两姐弟写,怎么样?”门外已经传来黄娟的笑声,接着黄娟手里拿着点心走进来:“你啊,也太宠他们了,他们写字的确不错,可是在自己屋子里面贴贴还好,要贴在大门口的,还是要你写。”

成业已经上前去叫娘,雨萱的小嘴撅起:“母亲这话说的不对,爹就只有我和弟弟两人,而且我和弟弟都这么聪明懂事。当然怎么宠都不为过。”这话让汪枝的眉微微皱下,黄娟顺手拿起盘里的水晶糕递给成业一块,又把盘子送到汪枝跟前,笑着对雨萱道:“咱们萱姐儿越大越知道道理了?那我问你一句,你这懂事是从心发出的呢?还是要讨好你爹才让自己懂事的?”

雨萱本来已经去盘上拿点心,听到黄娟这问话就愣了下,手停在半空。黄娟把盘子放下,用手柱着下巴,看着自己的继女。汪枝不由摇头,这三年多来,汪枝已经明白为何妻子会这样对雨萱了,不然雨萱这倔强脾气还真扭不过来,只站在旁边等着雨萱的回答。

雨萱过了会儿才把手缩回去对黄娟道:“爹是我的亲爹,我对他当然是从心里发出的。”黄娟点头:“那为何你爹对你说的,要你对我尊重,你总是忘了呢?”

雨萱四处看一下,见汪枝分明是不想帮忙,而弟弟还在那吃着水晶糕,也指望不上他。不由咬一下唇,这些年来黄娟怎么对待雨萱雨萱是知道的,可是汪太太偶尔也会叹息,说黄娟是在装,对自己好是因为黄娟还没生下亲生子,等有了亲生子就不一样了。

雨萱想低头混过去,可是黄娟不是好这么打混过去,还是望向雨萱:“说啊,你今儿可是自己说自己很懂事的。”雨萱的脸顿时涨红,过了很久才抬头道:“那是因为你…”后面的理由雨萱怎么都说不出来,只有继续低头不语。

黄娟还在等着雨萱后面的话,见雨萱不说话轻轻摸她脑袋一下:“你啊,嘴上那么倔,心里这么软,以后可怎么办?”这话说的雨萱的心微微一动但还是保持着低头不语的姿势。汪枝也摇头:“你啊,总是这么倔,这在家有人护着,等嫁出去了怎么办?”

黄娟笑了:“她才刚九岁,这要等嫁出去总要七八年,怎么能学不会?”雨萱的唇一咬,可以装羞跑了,小辫一甩就道:“我不和你们说了。”说着就往书房外面跑。

汪枝对黄娟道:“说小也不小了,怎么总还是转不过弯?”黄娟低头看着成业写的字,对汪枝笑一笑:“说大也不大,七八年呢,日子还这么长。”再说,比起自己初嫁过来时那满身戒备的样子,现在的雨萱已经好很多了。

汪太太可没有黄娟那么轻松,自汪栋夫妇去了邱家,汪太太就有些坐立不安,女儿家出阁后第一次回门总是要问自己的娘一些事的,也不知道亲家母会怎么教?

用完晚饭,雨萱姐弟照例陪着汪太太说笑,屋里还有丫鬟呢,黄娟早捏到汪太太当着人总是要拿出慈爱温和的一面,也不怕她会和雨萱姐弟说什么。

但今日的汪太太哪还有心情和这两个不是亲生的孙儿说笑,不管是雨萱拿出做的针线活还是成业要念诗给她听,汪太太都少了平日的那种兴致,嘴里只是应着眼就看向外面。

好在也没让汪太太等多久,丫鬟就来报汪栋夫妻回来了,汪太太忙叫丫鬟把雨萱姐弟带回去歇息,嘴里还道:“你们俩也该去睡了。”雨萱虽照旧行礼告退,可那眉还是不觉皱下,这半日汪太太的敷衍让雨萱联想到曾感觉到的那几次敷衍,祖母究竟是在想什么?

、52、颠倒 ...

姐弟俩刚走到台阶那,就看见汪栋和邱氏走过来,雨萱忙停下脚步喊二叔二婶,汪栋伸手往成业头上摸了下,从袖子里拿出两个草编的蝈蝈:“来,你们姐弟一人一个。”冬日到处都是衰草遍地,见到这绿草编的蝈蝈,成业顿时高兴起来:“谢谢二叔。”

邱氏在旁看的有些滴汗,自己的丈夫怎么还纯粹一团孩子气?接着想起自己娘说的话,邱氏把这叹息咽下去,嫁了人做了别人家的媳妇,现在又没圆房,最要紧的把婆婆侍奉好了。 丫鬟已经请汪栋夫妻进去,雨萱牵起成业往下走的时候就听到汪太太在屋里笑了一声,那眉又微微皱下。

成业没有雨萱想的那么多,牵着雨萱的手下去还在那说:“姐姐,我们去母亲那里玩吧?”雨萱的思绪被打断,不由放开手把弟弟的手打一下:“你就知道母亲母亲,就记不得娘了?”成业的眼瞪大些:“姐姐,我当然记得娘了,可是先生说过,生恩养恩都一样大,对母亲,要像对娘那样孝顺才是君子所为。”

成业一板一拍地讲起道理,雨萱没办法反驳,把弟弟的手重新牵起,叹了一声:“你啊,不晓得人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成业摇头:“姐姐,你说的不对,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努力读书每日听先生讲道理。”

雨萱摇头一笑:“好吧,你最有道理了,我们回去吧。”说着雨萱就往汪太太上房看去,祖母她,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一心为自己好吗?

汪栋和邱氏进了屋给汪太太行礼问安,汪太太照例问几句汪栋在岳父家如何,邱氏又把从家里带的礼物送上,那些东西都是常备的,汪太太只瞧了几眼就让丫鬟把这些拿给黄娟由她安排,还笑着对邱氏道:“这家里一直都是你大嫂子管着家,这些俗事我都不管。以后再有你家送来的礼,直接让她们拿到你大嫂那里就是。”

说着话汪太太仔细观察着儿媳妇,见邱氏的眼微微闪了闪才低声道:“是,儿媳知道了。”汪栋已有些困,在那打了个哈欠,汪太太正要寻媳妇说话见此就对汪栋道:“你下去吧,今儿你忙了一日也该歇歇。”

汪栋巴不得一声,行礼就退下去,汪太太这才让丫鬟也退下才对邱氏道:“我也是从做姑娘时过来的,今儿是你出嫁后初次回门,亲家母可对你说了些什么?你要觉得在这家里有些什么,要对我说。我一生就得你大姑子和你丈夫两个孩子,一直都是把儿媳当女儿相待的。”

汪太太这话让邱氏的眼微微一抬,那唇张了张但没有说出来。汪太太见状抓了她的手在自己手心,叹了口气:“虽说呢,我们这家在外人瞧来是和和美美的,但俗话说得好,舌头还会和牙齿打架。再说原先只有你大嫂一人,现在多了你,我总要晓得你是什么性子的人,日后在这家里若出什么事,我这做长辈的才好调停。”

汪太太这番话听来是极热心体贴的,邱氏想到自己娘说的,自己现在立足未稳,丈夫又一团寒气,要先把婆婆的心抓住,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面上还是要掏心掏肺的。想到这邱氏反握住汪太太的手,那眼里就滴下几滴泪来:“原本媳妇还想着这嫁过来害怕,可听了婆婆这番话,媳妇才晓得媳妇嫁到这里是掉进福窝了。”

汪太太十二分地满意邱氏的反应,面上的笑容更加慈爱了:“我们这样人家,也就那么几口人,自然要大家亲亲热热才好。你也知道我一直体弱多病,这家里的一摊子事都是你大嫂管着。你大嫂这个人,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为人真是挑不出毛病来。”

说到后面一句,汪太太的唇往里一缩,面上现出一丝不屑,但这丝不屑很快消失,又换上无奈。这些神情都只做出几瞬就又重新变成慈爱笑容,邱氏看着婆婆面上表情变化,心里揣摩着,大嫂和婆婆,难道不是外表的这么和谐?

不过想想也是,大哥总不是婆婆生的,这继母和继儿媳中间,就算有些许龃龉,只怕也会被盖掉。但自己是婆婆的亲儿媳,到时婆婆会怎样对待?邱氏不由握紧手中的帕子,汪太太虽面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那眼一直没离开自己儿媳的手,见儿媳握紧手中的帕子,重新拍下她的手:“你大嫂这个人呢,说能干真是找不出的能干来,只是她手有些散,这不管是做什么花钱都比别人花的厉害些。”

邱氏不由咬一下唇,汪太太见目的已经达到,又把话头转回来:“这花钱也是为我们汪家的面子,不过这外人哪管是我们汪家的钱,还不是个个赞你大嫂好?”邱氏到此时终于忍不住了:“婆婆,我记得这家好像都是在一起的。”

汪太太轻声一叹:“你公公过世早,那时二爷和你大姑子年纪都小,我又是个女人,自然事事都交给大爷夫妇。后来你前头大嫂又过世了,大爷另娶,这中间也是花了无数银钱,到现在,总算是安稳下来也能攒些银子了。”

汪太太虽扯的远,邱氏还是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那眉微一皱,汪太太很快就又道:“不过若不是大爷,只怕我们孤儿寡母还会受些艰难,这银子,花了就花了吧。”邱氏不由长吐一口气,叫了声婆婆。

汪太太已经拍拍她的手:“瞧我,这都说了些什么话?平日可没这么多话说。今儿纯是高兴。”汪太太这样的半露半吐,更让邱氏觉得自己心里猜的是对的,还待张口安慰,汪太太已用手按一下额头:“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现在你嫁过来了,栋儿有了家,你又比栋儿大那么一岁,你以后可要帮衬着他把这日子过好。”

邱氏抬头看着汪太太,见汪太太面上全是殷切之色,重重点下头:“是,媳妇知道了。”汪太太心里得意面上却露出些许悲伤:“好,这才是我的好媳妇,你不知道我盼了多少年了。”邱氏忙又安慰她几句,汪太太说了这会儿,觉得口渴,喊丫鬟进来倒茶,邱氏不由低声问:“婆婆要和媳妇说话,为何房里不留人?”

汪太太瞧一眼丫鬟才叹了一声,等丫鬟倒了茶过来邱氏接过递给汪太太,丫鬟又退下去,汪太太这才开口:“虽说她们是服侍我的,服侍的在别人看来也很好,可是身契总不在我这里,月例什么的又全是你大嫂照管着。”

响鼓不用重锤,邱氏在家做闺女时节也曾听自己的娘说过些这下人们偷奸耍滑的事,自然知道这下人们是谁给银子就听谁的话,不由唇微微一抿。

汪太太已经笑了:“不说这个,你大嫂原来还说要给你挑两个丫鬟服侍你,我说这要挑丫鬟,自然要你点头,明儿就让老林带几个人来给你挑挑。这过年了,也给老林挣几个过年钱。”

邱氏应是,接过汪太太手上的茶杯放好,见汪太太有些困倦,忙起身扶着她去歇息,汪太太被儿媳服侍躺下才拉着她的手满面欣慰神色:“我啊,虽说做了十年的婆婆了,可到今日才知道,这被儿媳服侍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