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疑惑仍在心里,李煊伸手摸了摸下颌,问宋泽:“本王瞧你好像认识这姑娘,哪家的?本王是许久不来京都,两眼一抹黑,也不知谁是谁。”

“是窦家的姑娘。”宋泽如实回答。

李煊想到窦妙的容貌,嘴角挑了起来:“这窦姑娘生得不俗。”

听他夸赞,宋泽心中警钟大响。

那王韶之再怎么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也没有看在眼里,可李煊就不一样了,以他的身份,随时都可以向皇上求个恩典,娶了窦妙,他直言不讳的道:“她原是我意中人。”

李煊诧异,他转头看了宋泽一眼。

他面色少见的严肃。

李煊笑了:“有意思,本王可是听说你父亲有意与徐家结亲啊,怎么,这姑娘,徐琼还比不得了?本王这才一入京,就听到她才女之名了,生得也颇有几分姿色。”

宋泽道:“不瞒殿下,我与窦姑娘打小就认识了。”

“哦,原来是青梅竹马。”李煊刚才确实有几分意动,男人谁不喜欢美人儿呢,不过若把宋泽跟美人儿摆在一起,他当然要选宋泽,女人如衣服,他一旦得了整个天下,还差她们吗?

而宋泽早晚是要继承雍王府的,孰轻孰重,他很明白。

既然宋泽看重这姑娘,他也没有必要去抢过来。

李煊转移了话题:“今次本王带了好些美酒来,乃咱们咸阳特有的果子酿制的,父皇喝了都说好,还余下几坛,明儿本王送与你府上,叫你们也尝尝。”

宋泽却拒绝:“恐怕太过贵重,昨日父亲才得了蜀王送的灵芝。”

“哦?”李煊眉头挑了挑,“你父亲收下了?”

“自然没有,父亲说虚不受补,当时就还了。”宋泽笑道,“故而这酒,殿下还是先留着,若不嫌弃,哪日再相聚咱们喝一杯。”

不怪雍王谨慎,如今一直未立太子,他也不想站队,这么多年,也是凭着这样的行事作风才得皇上器重,李煊想到蜀王吃瘪的模样,笑了笑,他也是大意了,虽然只是酒,可雍王也不会接受的,且传到父皇耳朵里,不是好事。

他笑着点点头。

二人行了段路,临走时,宋泽相求:“还请殿下回宫时,探查一二。”

李煊知道他是说江泉的事情:“看来你还真上心了,也罢,本王回去便问问母妃,若是有消息,必会派人告知你。”

宋泽道谢。

这头窦妙还蒙在鼓里,过完年,又有数人提亲,除了不合张氏的心意外,都被她想法子把苗头掐掉了,后来一段时间,那是无人问津,张氏急得一觉起来,嘴上都起了泡,去庙里上了香,求了姻缘符给窦妙戴上,嘴里念念有词。

窦妙看她神神叨叨的,也有些愧疚,可这份愧疚并不值得她用一辈子来还。

所以,该怎样还是怎样罢。

等到她以后嫁给王韶之,尘埃落定,张氏不甘心也得甘心了。

说起来,这一个家多数还是得靠父亲跟哥哥,她一个姑娘,又有什么能耐呢,母亲非得寄托那么重的期望,幸好到得二月,有大好的消息,多少冲淡了张氏的忧愁。

通过考绩,窦光涛升官了,从主事升到了员外郎,虽然是从五品,但好歹也是升了半品的。

不过大老爷窦光辅也升了官,还升了整一个品级,这叫张氏又有些受挫。

看母亲如此,窦妙道:“娘,你怎不比比岁数呢,大伯父可是四十多岁了,咱爹才三十来岁啊,等到爹爹到那个年纪,不比大伯父差的。”

照这么个趋势下去,确实是,张氏听窦妙开解,又高兴起来。

家中两位老爷都升官了,客人们纷纷前来恭贺,家中少不得要摆宴席,转眼间,便是宴客的日子。

030

这等时候,也是姑娘家露面,一展才华的好机会,不过窦慧已经定亲,窦琳还小,也唯有窦妙最是紧要。

张氏怕她不上心,亲自过来盯着她梳妆打扮。

窦妙却没怎么反抗,如今她阳奉阴违的本事可高了,只要不嫁人,面子上叫张氏舒服些,她都尽量满足。

两个人的矛盾不激发出来,对她才有利。

见女儿漂亮的好像天上人,张氏这心里也喜滋滋的,一手牵着她往外走,轻声叮嘱:“今儿是家里的大喜日子,你莫要叫为娘还给你操心。”

两位老爷升官,那真是鲜少有的好事儿,两家的亲戚都来了,到时庭院里的席面得摆得满满的。

窦妙道:“就是为爹爹,我也得乖啊。”

“怎么,为为娘就不行了?”张氏瞪她一眼。

她笑了:“怎么会,娘没看我最近那么听话呢。”

张氏哼了哼,是常出来见客人了,不过这言行举止总是有点儿古里古怪的,打量她不知道?只瞧着也没有合适的,她不想太逼迫她。

省得如相公说得,叫女儿又疯了,那她得往哪里哭去,所以便先麻痹着窦妙,叫她放松了,以后有未来好姑爷出现,她再一招把女儿给拿下。

两个人暗地里勾心斗角的,很快就到了园子里。

窦慧,窦琳已经在了,窦妙也跟她们汇合,一起接待来家中的姑娘。

何元祯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如今窦慧也定了亲,何家与周家又重新走动起来,不过何三何四看到窦妙,仍是没什么好脸色。

因为何元祯到现在还没定亲呢,看谁都不满意,这都是摆窦妙所赐,她们也失去了窦慧这样一个好嫂子。

便是没走近,都能感觉到她们的怨气,窦妙自觉的避到旁边去了。

谁想到这回又进来两位客人,她往前一看,竟是张怀云跟她女儿金月依,她怔了怔才迎上去,叫道:“姨母,表妹。”

在印象里,好像没听母亲提起张怀云会来,但按照常理,她原是该来的,然而,真来了,却叫窦妙担心。

是不是金扬也来了?

“妙妙。”张怀云有些局促,今日金扬非得上门恭贺,她不想来,也央求金扬不要露面,可金扬一只手抓着金月依,硬是把她拖出了门口,作为母亲,怎么能不跟着来呢?

金月依瘦瘦小小的,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是怯懦。

有个这样的父亲,想必她过得提心吊胆,窦妙暗地里叹一声,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倒霉,做了金扬的女儿。

她想起母亲说得,为了儿女,张怀云根本也不好和离,她伸手拉住金月依的手:“姨母,表妹,咱们去亭子里坐坐。”同时吩咐香附把瓜果点心端些过来。

她这边遇到这二人,那边窦光涛就遇到了金扬。

扪心自问,自从他得知这位连襟的事情,已经对他恶心透顶了,只当着众位宾客的面,不好发作,敷衍两句,谁想到金扬还跟他勾肩搭背的,口里连道姐夫姐夫的,弄得好似很亲密一般。

窦光涛为人老实,一直忍着,倒是窦余佑忍不住,逮到机会就把金扬拖到园子里一处,厉声呵斥道:“你这肮脏东西,趁爷还没动手,滚出我家大门!”

他年少气盛,觉得金扬这人委实连猪狗都不如,自然是不把他当长辈的。

但金扬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冷笑一声道:“毛头小子一个,还称爷呢?我是你姨父!便是你父亲还不敢赶我走呢,你算什么东西?”

他原本是来诚心恭贺的,还备了礼物,想着窦光涛升了官,总是亲戚,可被窦余佑这么一呵斥,他也不乐意。

窦余佑更不乐意,伸出拳头来:“你走不走?”

金扬笑了:“你来试试,你敢动动,爷正好教你。”

窦余佑当真朝他打过去,结果金扬这人专做坏事的,混子一个,窦余佑虽然有点儿功底,可哪里比得上金扬呢,这么一打,他就吃亏了。

二人动静闹得很大,正当拉拉扯扯的,走过来一个人,一拳就把金扬打倒在地上,他的鼻血喷涌而出。

金扬吃痛,拿袖子一擦脸,下意识就把平日里骂人的话道了出来:“哪个□□养的,敢打老子?”

窦余佑才发现竟是宋泽。

这日来了好些客人,没想到他也来了,应是才到罢?

他耳朵里听到金扬的话,嘴角一抽,也不知该欢喜还是担忧,这欢喜嘛,金扬惹到宋泽,必是要完蛋的,担忧嘛,他也是窦家的亲戚啊。

结果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呢,宋泽脸色已经好像寒冰一样,他看了金扬一眼。

金扬竟然忍不住抖了一下,暗道这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儿,居然有如此杀气,好像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他已经有些后悔。

只宋泽没给他机会,一步上去,揪住他衣领,狠狠打了他一拳,

这下整个脸都好像开了染坊,红的青的紫的都有。

宋泽还没有消气,跟着还要打,金扬拼尽全力,忙连滚打爬的逃走了,凭着自己多年经历的事情,他觉得这人不好惹。

窦余佑讪讪然:“世子,此人乃泼皮,招惹到世子了,我给您道歉。”

“道什么歉?”宋泽揉了揉手背,“刚才你不也在与他打架吗?他是谁?”

说了这种话,逃得了今日,逃不了明日。

“说来话长。”窦余佑看他打金扬,也颇是解气,忍不住道出一些,“是我姨父,他这人着实叫人厌恶,我是恨不得打死他,只可惜我姨母了。哎,这种糟心事,不污了世子耳朵。”

二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路上遇到窦妙,原来金扬叫人打了,他回头就使人来找张怀云,命她回去,窦妙看她脸色,问了出来,当下就来寻窦余佑。

父亲一早叮嘱过,说他们还小,叫窦余佑别管这个事儿,可他没听,今日还在宴客呢,也不知道到底打成什么样了。

她得去看看。

结果果然看到哥哥脸上肿了一块,她叫道:“还真打了?哎呀,你怎么能动手呢!幸好没有出事,他是什么人,你怎么打得过他?”

说实话,她是怕窦余佑吃亏,金扬这种肮脏东西,她碰一下都嫌脏呢,何必与这种人动手?

可才说一句,她就看到了宋泽,脸色不由一变。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一别数月,她以为宋泽终于想明白了,不再纠缠她,原本还有几分安心,谁料到他又出现在面前。

看到他好像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

宋泽脸色沉了沉。

他想起李煊与他说的话,皇后娘娘看上窦妙,想选秀的时候把她弄进宫,可笑她还不知道罢?

她不知道最大的危机是什么呢,却光顾着提防他!

原本他来找窦余佑,便是想说这件事儿,可看到窦妙的反应,他忽然不想说了。

他倒是想看看,假使这一日当真到来的时候,她该如何呢?

王韶之可保得了她?

她向往的夫妻生活又该如何实现?

031

“我没事。”窦余佑安慰妹妹,用手擦一擦脸,“弄脏了一些,幸好世子过来,把他打跑了。”

是宋泽打了金扬?

听哥哥的意思,好像还帮了他,她面色稍许柔和些:“多谢世子。”

宋泽道:“举手之劳,”他顿一顿,“你们姨父…”

那称呼一出来,同时赢得了兄妹两个的厌恶之色。

看得出来,他们都很痛恨金扬。

他便不再说了。

窦妙不想与宋泽待一起,见哥哥无恙,轻声叮嘱:“等会儿主动跟爹爹认个错罢,不然小心罚你呢。”

窦余佑应了一声。

眼见她走了,宋泽询问窦余佑:“窦姑娘可是要与王公子定亲了?”

这么大的事情,窦余佑不敢胡吹,虽然他想承认,可这事儿要被父母知道,尤其是张氏,不知得怎么责怪他呢。

他暗地里叹口气:“还不曾。”

宋泽看他脸色,猜测定是长辈不愿,他嘴角微微一牵,王韶之的家世,原本就与窦妙不配。

窦余佑此时却问他:“世子此前寻来,可是有要事?”

“也没什么事儿,只我与你们窦家亲戚算不得相熟,除了找你说话,也不知道找谁了。”宋泽既然决定隐瞒此事,自然不会再提。

窦余佑松了口气,他其实很怕宋泽是为窦妙而来,这样他又得拒绝宋泽,可对方毕竟是世子,得罪多了又不好。

如今听他没有别的目的,人也轻松了一些。

不过这事儿后来被长辈知道,窦光涛罚他在祠堂跪了一个时辰,老夫人倒不怪,只看到张氏,心里有几分不满。

张氏也心虚,没有骂儿子,另一方面,她今儿见到几位不错的公子,有心结亲,忙着跟窦光涛商量。

“吴家夫人在我面前夸了几回妙妙了,相公,这吴二公子品行端方,人也生得俊,他们吴家可是呢,吴老爷此前也是封疆大吏,要不是被刘将军一事牵连,当年是不会贬官的。…空落了几年,现众人也知道是冤案,早晚要复起,相公,这可是好机会啊。”

不得不说,张氏还是有点眼光的。

确实这桩案子重新查实,听说皇上也有重新起用吴老爷的意思,不过,窦光涛心里装着一桩事儿,前几日王韶应与他喝酒,提起王韶之的事情,有意结亲。他当时是没有答应下来,可心里是意动的。

毕竟王韶之他看着长大的,人老实,如今也考上秀才了,他觉得这孩子不错,奈何妻子要求高,现在突然又出了一个吴二公子,要比起来,王韶之是真比不上。

然而,他想起那日上元节的事情,他哄了妻子一起去看花灯,结果在半途遇到窦余佑跟窦妙,为怕妻子发现,他忙拉着她转头,可他自己却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因发现那日,竟然还有王韶之。

女儿男扮女装与他并肩走在一起,二人偶尔对望一眼,那王韶之眼里满是柔情蜜意,再看女儿,她巧笑倩兮,说不出的欢快。

可见那二人青梅竹马,指不定私底下还定了终身了!

难怪窦妙上回不肯嫁给那秦家公子呢。

故而窦光涛没有松口,说道:“也不着急,再看看,咱们妙妙,定然要给她寻个好人家,挑个她自个儿喜欢的。”

瞧瞧,多疼女儿,不止要好,还要她喜欢,张氏觉得窦光涛突然比她还要挑剔了!

这日之后,过不了多久,金扬突然上门来了。

听到他的名字,张氏心里咯噔一声,直觉准没好事儿,谁想到婆子道:“鼻青眼肿的,不知道多凄惨,跪在地上恳求,说今日必得见到夫人与姑娘,要姑娘救他一条命。”

张氏大吃一惊,忙使人把窦妙叫出来。

等见到金扬,果然是可怜,好像腿也瘸了,人也站不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直磕头,叫道:“姑奶奶,二姑娘,可饶了我。小人不知道你们神通广大,往前得罪,是小人没长眼睛!二姑娘,你只要说一句饶过我,我什么都答应。”

原来借着张怀云要挟母亲,气势嚣张,现在居然那么害怕,浑不似一个人。

两人都摸不着头脑,可听金扬那么说,窦妙岂能放过机会,厉声道:“要我饶你不难,你今日就与我姨母和离,且两个孩子都归她管,放她走,往后再不可寻她麻烦,我就饶过你。”

“好好好。”金扬一叠声的道。

居然答应了!

张氏大喜,又满腹疑惑:“你是被鬼上身了?”

虽然相公升了官,可也算不得高官,不至于能让金扬这般恐惧。

金扬现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谁想到自己会惹上一个大煞星,要知道上回那小子乃雍王世子,打死他都不敢骂人,便是憋死也得把话咽下去不是?

如今遭到报应了。

家里人除了他,哪个都被兵马司抓了关起来,说是有勾结匪徒的嫌疑,他去讲理,被揍得牙齿都掉了几颗,简直是没有王法!

可又能如何?

宋泽已经发话了,要他爬着去窦家求饶,二姑娘说饶了才行,不然下回他人头就得落地。

他能不来吗?

全家的命都被捏着呢,本是去求张家相救,可唐氏一听他惹到雍王府,哪里肯相帮,恼怒归恼怒,只叫他一个人承担。

他只得来了。

看他这副样子,窦妙忽然想起哥哥说的,宋泽打过金扬,难道是宋泽做得手脚,她问道:“是宋大人叫你来的?”

金扬不敢说,可不说就是默认了。

张氏奇怪:“哪个宋大人?”

窦妙道:“雍王世子,上回他不是得罪了世子吗?”

是有这么回事,可就因为被骂了一句,把人吓成这样吗?张氏目瞪口呆。

窦妙想明白了,却是一点儿都不惊讶,宋泽这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再说,那金扬骂得那句,可是涉及到他母亲了。

而他母亲已经去世,想必他听了更是恼火,也就造成了今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