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查了那个报社——那几天的报纸根本没有登寻人启事。”

呼吸,呼吸,沉默,沉默。

“是我害了她。”江恒久久凝噎,只能说一句:“是我害了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怎么知道小十六她现在过得不快活呢?”卢俊安慰着说,“兴许没有和你走到一起,对她来说才是幸运。”

“不是兴许,是一定。”江恒的手指紧紧扣在那几张纸上,咬着下唇闭上了眼,新娘子穿着红衣端着酒杯走过去,回眸,问,请问我们见过么?

“那时候我还没有能力保护我的女人,过我想要的生活,而现在不同了,卢俊,现在不同了。”

“你确定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想过怎样的生活了么?”卢俊小心翼翼的问着,思量半天,终于说出口:“无论从门当户对的角度来讲,还是生活情趣、人生志向来说,就算只是论那个人对你的了解吧——还是——”

“你想说的是梁文静?”江恒毫不留情面的说,“卢俊啊卢俊,一说到文静,你这嘴就不顶用了。”

卢俊沉默了,搓着手有些局促,江恒咳嗽了两声。“兴许文静是更适合我的女人,但是我是最适合这小丫头的男人。”

说到小丫头三个字,江恒眼神终于闪过一丝愉悦,嘴向屋子里面撇撇。

“你确定么?”

“我第一次这么确定。”江恒点了点头,“就算她不是小十六,我对的感情一点也没有变。”

“那就好。”卢俊斯文的推了推眼镜,“不过你最好循序渐进的来,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说。”

“眼下就有件事,你非帮我这个忙不可。”

“什么?”

“文静要过二十五大寿,家里人非要我回去一趟。”江恒恬不知耻的说,“帮我出趟差吧,卢俊。”

卢俊扶着眼镜腿的手指嘎嘣一下错了位,眼角眯了眯。

靠。

作者有话要说:喷鼻血吧,亲。

给我留点墨宝吧,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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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看望受伤职工的事,江恒和卢俊在公司人气大涨。秘书处的头头赵蕾灵机一动,联系了媒体,这事没多久就见了报。

报纸出现在林威桌面上的时候,被滚烫的茶水阴湿了一大片。跨洋电话不出意料的追了过来,照旧是那个让他沉重得喘不过气的声音:

“林总,这就是你说的杀手锏?”

报纸上大幅的照片上,是傻兮兮的小十六坐在病床上,而笑呵呵的小胖在给她削苹果。

“这只是为了宣传。”林威只能给出这么一个解释来。

其实,江恒这个男人是来炒作的还是出自真心来看望田欣的,这从他毫不隐瞒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他笑的很自然,很纯真,发自内心的喜悦。

“希望如此。”电话那边的声音顿了顿,“梁文静小姐不日就会去你那边,在她达到之前,处理好一切。”

又是这么一句,处理好一切。

林威沉重的扣下了电话,揉了揉太阳穴,按下了小米的直线。

“帮我做两件事,一是给我买束花,二是帮我挑一块墓地。”

小米听到这么句花吓了一跳,难道林总要给自己准备身后事?不敢进去问一句的小米只能隔着冷冰冰的电话机小声回了一声:

林总,您还好么?

我还好么?我不好,很不好。

林威抱住头,心蹦蹦的跳着,扯着头发根,觉得头皮像有针扎一样。

拿起手机,又放下,再拿起来,打开短信页面,又关上,再打开,找到田欣的名字,眼神久久落在报纸的大幅照片上,终于按下了第一个键。

医院里,已经躺了快一周的田欣快要疯了。

本来从公车上被挤下来是件多么丢人的事,居然被公司拿来大家宣传,而最要命的是,江恒这厮竟然一天不落的来看望他,不管身边跟着的是媒体、是公司高层还是阿猫阿狗的。

他眼中从没有别人,晕黑的眸子里就她一个。

这“唯一”让她胆战心惊。

“来,吃苹果。”他把苹果从一个削成了半个,递给了她。低头啃着苹果,心里五位陈杂,想偷偷看他一眼,又怕心事全然曝光,只得不自在的做着戏。东想西想的,田欣一口就呛到了,江恒直接一屁股坐在她身后,半搂着她给她敲后背。

滚烫的高温窜上了脸颊,脑子烧得一塌糊涂。

“好点了么?小丫头。”

“江总,今天没有外人在。”田欣故意这么说着,提示着他可以不必再演下去。

“你这是在暗示我——做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

田欣呆呆的看着他,看着这有没有眼有胸肌有屁股的钻石王老五,不知道他眼中的自己有何特别之处?

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田欣啊田欣,你就别自作多情了,你就别想入非非了,你就别暗自风骚了——

“想出去透透气么?”江恒突然一句话打断了她的冥想,“去天台?”

天台?

不知道为何,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田欣没由来的一抖。

“我”

“你要是走不动,我抱你上去。”江恒说着就要上,田欣吓得一下子蹦下了床,“走得动走得动走得动!”

我太走得动了,别说去天台,就算是去天堂都没问题啊!

田欣落荒而逃,一身病号服在走廊里跌跌撞撞,江恒的目光追随她而去。深呼吸一口气,自己先演练了一遍,在这空无一人的病房里,想象着田欣就在他眼前。

“我喜欢你,小丫头。”

恩,不错,字正腔圆,孔武有力,表意明确,开门见山。

江恒扯了扯衬衫,捋顺了头发,步子坚决的走出了病房,他打算一会下天台的时候,要抱着她下来。

不管她走不走得动。

她前面走着,他后面跟着,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子和自信满满的大灰狼。

一路上天台,推开门,迎着风,看着蓝天白云,俯瞰着匆忙的都市,田欣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江恒双手插兜跟在她身后,大口呼吸着空气。

“教练,其实户外教学很好,为什么你从来不把学员带到室外呢?”

江恒没由来的一句话,搅得田欣心神不宁。

为什么?因为那天桥上的初吻,因为那天台上的离别,因为气喘吁吁的小胖吹着口琴,因为他突然间长睡不醒。

田欣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站在天台中心,仰面朝天,是阳光万丈。

江恒在她身后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心不知不觉的就开始敲鼓,松了松喉咙,寻找着最好的时机,就这么个关键时刻,两个人的手机竟然同时开始轰鸣。

SHIT!

江恒心中狠狠骂了一句,田欣有些迟缓的掏出了手机看起来,他也不得不接起了电话。

是卢俊。

“喂,你小子给我捣乱是不?”

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打,找揍?

越洋电话那边声音飘忽不定,江恒走到天台边上寻找着信号好的地方,好不容易挺清楚卢俊在说些什么。

“文静的生日你没回来,梁家暴怒。”

“不就二十五么,你告诉他们,等她五十了,我一定来祝寿。”江恒想立马挂店电话,卢俊却急匆匆的说:“文静也是这么安抚她父母的,结果——你的照片见了报,他们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就是看望职工么?切——”

“江恒,你仔细看过报纸上你的神情么?”卢俊叹了口气,“你以为文静会看不出来?”

“看出来又如何?”

“我也不知道会如何,你得直接问她。”卢俊终于说出了这个电话的最终目的,“我们现在就在飞机场,我会和她一班飞回来。江恒,好好想想吧,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电话被卢俊那边挂掉了,江恒的好心情,全毁。

用力吸吸凉气,江恒慢慢走向田欣,却看着她盯着手机发呆。

“喂——有事?”

“私事。”田欣眉微微蹙着,一句话又把他据于千里之外。江恒眉毛比她攒的更紧,语气一下就变了味道:“这会儿你又有私事了?”

田欣懒得和他解释,只是手紧紧握着手机,“冷,我先下去了。”

“喂!”

江恒恨不能拆了栏杆去,这好端端的表白的大好时机,怎么就被这两部手机给毁了呢!

到底她接到的是什么讯息?

江恒突然想知道她的一切,知道她那一次又一次对他缄口不谈的“私事”,究竟是什么!

可是她不会轻易开口的,平日里她装的像只兔子,但是一到了她的私事,她就变得坚不可摧。仿佛有什么壁垒,高高的竖在了她的四周。

他想做那个爬墙的勇士,去找那不肯出墙的红杏。

兴许现在还不是时候。

“喂我想抱你下去的。”江恒的声音冷清清回荡在无人的天台,田欣早已咚咚咚自己跑下了楼梯。

“喂,林大哥,怎么回事?”

田欣一下楼就给林威打了回去,七拐八拐的医院就像是个偌大的迷宫,她走的步履蹒跚。

“你一个人在?江总不在你身边吧?”

“他不在。在又怎么了?”

“小胖的事,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是属于我们的回忆,不是么?”林威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点中田欣的死穴,果然,沉默之后,田欣的声音开始酸涩起来,“是,林大哥你说的对。”

“不要告诉任何人,现在这么个社会啊,会让一切都变质的。小胖是我们最后的纯洁了,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我明白。”田欣闭上了眼忍住想哭的冲动,“我明白。”

“言归正传,我昨天去看小胖了,他墓前有束花。问过守墓人了,没看见是谁送的。”

我给小胖竖的墓碑,只有我知道,是谁送的花?

而且送的还是小胖最喜欢的向日葵。

“是小胖的家人么?”田欣脱口而出,禁不住就朝着医院大门口去走,“是他们吧!”

“我也不知道,我就在医院外,等着接你去看看。”

“好。我马上出来,我马上就来。”田欣一边说着一边跑起来,朝着门口大步跑去,在她跑过拐角的那一刻,江恒刚一脸沮丧的下了楼梯来,全然不知田欣在他身后越来越远了。

江恒走回到病房门前,抬手想要敲门,却手举起半天扣不下去。

梁文静要来了,卢俊也没能拖出他们,家里又要干涉他的生活了,仿佛这就是他江恒的宿命了。

烦,真烦。

就差那么一点了,像太阳般的女孩就在他面前了。

难道他一辈子就只能做向日葵,围着太阳转,却总也不能拥抱她么?

他要先下手为强!

咣当一下推开了门,江恒直接大吼出来:

“姓田名欣的,我喜欢你!”

这句话在空空如也的病房里画了个圈落了个空,伴随着滴答滴答的钟,形影相吊。

靠!

她又跑到哪里去了!

坐在车里她的手机不断的在震动,林威终于忍不住说:“你先接电话吧。”

田欣呆呆坐着,低头看了眼屏幕,赫然是江恒。她双手抱臂,感觉到没由来的纠结。她几乎能猜得出来他要说些什么了。

兴许一切都不是她的自作多情。

一边是如梦境般美好的过去,一边是突如其来的现实。江恒突然的攻势、小胖墓前的向日葵,这一切发生的是否太过巧合了?

这是小胖在传达什么讯息么?

为何那么多年了,向日葵会突然出现在今天?

小胖,别怕,你不是孤单一个人,我没有忘记你。

田欣咬着嘴唇,关闭了手机。

林威依旧平稳的开着车,“我知道墓地快到期了,现在什么都在涨,墓地也在涨,我准备给小胖搬个家,你看怎么样?”

“还是只有林大哥惦念着他。”

“不还是有你么?”林威看似无心的说着,“你一直都惦念着他,你一直都没有忘记他,正因为这样,他才永远活着,是吧——”

田欣脑子乱得很,她有点听不明白林威的话,却又分明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现在的你还不能去接受新的感情,这很正常,因为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你会不断的梦到小胖,你会不断的在别人身上寻找他的影子,你会走不出那一步的,我都明白,你是个好姑娘。”

林威的话在耳边川流而过,仿佛什么魔咒,又像是暗示。

田欣突然想起那一天扫墓回来做的梦,梦里分明是当年的天台,分明是吹着口琴的他,为何一转眼,变成了人海之中川流而过的江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