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欣微微的笑着,侧过头看着贼笑着的江恒,没有注意到他眸子里的期待与深意,那暗亮的华彩,在他巧妙的掩饰下,深不可见。

“是又怎么样?”

“你承认了?”江恒急不可待的问,心突然砰砰砰的跳到了嗓子口,“没想到你那么主动——”

田欣终于被逼到绝境之中,不耐烦的吼出来:

那是人工呼吸!

那是人工呼吸。

那是人工呼吸。

——你这是第几次?

——第一次,嘿嘿。怎么样?

——还好。

——我看中心急救手册上说人工呼吸就是

——你这么个救法会死人的。

——喂,我不是救活了你么?

很多人都站了起来,很多人在走动,田欣看着他,突然站起身,打开行李舱,取背包。江恒的手不自觉地想要去捉住她的衣角,仿佛怕她一转身就汇入了湍急的人流,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一样。

“小十——”江恒的一声轻轻的呼唤,被淹没在嘈杂的声音之中,田欣弯下腰来侧过脸,“什么?”

她还在,她竟然一直都在。

她原来从未离开。

那空了好久的心,突然满了,涨的发痛。眼睛不自觉开始酸,江恒自己都觉得可笑极了,低头憋出了不知是笑意还是哭腔。

“中邪了。”田欣看着江恒一个人在那抽着风,皱紧了眉头。

车上两个人坐的很远。

江恒和卢俊、梁文静坐在大巴车的前排,有餐桌,位子也宽敞。

田欣又一次被小莫和丘sir左右夹击,极为苦逼的坐在后排,抱着背包,随时准备跑路似的。

梁文静看着江恒怪怪的,居然开了半个钟头的车,一句话都没说,朝卢俊使了使眼色。也是奇怪的,梁文静这边只是眨了眨眼,卢俊就仿佛能感应得到,乖乖的从江恒脖子后面探过了头。俩人就在江恒的左耳和右耳两侧开始悄悄话。

“江恒怎么了?跟遭遇了空难似的。”

“不知道,还是什么都不要问了,他自己想说会说的,不知道土楼里的米酒能不能满足他的胃口——”

“别,那土楼一个大圆圈,本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到时候再借酒行凶,跑到人家屋子里胡闹去,我这未婚妻也太命苦了——”

“没事,有我呢。”

“你?你拧得过他?”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被行凶的人是我?”卢俊扶了扶眼镜,梁文静噗嗤笑了,“别说,你这么一说,我这么一回味,还真有点”

“打住吧,上次被人家这么猜,江恒吼得扁桃体都快跳出来了。”

“让我猜猜,那个‘人家’——”

“你们两个,当我失聪!”江恒一边揪着一个,俩人老老实实的坐回原位。梁文静一脸奸佞,“你这耳朵边上挂了敏感词吧,一要吐槽就被你和谐了。”

江恒极为苦逼的看着她,梁文静举手投降,“好好好,明白了,意会了,江大总裁要炸毛了,身为奸诈的律师,我相当明白见好就收的意义。”

前面热闹得很,后面也没闲着,丘sir自我纠结了半个钟头终于开始轰炸田欣。“虽然我明白有些时候上级会选用特别民间的语句来表示对下属的慰问,并有些时候会做的有些过线,但是你和是否太过了一些?”

这话听上去,俨然田欣已然是他的所有物。田欣脑子里绕了一大圈,终于捋清了他的逻辑,傻笑着说:“啊,天气正好。”

“当然,我并不反对你被上级领导喜爱,这也是一种肯定,但是你是否也要注意一下,不能滥用这样的肯定来达到刺激我的目的——”

车猛烈的颠簸了一下,田欣用力吸了一口气,“啊,路不好走。”

丘sir不再说什么,只是突然间,狠狠的,握紧了田欣的手,坐在另一侧的小莫不明就里的还在那边附和着,“颠的我屁股都疼了,田欣我们站起来一会儿吧。”

田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手却被丘sir不动声色的狠狠揪住,咬牙切齿了一番,突而明媚的转过脸,特别和煦的说:“丘sir,太用力对身体不好,你上次脱臼的地方还疼么?”

丘sir脸一白,手刚一放松,田欣的手就跟小鱼似的嗖的一下滑了出去。

然后,她坚强的,一路站到了终点。看到土楼的时候,她已经晕的七荤八素的,张口就说:“好多圈圈”

的确是很多圈圈,一家一家祖祖辈辈生活的圈圈,圈住了很多,早已被忽略的平素的幸福。他们在这里成为风景,成为历史,成为一种念想。

“我替你来了。”田欣仰起头,张开手臂,扑面而来阳光万丈,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的地方,一个男人他戴着斗大的墨镜,那眸子,一直的,一直的,穿越过时间的墓碑,翻过谎言,跳过陷阱,朝她奔腾而来。

晚饭时分,吃着小菜喝着米酒的时候,停了电,偌大的土楼瞬时间变成了一个平面上的黑洞。独特的圆环把天也圈成了一个圆,那气氛,鬼魅又原始,在这还有些微凉的夜里,带着一种想要狼嚎的冲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左安安花容失色的扑入了卢俊的怀抱,几乎是准确无误,孟琳却流露出难得一次的柔软,轻声细语的对江恒说了句:“怕。”

梁文静桌子底下一脚踩了一个,卢俊优雅的微笑着,江恒苦逼的抽了一下脸。

桌子对面,小莫尖叫着抓住了丘sir的衣角,丘sir也嗷叫着捉住了田欣的衣角,田欣在这茫茫的黑暗中石化了一下,然后埋着头说了一句:“天黑了,玩杀人吧。”

不一会儿的功夫,每一层都挂起了点了蜡烛的红灯笼,盈盈的光,有种复古的味道。田欣仰起头,惊叹的说不出一句话。

没有人能说出一句话来,这远离城市的喧嚣,这难得一次的出世,这好似在梦境的出游——

突然间,互相倾轧、彼此猜忌的人们,顷刻变成了一家人,围坐在一个木桌旁,吃着简陋的饭菜,喝着私酿的米酒,头顶是一圈又一圈的灯笼,微风袭面,颇有醉意。

江恒低头扒着饭,不知为何,看着他这狼吞虎咽的模样,田欣总觉得看见了当年的小胖。就连他嘴角沾着的饭粒,也是如出一辙。

放下碗筷,田欣清了清嗓子,“各位领导,天黑了,玩杀人吧。”

左安安和孟琳大眼瞪小眼,小莫一拍脑袋,许头儿等中层领导都按兵不动等着大头们发话。

“杀人游戏会增进感情。”

“好,你教教我们,怎么个规矩?”卢俊出来打了个圆场。

“一个法官,两个警察,两个杀手,剩下的都是平民。”田欣朗声说,“我带了扑克牌,抽到K的是警察,抽到A的是杀手,其他是平民。法官说天黑请闭眼,大家都闭眼。然后是杀手请睁眼,杀手请杀人,杀手请闭眼,警察请睁眼,警察请指认——好,丘sir,你死了,有什么遗言?”

丘sir混沌的说:“这还没开始呢,我怎么就死了?”

“我就是举个例子。”田欣得意的说。

“哎呀呀,这种游戏我可不擅长,我自荐当法官。”郝刚第一个退缩,江恒放下碗筷,抹了抹嘴,“老郝,就你那记性,你记得住谁是警察谁是杀手么?”

“江总,你总得给我留点面子吧。”

“面子是要自己挣的。”赵蕾不客气的说,“按我说,小田你最明白规则,你当法官,我们试着玩两把。”

“还是秘书处长有条理。”卢俊又充好人,“我们就按照赵姐说的办。”

田欣翻着背包找出扑克牌,按着人数分配好,笑嘻嘻的说:“天黑请闭眼——我看看谁敢睁眼!好了,两个杀手请睁眼——”

没什么经验的江恒和卢俊一睁眼,就弄出动静来,田欣手指堵在嘴上,示意他们小声,江河和卢俊同时伸了伸舌头,表示抱歉。

“恩,杀手请杀人——杀人请统一意见——”田欣翻着白眼,看着江恒大手极为夸张的一指对面的丘sir,而卢俊则很快上道,十分优雅的点了点左安安。

嘿,都寻仇啊。

江恒锲而不舍,卢俊也死活就点了左安安,田欣一瞪眼,“杀人不要内讧!”

卢俊垂了一下头,无奈的递给田欣一个眼色,江恒得意极了,田欣大声说:“杀手别勾引法官!闭上眼睛!警察请睁眼,恩,请指认。”

兴许真是冤家,警察居然是孟琳和左安安。田欣不免觉得卢俊真是有先见之名,差一点就直接送警察上西天,可惜江恒总是搅局。

左安安左看看右看看,点了点江恒。田欣心中暗叹,江恒啊江恒,就你那豪迈的动作,不被发现太难了,真是哀悼的时候,孟琳却呶呶嘴,眼神飘向了小莫。

田欣一愣,孟琳这么聪明,难道没发觉江恒有问题?小莫离得十万八千丈,怎么就中了枪?

“警察——确认么?”

孟琳根本忽略了左安安,颇为正式的微微点头。

那一瞬间,田欣似乎明白了什么。孟琳,是故意选择了小莫,不为别的,只因为小莫什么后台都没有,选了她,其他人都不会“动怒”,哪怕只是游戏。

从天黑起,这已经不再是个简单的游戏了。

田欣突然就觉得寡然无趣了,按照流程说完了该说的,颇为无奈的对着丘sir说:“丘sir,你死了,遗言。”

其实丘sir也听到了动静,其实丘sir动一动脑子就猜得出是谁无规则乱杀的时候第一个想杀他,可是丘sir还是极为装逼的说了句:

“哎,怎么真是我,不会是法官你杀了我吧?”

“当然不会,游戏也是有规则的。”田欣不冷不热说了一句,“遗言?”

“请各位大人为我主持公道,我便死而无憾。”丘sir语毕,田欣死鱼眼的看着他,“这就是他娘的遗言?你的话对揪出杀手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各位大人都聪明着呢,小田,他们会明白我的深意。”丘sir笑笑,田欣那一刹那就有了掀桌子的冲动,仿佛顷刻回到了格子间,回到了战场,仿佛从来都逃不脱。

第二论,江恒又如愿以偿杀了孟琳这个警察,左安安根据孟琳的“遗嘱”,指认了根本没什么心思玩的许头儿,自然无果。

第三轮,江恒继而特别爽快的干掉了梁文静,梁文静大吼了一声“凶手是卢俊,不为什么,肯定是他!”,于是卢俊这帮凶就落了网。

然后,一个又一个平民死去了,左安安心里明知道江恒就是凶手,按照孟琳的指示,死活不愿揪出真凶,到了最后,变成江恒、左安安和老狐狸郝刚对峙。江恒颇为得意的陈词一番,左安安象征性的拉票,然后自称从没玩过该游戏的郝刚,特别老练的把警察还误投了。

杀手胜出,大boss胜出,江恒得意大笑,一片歌舞升平。

田欣这个法官看的清清楚楚,突然觉得,这游戏,实际上是江恒一个人被一群小丑玩了。

他们兴许是平民,是警察,却把凶手,给圈入了死角,最可悲的竟然是她这个法官,一句话都说不出。

它只是个游戏,何必呢?何必说的那么明白呢?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就是断电之后,陪着总裁做游戏罢了,这哪里是杀人,明明是集体自杀博君笑。

现在,游戏,它结束了。

上楼,睡觉,天黑,请闭眼。

躺在硬硬的床上,辗转反侧,突然有人叩门,一个激灵,披上衣服推开了门,江恒杵在那里,开口就说:“刚才的游戏,我被玩的特别傻吧?”

“你都看出来了?”田欣惊讶的反问。

“这都看不出来,我白当这个总裁了。”

“那你还装的那么开心。”

“我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有很多人陪我做戏,习惯了太多的花言巧语,习惯了与人周旋,也习惯了不再与戳破人家的谎言。

小十六,只有你,一直睁着眼,看着我,看着我们互相玩弄,互相取乐。而你一直都在,在我疲惫的微笑的时候,让我知道,有一双眼睛,它一直澄明。

黑夜之中,也如太阳般温暖。

江恒突然向前一步,背后是一圈又一圈的红光,圈圈之中,风儿阵阵。

他低头,吻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土楼照片。

事实证明,每一次卡文都是有回报的,此节在卡文后囧囧爆发,我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明日或更菜刀,待定。

另,关注温州时间的亲,建议乃们去搜搜一个叫“舒可心”的人的视频。

云下的风暴

身子被一点一点拥进那个怀抱,他每一块肌肉的起伏都是那样的熟悉,她的双手曾在这个男人身上一寸一寸的摸过,她的眼睛曾在这个男人的眼睛里一寸一寸的沉沦,她也曾可笑的幻想有一天他们能够打破那尴尬的最后一厘米,她也曾一遍遍后悔那个午夜她的口不择言,她也曾面对未知的前途而胆怯退缩——

她也曾想要放弃,想要龟缩回属于小胖和小十六的小美好之中。

没有江恒,没有门第,没有梁文静,没有总裁和小职员——也没有学员和健身教练。不爱,便是什么烦恼与苦痛都不会再有。

这是她自己给自己戴的一个紧箍咒,如今,江恒突如其来的一个吻,轰轰烈烈的打破了这个魔咒——

她第一次明白了,接吻不仅仅是两片肉摩擦,它更多的,是唇与唇分离后,随之而来的一切——她几乎不想放开他的嘴了,不是因为贪恋他的温度,而是不知对上他的眼,该开口说些什么才好。

江恒感觉到小十六那标志性的啃咬,心中不免哈哈大笑,感觉她像只兔子在往他怀里拱,心里除了暖,还是暖。酥酥麻麻,那滋味真好。

将面前的小女人一把拉开,强迫着她抬头对着自己的眼,江恒突然叹了口气,故意说:“怎么办,我还是不得不出现了,你还困惑吗?”

田欣脸一红,天台之上那些而或言不由衷而或身不由己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烫在她的脑子里,明明想要忘掉,却被江恒一个字一个字重复在耳边,“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他的话烫烫的吹拂在耳边,“是谁——”

田欣头深深埋在他的胸膛里,用力的呼吸着,“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江恒大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感觉就像是在抚慰一只猫咪,故意逗着她问:“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再回来呢?说不定——”

说不定,他已经回来了哦。小十六,你这个傻丫头。

江恒正在拿捏说句话的语气,突然感觉到田欣抓住了自己的衣服,小爪子乱挠着,微微的颤抖。有个声音,它在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悲伤,它似乎在陈述着一件与他不相干的事情,可那明明,与他关系密切:

“他不会回来了,十年了,我还是二十六岁,他却没有回来娶我呢。”

——如果十年后,你还是二十六岁,我就会回来娶你。

江恒的心猛的被拽了一下,无数的声音在脑子里大喊着,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看着我,我回来了啊——

可是理智却告诉他,还不是说的时候,因为那个造成他们错过又错过的阴谋,它已经要浮出水面。

它随着小十六哽咽的一声而来,如一柄燃烧的长枪,戳进他的心里去。

“他离开我了,他死了。”

那一夜,他带着她去扫墓。那一夜,她说,已经十年了。

那一夜,他竟然失去拜访自己的墓地么?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恒的心,无法抑制的,猛烈的跳动起来。慢慢拉开田欣,江恒的双手却用力的握住她肩头,“那个男孩,他死了?”

“他死了,心脏病突发,他是我第一个学员呢,”田欣的眼明明是清澈的,而她身后,却是扑面而来的,沉甸甸的污秽。“我的小胖。”

田欣看着突然失神的江恒,禁不住退后了一步,“你觉得我很虚伪吧,嘴里说着另外一个人,却抵挡不了你的拥抱。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站在你面前,我不知道究竟你是小胖的影子,还是小胖成了你的影子——我不知道自己对你的感情究竟是怎样——我不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江恒一把将想要逃跑似的田欣拥入怀中,“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如果一定要惩罚你,就罚你从今天开始,要被我这个困惑,继续困惑下去吧。”

没错,小胖他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下了我江恒。我会替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