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是说田欣就是小十六?这怎么可能,那个姓林的不是帮你找到了小十六了么?”

卢俊问出口后,看着江恒那沉下去的眼神,恍然大悟的说:“还是说,林——”

“帮我调查几件事,”江恒不多废话,“一是这个林威和江家有什么瓜葛;二是九年前我登的那几份寻人启事,究竟登了没有;三是那个假的小十六,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看样子我得出差好多天了。”

“你直接从福建出发,公司我会帮你打圆场。”江恒雷厉风行的说,“记住,这件事要瞒着田欣,也要瞒着文静。”

“怎么,你不打算向她表明身份?她要是知道你还活着——”

“那样,家里人就会知道我已经找到了她。我不想她再被失踪,也不想她再受到什么伤害了——”江恒双手交叉,身子微微前倾,卢俊知道他已经有了全盘的打算,他犹如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已经看到了整个棋谱。“就让家里人继续以为我还活在他们编造的谎言中吧,这样,田欣才是最安全的。”

“将计就计?”

“反客为主。”

返程的飞机上,江恒跑到了头等舱去。田欣总觉得怪怪的,似乎那一夜在他出现之前,一切都还笼罩在一层说不清道不明却颇为惬意的暧昧之中,而那一夜他来了,他吻了她,她说出了小胖的一切后——

什么都变了。

“果然,他还是在意的。”

田欣啊田欣,你真是个傻缺,你是这世上最大的最大的笨蛋!人家向你表白的时候,你明明动了心,非要说什么心里有了别人。人家再向你表白了,你明明高兴得不得了,却在人家面前大谈特谈另一个男人——

你是觉得你坦荡荡无所隐瞒呢?还是真的以为江恒是个纯良的娃?

他怎么会不在意?他怎么会不怀疑?

你看——他跑的那么远了

田欣跟一只失宠的兔子似的,蜷缩在座位上,时不时遥遥的看着头等舱的方向,暗骂自己的圣母行径。

不仅田欣,连梁文静都开始觉得江恒有些反常。卢俊一个人跑了,她便只剩下江恒可以戏玩了,可是这男人一上飞机就一股低气压,跟人家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有些人呢,自己心情不好,非要把大家也都惹得心情不好,可惜啊,出来玩一次难得这么高兴,都被某人给毁了。”

梁文静挑高了眉毛看着江某人,见他依旧不搭理人,便是抬起一脚踩了下去。

“啊——”

“哟,诈尸了嘿。”

“你才诈尸!”江恒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我一直都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能死了呢?你说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梁文静眨眨眼睛,“哎呀,江大总裁你这是哪一出啊?指桑骂槐的,话里有话,你要是想和我分享,就告诉我前因后果,要是不想本姑娘参合,那就闭嘴。”

“我——”江恒话到嘴边,生生憋了回去,“喂,你有没有觉得,活得特别累?”

“还好。”

“还好?还好你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我听说你的律师事务所给你下了最后通牒了,再不回去,你这几年就白干了。”

“我说江恒,你自己不痛快,就非要我也不痛快是不?我着你了惹你了?”

“是啊,我不痛快,你也不痛快,我们都不痛快,你明白我为什么不痛快,我也明白你为什么不痛快,所以我们互相不痛快了,心里才能痛快些。”

梁文静深呼吸一口气,“江恒,你小心我亲你哦。”

江恒立马闭嘴了,梁文静哼了一声。“看你吓的。”

说罢,梁文静扭着头看着窗外,那里是一片又一片,大朵大朵的云。那里仿佛是一片无止境的宁静,可谁知道呢?这云层之下,也许已经是雷电交加。

我们只是生活在这风风雨雨之上的幸运儿罢了,假装一切都不知,假装一切都很幸福。什么都是洁白的,什么都是无忧的,只需要想想跑车,想想名牌包,想想假期去哪里度假,想想孩子该继承多少家产——

我们是被这个世界羡慕嫉妒恨的群体,也是这世上活得最不痛快却必须装的很痛快的群体。我们被逼的高高在上,因为一旦落入凡尘,剥去那层光鲜的外衣,我们往往空虚得,最为可怜。

这就和我们与生俱来的角色格格不入了,不是么?

所以啊,江恒,我当然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都不痛快。因而,我逃了。因而,你逃了。可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天空广阔无边,可供我们飞翔的,还不是这一方之地的,平流层?

“如果你跳了,我就跳。”梁文静突如其来的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

江恒假寐着,呼吸平稳,说,“我已经跳了,十年前,我就跳了。”

“哦,下面怎么样?”

江恒继续闭着眼睛,却笑了,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笑给那些围在洞口向下看的人们听,“我怎么知道?跳下去,就死了,死了十年,我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噗。”

“不过,我马上就要去收尸了,我去地府闹一闹,要是闹出名堂了,你再跳。”

“哟,你要做我的肉垫啊?你喜欢我吧?江恒?”梁文静听了一笑,“是不是呀?”

“你说呢?”

我觉得吧,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你便不会留我在这儿,你一个人去了。你会带着我一起跳,不论千难万险。

所以,你喜欢的那个人,她一直都在下面看着你呢,一直都在。

无论你是人是鬼,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恭喜你啊,终于找到你的小十六了。”

江恒不说话,嘴角微微上扬。梁文静啊梁文静,你如此聪明为哪般?

作者有话要说: 九哥开新了,大家快去踩!

另,我拼着老命在更新啊,皇天可表!

游魂野鬼一般的,我去了。

常回家看看

大都市有这么一个怪圈,越是到了过节的时候,就越发的冷清。碰上两三天的假期,整个城市便倾巢出动外出游玩,逢上春节大假,更是瞬间空城。大年三十的夜晚最是冷清,即便是小区装扮上了节日的红灯,却是没什么人气。街上到了晚上七八点便安静得像是在午夜,路上车也少、人更少——整座城市仿佛时间倒退了一百年。

仿佛这个都市从不曾如今日这般仓皇而浮躁,仿佛一切都可以如记忆中那般安宁而沉静。

这诡异的安静中,压抑着多少早已不知过节滋味的人们,他们一如既往的上班、下班、吃饭、开车、睡觉,刚开始还会感觉到孤单寂寞,日子久了,连孤单寂寞是什么滋味都忘了——所以,即便是春节,健身中心的高端客户们依旧络绎不绝的光临,像田欣这样的常驻人士往往能趁机狠狠捞上一笔——

她久而久之的也被这怪圈吸了进去,一晃竟然已经五六年没有回家过年了。

从土楼回来后就把照片洗了出来,看着那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一起的巨大圆形建筑,想起停电那晚一盏盏的红灯笼,突然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感觉来,叹了一口气,抄起手机跑到走廊去,给健身中心打了一个电话:

“抱歉,今年我不值春节班了,我明白,我家里有事,恩,好,谢谢,我会帮你带好的。”

这通电话打完,仿佛就给自己断了后路,终于鼓起勇气打通了家里,慢悠悠的几声后,是老妈接的电话:

“喂,我是小欣啊,恩,挺好的。哦,没事,就是——今年打算回家过年。”

电话那边是久久的沉默,一时间田欣竟以为这通电话并没有打通,慌忙看看屏幕,计时分明还在走着,耳朵又贴在电话上,“喂——喂?”

“哦,哦,好的。”老妈竟然沉默了这么久,酝酿了这么久,只说了这么寥寥几个字。田欣哭笑不得的寒暄了几句,终于按下了终止。

她家里在很小的县城,出来混的早,家里管得也很少,感情是越来越淡了。还在读书的时候,假期就很少回去,都是留下来打工赚学费,工作后就更少回去了——恐怕家里见到她邮去钞票上的毛老头比见她还亲切些。

哎,这个仓促的决定似乎有些“多余”,大概是年纪大了,容易感情用事了么

田欣一转身,咣当一声就撞上了江恒,脑袋瓜子触碰他熟悉的肌肉时,几乎条件反射的向后一闪。

“快过节了啊。”江大总裁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看着田欣身后不远处许头儿闪了出来,突然变了神情和语气:“快过节了,给家里打个电话是可以的。但是工作依旧不能放松,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是!”田欣干脆的回答着,江恒敛住笑意,侧身走了过去。许头儿听到了江恒的那些话,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然后便大步流星的走上前,一把拎起田欣的衣服领子,满脸阴沉的说:“偷溜出来打电话就被总裁给撞上了,你可真是我们文案室的煞星!”

“嘿嘿嘿嘿嘿嘿嘿——”田欣咧着嘴笑着,许头儿一句话就把她灭了:“今年初一,你留下值班。”

初一值班?田欣脑子一道惊雷闪过——

“可,可我想回家”

许头儿扶扶镜框,“怎么,你这几年不都在北京过年的么?”

“可今年”

“田欣,我一排上你的值班,你就说要回家过年,你是故意的么?”许头儿眯着眼,田欣眼泪汪汪的只能摇了摇头。

“好了,快回去上班!”

一屁股被踢进大办公室,田欣悲哀的发现,门口那盆植物,它又奄奄一息了。看来,今天许头儿心情不好,正被她撞到了枪口上去。

一上午都浑浑噩噩的,到了午休,也顾不上吃饭,抄起电话就想要给家里打过去,号码都播了,却还是按下了终止。

“怎么了,田欣?”田欣抬起头,看见丘sir一脸关切的站在身边,周遭的人都识趣的闪人,他们似乎已经“被情侣”了。

“没事。”田欣慌忙把手机丢进包包,“呃,您——”

“叫的这么客气。”丘sir自打从土楼回来,似乎就把“我和田欣是一对”当做了一个既定事实,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自来熟的意思,一只手搭在田欣的椅背上,另一只手眼看就要触摸上她的头发,田欣向后一躲,窜了起来,“丘sir——”

“呵,”丘sir当她羞涩,“慢慢来,你这样腼腆的女孩,如今不多见了。”

你这样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倒是满地都是。

田欣心中暗自踹了他好几脚,表面上还是相当温柔的笑着,“您还有事么?”

“有啊,跟你商量一下过节回家的事儿。”

神马?田欣的脸上写满了两个字:苦逼。

丘sir居然得寸进尺的说:“要不吃饭的时候再说?”

吃你个大头鬼啊!我啥时候跟你发展到一起吃午饭的阶段了?田欣打量了一下四周,竟空荡荡再无一人。

靠!你们这些不够意思的,都死哪里去了!小莫!你给我滚出来!

田欣的手指弯曲,手中那脆弱的原子笔管,嘎嘣一下就碎了。丘sir低头看看残骸,嘴角抽了抽,田欣也低头看了看,抽了张纸擦了擦笔油。

“不想吃饭也行,女孩子嘛,都要减肥,我理解。”丘sir自己给自己打了个圆场,“只是刚才看着你们许头儿在排春节值班表,我象征性的提了一嘴你我的计划,许头儿已经准你假了——”

田欣五味陈杂的看着他。不用值班固然皆大欢喜,不用值班的理由——是否来的有些苦逼?

智者说,孩子,不要在乎过程,重要的是结果。田欣觉得,这智者,肯定是没遭遇过丘sir这样的傻缺。而或,智者他自己,就是丘sir这样的傻缺。

在田欣几乎凌厉的目光中,丘sir倒退着离开了舞台,只剩她半抽搐的隐忍在那里,殊不知,隔墙有耳,那耳朵的主人,露出了狼外婆的微笑。

江大总裁直接打通了郝刚的电话,正在外面花天酒地的郝刚差点把酒喷了。

“什么?要丘sir一个人从初一值班到初七?”

“我不需要重复第二遍吧。”

“是是是——可,原因是?”

“原因就是——我——乐——意——”

食堂里,小莫看着田欣狼吞虎咽的,汤匙差点掉下来。“田欣,你不是——有了吧?”

“有什么?”田欣一半饭还在嘴里嚼着,满脑子都是丘sir那让她想暴力的嘴脸。

“你和丘sir不会那么快吧——怪不得传说丘sir春节就要陪你回家见家长了呢!”

噗——饭粒满桌纷纷落,远近高低各不同。

公司里果然毫无秘密可言,这前脚刚被丘sir给阴了,后脚就远近闻名了!田欣眉毛扭到了一起去,一拍桌子:“小莫!你有点脑筋好不好!听风就是雨!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人家说我每天中午要和丘sir吃饭!你看没看见我现在他娘的在和谁吃饭?人家说我他娘的要减肥,你看没看见我吃的很销魂!”

说罢,田欣倒了半小碗饭进去。

小莫替她哽了一下,怯怯说:“敢问那个‘人家’是哪位啊?谁说你要和丘sir吃饭了?谁说你要减肥了?”

田欣脑海里升腾出丘sir那张大脸,左耳边是他自以为是的“要不吃饭的时候再说?”,右耳边是“不想吃饭也行,女孩子嘛,都要减肥”。

娘的!吃不吃饭都被他一张嘴说光了!

田欣一筷子把红烧鱼来了个刺穿,小莫乖乖的闭了嘴。看来无论那个“人家”是哪个人,他离做鬼也不远了。

一顿杀气腾腾的饭吃完,田欣吃的胃疼,小莫紧张的也胃疼。俩人一起捂着胃,正这个时候,左安安扭着屁股经过,突然迸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来。

“呦,怀孕这事儿也传染啊。”

田欣石化了,小莫也石化了。

靠!老娘传个绯闻摸个胃就他娘的怀上了?那你屁股坐板凳坐一半就痔疮了?田欣暗暗骂道。

靠!老娘还没有绯闻呢,不是太亏了!小莫暗暗骂道。

俩姑娘一起抬起脸,恶狠狠的盯着左安安,左安安花枝招展的笑着说:“田欣啊,可真被你捞着个钻石王老五,我还真有点羡慕呢——要不是我人生目标比你的高那么一点点,我可真要痛不欲生了。不过也OK了,我祝福你。”

“听不懂你说什么。”田欣板着脸说,左安安笑的让人发寒,“呦,谁不知道啊,丘sir不是都要你和回家见家长了么?领导特别关照,取消了你年初一的值班,是吧?”

田欣牙齿都在抖。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呀——”左安安话音未落,和她玩的不错的女同事小跑过来,上气不接下去的说:“排班表出来了,不得了了——”

说完,才看见田欣端坐在此,忙收了嘴,田欣一眯眼睛,“说吧,我无所谓的。”

“呃——”

“呃什么呀,怎么了?”左安安没好气的问。

“呃,那个,排班表出来了,丘sir从初一值班到初七。”

啥?!

左安安和小莫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田欣的手机在她大脑短路的这个时候开始轰鸣,低头一看,短信从“江先生”那里发出来,写着:

【电灯泡已拆除,顺致问候。】

田欣禁不住的,荡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分分寂寞难耐,送不出去啊~~~~~~~~~~~~~~~~~~~~~~~~~~

今夜星光璀璨

春节提前几天放了假,大包小裹的回到老家。原本那个很小的县城,如今也建设得颇为不错,道路刚刚铺好,两侧都是很时髦的路灯。印象中坐着那破旧的大巴要走上小半天,没想到家里人居然开了个小面包来接,一个钟头就到了家。

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原本以为再见面不知如何开口了,没想到火车站见到第一面,就自然而然的拥抱在一起,仿佛走了多远,一回头,家就在后脚跟呢,从没远过。一路上听亲人们抢着说个不停,仿佛当她这个“远客”不在似的,又好像她从未离开。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得很。在都市生活着,那随时随地紧绷的心,突然就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