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了,你——注意身体,喝酒伤身。”千言万语,我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我看向暗香,说道:“暗香,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好生照顾他。”

回去的路上刚好碰上送水的小丫头,我就这她们壶里的水,洗了把脸,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好了些。然而才一进那小院,就被在门口踱步的阴沉脸皇帝大人拉进屋里,抱着坐在他的腿上开始审问:“你去哪里了?脸怎么这个颜色?”

“酒喝得有些急了,我心里闷,出去转转。可能是被风吹到了,穿得又少,有些着凉了。”我转了个话题:“席散了吗?”

“我担心你身上不舒服,所以折回来看看你,没想到你却不在。”云旭拉过我脑后的一条飘带把玩,表情缓和多了,往门外看看,然后问道:“你自己也就罢了,暗香呢,怎么也这么粗心?”

“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怀孕,又不是生病。”我说道:“刚刚在园子里,碰到洛王。他喝得太多,所以吐了。我让暗香送他回席上,自己回来了。”

“吐了?以阿逍的酒量也会吐?”皇帝奇道。

“就你们那种喝法,就是刘伶也要醉死了。又是红酒又是白酒又是桂花又是高粱,一样都够了,别说参杂一起喝!”我摇摇头:“喝到晚上,都变成一堆醉鬼才好看呢!”

“我到底醉得怎样,今天晚上你试试就知道了。”皇帝闷笑了一声,在我的耳朵上咬了一口。我回过头瞪了他一眼,这些日子他还嫌闹得不够啊,居然给我毫不犹豫的往□狂的方向越走越远了。

他倒是不理会我的白眼,只伸出手在我的耳后和颈间交汇的地方摩挲,弄得我有些痒,只好一把打掉他的手。他将我抱起,面对面坐着,毫不犹豫的在另一边相同位置咬了一口。

“你又闹什么?”推开他埋在我颈间的头,我皱眉。

他坐直了身体,两边看看,伸出手抚过刚刚咬过的地方,露出了满意的笑,说出了一句让我吐血的话:

“总要两边都有才公平,省得它怪我厚此薄彼。”

我下意识的摸摸“长草莓”的地方,他失控的原因,就是看到这个了吗…

似曾相识燕归来

大家好,我是燕子,就是碧落朝左相晏——

啊啊啊啊,燕子~~

别激动,说你呢,不要扯偶华丽丽滴燕尾服,还有你~~偶滴鸟毛,偶不要做地中海,偶不是那个燕子,偶是晏左相书房檐下的那只燕!!

你们干嘛都走啊?偶爪上可有关于晏大人的第一手资料,没有人想听吗?

话说想当年,偶家妈妈过五关、斩六将,经过了八天抗战,才从众多鸟fans中脱颖而出,获得在晏相的书房屋檐下滴永久居住权,如今某燕飞到大街上,也可以抬头挺胸,在一干鸟妹妹面前,那才叫倍儿有面子!毕竟我们本家出了这么位大人物——

你说什么,人鸟殊途,你们不是一个姓?他不姓晏吗?偶不姓燕吗?真是没文化~~说起来偶和晏大人,还真是颇有渊源,想当年偶刚出生,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那是相当滴——那个什么呀,我们家也遭到了特大灾害,这个叫倾巢了。当时偶妈不在,年幼的我就在风雨中挣扎啊,挣扎,突然间,我就看到了一个仙人般的身影,出现在雨帘之中,晏相,是晏相,他温暖的手啊,偶一下子就幸福的晕过去了。醒来之后,我就成为了晏殊大人坚定的fan——每天翅膀放在胸口,宣读口号一百遍:“明月松间照,鼹鼠石上溜。”(感谢某位有创意的亲提供)

你问为什么是这个口号,还不是那位雪后妈,其实偶们的口号应该是“打到雪后妈”,不过只能是心里默念啊,谁让偶们惹不起她?

想听什么,偶知道,是不是偶们晏大人的生活细节。黎明早起,洗漱吃饭,早朝上班,晚上回家,从不外宿,眠花卧柳就没有,偶们晏大人,是碧落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洁身自好的钻石王老五——

不是这些?你们最关心的是咱们晏大人和某位名叫弯弯的女人之间的暧昧关系问题?晕!说,你们是不是都是晏黑?本鸟在这里正式声明,偶家大人和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相信,且听我娓娓道来——

咱们晏大人和那个女人第一次相见,是在帝后大婚的典礼上。帝后大婚,几乎百年难得一遇,偶和一干XDJMS,也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

偶发誓,偶亲眼看到那女人身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十二行五彩翚翟纹的袆衣,从跪成一地的百官与命妇中间穿过,和碧落皇帝站在高台之上,接受百官的朝拜。她依在皇帝身边,脸上都是娇羞和幸福的光彩,那凤冠高髻华服几乎将她本人淹没,怎么看也没个皇后样,偶家大人更是连正眼都没扫过她,你说偶家大人会看上她?哈哈哈,我大笑三声,看着我牙没?你说偶没牙?我还以为你很傻很天真捏,你见过长牙滴鸟儿么?偶用的是高露洁知道吗,不长牙自然没有蛀牙!

什么什么什么,你说偶旧年老黄历?皇后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现在这个是穿来的?晕倒!什么世道啊,怎么哪儿哪儿都是穿越女,就算是穿越女怎么了,看到偶脑袋上的金叉牌避雷针没?偶天雷教的呢!

你说什么,还有证据,呈上来给本鸟过目。《壹周刊》?现在都INTERNET了,你还看这种CCTV滴传统媒体?网上有独家视频了?手机拍摄晏相以银两换玉佩全过程?左右,扶着本鸟,本鸟要晕倒了。

鹞子翻身,偶活过来了,让偶明白的告诉你,这个东西不足以采信。视频怎么了?之所以银两换玉佩,这里面有内幕滴。那是多少银两,给偶数清楚了,二十两;那玉佩得多少钱,皇后出手,自然是价值连城。像偶们大人介样有经济头脑滴人,怎么能错过这样滴机会?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这样的买卖还不做,还是偶们谪仙版的晏大人吗?什么,你说晏大人为了表示对皇后的爱,把这玉佩天天戴在身上?哪儿的消息,你马路社的吧,偶都看见了,晏大人明明把那块玉佩放在书房长榻扶手机关屏蔽下的玉盒里,和那个什么手记一块儿,藏的好好的,根本就没出书房,别造谣生事了!偶最不待见的,就是狗仔队和你们这样道听途说的人了,明明啥米都不知道,还要愣充八卦,你以为这世界就那么好8?

什么,据某探班记者说,晏大人经常站在窗前,对月怀想。探班记者,你们不是说那个某年某月某一天爬在晏家墙头的那个硬要说和偶棉同类的女人吧!totally造谣!偶们晏大人是堂堂碧落第一臣,工作辛苦压力大不说,皇帝Boss也不想着加工资,哪有那么多时间看月亮?偶敢发四,偶们家晏相,从来没在月光下吹风,超过半个时辰——

道歉,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你最一开始问偶不就全清楚了吗?什么叫第一手资料,什么叫目击证人?呆若木鸡的,还能做证人吗?

态度决定一切,你们哪儿男人蹴鞠的水平臭不可闻,但是这句话本鸟还是赞成滴。看你态度这么诚恳的份儿上,偶就再透露一点点资料给你,不许和别人说~~

其实皇后送来的那幅书画,根本就不是碧落中央路十字街倒数第三间的那个不老斋裱糊的,是咱们晏大人亲自出手,偶用偶这双视力2.5的鸟眼看到的,工作中的晏大人,就一个字,帅!那幅画现在就挂在晏大人卧室的密室里,你问偶怎么知道,看到偶HLL的翅膀没,不会飞的人类就是悲哀啊!

晏大人的箫吹得如何?那自然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什么,你问他拿手的是什么曲子,晕,都说人间哪得闻了,偶怎么可能听到过!你也别怪偶家大人,唉,谁让那个无良雪不给机会捏?如果你们想听,就给她留言,找她抗议,她那个人,最怕别人用长评来砸她了,一砸她就心软,hohoho~~

什么,你问偶是谁COS的?COS什么意思啊,啦啦啦,偶听不懂。偶是某雪的托儿?你这人也太不HD了,知道就知道呗,还要拆穿人家,完了,伤自尊了,偶泪飞~~

第三十四章

转眼便进了五月份,虽然古代的夏天没有二十一世纪热得那么“□裸”,可那艳阳高照的威力,也是不可小觑。尤其是怀着孕,不能采取直接的纳凉措施——喝冰水,睡凉席,肚子又是一日比一日大,就更辛苦了。而在这种情况下,我的荷尔蒙也开始捣起乱来,脾气像抽了风一样,有时就刁钻到自己回头想想都会脸红的地步。

还好是生在皇家,有本钱堕落腐化。皇帝大人一声令下,行宫全体动员,在我们的寝殿外“人工降雨”驱热,寝殿里放着冰块,还有几个宫人,轮流向冰块上扇风,好让我们俩能享受那点凉意。

“弯弯,醒醒!”皇帝推我。我闭着眼睛向里侧躺着,被他弄烦了,只好转过身,以眼杀人。

“我要回京一趟。”他也没理会我的态度,直接交待。我皱眉,怎么又是回京?这二十几天,他回了长安三次。来回奔波这么辛苦,还要带累得上下鸡飞狗跳,又是何苦?可是上次他回来,我劝他“不必管我,先行回銮”的忠言还没说一半,就被他以非常“粗暴”的方法打断,让我铩羽而归。我也只能作罢,他既然喜欢来回跑,那便由着他吧,反正我是尽力了。他对我的处罚方式几乎是百无禁忌,而且越来越“推陈出新”,我还没高尚到以“自我牺牲”的方式劝谏呢!

其实我也知道以他的性子,只怕永远也不可能摆脱国事,享受一个真正的假期。可是也不要因为他的勤勉,让我的度假生活也不得不充实起来吧——

四月二十五日,皇帝第一次回京接见“入京求学” 小学子的家长代表团,并安排吴家案审理;二十六日,赵芳菲便得到了他的旨意,带着颐馨为首的孩子军团,浩浩荡荡杀到了行宫来向我请安。

好容易打发走了这群玩打水仗玩疯了的小混世魔王,皇帝也回来了,可惜没安静两天,他便因为要接见吐蕃新任赞普派遣的朝贡团,又杀回长安,第二天便带着朝贡团回来了,我陪着他一起接受朝拜,欣赏了一出藏民祖先们的祖先精心准备的歌舞表演,喝了一次青稞酒,行宫整整闹腾了二天,才算翻过去。

紧接着又说是兵部来函,他急冲冲的去了,可是当晚就回来了,也不知道只这么几个时辰,他们能商量些什么出来,倒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意思,皇帝以实际行动让我“受教”了。消停还没三天,这第四次回京,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刚刚接到阿逍的消息,吴氏案审结了,我要回京去将此事了结。”皇帝似乎是读懂了我的疑惑,把我拉着坐起来,解释道:“这趟回去,三日也回不来,你一个人在行宫——”

云逍的名字入耳,我便一下子清醒了,心思也乱了。他——还好吗?自从上次后花园的不愉快之后,我便再也没见到他了。那日我推说身体不适,最后也没有再入席,连向晏殊等人道别,都是皇帝出面。而第二天晏殊、云逍和谢朝阳一起到行宫来辞行回京,我也找了个借口,卧床不见。这些日子,我都把自己的注意力,努力放在调查和推敲莫愁以及林美人的关系上,努力不再去想其他的事,可是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又哪有那么容易忘却?

可是当时当地,我与他之间发生的,只能归结于酒精的作用,但是无论是我还是他,心里都很清楚,这是一次危险的爆发。我和他名分已定,为了碧落王朝,也为了皇帝,我们必须将自己的位置,牢牢地钉在道德与伦理楚河汉界的两端,不能有丝毫逾矩。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不想不听不看,直到让时间淹没这段故事,让我们面对面的时候,可以不用悸动,也不用觉得有愧。

心事重重,我勉强做出笑容,说道:

“怎么是我一个人,青青和暗香她们不都在吗?吴家之事,朝野之中颇多牵涉,你只管处置圆满了再回来,至于我这边,有这多么人侍候着,你还怕我不受用?”

皇帝伸手抚摸我的脸,颇有些温存的意思,那声音和哄小孩差不多:“怎么了?不开心就别这么笑,舍不得了?”

他会不会想太多了!忍住拿靠垫砸他的冲动,我瞪了他一眼,说道:“请皇上以国事为重,勿以臣妾为念——”

皇帝欺了过来,深吻之下,我彻底消音,眼看就一吻就要发展到滚床单,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轻咳,李福海那富有特色的嗓音说道:

“皇上,该启程了——”

皇帝没有理会,我只好推他,李福海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叫第二遍,皇帝低咒了一声,在我的肩窝靠了好一会儿,才喘息着坐起身,脸色微红,说道:“是为夫不好,难得夫人相邀枕席,回来后自当加倍补偿,以赎今日之罪。”

然后朗然一笑,转身去了,我终究还是没忍住,抽出靠垫,向他离开的方向砸了过去,结果想当然是——没砸到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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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走了,我也自在了不少。进度已经有些拖延的为宝宝裁衣的计划,正式提上议事日程。换了一件从凤仪宫里带出来的清凉型软烟罗材质的吊带睡衣,外面罩上一件鲛绡纱袍,贴在身上,非常凉爽。还好碧落民风开放,虽然这件的尺度有些大,但是毕竟不出门也没有人看,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再将头发整个挽起来,我又摇身一变,回到长生殿里主持工作的那个邋遢皇后。

至于做衣服,我只能说,如果哪一日,我要是真的要以裁缝为生,肯定会活活饿死。在暗香的指导下,打版工作完成的还好,也按照要求裁成了布片,然而把这些布片组合在一起,就成了一项不可能的任务。努力了一天之后,看着一桌被我缝合过的半成品——弯弯曲曲的边线,疏密错落的针脚,我欲哭无泪,连看暗香脸的勇气都没有。我亲爱的妈妈,看你把我生成什么样了,对于古代女子必备的女红,居然完全没有半点天分。幸亏是穿到皇宫,要是穿到普通人家——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天,我再接再厉,直到把眼睛都瞪直了,终于将一条边缝弄成一条直线。

“暗香,你觉得怎样?”我将手上的半成品向暗香献宝,虽然有些血迹残留,但是至少“疏密有致”的问题,已经得到了很大的解决。

“娘娘,我还是觉得这个交给我就好了,您的手——”暗香欲言又止。

“这个没有关系了,我还是想亲手给宝宝缝制一件衣服。”我看着自己有些坑洞的指尖,与成为一个母亲的喜悦相比,这些疼痛,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一双修长的手从身后伸出来,抓住了我的手。宫廷特有的龙涎香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他的声音带着惊怒和心疼:

“你的手——暗香,快去拿药来。”

暗香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药膏向桌子上一放,向我们行了一礼,便飞快的退了下去了。他松开了我的手去拿药,我则转过身,将手背在身后,将我那个不太像样子的半成品塞到布料里面。然后笑着说道:

“不是说了要三天才回来?”

皇帝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将我的手拉回来,将那药膏小心的涂在上面,又吹了一下,然后伸手到我身后,非常精准地找出了目标——我的成果。他从里到外,仔细的审视那块东西,我伸手去抢,他却将那东西拿高,我没有办法,最后的一招也只能自我解嘲了:

“好久没动过针线——我都忘了,女红也要天分的。”

“我有些嫉妒宝宝了。”他将那个半成品交会给我,表情出奇的温柔,眼中的星光比钻石还璀璨:“弯弯,这一定会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衣服。”

“不用安慰我,事到如今,我只希望能做出一件正常的衣服——”我看着那个半成品,有些灰心,只希望在宝宝诞生之前,我能做出来一件合适的衣服就好。

皇帝的眼光也跟着垂下来,却落在我的胸口和没有任何遮蔽的小腿上,星辉瞬间被两簇欲望的火苗代替,声音也因为情动而平添了性感的味道:

“不过我更喜欢你身上这件,弯弯,还记得吧,我离开之前的约定——”

我向后退了一小步,却没能脱离他的掌控。发簪落地,长发如瀑般垂落,皇帝将我抱起来,长袖一挥,珍珠帘发出珠玉相碰的声音,如烟如梦的鲛绡纱飘落,挡不住春光旖旎,一室生香…

折腾了一个半个晚上,体力完全透支,睁眼时已经天光大亮,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皇帝那张美到“人神共愤”的脸便在我的上空放大,温软的唇印上我的额头,一脸明媚的笑意,说道:

“寿礼刚刚给了,拿什么来谢我?”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祝我生日快乐,生日?谢明月的生日。对了,算算日子,按照皇后手记记载,今天好像是谢明月的芳诞之日。难怪前日说“三天之内回不来时”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难怪他昨天就跑回来,不过按照玉牒的记载,她的生日还在三日后,皇帝怎么会知道今天的?

可能是我惊讶的表情取悦了他,皇帝起身,笑道:“今儿不是添寿的日子吗,你怎么越发的呆了?”

看他那一脸得意的表情,好像在说“嘿,你使劲猜也猜不到”,分明是想诱使我追问,不过我偏不问,你就憋着吧!

许是听到了里面的响动,寝殿门开,李福海和暗香带着一列宫女鱼贯而入。暗香和李福海带头跪下磕头,说道:

“恭贺娘娘芳辰,祝娘娘芳华永驻,千岁千岁千千岁。”

还不等我说话,皇帝便高兴的道:“好,每人寿面一碗,寿桃一只,再加一个月俸禄,李福海,此事就交给你了。龙泉、凤仪两宫,比照办理。”

“是!”李福海应了一声,我示意众人平身,大家这才都起来了。

我和皇帝各据一边,梳洗完毕,换上暗香准备好的新衣,转头一看,才发现居然又是情侣装。发现我转头看他,皇帝对我一笑,刚刚的“憋死他”战术,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我坐在梳妆台前,暗香帮我梳头,我则是打开瓶瓶罐罐保养肌肤。皇帝已经整理完毕,走过来,对着镜子中的我一笑,然后接过暗香已经帮我通好的长发,帮我结那个估计也是他唯一会的女子发式——流苏髻。

一切OK,我正打算起身,却被他按住了肩膀,转到我身前,从梳妆台上拿起了画眉用的黛石,轻扫我的眉间。

“我们结发四年,我却从未为你画眉。那时是——”他看着我,如星空的双眼泛起温柔的光芒,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弯弯,生生世世,我只为你画眉。”

第三十五章

只为我画眉吗?先是一辈子,然后又是生生世世——

我的心漏跳了半拍。生生世世,多动情的字眼,我羡慕你,可以将誓言那么坚定的说出口。我真的愿意相信你的真诚,可是——云旭,还不够。此生此世此时此刻,那双只为我画眉的手,转身却不得不去握别人的手,我们都逃不开这狰狞的命运。若与子偕老之后,却是老使我怨,我宁愿永远不画眉。

压下满腹的心事,我微微一笑:“夫君大人是在教导妾身夫妻之道吗?那皇上偏爱的是什么类型?梁家妇,还是冀芮妻?”

皇帝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没有说话。我心里苦笑,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些都不能让他满意吗?皇帝大人,你会不会要求太高?

暗香端着两碗寿面走过来,放在桌子上,见我们这里情形不对,便看了我一眼,迅速的离开。我站起身,也罢,今日是我生日,难得他兴高采烈帮我筹备,我又何苦提那些让彼此都不开心的事?

我反握住他的手,说道:“人生难得真生日,你不是让我自斟生日酒,寿面自己吃吧!”

他的眼光垂下来,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脸色稍霁。抬起头已经换了欢颜,握紧我的手,说道:“前半句还像个样子,后半句什么寿面自己吃,不像话。”

我感觉到了指间传来的疼,却只能一笑而过。这次是我伤他在先,这是我应得的,不是吗?

到了饭桌边坐下,他已经恢复如常,兴高采烈地将象牙筷塞进我手中,说道:“这面是我让厨下做的,一根面条就是一碗,不能咬断的,凉了就不好了。”

我接过筷子,好歹这玉碗不大,否则这一口吃下去,还真有难度。拼了,将那号称“一根”的面条夹起来,往口中送去,低着头一阵大嚼。可算完成任务了,我用手帕擦擦嘴角,抬起头,就发现皇帝正楞楞的看着我,好像看着ET。

“夫君大人,请用。”我微微一笑,不为所动。皇帝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拍着桌子大笑出声,说道:

“夫人豪爽,为夫佩服佩服——”

“夫君大人过奖了,妾身竟能如此取悦夫君大人,深感荣幸。”任谁一口气吃下一碗面条,样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皇帝摇摇头,拿起筷子,也是一口气吃下。不过人家毕竟是受皇家教育长大的,姿态要比我优雅千倍,竟然没有可以取笑的部分,让人大感泄气。

寿面吃完了,我看着他。这些日子来,一点风声也没传出来,他肯定是像初到行宫之时,早有准备筹划,也省得我费心了。果然他用香片漱口之后,主题就来了。

他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向我示意道:“既然吃了你的寿面,为夫也要有所表示才行。只是在这之前——”

“还这么神秘?”我闭上眼,说道:“悉听尊便。”

皇帝将那条白色的丝帕缚在我眼睛上,然后将我抱起,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弯弯,都交给我,你永远也不会后悔。”

我一僵,他一定也感觉到了,所以将我抱得更紧,然后又是与那一日般腾云驾雾的感觉。我揽住他的颈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害怕坠落。不是因为无奈,也不是因为心疼,不是因为无力面对这一切…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苍台落绛英。

当丝巾从眼前滑落,暴露在我眼前的,就是这样一番胜景。他带着我,来到了日出那日在山上看到的石榴林。如今石榴花期正盛,枝上红霞烂漫,林间落红成阵,那样的生动与鲜活,仿佛燃烧着的,是生命的火焰,让人目眩神迷。

皇帝牵着我的手,走上林中的小径,微风吹过,花瓣风中翩舞,带着清香扑满怀,正是乱花渐欲迷人眼。转了两转,终于达到了目的地。白色的长毛地毯,小小的床桌上,摆放着点心和酒壶,正面的琴案上放着一架瑶琴,那温润的洁白上,停驻着几片绯色的花瓣,更显清雅。

他伸手掐了一朵石榴花,簪在我鬓边,偏头欣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说道:“这里的百姓们都说,石榴是百子同包,金房玉隔,果皮绽开有6个子室。弯弯,我们就生6个孩子,好不好?”

汗流浃背,6个孩子?那不是一支篮球队外加一个第六人?就算是多子多福,也不用这样吧!我唇角抽搐,不知该对这位沉浸在“美好前景”中的皇帝大人说什么好。算了,他慢慢做梦好了,他以为这世上的事情都会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发展,当我是摆设吗?反正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好了。

顺着他的意思,脱了鞋倚坐在地毯上。他则跪坐在床桌的另一面。夹了一块点心放在我的玉碟之中,执壶倒了一杯酒出来,酒香扑鼻,是红浪。

皇帝举起酒杯,将酒淋在地上,然后说道:“这杯酒敬九泉之下的岳母大人,敬二十一年前,父忧母难之日。感激上苍,将你带来我身边。”

我心中五味陈杂,感激上苍吗?这上苍啊,我却只能无言以对。将酒淋在地上,我心里默默祝祷,既然上苍将我带来此地,就保佑我肚子里的孩子,一生遂心。

我执壶再斟一杯酒,与他一碰,两人相视而笑,同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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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一抛,长袖一挥,那床桌便自动自觉的往一边飞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毯外,朝玉盆里净手之后,皇帝盘腿坐到琴案前,手指一拨,一串流畅的音符倾泻而出,连绵不绝,余韵袅袅,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我手中握着酒杯,侧耳细听。那琴音时而轻灵清越,时而沉着浑厚,时而或舒缓或激越或凝重,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潇洒自若,然偏于最细微处,回旋婉转,缠缠绵绵,轻叩心扉。我渐渐的沉入琴音所勾勒出的那个如水墨丹青的世界中,一曲终了,此时无声胜有声,但愿长醉不愿醒。

我睁开眼,便看到皇帝正热切的看着我,眼中的星光像是被水洗过一样,光彩夺目,他的声音里有柔情,也有忐忑:

“这首《长生》,是为你今日芳辰所谱。从我登上那个位置起,此身已非我有,便动用一分一毫,也是官中的。只有这曲子,是云旭送给妻子弯弯的,你可喜欢?”

解语宫商,为谁奏、长生一曲?不是皇帝为皇后,而是云旭为弯弯,这曲子里有多少深□诉,有多少用心良苦,丝丝入扣,都进了心。可是“喜欢”两个字,就卡在喉咙里,任凭它如何翻滚,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我垂下眼,不想让他看到我的情绪,端起微笑点点头,脸上却感觉到一片冰凉。我伸出手去擦,他却比我更快一步,修长的指尖蹭过我的脸,滚烫的吻接踵而至,口中含糊不清的念着:“别哭,弯弯…”

好像自从怀孕之后,我就与泪水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荷尔蒙作怪。我慢慢的止住了泪,他的吻却越来越狂放,越来越激越,辗转滑下我的脸颊,唇角,在锁骨上逗留,我抓着他的肩膀,身体渐渐瘫软——

突然,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肚子里往外顶了一下,我浑身一震,本能的收回手,抚向肚子。皇帝也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停下动作,改为正襟危坐,睁大眼睛一脸紧张地看向我,声音颤抖:“怎么了?”

“别吵!”我两个字叫他闭嘴。然后慢慢的抚摸肚子,估计过了有三分钟的时间,肚子又被顶了一下。胎动,我可以确定了,肚子里的宝宝在向我打招呼了。喜悦的气泡从心底升腾,我陷入了狂喜之中,完全忽视了眼前惶恐的男人。

“弯弯,怎么了,是不是宝宝——”他整个人扑过来,心急火燎的样子,完全失去了平常的冷静。

“宝宝刚刚踢我了。”我握住他的手,放在刚刚胎动的位置上。皇帝先是楞楞的看着我,那表情,好像我说的是什么外星语。

“踢你?宝宝踢你?”意识转过来,已经变成了狂喜,他小心的抚摸我的肚子,焦急的问:“踢哪里了,哪里?”

“这里。”肚子又被顶了一下,刚好是他抚摸着的位置,我按住他的手,开心的与他分享。皇帝表情凝重的把手放在那个位置上,好半晌才抬起头问我:

“还要多久才动啊?”

“已经动过了,没有感觉到吗?”就算是倒退一千年,普通人也罢,皇帝也罢,准爸爸们的傻傻兮兮的那股劲还是没有变。看着他的失望溢于言表,我只能转而安慰:“也许刚刚是宝宝的动作太轻了,不过你现在和它说话,弹琴给它听,它肯定能感觉到。”

皇帝的眼睛一亮,追问道:“真的吗?”

“太史公的书总是读过的吧?太任以胎教子,方得文王。”我提示道:“所谓外象内感,医书上有‘欲令子美好端正者,数观白璧美玉,看孔雀’,若咱们宝宝每日聆诗书、听雅乐,先天便是贤良盛德。”

“是极、是极!”皇帝点头附和,二话不说坐到琴案前,然后转头问我道:“宝宝想听什么曲子?”

我被他问得有些好笑,只好说道:“你想弹什么曲子给宝宝听,都好。”

皇帝郑重的点点头,琴音再度飘响,最先出来的,竟是那首我曾经弹过的《小星星》。我惊讶的看着他,他却一笑而过。这首曲子很快弹完,他又换了《酒狂》,那琴声里都是酣畅淋漓和肆无忌惮,这男人是铁了心想要培养个酒鬼儿子吗?

听着听着,我有些倦了,干脆拉过靠垫做枕头,斜躺在他身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母亲教给我的那首诗:“弹琴人似膝上琴,听琴人似匣中弦。二物各一处,音韵何由传。无风质气两相感,万般悲意方缠绵。初时天山之外飞白雪,渐渐万丈涧底生流泉。风梅花落轻扬扬,十指干净声涓涓…”

在这一片天山飞雪落红轻扬的琴音中,我闭上了眼睛,渐渐的沉入了梦乡。最后的记忆,定在他的叹息声中。他似乎说了一句:“弯弯,还不够…”

我来到碧落之后的第一个“生日”,压轴的惊喜,是一场“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烟火表演。皇帝抱着我坐在看日出那日的莲花台上,行宫里发出一阵欢呼声,也在临潼城里,会有很多孩子穿梭在大街小巷,呼朋引伴,追逐着转瞬即逝的妖娆绚烂;会有很多爱侣,依偎在一起,就像现在的我们——

火树银花不夜天,那一刻,我们离彼此很近,离这个世界好远…

第三十六章

生日过后的第二天,暗香便呈上了两件礼物。一件是谢朝阳送的一尊白玉雕,细看那雕像的眉眼轮廓以及神态,竟与我“扮演”的谢明月有八分相似,显然是他自己动手雕刻,这份用心的礼物真是让我惊喜非常。另一份礼物是凤仪宫的人集资为我准备的礼物——不老斋的鱼脑冻“端石雕云砚”,还有二张百子千孙剪纸图,特别受到皇帝的亲睐,直说要给凤仪宫每人打赏一个月的俸禄。据说,其他人的礼物也都到了,现下还在凤仪宫,只有谢朝阳的礼物是皇帝那日亲自带回来的;而众人的礼物则是昨天由驿站随奏折一块送来的,才得以送到我面前。至于为何我现在才看到礼物,是因为此前皇帝大人有令,在他本人还未曾送礼之前,其他人的礼物一概押后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