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看向皇帝,他倒是没有办法不好意思,直接向我提出了他的建议。按照碧落朝仪,皇后的生日——法定的千秋节,皇后要在光明殿接受百官朝贺,并在凤仪宫接受内外命妇朝贺。但是我毕竟身怀有孕,不宜操劳,因为不妨就在行宫设宴,让所有的人都到临潼来朝贺,一切从简的原则我是赞成的,但是只是为了我一人的方便,就兴师动众让百官以及内外命妇集体转移,实在说不过去,所以只好拒绝他的提议——态度坚决,语言婉转。

皇帝有些郁闷,但是也没有特别反对,只是将李福海先派了回去,说是检查千秋节的筹备情况。我们则在第二日出发,赶在夕阳落山之前回去就好。

一路奔波回到皇宫,天阴沉沉的,正是晚膳时分。龙辇转过弯来,便看到花枝招展的人群,齐刷刷地跪倒在龙泉宫与凤仪宫之间的夹道上,恭候我们的到来。不用说,各殿嫔妃早已经接到消息,皆是按品大妆,倾巢出动,只为皇帝龙目一阅。心里泛上一阵腻歪,终究是逃不开,躲不过,行宫里的欢乐是虚幻,眼前的才是真实。

按下就此调头而去的冲动,起身搭上皇帝伸过来的手,却被他出力一带,抱下了车。耳边传来错落有致的莺声燕语:“臣妾恭迎陛下和皇后娘娘回宫。”

皇帝仍旧抱着我,表情淡淡,声音则更淡:“一路劳顿,朕与皇后也累了,诸卿跪安吧。”说完便抱着我往凤仪宫走去,我将头埋在他怀里,让他宽阔的肩膀,挡去所有嫉妒与恶意的刀光,这些人心心念念盼了许久,却换来这样的轻描淡写的打发,心中的什么滋味可想而知。这个男人啊——

“怎么了,弯弯?”他发现了我的不同寻常,轻声问道。我摇摇头没有回答,任由他将我抱入凤仪宫中,宫门在身后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闻到了风中湿润的味道,一场大雨就在眼前…

黎明早起,雨后清凉的空气让人心情开阔。焚香沐浴之后,再将肚子填饱,鱼姑姑带着疏影暗香带着一群宫女开始围着我忙前忙后。一大早就来跑来向我恭祝生辰的颐馨,也是好奇的跟着暗香转来转去,凤冠捧了上来,让我想起了除夕戴它去祭祀的惨痛经历,脑门上立即升起了小丸子式的三条黑线。我求助的看向正坐在窗前的榻上批奏章的皇帝,皇帝似有觉察,抬起头看着我,又看看那凤冠,说道:

“凤冠就免了吧,皇后如今不同平常,一切以皇嗣为重。”

我长出了一口气,暗香将皇帝送的那根云纹同心结发带又找了出来,将头发挽起。皇帝走过来,疏影递上一只锦盒,皇帝从里面取出一件首饰,小心的戴到我头上:“这枝凤凰累珠华胜,就权作为朕送给皇后的生日之仪,戴着它也是一样的。”

皇帝送给皇后的礼物么?我看向镜中,额前的明珠颗颗饱满,大小一致,这样的一件礼物,只怕也是费了不少心。

按照规矩道过谢,然后任凭她们在我的脸上涂涂抹抹,还好每年就几次,忍一忍就过去了。皇帝最后端详了一下,点点头表示满意,吩咐留守的人将颐馨送到上书房,这才扶我起身,一起上了龙辇,往宗庙的方向去了,完成千秋节的第一项任务——拜宗庙。怀着身孕,只能行半礼,其他的礼数,本应由王珞和赵芳菲如今这两位后宫品位较高的嫔妃代行,但是皇帝以冠冕堂皇的“夫妻一体”为由,自告奋勇。

从宗庙出来,第二件事就是到主人不在的太后寝宫行礼。从长宁宫出来,这才进入今日的主题——大朝贺。皇后于光明殿接受百官朝贺。

浩浩荡荡的仪仗左右护卫,才进了龙泉宫,就听到教坊和声郞们的黄钟大吕的《龙凤引》。在这颂圣的音乐声中,皇帝牵着我的手,一同在龙椅上落座。左宗室,右百官,晏殊和云逍站在最前面,晏殊还是那张仙人脸,在四目相接之时,对我风轻云淡的一笑,一如从前;云逍却明显的消瘦了,眉宇之间透出郁郁之色。见我看他,便垂下眼,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我来不及分辨心里的感觉,百官已经在他们的带领下向我下拜。然后《天香凤韶之曲》奏响,丞相晏殊代表百官上前致辞,他的声音配合着清越的曲调,更显动听:

“宝殿光辉晴天映,悬玉钩珍珠帘栊,瑶觞举时箫韶动。庆大筵,来仪凤,昭阳玉帛齐朝贡。赞孝慈贤助仁风,歌谣正在升平中,谨献上齐天颂。”

致辞完毕,乐声也停歇,我按照《碧落会典》上记载的话,向晏殊答谢,然后百官再向皇帝和我行礼,配合着《千秋岁》的曲调,是山呼千岁万岁之声。完成了这一切,我已经有些茫茫然了,最后终于在《龙凤欢》的乐曲之中,在百官的恭送之下,乘凤舆离开了龙泉宫的地盘,回到凤仪宫接受二次轰炸。

内外命妇的朝拜之礼与百官没有太大分别,不过多了一道飨宴之礼的程序,我要邀请今日所有来道贺的内外命妇,在未央殿举办大宴。这种宴会是纯粹的立规矩,没有人真的指望能把肚子填饱。象征性的过了七爵之后,颂圣的话也都说完了,每人分得寿桃一只,寿面一束拿回家自己用,众外命妇便都告辞而去。而再下面,才是真正的生日宴,一个时辰之后摆在清晏阁,参加人只有皇帝和后妃。

嫔妃们也很快离开,应该是回去加倍打扮了吧。我也回到昭阳殿,换掉一身繁琐。虽然皇帝已经帮我减过负,但是那皇后朝服怎么也不可能变成透气装,洗去一身黏腻,在鱼姑姑不太赞成的眼光中,换上了一套素白纱裙,那累珠凤也拿掉了,宗旨只有一个——轻便凉快。

看视过临幸一栏除了我的名字便是一片空白的《起居注》,我一言不发。倒是鱼姑姑说了一句:“皇上回来这几次,不曾有嫔妃侍寝。掖庭令也因为递牌子被皇上罚了半年的俸禄。说是按照内则:‘妻不在,妾御莫敢当夕’,身为掖庭,却不尊礼法,所以罚俸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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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姑姑,关于莫愁——”我点点头,压住心里的翻江倒海,从梳妆台前起身,走到榻边坐下,接过暗香递过来的茶盏,然后问出我这次想回来的第二个原因。

“此事教坊方面已有回报。此女是教坊从江南选来。带她来的是前年已故的内教坊云韶院的田掌教。田掌教是旧朝的老人儿,与她同时代的教坊中人,大都故去了,追查起来需要些时日。”

“以稳妥为主,切勿打草惊蛇。”我皱了皱眉,是旧朝时代的事情吗?看来还真是要费些周折了。想了一下,我问道:“先清查与田掌教以及莫愁有过密切接触的所有人的背景,逐一排查其中所有与西北四藩有关系的人,凡有疑点皆不要放过,一并呈报。”

“皇上驾到!”我的话音刚落,皇帝已经进了昭阳殿。阳光从他的背后斜照下来,整个人被明黄色的柔光笼罩,更显得丰神如玉。我站起身,众人皆整衣跪拜。看着我一身白衣,他皱了一下眉,我先发制人:

“除非有比这件还轻便凉快的,否则不要提让我换裳!”

皇帝拍拍手,从外面快步走进来了一个手捧着盖着明黄色织锦缎托盘的小太监直接走到我面前,双膝跪倒,将托盘举到我面前。

皇帝示意我揭开那锦缎,一股莲香扑鼻,里面是一件银白色的衣裳,衬着明黄色的缎布,仿若截了一段月光织成,如梦似幻,浑然天成。我伸出手,那质料竟如一泓清泉,清凉且柔润,从手中流泻,几乎抓不住。暗香和疏影走过来,将衣服展开,流光溢彩,撩起一片香,那简约清雅的线条,我感觉到凤仪宫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都屏住了呼吸。

“这个料子——”我看着皇帝,皇帝笑而不答,只好转头求助暗香,暗香声音有些发颤,说道:

“回禀娘娘,这匹应该就是天衣锦,天山的冰蚕吐丝两年,再将丝在雪莲池中浸染一年,方能成一匹。三年前的那匹,做了皇上身上那件龙袍,这是去年进贡的——”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无论如何,这也太过了。而且这件衣服是照着我现在的身量裁出来的,等我恢复了身材,难道还要跟着再毁一遍?何况若穿着这件衣服出门——有必要这样刺激那些嫔妃吗?

“这件可比你身上的那件凉快轻便?”皇帝开口道,他倒是一派兴兴头头,要亲自为我换衣。我按住了他的手,说道:“云旭,这样不妥。”

“有何不妥,你不喜欢?”皇帝问道。

“这么美的衣服,我如何不喜欢?”我摇摇头:“若你喜欢看,回到行宫我在穿给你看,只是今日——”

“今日又如何?你是我碧落的皇后,除了你,这世上还有人配得上这件莲月吗?”

莲月吗?是怜月,还是恋月?我心里一软,然而就是这一刹的犹豫,皇帝已经把我抱进了衣帽间,不顾我的反对,硬是将这套莲月给我穿上了。

我承认我意志不坚,我也想看看这件衣服穿起来的样子。换好后,皇帝也不说话,只是握着我的手,定定看着我。他眼中的惊艳与赞美,足以满足全天下女人的虚荣心。

我转过头,看向镜子。真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谢明月本是个美人,只是被我这个懒人生生浪费了,这样捣扯一下,果然光彩照人。皇帝拉开门,唤了暗香进来,从袖中拿出一个新的同心结发带,说道:“给你们娘娘换上。”

暗香的手脚极快,只用同心结和白玉莲花簪将上面的头发绾成一个蝴蝶髻,其余部分则披散在腰间,其他的发饰一概不用,完全按照我的轻便宗旨,倒是颇有些出尘的味道。皇帝满意的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然后牵着我的手,向寝殿外走去。

第三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离虐还有距离,偶总要把故事和气氛推进完,初步定在下下章开虐。倒计时,还有三天。希望到时候大家还保持着虐的热情。那个现在看出来了,到底是谁出事了??要不大家来个有奖竞猜,嫔妃们要对皇后做点什么??2.25

汗,真是巨浪滔天了,这个,鉴于大家对虐的事情这么关系,偶特别说一下,下一章是嫔妃的反击,不过力度不强,这只是浮在面上的,暗潮还写不到;再下一章就是虐了。请各位保皇党做好准备。本章有话说,特别置顶,谢谢!!

再更,昨天看到了y的留言,然后在群里和清歌聊天,颇多感触啊。还是那句话:希望有更多的亲们可以帮忙献计献策,给偶提意见;有好的读者,文就成功了一半,偶不求完美,但求更好。

偶携《当时明月在》全体成员,鞠躬致谢!!2.26

皇帝拉着我的手,穿过跪成一片的嫔妃,走到上首。先扶我落座,方才转过身,示意所有的妃嫔们平身。一时间,香气漫涌,珠光摇动,想来也是,好不容易才见到皇帝一次,众人自然是加倍打点,极尽隆重,以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在以云鬓高髻、盛装华服为时尚的宫廷,好像我一身素白,反而是异类了。无论如何,时隔一个月,我终于又要正式面对后宫了。

转过头,就看到颐馨大大的笑脸,我的心一松,对她笑笑,向她招招手。颐馨便飞快的跑过来,先摸摸肚子,说了声“弟弟好”,然后就黏在我身边。皇帝只好将她抱起来,放在我和他中间,这才算告一段落。

这次的宴席,皇帝与我共用一榻一几,其他人则是矮几和软垫,一人一席。由昭仪王珞开始,又要按照规矩敬酒安席,我皱眉,若要这些人一个一个敬酒入座,那就真是没完没了了。许皇帝也是觉得麻烦,直接免了,众人这才领旨谢恩,同时将安席酒饮尽,王珞在皇帝下首,赵芳菲在我的下首,依级别位份一一入座。宫人们鱼贯而入,每人捧着一个食盒,走到相应的位置,将酒菜一一布好后退下,皇帝这才宣布开席。而诸嫔妃的眼光也自然热切的探过来,在我的身上打了个转儿,便又看向皇帝。

我的视线在场上绕了一圈,说道:“今日为本宫的生辰,倒是惊动各位姐妹,实在惶恐。本宫不在后宫的日子,诸位姐妹和谐友爱,本宫很是欣慰。本宫先敬诸位一杯。”

暗香走过来要倒酒,皇帝却接过酒壶,亲自给我倒了杯酒,递到我手上,然后又为自己满上一杯,微笑道:“先别想着敬别人酒,今日是你芳诞之喜,应该是先喝敬酒才是,朕谨以此杯,敬朕的梓童,芳华永驻,芳龄永继。”我道了一句谢恩,然后将酒饮尽。皇帝也饮完此杯。

然后由王珞提议,众嫔妃联合敬酒,我才端起酒杯,就被皇帝接了过去,连着他自己的那杯,一块儿喝了。然后对着下面的嫔妃道:“诸卿也不要拘束了,皇后身怀龙裔,诸卿的敬酒,自然由朕来领。”

诸嫔妃应了声“是”。 皇帝大人想干什么?我皱眉,说道:“皇上,空腹饮酒最伤身体,你也让众姐妹先垫垫。”

“皇后说的是,倒是朕只顾高兴,有些疏忽了。”皇帝马上从善如流的更改。包含着各种意味的视线投了上来,我微笑着,不去想那些艳羡、妒忌抑或失意的目光。皇帝一直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做什么的男人,我无法更改,也不能去更改。

皇帝对李福海点点头,李福海拍拍手,只见清晏阁的露天平台上,内教坊“吹拉弹唱组”已经各就各位,演奏起了《出水莲》,借着清亮的水音,特别动听。一队穿着荷衣的教坊舞伎翻着水袖入场,粉绿与粉白,与御花园内湖上的莲花,几乎融为一体。

在一片歌舞生平之中,最先过来敬酒的,自然是王珞。今日她戴着珊瑚石的金凤衔珠钗,穿着一身绛红色的纱裙,开阔的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贴着薄金花钿,衬着雪白的肌肤,更显明艳照人。从前的那种倨傲的神情柔和了不少,倒平添了动人之态。她恭敬地举起酒杯,向我祝酒,皇帝也一饮而尽。王珞的眼底升起一抹幽怨,很快的掩去,然后退下。

我只有对她一笑,颐馨拉了一下我的衣服,我转过头,余光却扫上了陈潋滟那似有实质性的目光。我眼神一顿,明明是一样的盛装华服,一样的精心修饰,但是她给我的感觉,总有点不对劲。

陈潋滟见我看她,却也没有回避,反而笑道。“恕臣妾眼拙,娘娘身上的可是天衣锦?”

“潋滟真是好眼力。”我也回以一笑。今日陈潋滟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宫装,镂空的牙白梳,翠羽点金的孔雀步摇。我这才反应过来,记忆中,她素来喜欢的是比较浓烈的色彩,这种素色,平常好像都不碰的。她身上的那股子精气神,好像也随着颜色的转变被抽走了一般,整个人灌了一股子阴阳怪气进去,让人从心理觉得难受。我不在后宫的这段时间里——那些品级低的也就算了,从夏侯昙梦往上,可都是人精,我就不信她们全不知情。我的眼神顺着依然是那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漠表情的芳菲下去,便是一袭樱草色夏裳的夏侯昙梦。她的脸上挂着笑容,可那眼神毕竟不似笑容甜美。

“这么雅致的颜色,也就皇后娘娘才配穿得。”与我的目光一碰,我来不及深究,那种违和感瞬间被掩过了,她道:“比起平常的宫装,更显得娘娘出尘脱俗,倒像曹子建笔下的洛神一般,流风回雪、翩若惊鸿。”

这些后宫女人们早已经修炼成精,伪装起来都是奥斯卡影后的水准。若真有事发生,鱼姑姑和疏影却没有告诉我的话,我转头看向皇帝——

“昙梦所言,正合朕意。”皇帝似好无所觉,笑道:“这件莲月,舍皇后其谁?”

“莲月,恋月,真是相得益彰。臣妾曾听说,民间相传,冰蚕丝亦即情丝。若有情人将之系在爱人身上,便只能——解丝仍须系丝人。”坐在王珞下手,一身玉色宫装的林雪如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来:“皇上和娘娘鹣鲽情深,正是后宫之福,万民之福。”

她这是什么意思,我心底嘀咕,脸上还要做出受用的笑容来,正要开口答话,鱼姑姑凑到我身边,俯下身,轻声道:

“娘娘,凌总管来报,说是淳美人奉太后旨意回来,为娘娘庆生。”

淳美人?方绮歌?这个时机还真好。我与皇帝对视一眼,这个面子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给太后。我对皇帝点点头,他冷淡地道:

“既然是奉了母后的旨意,就让她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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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方绮歌,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恭祝娘娘千秋。”方绮歌款款而入,盈盈拜倒。看她一身盛装,想来那旅途的风尘,早已经洗尽了吧。

皇帝“平身”的命令一下达,她便微笑着起身,又福了一福,说道:“绮歌给昭仪娘娘充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诸位姐妹,绮歌有礼了。”

看来这乖也没有白教,经太后□之后,这方绮歌至少表面上懂事了。

“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母后她老家人身体可好?”我开始履行作为儿媳妇的职责。

“太后娘娘一切都好,特命臣妾叮嘱娘娘,请娘娘将养身体,万事以龙裔为念。这尊送子观音,是太后娘娘特别为您请的。”

我忙站起身,口称谢恩。跟着的太监便将托盘盛着的送子观音,交给了暗香。那太监接着说道:

“太后娘娘有旨,既然回宫了,淳美人便留下好好侍候皇上,不用回洛阳了。望后宫诸嫔妃恪守本分,好好侍奉皇上、皇后,争取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

底下自然齐齐应是。刚刚关于天衣锦的插曲,也就此翻过了一页。赵芳菲端起酒杯,走到了我们的案前,她依旧是老样子,在繁华绚烂之中唯她一派清淡简约,却越发显得超逸。她举杯向我祝酒。口气虽然是淡的,但是里面的诚意,却比其他人加在一起还要多些吧!

繁琐的仪式过后,气氛也宽松了不少,嫔妃们纷纷离开自己的席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颐馨也早就坐不住了,让人陪着去找自己的小朋友玩乐去了。我也有些倦了,在疏影的扶持下站起身正准备出去透口气,明黄色的光影一动,皇帝已经握住了我的手,对疏影道:

“朕陪皇后出去走走。”

“难得回来,要不你陪她们坐坐?”我摇摇头,就算是聊天,但是所有人的眼睛都不曾稍离皇帝左右。我独霸皇帝已经一个月,若是连她们看皇帝的时间都剥夺,那还不民怨沸腾。皇帝皱眉,说道:

“朕和皇后去更衣,若一个时辰不曾回来,就请诸卿自便吧!”

“皇上!”我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他这样做,我的处境岂不是更难?我放软了口气,说道:“皇上若要更衣,就请去吧,臣妾不妨事,再陪诸位姐妹坐一会儿。”

“既如此,朕也和皇后一起,陪诸卿坐一坐吧!”皇帝二话不说,拉着我又坐回去了。手却不肯放,拇指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转过头去和王珞说话。诸嫔妃也慢慢的都拢了过来,我也只能靠在靠垫上,有一搭没一搭,和赵芳菲聊天。

又热闹了多半个时辰,也许是我脸上的疲惫之色真的是掩也掩不住了。皇帝宣布散席,拉着我上了龙辇,这才得以回到凤仪宫。

在昭阳殿的凤床上躺下,便有太医来请脉。此次回来,我做主让青青回去她的洛风堂打点一下,等我们后日回去的时候再接她走。

皇帝坐在床边,眉心深锁,太医也是战战兢兢。可算把“无恙”的意思表达清楚了,皇帝便让他下去了,又换了个太医,再号了一遍脉,也说是“无恙”,这才算成了。

皇帝握着我的手,说道:“不想在这宫里,咱们今晚便回去吧。”

“回去”这两个字,让我感觉到一阵温暖。我何尝不想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但是我们都很清楚,无论如何,还不能走。我们都没有选择,他不能做一个“昏君”,我也不能做一个“妖后”,如果只为了我的生日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那史官会怎么记叙他这个皇帝?言官又会如何弹劾他这个皇帝?生前身后名,我并不在乎,但是他不同。我不想他将来想起今天的一切,会觉得心里有悔。

我反手与他交握,说道:“既然回来了,就住一晚吧,若想回去,也要过了明日早朝,我也要将大小事情安排好了。等你下朝回来,咱们就走。”

“弯弯,我心里好恨…”皇帝握紧了我的手,各种我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在他眼中激烈的碰撞,云浪滚滚盖过了星光,终究沉寂。

我们毕竟是在红尘中翻滚着的人,总有这些或是那些,放不开,躲不过…

“你多睡一会儿,等下了朝,咱们就回去。”已经收拾妥当的皇帝走到我床边,俯下身顺了顺我的头发,再一次叮嘱。

“知道了。”我躺在床上,有些没好气,并非我矫情,而是这句话他已经絮絮叨叨过好几遍了,听到耳朵生茧任谁也受不了,我干脆补了一句:“不是还要让臣妾起来恭送皇上吧!”

“你的性子,也真是不让我省心!”皇帝摇摇头:“其他的准备让他们做就好,如今风青青不在,李福海,你留下服侍皇后娘娘。”

“好了,赶快去吧,别让臣子们等!”我只能点头应是,然后催促他上朝。

皇帝又说了一遍“等我回来”,这才走了,我又睡了半个时辰回笼觉,这才睡饱了起来。昨日皇帝有些激越,躺着还好,起来就有些酸疼。坐在梳妆台前,我从镜子里看了一眼正在为我检点行装的李福海,其实我们都是心知肚明,就算我不说,他也猜到我已经察觉了一些他不希望我知道的事,所以才把心腹留下,到底还是不放心。

其实这又是何必,发生的已然发生,何必讳莫如深!那些嫔妃们,有哪个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她们总有可以利用的人,将风吹到我耳中来,又如何瞒得住?退一万步讲,就是想搞清楚事情的始末,我也有很多种选择,断不会为难自己身边的人,把他们往死路上推。

第三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正式进入虐文倒计时,请各位亲猜一猜,皇后同学接下来会如何用自己的回应摆平嫔妃捏?那个关于虐,其实大家也不用太担心,其实偶是很温柔滴!2.27

明天开虐,这是虐前最后的温柔了。hoho,嫔妃起义,偶也算是JJ第一人了。

先讲个群里的事,昨天晚上在群里和众位亲聊天。想起某y说过,是看人推荐来滴。偶就来了兴致,问她到底从哪里看了推荐,想要去好好感谢一下。然后某雪就到寻书推荐区去翻贴,没想到十分钟还是没翻倒推荐贴,反而看到有人推荐林爱达的《当时明月在》,莫非发生了JJ小概率事件,某y寻文的时候误中副车?尼加拉瓜瀑布汗!

不过经某y翻贴,还真发现了有人在寻书那边跟帖帮我荐文,还说了某雪的好话,看得偶的小心肝啊,心花怒放~~那个偶正式发布通缉令,晕,是正式呼吁,请帮某雪荐文的亲站出来,某雪让皇帝同学、小6同学和鼹鼠同学齐齐献上香吻,表示感谢。2.28

sorry,忘了解释一下,所谓的令先祖大人,是指谢明月的先祖谢安。这位老兄是咱们中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妻管严。某人一次忽然动心,想弄个小老婆来,自己又不敢和老婆开口,就弄了一帮子侄辈做他老婆的思想工作,说什么你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爱情是多么滴美好,连圣人也是赞成的,你咋不让你老公纳妾捏??谢夫人也是个牛人,直接说道,如果当年不是周公,而是周婆制礼,那么就不会有人赞成纳妾了~~谢安囧,老实了。好像这段故事在《世说新语》上面就有吧。还有什么《妒妇传》之类的。估计很多博学多才的JMS都知道了,偶只是觉得这个故事比较好玩,又和弯弯贴切~~“娘娘,各殿嫔妃都到了熙和殿,来给您请安了。”当值的宫人向我回报。

我最后往镜中看了看,对镜中人露齿一笑,镜中人也回了我一个笑容,紧绷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从今天起,我决定每天早上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一笑,不要让任何负面的情绪影响心情,这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宝宝,就像某位著名的足球解说员说的,我毕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转过头,我看向李福海,微笑着说:“本宫也不为难公公,就有劳您陪本宫走一遭了。”

“老奴万万当不起皇后娘娘一个‘您’字,还请娘娘直呼老奴名讳。”李福海向我深施一礼:“娘娘,请——”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我还是被惊了一下。我才进去,以夏裳为首的“御妻”品级的有十来个女人便跪成了一地,其他没有参与的,品级不高的“御妻”都是站着的。

我停下脚步,眼神快速扫了一圈。

王珞只是皱了一下眉,好像事先并不知情;她下手的方绮歌却是一脸震惊,可惜演技太假,眼中的满意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看来是跑不了了。不过以方绮歌的智商,未必能够成事,在她身后的人是谁?会是太后吗?如果是太后的话,为何鱼姑姑与凌戈处,都不曾有口信传来,即便太后对我专宠不满,也不至于连警告一声都没有吧!如果不是太后,那是方绮歌又该是谁的鸡毛令箭呢?我的眼光划过一脸“隔岸观火”的陈潋滟,鼻观口口观心的夏侯昙梦,以及带着“有点看出趣味”表情的林雪如。这三人与方绮歌是同一批入宫,至于姐妹情深——我看了一眼夏侯昙梦,她自然最是可疑,但是也不代表其他人就没有嫌疑了。

李福海也跟了进来,在座众人的表情皆是一僵,跪在地上的人更是脸色发青。我当作什么也没看见,直接走到凤椅前落座。事到临头,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配合的做出惊讶的表情:“诸位姐妹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皇后娘娘,臣妾与十二位姐妹,有本启奏。”木已成舟,自然是要背水一战了,夏裳一脸坚决的表情,将手中的奏折举过头顶。

我示意凌戈接过来,打开迅速看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居然碰到了前无古人,想必也后无来者的“嫔妃起义”。皇帝大人引用的《内则》,倒是给了她们灵感——“故妾虽老,年未满五十,必与五日之御。”既然皇帝大人以“妻不在”为借口,拒绝嫔妃侍寝,那就也该严格遵照礼法,对这些尚未年满五十的妾完成每月“五日之御”,也就是十个半夕的最低目标。这本奏章,看似在向我控诉皇帝在床第之间严重失职,其实还是暗指我这个皇后“专擅椒房之宠”吧。

我将那措辞一般,但是内含机锋的奏折放到一边,说道:“诸位姐妹的意思,本宫已经明白了,此事本宫自会向皇上转达,都请起吧。”

我这么一说,有六个人站了起来,剩下的人七个人还是屹然不动。

“还不起来,是想抗旨吗?”嫔妃之中,品级最高的王珞开口道。看来经过那次的流言风波,王珞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啊。这句话本身没什么,只是时机刚刚好。给我,给下面跪着的嫔妃们,留了多少发挥的余地。

“臣妾等出此下策,并无对皇后娘娘不敬之意。自臣妾等入宫以来,勤修妇德妇仪,片刻不敢怠慢。只盼着有朝一日能沐浴天恩,为皇室开枝散叶,为碧落江山万代,尽一点微薄之力,方不负皇后娘娘的教导。然而臣妾等至今不曾——娘娘慈恩浩荡,臣妾等无不景仰,还请娘娘为臣妾等做主!”

口齿清楚,倒是个人才,我看了看这位跪在夏裳之后的这个女子,可惜记不得名字,转头看了一眼疏影,她马上会意,在我耳边低声说道:“这位是凌波殿的陆御女。”

陆御女?想起来了,徐州知府之女陆锦绣。只是住在凌波殿——林雪如,你倒是也会顺水推舟。既然这件事也有你一份儿,我也就不客气了。主意已定,我索性放开怀抱,让想跳出来的人都跳出来。

“皇后娘娘一向仁厚,又岂会怪罪?”赵芳菲还没有开口,方绮歌已经忍不住了,看来太后这样聪明的人,也没办法完全治好她的“淳”:“臣妾回来之前,太后娘娘还特意叮嘱臣妾,说娘娘身怀龙裔,不宜操劳,服侍皇上的时候也难免力不从心。所以她老人家的意思,也是让众姐妹都多多体谅,为皇后娘娘分忧——”

我将茶碗不轻不重的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方绮歌的话也是戛然而止。我淡然一笑,道:“让太后她老人家操心,是儿臣不孝了。你们的意思,本宫都已经知道了。芳菲,你是九嫔,掌妇学之法,可否给本宫讲讲,何谓妇德?”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赵芳菲应了一声“是”,便迅速回答道。

“何谓清闲贞静?何谓择辞而说,时然后言?”我淡然道:“这本折子本宫留下了,诸卿所请,本宫也知道了。本宫刚刚问的问题,诸卿先想清楚了,然后再来和本宫说话。”

“充仪娘娘说的,臣妾也知道。”夏裳急忙说道:“《女诫》有言,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方斯二事,其用一也…”

居然用《女诫》来堵我的话!我倒是想给人留余地,别人却不肯给我留余地啊!我挑眉问道:“所以你们都和她存了一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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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伏在地上,不敢动弹,夏裳着急的抬头,刚开口说了“臣妾”二字,我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放肆!学来学去,这《女诫》也都白学了,你们要给本宫上课,好!本宫倒要请教你们,《女诫》说夫妇第二,何谓夫、何谓妇?你如此以‘妇’自居,是何居心?还是你们真的存了心思,要坐坐本宫的位置?”

“臣妾不敢!”这次连王珞和赵芳菲也都站了起来,所有嫔妃一起跪在地上,应道。

这段话的分量有多重,我自然晓得。古人是正经的一夫一妻多妾制度,而夫妇仅指夫妻,至于所谓的妾,不过是家奴而已,就算是春秋战国时代的高级妾——媵,也不敢再正妻面前自称为“妇”,何况引用这样的话? “妇德”我说得;但是“夫义”却并非她说得。如果我不追究也就算了,如果真要追究的话,当然犯了礼法大忌。

“朕都听到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皇帝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冷冷一哼,道:“朕还不知道,朕的后宫,个个都是饱读诗书的才女!朕也想随着皇后请教一下,妾事夫人,该当如何?淳美人,你一向最知礼,又在太后那里聆听了这许多日子的慈训,先说说听听。”

“妾事夫人,如事舅姑。”方绮歌浑身颤抖,说道。这个答案早在那次我装病的时候,她就曾经亲口说出,现在当然不能装傻。

“妇事舅姑,该当如何?如此饱读诗书,这‘妇顺’两个字,都学到哪里去了?”皇帝的声音不怒自威:“尚仪局教导了一个月,就教导你们如何悖礼犯上?”

皇上在每个人的脸上过了一遍,继续说道:“如此悖逆之人,如何能立于宫墙之内,为天下妇人之表率?又如何敢奢谈为朕诞下子嗣?”

“皇上,还请三思,此事——”既然他开始唱黑脸,这白脸自然由我来唱了。“御妻”阶层也有分类,如果是那些采选上来的,也就罢了。但是那些本次选秀精心挑选的女子,也有六人夹带其中,处置不好,也很麻烦。

“你也是素日里太过宽仁了些,才纵得她们如此。便是你容得下,朕也容不下她们。传朕的旨意,凡是参与奏折之事又不听劝阻的嫔妃,未曾有幸者,皆送至养老所,将今日之事,通传至其父族,择日领回。得幸者,一概送到陪都家庙之中,终身不得回宫。”

果然是皇帝,这一个“不听劝阻”,牢牢定住了分界,事情的性质也就完全变了。这样遣走的士族女子,也不过三个,总是要好得多。

我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落幕,就听皇帝又开口了。

“淳美人?”皇帝的眼光转回到她身上:“你如此关心皇后的身体,朕非常感动。从今日起,你就再回东都,随皇太后修行,为皇后祈福吧!朕意已决,皇后不必再劝,众卿跪安吧!”

我为之一愣,这样对待方绮歌不是完全不给太后面子?我正要开口反对,就被他拉着急惊风一般走出熙和殿,看来连跪安都省了。马车早已经停在殿门口,皇帝直接将我抱上车,便催促那马车快些离去。

手被他握得好紧,有些疼,他却好像全然未觉。马车很快出了宫城,我轻轻扯了一下我们纠缠的手,皇帝猛地转过身,什么也没有说,将我拥进怀里。

他的拥抱太用力,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肚子又被宝宝踢了一下,我没有防备,脱口惊呼。皇帝马上放开我,担心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是宝宝,他在向你这个鲁爹爹表示抗议呢!”

被我一说,皇帝爽然一笑:“还在肚子里就敢和他爹作对,看出来我怎么收拾他!”

“你多大个人了,还跟宝宝较真!”这个男人真是够折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