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不是个有厨艺天分的人,折腾了一个时辰有余,终于可以将看上去卖相一般但是味道还着实不错的几道成品装进食盒里,我深吸了一口气,菜香味让人食欲大动,还好材料有余,剩下的就当成是我的晚餐吧,毕竟是自己第一次正经的下厨房,如果自己都没分到一点,岂不是太亏了。

“暗香,将这些装入食盒,时候也差不多了,你亲自送去吧。”也许真是自己的劳动果实所以特别想吧,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娘娘,如果皇上问起来这些菜,我该怎么回?”暗香问道。

“什么也不用说,只将这张花笺读给他们听。别耽搁了,这菜凉了便不好了。”今天动手做菜,主要还是为了晏殊和云逍。从我来到碧落,晏殊便一直是最洞察我内心世界的人。他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在最关键时刻,他总是在我身后给我助力,让我不会在一片繁华的假象之中失去方向。而云逍,他待我的种种好,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我还是因为和皇帝的不愉快,不得不失礼于他们,也许是这个宫廷,也许是皇帝所谓的爱,还是改变了那个二十一世纪活得没心没肺的我。不用照镜子,我也能想象到自己现在脸上的笑容有多么苦涩,终究还是不得不变…

暗香收了花笺,一脸疑惑地拎着食盒走了,我让随行的宫人将剩下的食物也装了食盒,直接拎回飞霜殿。

才放下碗筷,暗香便拎着食盒走进来。笑容好像是中了五百万一般。

“你去了一趟,脸上的乌云也开了,得了什么好处了?”

“娘娘给菜肴起的名字,皇上、洛王爷和晏相都说好呢!”暗香说道:“这是晏相说让奴婢送回来的,说请您品题。”

说完,便从食盒里又端出一碟东西来,在碟子的中心盛开着一朵碧色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茶香,让我想起了二十一世纪的抹茶蛋糕。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花瓣,入口绵软,清香悠远,竟有点碧螺春的味道。我一下笑了出来,这个晏殊果然会兜圈子,这也要对上才行吗?

“他们可是最喜欢那盘红酥手?”我按照后世的方法,研究做出了改良版的东坡肘子,暗香问起那菜的名字,我便随口说了红酥手。

“可不是,皇上还问起既然是红酥手,那手在哪里?”暗香笑道:“我也照娘娘和我说的回了,那手娘娘还要留着做菜呢!皇上他们还等着呢,请娘娘为这道菜赐名。”

“你们倒是会拿我寻开心。”我摇摇头,道:“这道菜名晏殊大人不是已经心里有数了吗?还要问我?”

“皇上说晏大人起的不作数,要娘娘来起才好。”暗香眨着眼,看着我道。

“那就叫碧螺花吧!”我想了一下:“这点心倒不像宫里头御厨做出来的,居然想到要用散茶。”这个时代宫廷和贵族都用茶饼或者茶砖,只有民间才喝散茶。如果是御厨,绝对不会散茶做点心。

“娘娘说得真准,这位点心师傅,正是新从苏州来的!”暗香笑着说道。

这个时候,行宫又添人进口,希望只是我神经过敏吧。我笑着说:“名字也知道,还不去吗?”

第四十二章

放任男人毫无顾忌的喝酒的苦果,我终于在半夜时分尝到了。其实平常这个时辰,我早就睡了,只是手上的书就剩了几页,倒不如一气呵成看完了。马上就是最后一页了,我看着正入迷,就听到殿门轰然而动,在万籁俱寂之中,格外的响亮。我毫无防备,心猛然一跳,抬起头,不过一瞬间,酒气便将整个房间淹没。皇帝有些踉跄的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看着我,无尽的赤色从双眸向两颊晕开,染成满脸红霞。

对于喝醉的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这是我从军人老爸那里等到的经验。我皱眉,殿外人影浮动,皇帝大人来这么一出,自然是今夜无人入睡了。

“李福海!”我直接呼叫必然守在外面某人的名字。平常他要耍酒疯也就罢了,我现在是孕妇,无论如何也不能陪着他胡闹。

“都不许进来。”皇帝一声大喝,面容有些扭曲,愤懑与激狂如惊涛骇浪般从他瞳中的星海凶狠地向我倾来。

如此这般,又是何苦?我垂下眼,压抑心底泛滥的情绪,扯过长丝袍裹在身上,起身下床:“你醉了,还是让李福海进来服侍你歇下吧。”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踏出一步,就被他从身后抱住,他有些破碎的声音,带着含混的酒意,冲入了我的耳膜:“弯弯,你的心好狠,你从来都只对我狠心——”

酒气扑在我耳边唇边,熏得人欲醉。我皱眉,没有说话。是啊,对于他而言,我的确是个狠心之人吧。他的难处,他的无奈,我知道,却统统不顾。

“可笑到今天我才想明白了,你对我狠心,是你心里有我。”我心头猛地一跳,心里最隐秘的那根弦,被他生生拨动了,我挣扎着却被他揽得更紧:“想逃吗?弯弯,你跑不掉的,你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那晚,皇帝抱着我坐在床边,说了很久。

他说:“弯弯,我并非生而便是皇帝,你却生来便是皇后。如果不是这深宫,我们不会遇到,所以我不抱怨命运——”

他说:“弯弯,事在人为,只要你不放弃,你要的,我一定都给你——”

他说:“弯弯,等宝宝长大了,我们两个就离开这里,去浪迹天涯。谁也不许跟着,就我们俩——”

他说:“弯弯,你是我的,真好——”

他越说,声音越轻,最终消失在一声咕哝之中,头压在我的肩膀,沉甸甸的,就像我的心情。他的所精心描绘的属于我和他的未来,与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是那么格格不入,越美好就越难以实现,我不敢往前再想,安置他睡下,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娘娘,娘娘!”

我从深思中恍然回神,才发现乐声已经停了,陆锦绣正关切的看着我。我自嘲地一笑,说道:

“是我不好,走神了。害得锦绣你此番真个是对牛弹琴了。”

陆锦绣是皇帝醉酒后那日来的。虽然还在冷战期,但是他终究还是顺从了我的意思,将那三位士族之女秘密送来了行宫,李福海将她们带到了弦月阁,直送到我面前。其他的两个女子并未引起我的兴趣,但是陆锦绣则不同。我一直很疑惑,听她遣词用句,观她举手投足,也是个聪明人,为何偏偏卷入这么愚蠢的事情。所以,在打发走那两位之后,我将她单独留了下来。

对于聪明人,也不用绕弯子。所以我问的直接:“陆姑娘,本宫对姑娘虽然所知不深,但是听你那日在熙和殿上的言辞敏锐,必然是饱读诗书的女子。本宫就不明白,以你之明,怎么可能会看不到这样的结果?或者说,现在这样子,才是你想要的结果?”

陆锦绣抬头看着我,眼神平和,轻声说道:“臣女谢娘娘成全!”

已经自称臣女了,看来真的是别有用心。但我倒是没想到她居然回答的比我还直接,所以我也就接着说下去了:

“你并不需要谢本宫,无论皇帝还是本宫所为,都并非为你。陆姑娘,本宫敬你敢作敢为的勇气,但同样的,本宫不喜欢被人愚弄。”

“娘娘。”陆锦绣起身,“扑通”一声跪倒了我的面前,说道:“臣女岂敢愚弄娘娘!臣女不过是在赌,臣女得以离宫,都是仰赖皇上的英明与您的仁慈。”

“你得以离宫,靠的不过是你自己的算计。”我示意暗香扶她起来:“你不必如此紧张,本宫还未曾心胸狭窄到那等地步,若真要问罪于你,也不用等到今天。深宫如海,原本就是个见不得天日的地方,你既能有心海阔天空,本宫又何苦阻拦?”

陆锦绣挣脱暗香的搀扶,然后一头磕在地板上,说道:“臣女多谢娘娘!”

那时选上了她,不过是因为徐州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陆家在东北又颇有人望,而她的意愿从未在考虑之内。人的一生,又有几次能是自己做主?陆锦绣真是个勇敢的女子,只是被皇帝休弃的女人,这样的社会,怎能容她幸福——我心下有些黯然,在这样的社会,女子要选择自己想要的,就要付出代价。我与她都是女人,我希望可以动用手中的权力,能够帮她达成所愿。

我看着跪在当地,姿态却没有半丝卑微的她,叹了口气,说道:“陆姑娘,你已经为自己选了一条注定难走的路,我怎会再为难你?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你可以告诉我。我必定努力为你达成。”

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中终于起了波澜。

我淡然一笑:“我相信,你之所以不愿终老宫廷,总是有原因的。你既赌了一次,不妨再赌一次,赌我如今对你许下的,是否是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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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她的眼中几番挣扎,终于开口:“臣女谢过娘娘恩典,但是臣女不能说。若娘娘怜悯臣女,请您准许臣女留在您的身边,做一个女官。还请娘娘成全。”

这次我是真的惊讶了,她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出宫。为何如今还要回到宫里?而且明明我已经给了她机会,她仍要讳言至斯。我脑子飞快的转动,到最后只得到了一个结论,我屏退左右,试探着问道:

“陆姑娘,你明白的告诉我,是否入宫之前,你已心有所属?”

陆锦绣看着我,脸色绯红,双眸中隐约有泪光浮动:“臣女并非不信娘娘,臣女自知所行有亏妇道,若皇上和娘娘要臣女一死,臣女也绝无二言。可是他,他比臣女的命更重。臣女无论如何,也不能害了他。”

“果然!”我继续问道:“我也不想问此人的姓名,只是陆姑娘作如此要求,想来是你那位心上人的身份,不能娶一个被皇室遗弃的女子。”

“请娘娘垂怜!”陆锦绣又磕了一个头:“娘娘明察秋毫,臣女不敢欺瞒,他的名字臣女不能说。但是臣女知道,他心怀大志,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子。臣女爱他敬他,断不能因为臣女弃妇的身份,让他蒙羞。”

“若他爱你敬你,也如你一般,又如何会介怀你的身份?”我说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向皇上进言为你求情。只是你必须要抛弃你现在的姓氏身份。你可愿意?”

“娘娘的好意,臣女拜领。只是事关皇室尊严,若皇上降罪那是臣女应得的,但是若皇上为此迁怒娘娘,臣女万死不能赎罪。”陆锦绣摇头拒绝道:“与其冒此风险,臣女愿意等。臣女今年17,5年之后,便可依律出宫。到时臣女便可以光明正大,与他在一起。”

“5年的时间很漫长,你也已过梅信之期,若他——”

“君心如磐石,妾心如蒲草。磐石无转移,蒲草韧如丝。”陆锦绣看着我,眼中写满坚定,轻声地说:“臣女信他。”

我的心一震,在这千年之前的不知名的空间中,竟然真的有人将爱情当作信仰!眼前的女子,清丽的脸庞因为恋爱与自信而更加光彩照人,竟让人不敢逼视。我眼睛有些刺痛,掩饰地站起身,说道:“你起来吧。我的身边还有长史和女史的位置。如果你不觉得屈就——”

陆锦绣虽然是士族,但毕竟还不是大士族之家,也并无宠幸在身。虽士族之女不能处以卑位,但长史和女史之职,毕竟不同一般的宫女,原也有士族之女充任的先例。何况陆锦绣还在宫里犯了事。毕竟后宫还属皇帝的家事范畴,言官才被皇帝打击过,这件事估计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反响。所以我干脆做了主。

“臣女谢娘娘,娘娘隆恩浩荡。”陆锦绣的声音透出满满的惊喜。

“你也别急着谢我,若你离开也就算了,我既收留你在身边,那么你就要向我付出你全部的忠诚。”我看着她,说道:“你抬起头,你应该很清楚本宫说的是什么!种种如昨日死,就此揭过。后宫里曾发生的事情,你若觉得为难,本宫也不会勉强你说。但是本宫生平最憎恶的,就是欺骗和背叛。你要想清楚,未来本宫没有第二次仁慈给你!你可想明白了?”

“奴婢记得了!”陆锦绣向我顿首,一字一句的说。

“本宫的规矩是,在凤仪宫当差之人,对着本宫,都不需以奴才或奴婢自称。其余的事情,我会让暗香帮你安排。从今以后,本宫笔墨上的伺候,就交给你了。”

我当日便上书皇帝,要求留下陆锦绣做女史,皇帝什么也没问,大笔一挥一个“准”字,陆锦绣摇身一变,就成了暗香麾下的第一号女官——凤仪女史。

说是笔墨伺候,但是工作环境还是非常轻松的。陆锦绣也是才女一枚,在诗词文章各方面,虽尚不能与赵芳菲相比,却也算难得了。最难得的是她对于刺绣缝纫一道,竟比暗香还精。再加上陆锦绣对暗香十分尊重,让本来有些不待见她的暗香态度转过来不少。

醉酒事件之后,皇帝与我都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我自请搬到了稍远的偏殿居住,把正殿的位置让给了他。他并没有说什么,每日的莲花以及琴声依旧,可是那种感觉却完全变了。琴声中的郁结与失落完全消失了,变得情意绵绵;而我却染上了他从前的焦躁,完全失了平常心。有好几次,我都想冲出去,让他就此罢手。

然而我清楚,这是他一直在等的,因为那个逃避的人,一直是我。

许是见我又晃神,陆锦绣离开琴桌,走到我对面,席地而坐,轻声说道:“娘娘如今正是应该放开怀抱的时候,如此郁郁,无论对您的凤体还是龙裔都不好。”

“谁说不是呢,也要姐姐她肯听。”风青青端着托盘走进来,接着说道。她将补药碗放到我面前,脸色有些难看:“喝!”

这些日子,已经被补到没有感觉了。待我喝完,陆锦绣道:“娘娘,恕锦绣直言,您也将自己逼得太紧了些。我冷眼旁观,皇上待您的心思,天下的男儿又有几人能做到?娘娘何不放开怀抱?”

“放开怀抱,又谈何容易?你我立足之地,是天下间最不能讲真心的地方。生而为人,夫妻君臣,哪怕处理好一样,都需要深切的智慧!何况皇上与我,我们永远没有办法那么单纯。”我摇摇头。这世间好多事情都是如此,求全就难免毁隙。她说的我又何尝不明白,在遇到他之前,我也从未曾想过,我的性格里竟还有这样顽固的一面。

“娘娘,您不仅是皇上的妻子,还是碧落的皇后,这您不早就知道了吗?”陆锦绣说道:“您再反过来想想,您之所以说这番话,不也正是因为您对皇上有期许?既然皇上和您都有心,何不放手一试?”

放手一试吗?我默然。陆锦绣微笑着,继续说道:“锦绣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您,皇上和您就坐在凤椅之上,皇上的手始终握着您的手,目光也始终在您的左右,一刻没有稍离。后宫有谁不知,有谁不晓。皇上弱水三千,独钟情娘娘一人。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对一段姻缘而言还重要?”

第四十三章

“谢谢你,锦绣。”我笑笑:“你的话我会仔细考虑,你们先下去吧,我想静一下。”

青青还要再说什么,陆锦绣却拉了她一下,向我行礼告退。他们一离开,我便躺回床上,陆锦绣的话,毫不留情地撕开了我心事的一角。

陆锦绣虽然聪慧,但她毕竟还是这个时代的女子,而我却是从现代而来。在这样一个时代,男人对女人的爱,都可以用一个可悲的“宠”字来替代,我不相信宫廷里,皇帝给予的那居高临下的爱情能圆满。

而从来到这陌生的碧落,皇帝所给与我的,已经超出了我对宫廷爱情的理解范围。他为我结发,为我画眉,为我操琴,为我折花;他带我看日出,拒绝后宫女子的献媚,他给了我,即使是现代女子也很难想象到的全部浪漫。可是正因为他给的一切太美好,而我又太惶恐,所以我们总是不停的伤害彼此。

从内心深处,我不是不愿相信他,我又何尝愿意如现在这般两处沉吟各自知,只是我不能相信宫廷所配给我与他的,属于帝后的宿命。

如今回想起来,兵部来函那日,他走的仓促当晚便归来,抱着我抵死缠绵,那么热切,竟有些悲凉的气息,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结论。应该就是那日,他亲手剥夺了自己孩子降生的机会,也许那个孩子不是他想要的,但毕竟还是他的骨血。他会打下那胎儿,除了他所说的那些理由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而这一点,他永远不会对我说,我却可以想到的。他深切的明白,如果我知道了他打下孩子,第一反应肯定是不会原谅他,但是天长日久,总有消散的机会;但如果这孩子生下了,我和他之间的一切,便再也无可挽回。

他不会对我说,是因为他不想让我心中有愧。他便是个这样的男人,他伤了自己,却不愿我为此受伤。这些我都清楚,却一直在逃避。逃避这样一个事实,这个男人给予我的爱,值得我用自己的爱去报答。

我是胆小鬼庄明月,我从现代而来,我所受的教育,使我始终不能像古代女子一般,把这后宫中的一切视为理所当然,不能把他给与的爱,当作自己的依归。在漫长的岁月之中,我已经失去了为爱奋不顾身的勇气。

可是到今天为止必须有个决定了,不能再任由这一切扰乱我的心。也许未来的我审视今天的心情,会后悔我今天的决定,但是如果现在不做的话,我一定会在将来后悔。

云旭,我愿意赌,只此一次。如果你给的爱,不会让我失望,也许到最后,你会得到我的心作为奖品。

我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将固定头发的发簪取下,再从抽屉中找出那条同心结,握在手中。拉开偏殿的门,陆锦绣、暗香和青青都坐在廊下,惊讶的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说道:“锦绣,今天的事谢谢你。”

“娘娘,您已经决定了吗?”陆锦绣先是一愣,随即绽开了欣慰的笑容。

“嗯。”我点点头,迫不及待的迈开步伐,往飞霜殿走去。

远处的青山,近处掩映的红与翠,一切都那么和谐与美丽,我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了?也许有一天,那包裹在茧中的我的心,终会重见天日。

李福海看到我来,也是一愣,随即挂上了笑容,殷勤的为我推开了殿门。我让所有的人都留下,自己走进去。

一身明黄色的帝王,就依坐在榻上。我双手握紧,静静地看着他。

我一进来,皇帝便放下手中的奏折,也是安静的看着我,眉宇渐渐舒展。我鼓足勇气,心跳如擂鼓,一步一步走过去,他挺直了身体,目光越来越热切。他的表情好像下一刻便要跳起来,不过终究没有动。

在离他还有一步的距离我停下,然后抬起手臂,同心结的带子垂落在两边,随着微风轻摆。

他依旧定定的看着我,双眸之中的星海熠熠生辉,光芒在最深处悄悄浮动,仿佛是狂欢前的鼓噪,兴奋而又期盼。

“云旭。”我唤他的名字,引发他一阵轻颤。我鼓起全部勇气竭力的微笑,说道:“从今之后,只为我一人画眉,只为我一人——”

还未等我说完,他已经欺了过来,用他的唇齿封住了我全部的言语。他的吻是那么热切与疯狂,彻底的侵略,无尽的辗转,带着焚尽一切的渴望,仿佛要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失落都补齐。

在缠绵之中,衣裳落下,他一把将我抱起,走到床边,一同倒进瑰丽的梦境。欲望的浪潮排山倒海而来,几乎灭顶,我分唇:“云旭,我爱你——”

他顿了一下,接着便是更激越而密集的侵袭,他的身体在颤抖,仿佛克制不住那巨大的狂喜,看着我的星眸,倒映着全世界最美的焰火。我没有办法控制,泪飞顿作倾盆雨。

不是不可以爱,既然你要,我便给。只是云旭,我不能用你的方式,也不能用古代女子的方式爱你,我能给的,只是属于我庄明月的,也许永远也不能纯粹的爱情。也是这段爱的结局,就像某首歌中所唱的那般——没那么全心投入,所以会一败涂地。但是如果不去尝试,永远也不会有结局。

云旭,我想我只是不够爱你,所以我不能忘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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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弯,弯弯,弯弯…”

他的声音好柔软,在我的耳边轻轻的念,像是最性感的勾引。无奈地睁开眼,在他怀里翻身,面向他而卧。他的双眼盛着满满柔情,仿佛就要溢出来一般,带着深切的满足与甜蜜。俊美的脸庞因喜悦闪闪发光,真是妖孽啊妖孽。

“你叫够了吧?”我不想被甜蜜溺死,只好自力救济。

“不够,我还要听到你叫我的名字。”他在我的眉心印下一个吻,然后说道。

“云旭——”我白了他一眼,既然他想听,那我就从善如流。

他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我还没来得及从他这风情万种的一眼中回过神来,就觉得肩膀上一痛,这个人居然咬我。

“叫我旭。”

“我不要。”云旭还好,直接叫“旭”太肉麻了,我叫不出口。

“不要?”他低下头,又往我裸露的肩膀上咬去,同时手也袭上我的腰侧——这是我最怕的一招。

我止不住笑,只好讨饶:“好了,我叫还不成——”

他的头已经转移到了我的胸前,抬起头看着我,邪魅的一笑,有欲望的火光涌动:“已经晚了,我发现了更好的…”

他的吻蜿蜒而下,越来越往□的方向发展。我也只剩下喘息的份儿,突然感觉与我交握的手一僵,皇帝从我的肚子处抬起头看着我,一脸震惊,结结巴巴道:

“他——宝宝——他踢我!”

我扑哧一笑,说道:“那是宝宝实在看不下了。”

皇帝长出了一口气,停了好一会儿,才将我揽入怀中,长叹一声:“还没生下来,就开始和他老子争宠了!”

“争宠,你羞不羞?宝宝在我肚子里,自然是和我亲,谁让你欺负他娘!”我偏过头,说道。

“如果我不‘欺负’你,哪里还有他在?”皇帝不服气,又叹了口气,说道:“弯弯,那日在梅林,你说宝宝动了,我回来便开始为宝宝想名字了,如今我已经想好了,就叫云晔。”

“云晔,哪个晔?”

“就是光华之晔,我的名字是日,你的名字是月,咱们儿子,不正好是日月生辉?”云旭解释道。

“云晔,云晔。”我的手抚上肚子,突然又被踢了一下,我笑了:“看来宝宝很喜欢呢!”

“不过若是女儿,又该如何?”

“谁说是女儿,一定是儿子。”皇帝不满地瞪了我一眼,缓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不过女儿的名字我也想过,等你养好了,咱们再生个女儿,就叫云煜,封号含章公主。晔煜,声之盛也。国嗣诞生,普天同庆。而宝宝就在百姓们最盛大的欢呼声之中来到我们的身旁,你觉得如何?”按照碧落的惯例,只有嫡女才能既有名字又有封号,其他的公主,都是以名字为封号。

“含章,有光华内蕴之意,这个不错。”我点点头,他倒是想的远,这个宝宝还没生下,就想着那一个了。

“宝宝好像安静了。”皇帝不怀好意的看着我:“孩子的娘,咱们…”

一带不结心,两股方安髻。

“好了。”皇帝将同心结为我绑上,经过一个多月的操练,他的手艺愈发的纯熟了。

我对着镜中的他微微一笑,他在我的鬓边印下一个吻,对自己的手艺颇为自喜。

初秋的风吹进飞霜殿,让人感觉分外舒爽,只是这样的风,也代表着归期。夏日已经过去,所谓的避暑,自然也到了尽头。只是我们都不想首先提到那件事——回宫。

在行宫的我们,是夫妻,是爱侣。可是回到那宫城之内,那沉甸甸的责任,就压上了身,我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皇后。

“怎么了,为什么皱眉?”皇帝笑着揉揉我的眉心,轻声问道。

我笑着摇摇头,这件事情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他不想说,那就由我来吧。我在他的搀扶下起身,说道:“已经是秋天了。”

皇帝眉头一皱,眼中涌上一丝怨怼,紧接着便是一种无力感。是啊,这一个月,是我和他一次彻彻底底的蜜月。

每天早上起来,我们为彼此结发,他批阅奏章,我则在他的身旁,或者默写幼学的教材,或者为宝宝裁衣,或者干脆坐在榻上,抚着肚子专心和宝宝说话。这些常惹得他愤愤不平,说我有了孩子,就忘了孩子的爹。

若他闲暇时候,便带着我偷偷跑出行宫,潜入临潼城中,就像天底下最普通的夫妻一样,携手漫步在烟火人间,感受人情的冷暖。茶楼饭馆,书斋店铺,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我就像回到了16岁那年,跟着他四处进行最新奇的探险。

晚上他便放下所有的工作,专心致志地陪在我身边。他曾在月下为我弹琴,曾抓着我陪他下棋,曾握着我的手陪我练字,也曾为我挥毫作画。他在琴棋书画一道上,造诣远在我之上。所以每每便笑我太笨,当我丢开手,他却又非要磨得我回心转意不可。

也许真的是如此,当放下心中的包袱,爱情就会成为最甜蜜,最让人难以抗拒的毒药。品味过爱情的人,都不想结束,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我与他,都不可能永远沉溺——

“旭,我们不能永远逃避。只要我们是在一起的,又有什么不可以?”我轻声说道,不知是为了他解套,还是为了自己。

“在一起吗?”他看着我,眼中暗潮汹涌,渐渐平息:“我们回宫!”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向凤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