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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川一直记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郭海林给她打的电话,像是下午,天阴阴的要下雨的样子,又像是早上,天刚刚蒙蒙的亮意,这样重要的一件事,她的记忆里却只有脆而响的电话铃音,拿起听筒只听到他说:“晴川,我是郭海林。”

周围的世界都是模糊而柔软的,一点朦胧的微光从电话的键盘透出来,橙黄。温暖的、亲昵的、馨香的,她小时候经常玩电话,老式的黑色电话机,上面从零到九,圆圆的十个小孔,拨了之后回过去,那声音很好听。

她接到郭海林的火车,然后和另几位高中同学一块儿请他吃饭。就在学校食堂里,四周都是喧哗的人声,她还是很爱说话,讲到系里的笑话,系主任对她青眼有加,一心要她考她的研究生。她笑着说:“读出来就老了。”

他们讲起高中的一些事,班主任和其它的老师,晴川笑嘻嘻的说:“当年多少宏图大志啊。”有人问:“现在呢?”

晴川微笑说:“现在当然还有——二十五岁前将自己嫁出去。”

大家都笑起来,人人都以为她在说着玩,她自己也笑起来,慢慢给自己斟满啤酒,看着细密的金色泡沫,从一次性的塑料杯子里涌起。杯子质量很差,轻而软,立不住,端起来总是小心翼翼,仿佛举案齐眉一样的郑重。

郭海林住在学校招待所,晴川和他一直走过去,路过图书馆时她指给他看,说:“逸夫楼。”许多高校都有逸夫楼,有的是图书馆,有的是试验楼,有的是教学楼。道路两旁的树不高,开着一篷一篷细密柔软的花,像是粉色的流苏,垂垂的,叶子散而细碎,羽毛一样。天是很深的蓝色,所谓的皇室蓝,像一方上好的丝绒底子,衬出那样细嫩的花来。

马缨花,还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合欢。

晴川以为郭海林会说什么话,但他一直没有说。

他回到上海后才给她打电话,晴川不顾一切跑到上海去,回来后家里才知道,父亲先是问,她很沉静的缄默着,什么话也不说。母亲最后流下泪来,说:“傻孩子,你是不是鬼迷心窍?”

李宗盛很老很老的一首歌,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她就此一往无回。

整个家族都反对,父母苦口婆心没有效果,无数的亲朋好友来当说客。母亲最后绝望一样说:“我宁可你死掉,也不能看到你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

她坐在窗台上,抱着膝漠然的想,原来寻常人生,也有这样的急管繁弦。戏里寻死觅活轰轰烈烈,她做不来,但是固执的不改变主意,年纪最相近的一位堂兄打越洋长途回来劝她,她只反问一句:“哥,一错岂可再错?”

明知道是伤口上撒盐,隔着整个太平洋也能想见他的伤心。她听说过他当年的故事,轰然的分崩离析,最后伤心欲绝的掉头而去。电话里有一丝杂音,海底光缆,多少万单位的千米啊,她辗转听来的零碎片断,光与电的纤束,他必然是肯理解她今天。

父母不肯退让,她肆无忌惮的出去见郭海林,更严重的问题才突现出来,他的母亲同时反对他们交往。她说:“我的儿子,绝不会去高攀。”

腹背受敌,她与他是孤军奋战,每一次见面都像是最后一面,她从来没有流过那样多的眼泪,除了哭泣,似乎只余下绝望。

最后终于分了手,他说:“太辛苦了。”

是真的太辛苦了,她已经精疲力竭,这么多年,最后的执念,已经麻木到是为了抗争在抗争,为了在一起而在一起。

晴川将自己反锁房间里嚎啕大哭,自从四岁以后,她再也没有这样哭过了。枕头哭得湿透了,贴在脸上冰冷,风吹着窗帘,飞扬起上面细密的绣花,一小朵一小朵的雏菊图案,很娇艳的鹅黄色。书架上一整排的相架,有一张高中时拍的相片,无知无畏的眼神,桀骜的扬起脸来盯着镜头。

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是得不到,这么多年她唯一要的,还是得不到。郭襄在华山之颠,眼泪夺眶而出,因为她知道杨过不会再回来了。可是即使回来了又怎么样,他竟然撒手,就这样撇下她来。比不回来更残忍,更叫人绝望。

这一年的7月25日,晴川二十二岁生日,一个人吃掉整块的抹茶蛋糕,绿莹莹半透明一样,上面盖着水果,芒果、樱桃……缤纷好看,其实错了,抹茶被果味冲得七零八落,她只是努力的吃,镀银小叉柄端铸着蛋糕店的标志,很甜腻的同心图案,她大块大块的挖下蛋糕来,一口一口吃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还是这样盛世繁华,只有她静静凋谢了。

她迅速的憔悴,父母想法子给她安排相亲,对方总是战友的儿子、同事的子侄,所谓身家清白的青年才俊。她很听话的一个一个去见面,吃中餐,吃西餐……餐厅或金壁辉煌或古色古香……她默默用餐,偶然微笑,倾听对方的说话,无可挑剔的应对,餐厅里有钢琴演奏,有的是琵琶,有一次甚至有苏州评弹,她向对方娓娓讲述《玉蜻蜒》与《再生缘》,其实都是悲剧,这两个故事。

后来无意听到母亲在姑姑面前哭,说:“这孩子现在乖得叫我害怕。”

母亲并不知道她已经回来,她在楼梯下站了一会儿,静静的上楼去。母亲不止一次当着她的面哭过,这一回无声的饮泣,却像一枝箭劈到心里去。她独自在黑暗里坐着,床头一只小小的闹钟,滴答滴答的响,还是她学生时代的旧物,毕业时从大学宿舍里随手拎回来。

真是美好的年华,可以肆无忌惮的生活,可是都过去了。

和江翰宇是世交,因为公事他请她吃饭,吃完饭后要送她回家,她不肯,非要跟他去看打牌。乌烟瘴气的牌室,最后她蜷在沙发上打盹,隐约听到人笑,说:“翰宇你这新女朋友,和从前风格不太一样啊。”

江翰宇说:“胡扯,这是我妹妹。”

有人大笑起来:“妹妹,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嘈杂的笑语声,哗啦哗啦的洗牌声,她竟然还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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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下堂求去,其实也算好聚好散,她住的房子一早是登记在她名下,常老板最后还是给了一笔钱,数额不多不少,毕竟她跟了他三年。

她回到本市投资,开了间酒吧,虽不是什么大生意,但渐渐的也兴旺起来,“虞美人”在圈内颇有名气,长安也渐渐薄有名声。风月场合千金买笑,不过如今她是老板娘,燃一枝烟看店里姹紫嫣红,霓虹灯下滟影流光。长安晚上七八点钟到店里,一身旗袍穿得妩媚生姿,款款掠过众人的眼神,“虞美人”里再美艳的小姐也抵不上长安的光彩,她是一轮明月,皎皎的照在人眉心。

做这一行,自然三教九流统统要应付自如,长安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见了谁都是慵然的眼神,渐渐有人传说她其实大有来历,这话也不是没影的风,起码黑白两道都肯卖“虞美人”三分薄面。

酒吧里每张桌子上总是插着一瓶虞美人,这种花出奇的娇艳,那样浓烈的红色。偶然一次她对江翰宇提起:“传说这种花是虞姬自刎后的鲜血所化。”翰宇道:“真是凄艳。”她凝望着薄薄花瓣微笑:“红颜薄命,其实是虞姬自己太厚道,刘邦未必不如楚霸王。”翰宇一怔,旋即大笑。

江翰宇认真问过一次:“你究竟是怎么样一个过去?”

长安嫣然一笑:“你想听我怎么说?”

花亦解语,玉亦生香。长安微凉的手搭在他胳膊上,有一种奇异的安逸,他低低叫了一声:“长安。”

长安温柔的看着他,他说:“我要结婚了。”

长安想到第一次他到店里来,他那一桌都是熟客,她免不了过去打招呼。因为是熟客,有人开玩笑:“长安,就这样了事,喝一杯嘛。”就这个名字令江翰宇若有所动,他问:“长安?举目见日,不见长安?”随口的一句话,虽然他表面看起来温和,但剔透如她,隐约觉察深藏不露的踞傲,她立时知道由来,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才看读书。纨绔浮华里隐约的世家教养,总是不同寻常。

她答:“《金锁记》里的长安。”

大约没想到她读过张爱玲,他那神情一时惊诧。

后来长安常常笑:“原来我们这种人,连读张爱的资格都没有。”

跟着常老板的三年,起初也学着打牌逛街花钱,后来突然起了执念,要去读书。常志坚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去了,她选了看起来最容易的中文,断断续续的上了些课程,只拣自己喜欢的。

长安也不问他婚事的对方是谁,认识尹始便知道他身家背景,他与她,隔着软红十丈,漠漠前尘,从来萧郎都是路人。明知道彼此相遇只是机缘巧合,哪里能顾到那样多。翰宇说:“嫁人吧,长安,你还这样年轻。”

是啊,还这样年轻,不是遇不上,是总是不对头。

翰宇有次将钱夹忘在她的梳妆台上,她打开来看,里面夹着一张照片,大大的一双杏仁眼,很倔强的微扬着脸,长安慢慢合上钱夹,她住十九楼,风很大,吹着窗上的抽纱帘拂起,波漾一样。日光的影透过窗帘,极浅极淡的光,像是水痕无迹。她也只是恍惚了一个刹那,就重新执起笔来描眉画眼。镜中人,一如既往光艳照人,顾盼生辉。

后来翰宇只再来过一次,人已经醉得一塌糊涂,进门就倒在沙发里睡着了,她推攘不动,只好拎床毯子给他盖上,自顾自去睡了。半夜她醒来,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吸烟,黑暗中小小一簇红宝石样的光芒,她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慢慢一口一口抿进去,很冷很冷,穿肠入腑的冷。她想到歌词里唱,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化成热泪。她笑起来,她当然不会有热泪了。

他掸了掸烟灰,声音很轻微:“长安,她不爱我。”

她一句话也没有问,只搁下杯子,很轻很轻“嗒”的一声。她赤着足,脚下软而绵的地毯,擦过足心微痒,仿佛走在云端一样。人生有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烦恼种种,她爱莫能助。

长安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翰宇,他见着她稍稍一怔,旋即微笑,向她介绍身畔的女子:“我太太,商晴川。”

长安认出那双动人的杏仁眼,只是气质仿佛温良,不若相片上那样锋芒毕露。晴川伸出手来,长安与她相握:“江太太你好,我是徐长安。”

晴川似是若有所动:“长安,这名字。”长安含笑答:“举目见日,不见长安。”夕阳正夹杂在楼群之间缓缓下坠,不远处大厦的玻璃幕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哪里还有长安,那个繁华绚烂的故城早已经湮灭,如今只剩下寻常空蜕。

走道那端侍者正缓缓推出生日蛋糕,翰宇吻在晴川脸颊上:“生辰快乐!”

长安觉得不便,借机就走开了。一直到上了自己的车子,却半晌没有发动,过了许久,才自言自语:“长安,生辰快乐。”

2004年7月25日,晴川在日记里写:“今天我见到徐长安,很多人向我提到过的长安,大家若无其事,连我自己都几乎要信了,她只是寻常一个朋友。”翰宇走过来,她阖上笔记,向他微笑。他吻在她的发间,问:“晴川,你25岁了,快不快乐?”

晴川含笑答:“我当然是快乐的。”停了一停又说:“很快乐。”

4、杨不悔

KAO!什么鬼天气!

八月,故乡本是赏桂花吃月饼的好时节……啊,对不起,码贴的人可能忘了在大宋朝还没有月饼,月饼那种东西要到元未明初才出现哩。反正,八月是秋高气爽,适合出游,适合野餐,适合打打野兔,围围小猎的好日子。

没想到一过阴山,老天爷竟沉下脸,开始下雪。有没有搞错,下雪?!

更祸不单行的是迷了路!

迷路耶……

整整一个月了,不是下雪便是刮风。太阳从来没有升起过,所以东南西北,晕头转向。

到如今,弹尽粮绝。雪却越下越大,一丝晴的意思都没有。

一想到如花似玉的杨九小姐就要饥寒交迫,冻死在这茫茫草原里,号称胆儿贼大的杨九她也禁不住要梨花一枝春带雨--若不是想起此时流泪会冻在脸上好难看,真是要放声大哭。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偷偷一个人出京。千不该万不该,更不该一路向北,想追寻嫂嫂姐姐们去军中。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忘记带上那件玄狐大氅。那件好温暖,好时髦的玄狐大氅……

这种山穷水尽的时候,理应有位盖世英雄,风度翩翩,脚踩五彩祥云,像紫霞仙子描绘的经典场面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振救她于水深火热……不,是饥寒交迫中呀!

咦!前面那是什么,好像是马蹄印……真是马蹄印!

太好了!这样的大雪里,能清晰看到马蹄印,说明这马儿才过去不久……

一下子来了精神,策马扬鞭,追着蹄印往前。前面的英雄,等等我!

又看到一路马蹄印,咦!这样杂乱,不止一匹马呢!

兴致勃勃,继续前进!

马蹄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到最后密密迭迭,根本分不出蹄印来了。天哪!这样的大队人马,不会是强盗吧?!

正思忖间,突然惊天动地一声:"呜--"

号角!惊天动地的数十号角齐鸣。策马奔上山头,山下一切尽收眼底,天哪!

背风的山坡下,密密麻麻,全是营帐。一个连一个,像夏天被蚊子咬出的包包。不对,是像厨房里晒在筛子里的绿豆,一颗挤着一颗。

又惊又喜身子晃一晃,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不会否极泰来,正好碰上咱大宋朝的大营吧?!

这运气也太好了!好了,从今后就有吃有穿,可以解决温饱问题,顺便上上战场杀杀敌,立个功建个业什么的。

心花怒放,策马一路狂奔,嫂嫂姐姐,我杨九也来啦!

咦!等等,那辕门上高高飘扬的旗,怎是黑色的九旄大纛?这旗儿古怪的很,是哪一国友好邻邦?

糟糕!辽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辽人!

拉转马头,逃之夭夭!

一口气跑出二三十里,应该比较安全了吧。一想到棉衣热饭全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垂头丧气,任马儿一路慢慢往前。

天妒红颜!天妒红颜啊!

难不成果真要死在这冰天雪地?听说冻死的人像干尸,难看死了!她才不要这么个死法。

前方影影绰绰有个黑点,是匹马,马上有人。

奄奄一息……用最后的力气向他挥挥手。

他也向她挥挥手。

近了,近得可以看清他皮衣皮帽,一张脸全藏在了毛皮里,背着弓箭。看那模样,倒似个哈萨克猎人。

他腰里那把佩刀可真漂亮,她模糊的想,"咚!"一声栽下马去。

饿晕了……

堂堂杨家九小姐竟然饿晕,实在是天大的笑话。幸运的是遇上了救美的英雄。糟糕的是,忘了问这位英雄高姓大名。

等想起来时,已是吃掉整整一只羊腿之后。唉!那只羊腿真是她吃过的、世上最美味的东西。直吃得两手油光发亮,兀自吮指。这才想起来那位英雄就坐在火塘对面的地毯上瞧着,惨!这幅模样全让他看去了,想她杨九小姐,也是大家闺秀,京师名媛。以后还怎么见人?连忙问:"贵姓?"见势不对,要么威逼利诱,要么重金收买。总之不能让他将这一幕说出去,以免名媛清誉毁于一旦。

他一怔,也用汉语反问:"你是谁?"

呵呵……大家是同胞,这就好说了。

叽叽呱呱开了连珠炮:"太好了,原来是自己人!嘘,小声一点儿,附近有辽人的营队,军队咧,千军万马非把我们踏扁了不可。这是你的帐篷吗?搭得不错,很有创意,而且这么大一顶帐篷,你一定很有钱。咦,这张虎皮是你打的吗?看不出来,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竟然连老虎都有。对了,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不若中土人士,而是深潭一样,映着人影,轮廓分明。

"毂尔格海。"

"毂尔格海?这名字倒有趣。但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猎场。"

"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简单,多说一个字会害死老鼠?啧啧……今天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惜言如金。猎场?谁家的猎场这么夸张?野生动物协会不抗议吗?猎场……那么附近一定有城廓喽?你能不能说一个我知道的地名参考一下?"

他终于吐出四个字:"渤海部郡。"

"天哪!都要到海边上了,离最近的大宋关隘只怕也有三百里。没想到我迷路之后走偏了这么远。渤海部郡?幸好本小姐我知识渊博,学富五车,还知道渤海部郡是辽国腹地,天寒地冻,人烟荒芜,并无特产。辽帝年年夏未秋初,移驾于渤海部郡打猎行围。辽八部贵族皆随扈东来,那情形一定热闹得紧,可惜本小姐我没空去瞧那个热闹。听说辽国皇帝身高丈二,毛发如炬,碧眼紫瞳?啊……真奇怪,世上怎么还有这种人,长得像妖怪?"

他竟微微的笑了,别说,他笑起来还挺阳光、挺可爱的。他竟然补充道:"且青面獠牙,状如厉鬼。"

哈哈……

一时忘了形,开怀大笑。将奶娘教导的笑不露齿的闺秀准则忘到九霄云外。

他说:"其实碧眼紫瞳并不是妖,民族不同,眼睛的颜色也会不一样。就像你的黑眼睛,黑也是一种颜色。我的外祖母是高基族人,那个族的人就是蓝眼睛。到了我,仍有一点蓝。"

呵!总算听到他说这么长一段话。他的汉语说得真不坏,可惜却不是同胞。

他的眼睛真有一点蓝色,真有趣!"咦!你眼睫毛好长,拔一根量量好不好?"不由分说,扯一根下来。在眼前比一比,男人长这么长的睫毛真是浪费。又瞄准他腰间的佩刀:"这把刀真好,借我看看?"

"不!"这回他有了防备,一手按住刀柄。

"小气鬼!"滴溜溜眼珠一转,突然向帐门窜去。他果然上当:"别出去!"伸手就来抓她的肩头。她肩一沉,左手已探出,抓住他那把刀。他的反应倒也不慢,回手便去拿她的左腕。

可惜,她早就防备。左手挥起格开,右手已握住那刀柄,往外一抽。"呛!"刀已出鞘,他只来得及挡在她的手腕上,刀锋一偏削在帐篷当中那根合抱粗的支柱上。

"嚓!"如切豆腐,横斩透过,巨木应手而折。

这是什么刀?!这是什么刀?!太夸张了吧?!这么轻轻一挥,就能斩断这么粗的柱子?这是什么刀?

"轰!"

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偌大的牛皮大帐,轰然倒下,直向头上砸下来。

救命啊!

千钧一发,亏得这位英雄身手敏捷,一把抓住她将她拖离险境,将她几乎是拎出帐外,帐篷在身后塌下来。

呜呼!才差点做冻肉,又险些成肉泥。

"叫你不要动我的刀!"

"小气鬼,看一下也不准,你要是老老实实让我看,我就不会出此下策去抢,再说,你要不是跟我动手抢,我怎么会削断柱子?还有,你这是什么破柱子,轻轻削一下就断了,一块腐木,亏你还用它来撑帐篷。迟早倒下来砸死你!话说回来,你这把刀确实不错,卖给我算了。"

"闭嘴!"

她亦感不对!

怎么外面有这么多人?!

那列雁字排开,穿着一色熊皮袍子的高大汉子,虽然手握佩刀柄钉子一样排站在那里,却已个个脸憋得发紫。那几个白胡子老头儿,更是一幅憋笑憋到快内伤的模样。哈!这儿有个人长相倒蛮亲切的。

连忙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一定是汉人吧。"太好了,终于看见一个同胞。

看他一幅忍无可忍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姑娘,我叫韩德让。"

"韩德让?叫什么不好,偏和辽国宰相、那个大汉奸韩德让叫一样的名字。啧啧!"连连摇头,忽然发觉他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红得几乎发紫。

然后泪水潸潸,"咚!"一声跪下,嗑头道:"臣韩德让告退!"起身跄踉而去。

他对谁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