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可真是可爱,眯着眼,乌溜溜的眸子里带着几分顽皮和几分戏谑,隐隐还有几分认真。我坐在电脑这头看着他,太平洋那头的某个小公寓里,小台灯黄的光映出镜头里这个男孩子漂亮的无懈可击的脸,我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在心里头不无戏谑地想:

“这个世上女人最应该防范的男人可不就是你吗?!”

我第二天睁眼,是被手机的铃声给吵醒的。我妈妈在香港的商场里头给我打电话,说她刚才逛街的时候看中了一款春装,玫瑰色的上衣配紫色裙子,穿在model的身上看起来特青春特奔放,她第一眼见了就觉着挺适合她的宝贝女儿。衣服她已经委托店方从香港寄出来了,约莫着这几天应该能到。

“我还给你和景岚一人买了一件大衣,”我妈妈说,“蓝色的是你的,白色的是她的,你收到了以后可千万别忘了送给她呀!”

我原有的好心情在听见“景岚”这个熟悉的名字时不禁有一点儿凝滞。我跟我妈妈说:

“可景岚不一定乐意见到我呀!”

“那是你自个儿多心了。”我妈妈根本就不以为意,“景岚那么懂事的女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跟你闹情绪呢?菲菲,”她在电话那头模仿《蜡笔小新》里的母亲美芽,捏着嗓子怪声怪气地跟我说,“你知道的,妈妈可一向都不喜欢小心眼的孩子哦!”

我挂了电话,眼瞪着天花板躺在床上发呆。脑子里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想起了从前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景岚是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她妈妈和我妈妈原来也是高中同学,据说那个时候两个人在学校里的关系还很是不错,高中时她们睡上下铺,几乎每天都是同吃同住同游同玩,一度好得恨不得连上洗手间都一块儿去。可惜的是景阿姨高中毕业了以后就没有再读书,而是选择嫁给了自己家乡一个据说还很不错的乡镇企业家,时间一长和我妈妈也就自然而然地失去了联系。我到Z中报到的时候我妈妈开车去送我,没想到机缘巧合,正好在学校的新生报到处巧遇了故人和故人之女,更没想到的是景阿姨的丈夫竟然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过世了,算一算那个时候的景岚同学才多大啊?半岁?一岁?差不多也就是这个年纪。

三口之家没了顶梁柱,景阿姨和景岚的生活状况一直都不太好。听我妈妈说景阿姨在她家乡小镇上的一个食品加工厂里做仓库管理员,收入有限,而且身体也不怎么好。景岚虽然比我要小上两个月,可她乖巧懂事,人又聪明,中考的时候是以年纪前三的成绩进的Z中,不仅如此她长得也非常漂亮。高中的时候语文老师教我们读宋代词人秦观的诗作《春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其中有两句话是这样说的: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景大美女就是这样的人物,试想一下经雨过后亭亭玉立的芍药和婉转攀附的蔷薇是什么样子,你就不难想象得出景岚是个怎样出色的美女!娇小无助,楚楚动人,雾蒙蒙的大眼睛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愁苦,这样凄楚的美,实在是叫人想不喜欢她都难!那时候我们班上的男生没有不喜欢她的,很多女生也总爱跟她一起玩,包括我自己。我妈妈心疼她,能帮的地方总是尽量帮忙,买东西也经常是有我一份儿就有她一份儿,学业上也时常关心,有时间偶尔还会把她接到我们家里来小住,一来二去她和我还有穆北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

我原来还一直都以为穆北会和景岚在一起呢。因为景岚她长得漂亮呀,她就是那种“你一哭全世界都为你落泪”的那种美女,和穆北两个往一起一站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Z中是一所挺有名的外国语学校,离我们家算不上远,说起来骑车的话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那个时候穆北已经跳级在读高二,我妈妈为了锻炼我,所以就让我每天跟着穆北一起骑车上学,对此穆北他姥姥姥爷也表示十分赞同。可问题是我总犯懒呀,经常耍赖不肯骑车而去蹭穆北的车坐。刚开始穆北那家伙还表现得相当不情愿,每次看见我不推车就从家里出来他就知道准没好事儿,通常情况下他都是推起车子就跑,由着我跟在他屁股后头死追活追,直到我跑不动或者耍赖不肯跑了才慢腾腾慢腾腾地踩着车子拐回来,一脸不情愿地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载着上学去。

那时候我脸皮厚,蹭他车子坐也不觉着有多丢人。事实上穆北的手脚长,高二的时候就已经长到180公分,年轻的男孩子踩起脚踏车来手脚舒展,眉目漂亮到令人惊心,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们谁能免疫?我仔细想一想,那个时候也不是没有对他动过其它心思,只是穆北嫌弃我,他觉着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吧既野蛮又粗鲁,人懒、还不聪明,长得也不够漂亮,皮肤不是很白,身材也不怎么好,嫌东嫌西地这么一挑剔,硬生生就把我对他的那点儿小心思给嫌弃得消耗殆尽了!

可人家景岚同学就不一样啦:学习好,长得好,脾气也好,说话细声细气,穆北一见她就把我给扔脑后去了。出去玩的时候我求他他都不肯骑车载我,可他载景岚,而景岚同学根本就什么话都不用说,只需要笑眯眯的往穆北同学的脚踏车边上一站,穆北同学就二话不说地当场沦陷了。

不仅如此,有好东西他也先给景岚。我那个时候喜欢吃零食,尤其是那种美国产的m&m’s牛奶巧克力,这个牌子那时候国内还不多见,而且也很贵,可是穆北那小子就有的是。因为美国那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寄来一些,装在漂亮的精致的盒子里,看得人简直就食指大动。

穆北知道我喜欢,可就是从来都舍不得多给我,每次都是偷偷地拿一颗揣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等他哪天心情特别好或者我表现得特别乖的时候那就赏我一颗,每次看我吃得不亦乐乎他都忍不住皱眉。可他对景岚就大方多了,他会送给景岚一大盒的巧克力,对他说话也细声细气,景岚向他请教作业他从来都是好声好气地回答,可却总是对我凶,他给我讲作业总有些不耐烦,不是说我笨,就是说我傻,再不就说我是榆木脑子,试想一下我那脆弱的小心脏怎么能承受得了他这样长期的摧残呢?!

因为…所以…

我不喜欢他。我也不能叫自己喜欢上他。

第七章

我之所以不喜欢景岚,除却因为穆北而吃了那么一小点一小点的飞醋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不得不提到的。

我高二那年放暑假,我妈妈想着怪长时间没见着景岚了,所以就让我叫她假期到我们家里来玩。回学校领成绩单的时候我就把这事儿跟景岚说了,景岚当即满口答应。我们俩这儿都商量好了,没想到放学后走出校门却刚好撞见了过来接女儿放学的景阿姨。

我跟她说阿姨我妈妈想景岚了,您让她到我们家里玩两天好吗。

景岚她妈妈当时倒也没说什么。可等我转过身去买了几个甜筒回来却看见她们母女两个都气呼呼地侧身站在校园门口,脸上的表情阴郁,两个人那样子似乎连看都不愿意再多看对方一眼。

景阿姨气冲冲地说:

“你怎么又往她家里跑?我是你妈还是她是你妈?你嫌弃我们这个家太穷,那也要有命投胎到那种人家!要怪就怪你那个死鬼老爸,谁让他那么短命?早早地就扔下我们母女俩走了!”

景岚一听立刻也不甘示弱地反驳:

“我倒是想怪他来着,可我怪得着吗?我这么辛苦地跑去巴结人家,还不是为了将来什么事儿咱们都有个依靠?!你就那么愿意我以后活得跟你一样啊?”

景阿姨没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愤愤不平地咬咬牙说:

“我知道你有志气,可我就是气不过!想当年她钱芬芳不过是我身后的一个狗腿子…她现在这样,摆明了是在我跟前炫耀嘛!”

景岚听了冷冷一笑:

“你还提过去的那些做什么?有本事咱们看将来,谁还看以前啊!”

我的脑子晕了一晕,实在想不到这个外表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子竟有这等野心,更没想到的是她不仅有野心而且还能这么刻薄!我当时忍不住也冷笑了一声,景岚和她妈妈扭头看见我,顿时也吃了一惊,不过她们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景阿姨勉勉强强地冲着我笑了一下说:

“菲菲,你来了。”

景岚则跟她妈妈表现得不同,满脸堆笑地走过来,若无其事地挽着我的胳膊说:

“菲菲,我们这走吧,我妈妈都已经答应了。”

我心里想这还真是所谓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景岚小小年纪,道行可比她妈妈要高上许多。我气冲冲地抽回自己的手:

“不用了,怕就怕我们家的庙太小,容不下你们这俩尊大佛。”然后我就转身走了。

回到家,我妈妈正在厨房煎牛排,我奶奶问我景岚怎么没来呀,我头也不回地摔上门说:

“她没空。”

我妈妈闻言在我身后扯着嗓子喊说:

“你这臭孩子,跟谁这么大脾气呢?!”

这之后有好一阵子我都没理景岚,景岚也没找过我。倒是我妈妈打了两次电话到她家问过,都是景阿姨接的,说是景岚她姥姥病了,所以景岚到她外婆家去了。

这么过了一个多月,我被我妈妈关在家里练字儿简直就练到要发疯。我妈妈拎着包包要出去和老友聚会,我一见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说:

“娘亲,女儿已经好久没见着太阳了,您发发善心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吧!”

我妈妈睨了我一眼说:

“女儿,不是我不想带你去,大晚上的,我上哪儿去给你找太阳呀?”

我跟着我妈妈开着小车去赴老友的约会。地点是一家叫做“美时光”的小咖啡厅,空间不大,空气里飘浮着浓郁的咖啡和蛋挞香,背景音乐都是一些很怀旧的爵士乐。我刚想跟我妈妈说:

“你还真是够小资的哈!”一抬头,正好看见了坐在房子角落里的景岚和穆北。

我得事先声明我可绝对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啊!我上前跟他们打招呼,我妈妈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一脸“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说:

“呵呵呵,你们两个小东西还真是会找地方,约会也用不着跑这么远吧?”

穆北那一张小白脸红得跟什么似的,着急着慌地摆着手:

“不是…不是的阿姨…”景岚也红着脸站在边上不说话。

我妈妈一脸了然的样子说:

“Okok我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绝不会跟你外婆说的!”

“阿姨!”穆北急了,景岚也急了,我妈妈一见忙拉着我往边上走,一边走还一边笑嘻嘻地说:

“好好好好,我们走了我们走了,你们慢慢聊!”

我可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啊!我妈妈的朋友曾阿姨给我点了杯橙汁,她和我妈妈都喝那种很香很醇的意大利特浓咖啡,我当时一冲动就跟她说:

“我不喝果汁儿,我也要咖啡!”

我妈妈看看我:“你行吗?当心晚上睡不着。”

我说:“不可能!您不是说了我就是那种连天塌下来也照睡不误的人吗?”

结果我那天晚上就失眠了,我躺在床上煎啊熬呀,翻呀滚呀,我越想睡就越睡不着,越睡不着我就越着急,一整个晚上翻来覆去。第二天早上我妈妈来敲门,隔着房门就喊:

“菲菲,北北来找你了,还不快起来!”

我好不容易才睡一会儿就被人给吵醒了,所以我一上火、一发怒,随手就抓过床上的枕头给扔了过去,恶声恶气地吼说:

“叫他给我滚得远远的!”

我可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呀!我不吃醋,我于菲菲的字典里可从来都没有“吃醋”这两个字。我就是有点儿失落,我从四岁开始就一直拥有的小跟班穆北同学谈恋爱了,我失落,但我也为他高兴,我真他奶奶由衷地为他高兴!

我吃早餐的时候跟我妈妈说:

“简阿姨的舞蹈学校还招人吗?我好久没练功了,马上都快废了。”

我妈妈愣了一下,似乎不能理解她这个一见练舞就头疼的宝贝女儿为什么会突然间转了性。不过她也就只愣了一小下而已,然后她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说:

“招!招!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马上就开车送你过去!”

我望女成凤的妈妈哟。

我练了一天芭蕾,腿差点没被压折掉,下午下课的时候只恨不能插双翅膀飞回去!有气无力地刚走出校门,一扭头,正好看见那位姓穆的同学单手扶着车子站在大门口。

我可不能在他面前跌份儿啊!我走过去看着穆北同学的眼睛说:

“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不约会啦?”

他看了看我,转回身把单车给调了个个儿,抬脚就跨上去说:

“上车。”

我轻轻冷笑了一下,心里说:“我才不坐你的车呢!”可关键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啊!我乖乖地爬上他的车子说:

“走吧。”

一路上我都没跟他说话,他也没理我。到了家门口,我刚想走开,他“哎”一声喊住我说:

“菲菲。”

我低着头,白眼朝上,我说:“干嘛?”

他看看我,伸出手去用力地挠了挠头,然后才说:

“我没跟她约会。”

我又冷笑了一声,肩膀微微一抖,我心里说:“骗鬼!”

“我说真的。”他说,“景岚说她前阵子跟你吵架了,怕你生气,所以叫我出去帮她想想办法。”

“菲菲,”他见我不说话,有些着急,支起车子走过来说,“菲菲,你得相信我是不是?”

我才不要相信他呢!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我往后退一步避开他伸出来的手,我笑嘻嘻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不关我的事儿。”我说,“你喜欢谁,爱跟谁出去约会,那都不关我的事儿。”

他“咣当”一声揣翻身边的自行车,然后把手一甩,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我晚上上床睡觉,一抬头就看见了书桌上摆放的一年前我和他在长城上拍的合影。漂亮的完美的男孩子,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像吃了最好的牛奶巧克力那样甜蜜,我把照片从相框里拿出来放进抽屉,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

“还好我聪明跑得快呀,一个男孩子长成那样,我到哪里去多长双手留住他呀!”

我和景岚的关系就这样淡下来,和穆北倒是仍然如昔,先前发生的事情对我们来说仿佛只是一段生活中小小的插曲。景岚虽然依旧隔三差五地会到我们家小坐,可是没有再留宿。我明白,她也明白,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再也无法更改。至于我和穆北,哦,我想,那又该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小段啊!

第八章

我没有用顾修宸给我的手机,那是一只银白色的、由宸瀚和微软公司联合开发的高智能商务手机,市场价高得惊人,我把它给重新包好放进抽屉里的时候看见抽屉一角放着的云南白药,还有下面压着一张半旧的百元大钞,那个落魄的倔强的男孩子拒绝了我的好意,不仅如此,他还免费帮我背了一次行李、倒贴了三十块钱的药费。

我对自己占了这样一个男孩子的便宜深感不安,我在脑子里想啊想的,想着是否可以借此机会主动上去跟他搭讪。

那样的话是不是有点儿不够矜持?

我妈妈打小就已经很深刻很深刻地教育过我:

作为女孩子,尤其是作为一个有修养的女孩子,矜持和含蓄都是必然和必须的。

矜持的含蓄的我对那个俊秀且才华横溢的男孩子滋生了一股强烈的好奇。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我一有空就到他们法学院的教学楼那儿转呀转的,就想着等他哪天如果发现我的话,我要上去跟他说些什么。

这种矜持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二月下旬,跟我同宿舍的薛丽莉同学二十岁诞辰,她男朋友、本校中文系有名的情歌王子曹迅曹同学请了一帮子朋友在KTV帮她过生日,生日party办得很热闹,我、小娟、何苗还有丁晓晓作为女方代表理所当然地要跑去捧场,曹迅同学也毫不含糊,把他们班其他八个男生一个不少全拉了过来,一概是斯斯文文的小男生,最高的那个一米七五,长得细皮嫩肉,说话的时候声音柔得让我恨不能把他的嗓子给掐了;最矮的那个一米六三,胖得呈圆柱形,坐我旁边的丁晓晓一打眼瞧见就有些泄气,长叹一声绝望地扑倒在我肩头说:

“为什么想找个帅气一点儿的男生就这么难呢?”

这家伙自从上次在宸瀚的发布会上见过顾修宸以后就一直有点儿神思不属,审美情趣光速提升,觉着放眼整个X大无一男生能与那位姓顾的大爷一较高下,过去那个一直让她围在后头转的广播系的系草宁远也不再具有杀伤力,那样子大有“曾经沧海难为水,一见宸哥误终身”的味道。

曹迅曹同学不愧是中文系的情歌王子,骨子里极具浪漫主义气息。那家伙抱着一大捧的红玫瑰前来给女友祝寿,人过来,伸出手拉过薛丽莉就是一顿热吻,哄得满屋子的人们惊叫连连,口哨声起哄声拍掌声不绝于耳,曹迅同学一脸的意气奋发,薛丽莉则红着张脸把自个儿的脑袋直往男朋友的衣襟里钻,丁晓晓一边起哄还一边不忘回头看我一眼,拿手捅了捅我的胳膊说:

“小样儿,亲的又不是你,你脸红什么呀?”

我拿眼用力地瞪了一下她,反驳说:

“我长这么大头回看见这么激烈的真人表演,换了你你能不脸红吗?”

一群人在包厢里头切蛋糕、唱歌、喝酒划拳,我原来想像我们宿舍这几个、我、小娟、薛丽莉、何苗就已经是麦霸中的麦霸了,没想到今天竟遇上对手了,中文系的那几个男生看起来斯斯文文,唱起歌来毫不逞让,那两只麦克风一整个晚上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几乎就没怎么转出他们几个手里,那个细皮嫩肉的叫周帆的男生超级崇拜张学友,一整个晚上都在那儿“忘记你我做不到”、“我是真的受伤了”…这样痛彻心扉地呻吟,还有那小胖子、名字叫姜鹏的家伙则极度喜欢韩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型相似的缘故,他非常坚信自己能把韩红的歌诠释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结果唱《青藏高原》的时候一个高音飙不上去,直憋得脸红脖子粗,把个满屋子的人逗得哈哈大笑。丁晓晓见了从他手里接过话筒,还一脸不屑地冲他挑眉,那样子似乎在说:

“小样儿,漏气了吧,下面就看姐姐的了!”

小娟拉着我陪她去洗手间,出了包厢门,四面吼声一片,楼下大厅里也乱哄哄的,我挽着小娟的胳膊从楼上经过,不经意扭过头这么一望,正好望见了袁睿站在大厅中央。

确切地说他是被人围在了大厅中央,就这样还母鸡护小鸡似地紧紧把跟他一起的女孩子给护在身后,七八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把他们团团围着,一看就知道今儿这事儿不可能善了,我推推小娟的胳膊说:

“去叫人。”

我之前忘了告诉各位,我跟我爸爸的警卫员学过一段时间的跆拳道,虽然不过短短暑假里的两个月,可是我觉着,习武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都是应该的,何况咱这边拼拼凑凑还有十来个大男生呢?

事实证明曹迅他们几个也的确没让人失望,文化人斯文是斯文,可打起架来照样够狠够酷。头先袁睿被人围在中央,还试图拉着那女孩强行离开,他面前的那个打手当头一拳就袭过来,袁睿把身子一矮,这一拳是躲过了,可是后背受敌,被人一脚正好踹在腰眼上,身体直直往吧台上扑去,我一见也等不及曹迅他们了,脑子一热就想往楼下冲,那边曹迅周帆一帮人正好也扛着板凳腿呀、酒瓶子呀、烟灰缸啊一阵风样地冲过来,周帆伸手把我往身后一扯,颇有气概地吆喝了一声说:

“打架是男人的事儿,女孩子闪一边儿去!”

我都懵了,袁睿也懵了,连同那帮打手可能都想不通打着打着怎么会突然间多出一帮人来,等当先的那个男人反应过来,已经被曹迅给一板凳扣在了脑门上,当场就见了红,大厅里一瞬间乱成一团,尖叫声、吆喝声、搏斗声、东西碎裂声声声入耳,小娟她们几个吓得抱成一团,那个被袁睿护在身后的女孩子也被人群给冲到了边上,几次试着扑过去都被袁睿给挡了回来,最后一次袁睿大概是气急了,背对着我大声吼:

“菲菲,帮我把蕾蕾给看好了!”

我一听忙伸手把那女孩子给扯了出来,小姑娘吓得浑身哆嗦,头埋在我的肩膀上,一边哭一边低声地叫哥哥,我把她的身体往人群后头带了带,拍拍她的后背说:

“放心吧,你哥哥不会有事。”

可事实上我们惹了大麻烦,打群架、还砸了人家的场子,如果不是警察及时赶到的话估计根本就无法从那里顺利脱身。我和丁晓晓他们被人穿蚂蚱似地从KTV里拎出来,赶进那附近的警察局,审讯室的四壁冷冰冰的,袁睿和曹迅他们几个男生一个个鼻青脸肿,女孩子则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我四下望望心里想:

“看看我做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给顾二打电话,北京城我熟悉的人也就只有佟晓如和顾二,可佟晓如那丫头高中时就已经出国去了,根本指望不上。顾二的手机倒是能打通,可就是没人接,我正在那儿咬牙切齿地发狠呢,那边突然有人接起来,一个好听的男人的声音说:

“喂。”

凌晨一点钟,顾修宸的私人助理和律师开着小车穿越大半个城市来把我从警察局里给弄出去。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明明跟他说过我想找二哥,可是最后麻烦到的却还是顾老大。我们一行十几人又像穿蚂蚱似地被顾修宸的律师给领出审讯室,另一个西装革履、戴着细脚无框眼镜的男人则笔直地站在一个中年男人面前,斯斯文文地扶了扶眼镜框儿说:

“我老板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像这样不守法纪、逼良为娼的娱乐场所竟然还能够存在至今?宋局长是个聪明人,还是好好想想要怎么跟他解释吧!”

出了警察局,凛冽的小北风吹得人从头冷到脚,我缩着脑袋跟在袁睿身后往前走,袁蕾则看得出她哥哥在生气,受气小媳妇儿样战战兢兢地偎在我身边,袁睿走着走着忽然顿住脚步,大步流星地拐回来,吓得她妹妹冷不丁儿地往我身后一躲,带着哭音叫道:

“于姐姐。”

我连忙展臂往袁睿的面前一横,正气凛然地喝问说:“你要干什么?”

袁睿看着我,平日里漂亮干净的小白脸被打得破了相,右眼和嘴角各青了一块,这使得他盯着人看的样子看来十分滑稽,我看着看着忍不住想笑,心虚地挺了挺胸脯说: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有话好好说,不许打人!”

他把乌黑的眉毛拧了拧,阴着张脸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间又把脸转向袁蕾,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说:

“你倒是很会给自己找靠山!”袁蕾可怜兮兮地抬头瞄了我一眼,我看看她,又看看袁睿,这个沉着脸的男孩子鼓着嘴生气的样子像个冒着烟的小火车头,我抿着嘴角忍了忍,又再忍了忍,一个没忍住还是哈哈哈大笑了起来,袁蕾可能也早已发觉了这一点,头埋在我的肩窝里哼哧哼哧地笑,我伸出手去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说:

“乖孩子,想笑就笑呗,别一会儿再憋出毛病来。”

她“咯咯”一声,拉着我就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放声大笑,我心里原有的那点小阴霾被二月的小寒风给吹散,眨眼间飘逝得无影无踪。

第九章

~

我在大街的角落里见到顾修宸,他安坐在一辆黑色的加长版的轿车里,笑眯眯地冲着我挥了挥手。我松开袁蕾的手慢慢走过去的时候看清楚了此君的新座驾,银光闪闪的一个"B"加一对翅膀的logo,市场价大概多少钱?一千二?一千三?反正不会低于八位数字。

我走过去叫了他一声说:“宸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