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加优笑,“没了,我果然记性不好,连他们长什么样都没半点印象了。”

气氛和谐融洽,两人相互打趣,吃完晚饭,关少航剥柚子给她吃,她津津有味地吃了一瓣又一瓣。

“我剥的速度都赶不上你吃的。”某人终于抗议。

“那我吃慢点。”

“该你剥给我吃了吧?”

“不要,我不会。”

“喂,你太赖皮了吧!”

吃饱喝足,两人携手在小区里散步,月光洒在地上,时光静谧得不太真实。

“今天月亮好圆啊…”池加优仰头,发出一声感叹。

关少航脸抽搐,小声说:“小池,你这样有点傻。”

“切,那你来一句。”

关少航抬起头,凝神端详挂在树梢头的那轮皎月,半晌,吐出一句,“真的…很圆。”

“噗--”池加优笑岔气,乱没形象地歪在他身上。

不真实的幸福感簇拥着她,令她陶醉,她从来没像此时此刻这样透彻深刻地理解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什么日记、什么车祸真相,统统见鬼去吧。

而后池加优和老总唐均年见面,到入职,所有事都水到渠成。

唐均年气质儒雅,作风低调,平日几乎不在公司出现,几次约她谈事也是在一个极有格调的茶馆里进行,但袅袅茶香没有熏晕他的头脑,其效率之高简直无人出其左右,做任何决策都果断利落,并且兑现了当初承诺,新杂志交给池加优全权负责。

几天下来池加优为自己找到一个好老板庆幸不已,但她的好心情很快出现小滑坡,这天一上班,她在公司碰到了谈粤。

“你怎么在这里?”

谈粤笑得坦然,“我来报到,这回归你管了。”

池加优吃惊,“你辞职了?”

谈粤满不在乎地点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意识到事态严重。

不得已把他叫进自己办公室,放下百叶窗,池加优绷着脸说,“谈粤,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当然。”

“你这种追随有意义吗?”

“我认为有就行。”谈粤直言不讳。

“你在给我压力。”

谈粤得意地笑,“如果你不在乎,我给你再多压力也起不了作用。”

池加优气得拉下脸,她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总算理解关少航对待张群采取放任的态度。

这么一关联,她想到一个法子,事后找关少航说了下自己的小算盘,关少航不置可否地说:“嗯,你看着办吧。”

池加优看出他并不热衷,“你觉得不可行?”

关少航抬眼看了看她,“谈粤要是这么容易移情别恋,何至于等到现在?”

池加优有点窘,“说不定的,有科学实验证明,把一对男女关在一间空屋里,就算他们起初互不认只,相互没有好感,一定时间之后也会产生感情。”

关少航挑唇,“没有那间空屋。”

“我们可以帮他们制造一个。”

“你出发点不太厚道。”

“这…”池加优被他噎了一下,“好吧这个我承认,可如果他们真能在一起,也是很不错的结果,不说谈粤,张群可被你耽误够了,她妈现在看你的眼神就像一把刀,恨不得把你按在砧板上剐成一片片。”

关少航苦笑,“那就试试吧,我尽力配合。”

于是,这个周末池加优组织了一场义务劳动,分别将两人召集到安小朵的助养基地帮忙干活。

张群本来没什么兴趣,一听说关少航也来,她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到了十几分钟,反而是谈粤路上堵车迟到了一会儿。两人以前就认识,后来在酒吧那次也算颇聊得来,这次碰头也是有说有笑。

池加优正给一只狗洗澡,偷瞥了他们一下,心说挺般配的。

安小朵是被拉拢的知情人,她对撮合这对完全不看好,“张群看着爽朗干脆,其实内在没表现出来的那么洒脱。谈粤也是。”

“你说他们这么执著,图什么呢?”

安小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笑起来,“小池,我发现你在感情方面真不是一般的笨啊。”

池加优脸一红,“连你也这么说。”

“我是实话实说,可能跟你的经历有关,你没有试过暗恋和等待一个人的滋味,所以很难体会。你现在是求仁得仁,我为你高兴。”

安小朵感慨万分,下句就回到原先的话题上,“我想谈粤张群心里也很清楚这种感情有多无望,但是要他们全身而退,那是万万做不到的,舍不得,不甘心,都有。”

池加优有所触动,思索的时候又听到安小朵补充了一句,“他们坚持着,不过是忠于自己的心罢了。”

池加优顿时充满犯罪感,“那我想撮合他们,岂不是…”

“尽管试,不会成功。”安小朵用笃定的语气说。

池加优默默无言两行泪,身边有这两个天才存在,让她等智商偏上情商偏下的正常人好无力啊!

被连着打击,池加优也没什么积极性了,牵红线就这么不了了之。

建了新班底,有几个得力助手,杂志各种筹备工作很快上了轨道,虽然琐碎事多,但总算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池加优为工作忙碌之余,一周至少要抽三个下午的时间去吕子再那里报到。

已经第四次,她尽量放松身体,仰面躺在那张舒适柔软的靠椅上,耳边是吕子再充满诱惑的声音,他的语速极缓慢,带着一种魔力,将她从真实清醒的世界里拉向飘忽朦胧的幻境。

吕子再本身是个极重视品位的男医生,从他的HI-FI音响,到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古瓷茶具,吕子再提供给病人的服务就跟对待自己一样精心备至。

布置温馨的空间流淌着如水一般轻柔清澈的音乐,洁白的骨瓷杯里盛着特级红茶,以及同样盛在精致瓷器里各种可口的下午茶甜点。

只是这些外界的舒适,与陷在回忆里苦苦挣扎的人无关。结束这一疗程,池加优昏昏睡去。

半个小时后,她从浅短的睡眠中醒来,映人眼帘的是吕子再敞着领口,翘着二郎腿远眺高层景观的形象,她倏地坐起来,诧异地问:“结束了?”

吕子再点头,冲她招手,“通过你之前几次潜意识描述,我来总结一下。”

“首先,你的童年相当快乐,没有压力,没有束缚,功课对你来说很轻松,不费吹灰之力,你把大部分时间花在玩这个事上,你当时的同伴很多,有学校里的同班同学,也有小区里左邻右舍年纪相当的,你是孩子王,性格爽朗大方,而你妹妹正好跟你相反。”

池加优认同地点头。

吕子再继续说:“初考的时候,你的成绩跟一中录取分数线有一分之差,你是故意放空了几道应用题不做,因为你排斥去一中读书,你害怕父母像要求你妹妹那样要求你。但是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从那时起,父母在外人面前开始不提你了,也很少带你出席朋友聚会,你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委屈,你并不比妹妹差,可是父母看扁你。”

池加优讶异地挑眉。

“不用惊讶,事实上这些信息都是跟你聊天中挖掘出来的,再加上一点专业的推理。我们接着说。你曾经想过考出好成绩,让父母对你改观,但权衡再三认为得不偿失,所以你花了一段时间调整心态,这期间父母让关少航给你补课,没想到他居然看穿你在考卷上作伪,于是你软硬兼施要他替你保密,他答应了,其实那个时候你心里是有一点喜欢他的,但是最后你选择疏远他。”

池加优沉默了片刻,“是,我当时确实有点喜欢他,但也仅仅是有点。”

“升上高中,你的同伴里最亲密的一个是谈粤,你们常在一块儿,温书打球练体育,这个时候你同关少航基本上是处于见面打招呼,然后擦肩而过的状态了。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接触确实少了,没有共同话题;另一个则是他跟你妹妹在一起,俨然是对小情侣,你在避嫌。”

“吕医生,这些跟我失忆有关系吗?”

吕子再侧身端过骨瓷杯,悠哉地喝了一口红茶,“当然,当然,我必须了解你的过往,才能做出正确判断。”

“好吧。”

吕子再搁在桌上的手机提示灯闪了闪,她好心提醒他,“你有电话进来。”

“不用理会。”

但是几分钟后,他的助理打内线进来,不知说了什么,他听后脸色微微一变,挂了线便说:“很抱歉,我们另外安排时间聊天,我现在必须出去一下。”

池加优无异议,看看时间其实也已不早,她跟他一同出去,到了停车场,她系好安全带,准备开车离开,吕子再叫住她,匆匆跑过来,“池小姐,方便载我一程吗?我刚想起来车子送修了,我还没去取,这个时间不容易打到车。”

“没问题,请上车。”

晚上她约关少航在外面吃饭,巧的是吕子再要去的地方竟跟他们约好的地方在同一条路上,相距不过几十米!

在一个人群拥挤的路口,吕子再下车,他走得很急,仿佛有十万火急的事在等着他。

池加优一时好奇心大作,泊了车下来,穿过层层人群,她看到吕子再站在一辆银灰朗逸旁,跟一男一女理论。

朗逸的后头停着一辆价值不菲的宝蓝色跑车,再往车里看,驾驶座上是个穿着小黑裙的女人,戴着墨镜,虽然看不清五官,但仅一个侧面轮廓便能窥见一斑,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

看场面,兼听围观人议论,她不难猜出前因,前面的车不知什么原因毫无预兆地停下来,后头的车来不及刹车,追尾了,但不严重。

照说这也没什么好吵的,双方都有错,各退一步,让保险公司来理赔就是了。可奇怪的是,事故从发生到现在,宝蓝色车里的女人一直没出来,也没出过声,紧闭车门车窗,任由那对男女当街破口大骂,她泰然自若。

池加优站了一会儿,心里琢磨着要不要上去帮帮吕子再,可是一来不是什么难解决的事,二来看他以一敌二,无论嘴皮子还是气势上都完全不输阵,更何况他现在是在英雄救美,她跟人家也不熟,随随便便靠上去,没准人家心里还会觉得她多管闲事。

这么一想,她撤出来,跟关少航碰头去。

吃到一半,正跟关少航说话,余光瞥见吕子再跟那个女人并肩走进来,她不由望去。

“认识?”关少航问她。

“不,不认识。”池加优低下头。

关少航看了一眼,“何琥珀?”

“啊,你认识?”

“几年前她给老唐开发的一个楼盘做代言,当时我负责室内设计,与她有几面之缘,之后没多久她就退出娱乐圈了。”

“原来是明星,难怪那么有范儿。”

吃完饭,池加优去了趟洗手间,在门口又碰见他们。吕子再跟何琥珀似乎起了争执,两人脸上都不是愉快的神色,可能吕子再想缓解关系,伸手去拉何琥珀,不料她一把甩开,二话不说离开餐厅。

吕子再面色铁青留在原地,竟也不追,偏头不经意对上池加优探究的视线,他显然有些尴尬,又不能当做没看见转身走开,好在他是情商高,几秒钟时间就恢复了一贯神采。

“嗨。”看他走过来,池加优只得打招呼。

吕子再冲她笑笑,“刚才太匆忙,没顾得上说,谢谢你载我一程。”

“太客气,举手之劳。”

匆匆聊了几句,吕子再就告辞离开,池加优回到座位上,看见关少航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池加优感觉到关少航滚烫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要烫穿她。

她莫名一阵心虚,掩饰地拿起钢叉插了一片芒果吃。

关少航冷眼看着她不自然的举动,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你跟吕子再怎么认识的?”

果然被看见了…

池加优思忖了一下,“采访…我要写一篇稿子。”

“请说实话。”

池加优咬了咬唇,“我找他为我做心理辅导。”

“为什么?”

“催眠,他或许能帮我恢复记忆,我想记起那场车祸。”

关少航直直看着她,良久,他勾了勾唇角,“进行多久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旅行回来。”

“中秋那晚,你就是想问我这个吧?”

“是。”

关少航面露不悦,语气有些烦躁,“我让你问,你不问,一转头就偷偷去查?”

“我问你你会说玛?”池加优嗤笑了声,丢开钢叉,“真没意思。”

“也就是说,那天说相信我只是在敷衍我?”

池加优直视他,“如果这其中牵涉到的只有我跟你,我可以什么都依你,你不要我问的事我就不问,你不愿我知道的事我就不要知道,可是有那么简单吗?”

“这本来就是我跟你之间的事。”

池加优心底猛窜起一丝火苗,不由冷笑,“是啊,我们都是天生天养,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关少航沉默了一下,“爸妈给你压力了?”

“请问最疼爱的女儿死得不明不白,有哪个父母可以无动于衷?”池加优说着说着,忽然鼻头发酸,“他们向我施压是意料之中的,你不肯说我也猜到了,难道现在我连自己去寻找真相的权力都没有?”

关少航想了想,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声音很低也很温柔,“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我去同爸妈说。”

“是说出真相吗?”池加优冷笑。

关少航讶然,“什么真相?”

“我妹妹是怎么死的?”池加优盯着他。

关少航绷紧了脸,“你什么意思?她五年前死于一场交通事故,这还需要问吗?”

“她死之前,你们是不是有过剧烈争吵,为了什么?”

“你这个问题憋在心里很久了吧?”关少航牵动了下嘴角,“她出事那天我们是见过面,也的确起了争执,后来她情绪失控开车出去,接着不幸出了车祸。”

“我为什么在车上?”

关少航抿了抿唇,“我不知道。”

“你们为了什么争执?”

面对池加优的咄咄相逼,关少航渐渐有压制不住的火气,“无可奉告,如果你跟你爸妈一样,已经认定是我害死了加好,那我们没必要再谈下去。”

“我也不想这么认为,所以我向你求证。”

关少航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良久颓然道:“我需要是无条件的信任,而不是剥丝抽茧层层盘问后轻飘飘的一句他没罪,这件事上,我的解释已经够多。”

没办法再交谈下去,池加优叹了口气。

接连几个晚上,她投靠安小朵。

安小朵的住处不宽敞,杂物多,乱糟糟的,所幸是一张大床非常舒服,从床垫到床褥,再到盖的被子,以及枕头,都是极其讲究的。

安小朵的至理名言:“人生不如意事已经太多,如果连睡觉都不舒坦,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池加优卸了妆,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换上安小朵为她准备的睡裙爬上床,抱着一个真丝枕头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