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想下去。如果注定不能再一起,是不是真如甄曼宁所说,离去对彼此都好一些?

她是亏欠了谈粤,但关少航并没有亏欠自己。

手机陡然震动起来,是之前设定的闹钟,提醒她是时候前往机场了。她按掉,将手机放回大衣口袋。

池加优握住关少航搁在被子外的手,放在脸上轻轻摩挲。

她要走了,从香港回来时,大概什么事都成定局了。她低头不住地亲吻他,渴望他醒来,好让她再看看他专注墨黑的眼眸,却又害怕他醒来--他任何一句话都可能瓦解她的勇气。

最终,她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在眼泪漫过眼眶之前大步跨出病房。

若是她此时回头看一限,便会发现床上的男人眼角同样滑过一丝晶莹。

将戒指交到甄曼宁手里。池加优一直随身携带着它,视若珍宝。

甄曼宁合起手,笑道:“你放心,我一定遵守承诺,若是我做不到,你再来跟我要回去。”

池加优勉强笑了一下,“好好照顾他…还有,我们的交易…请不要告诉他,医生说他现在身体很虚弱,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我知道。”甄曼宁打量她红肿的双眼,“你其实很爱他,我看得出来。”

池加优勾了勾唇角,钻进驾驶座里把车开走。

因为临时空中管制,飞机晚点。池加优买了杯咖啡,走出候机大厅,冷风呼呼灌进领口,她看着外面的景致出神。

周围一片惊喜的喧哗声唤回她的注意力。

她抬头,看见一道光从天际划过。

怔了怔,她反应过来,是流星。

紧接着,不断有星光划破深蓝的夜幕,她看呆了,只听附近一个年轻女孩激动地同身边的男孩说:“是双子座流星雨,就是今晚!快快许愿!”

她了然一笑,在心里许了三个愿望。

九年前,她独自一人在学校操场看狮子座流星雨,那时她无忧无虑,星星都快掉光了才想起要许愿,想了很久许下的唯一心愿是找个很爱很爱的人来相爱。

现在想起来,那个心愿早就实现了,只是她不知道,等到她知道,这个愿望要被收回去了。

掏出手机,她给关少航发了条短信:祝君安好,勿念。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看到,但总会看到。

12月的香港,热闹得就跟它的的名字一样,到处香气袭人,似个人间天堂。

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布置得光辉璀璨的圣诞树,还有热情派送小礼物的圣诞老人。

池加优无心欣赏这些美丽的烟火气,她来香港已快半个月,每日和安小朵通电话,今天得知关少航出院,她稍稍安下心来,随后被谈母遣着出门买各种年货。

买了一堆干果回去,看见小花园里,谈粤坐在轮椅上,她笑着走过去,“怎么在这里吹冷风?”

“等你,”谈粤拉她的手,“累不累?”

“不累,我们进屋吧。”

谈家门槛是改造过的,轮椅可以直接推进去。屋里电视机开着,音量调得很大,谈母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TVB连续剧。

池加优给自己倒了杯水,端到房间里去打电话。

谈粤跟进来,池加优一愣,问他:“有话跟我说?”

谈粤点头,说:“爸妈的意思,是让我们圣诞假期之后就去注册登记。”

池加优一僵,然后笑了笑。

“你的意思呢?”谈粤察觉到她情绪不对。

池加优喝了一口水,“这句应该我问你。”

“我当然也想,不过我不希望你太勉强。”

“就照你说的办吧,”池加优沉默下来,过了很久才想起来,“对了,小朵后天会过来玩,我打算跟她到处逛逛,那几天可能没什么时间陪你。”

“应该的。”场面僵冷,谈粤看了看她,“请她来家里住吧,我可以尽一点地主之谊。”

“她是跟团的,再说吧。”

将谈粤的话转告,安小朵连连摇头,“才不要去,我受不了他妈的后娘脸,幸好你聪明说我跟团。”

“不用来住,不过到时一起吃顿饭吧。”

安小朵想了想,“行。”

池加优犹豫了一下,“你最近有见过他吗?”

安小朵立即会意,“没有,我现在跟他能有什么交集?本来还可以借牛奶的名头,你现在把牛奶要回来了,我更没理由找他了,他出院的事还是我问了好几个他公司的员工打听到的。”

池加优无言。

安小朵到的那天是平安夜,池加优去机场接她。

安小朵远远就看见她,笑着奔过来,到了她跟前惊呼:“怎么瘦成这样?谈家虐待你啊?不给你饭吃?”

池加优一哂,“别胡闹!”

安小朵穿得特别有圣诞气息,一件火红色的厚外套,艳到极致,衬得她的雪肤更加细腻明亮。池加优自己则穿了一身黑,和她站一块简直要自惭形秽。

先去预订好的酒店房间里稍作休息,安小朵像个孩子般扑到大床上滚了两滚,然后抱住池加优说:“差点跑不掉,这眸子老唐要我顶你的位置,我干了一堆糗事,回头你要帮我收拾烂摊子。”

池加优含笑,“小朵,我看见你心情就好起来,真奇怪。”

安小朵把头凑过去,“那是我人见人爱。”

“是是是,快起来,咱们去大吃一顿。”

安小朵瞅了瞅她的衣服,嘀咕,“你本来就瘦了不少,还穿得黑漆漆的。”说完她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裹到池加优身上,“是不是好多了?”

池加优照了照镜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黯淡的皮肤好像多了几分光彩。

谁知,安小朵盯着她的脸连连摇头。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气色这么差,还憔悴、浮肿、皮肤干燥,你已经不是十七八岁了,再不注意着点可是残得很快的哦。”

“你是天生丽质,我可没你这个本事。”她不是不懂保养的道理,只是女为悦己者容,如今她美给谁看呢?

“我天天敷面膜啊,现在天气又干又冷,很容易被风吹皱的好不好?”安小朵从包里找出洗面奶和一片面膜,“去洗把脸,我给你敷脸。”

“不要啦,要去吃饭了。”

“吃饭急什么,晚点去也行,我又不饿,快点去洗!”

池加优拗不过她,只得拿洗面奶去浴室,出来横躺在大床上,任由安小朵折腾。

安小朵撕开面膜包装袋开始操作,手法相当娴熟,边弄边说:“这个滋润效果很好,一会儿你就知道。”

“小朵,你怎么不交个男朋友?”

“我有男朋友啊。”

“啊?”池加优惊讶得要坐起来,被她一把按住。

“别乱动,躺着才有利于皮肤吸收精华液。”

“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吵架了,我在等他找我。”

“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池加优将信将疑。

安小朵笑嘻嘻地说:“很像天方夜谭吗?可事实就是这样啊,他不一定会找,但我也不是一心一意在等他,也许会有一个比他好的男人出现。”

池加优不知道说什么好,安小朵也安静下来,池加优敏感地察觉到她情绪起了变化。

睁开眼,看了看她,“想他了?”

“有点,不知道他会不会想我,”安小朵一脸惆怅地坐在一侧的地毯上。

“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冷酷,无情,面瘫,喜欢教训我,生气会摔东西,不会服软,明明是他的错也不肯认。”

“这…综合分高得了吗?”

“护短,很保护我,给我买各种好吃的甜品,会砸核桃给我吃,把信用卡给我不管我花不花,怀抱很温暖,肯让我枕着他的手臂睡觉。”

池加优听明白了,“有他的照片吗?”

安小朵从地上爬起来去拿皮夹,池加优看见她背着自己抹了抹眼睛,不禁感触良多。

美丽洒脱如安小朵,也有难解的感情困扰。

把皮夹打开,递到池加优眼皮底下,安小朵问她,“帅不帅?”

池加优由衷地说:“很帅。”

不是恭维,相片里的男人五官有些欧化,高鼻深目,线条坚毅,薄唇紧抿,目光极具震慑力,没有关少航的温煦和善,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池加优联想到一种动物,没好意思说出来,客观来说,这个男人是非常英俊的,而且还很上相。

“我们不是一类人,我在学校就认识他了,后来他帮过我很多次,用他的方式对我好,我慢慢就陷进去了。”

“你后悔吗?”

安小朵摇摇头,“没什么好后悔,我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即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爱上他。”

池加优撂下面膜,站起来抱了抱她。

两人去吃烤肉,叫了红酒喝。

池加优的酒量不错,让她意外的是安小朵并不输她,两人大发酒兴,你一杯我一杯,渐渐有点斗洒的意思,一晚上下来已经记不清喝了多少。

安小朵一手支着下巴,脸颊绯红,眼神迷离,“来,祝我们友谊长青,早摆脱和男人有关的所有烦恼。”

池加优笑眯眯地举杯,“干杯!”

又是一饮而尽。

一阵轻快的铃声响起,安小朵到处找手机,拿出来按下接听键喂了半天,冲池加优说:“是你的在响。”

“是吗?”池加优把身上口袋摸了个遍,才想起在包里,拿出来没看就接起来,“喂…你找谁啊…你是哪位啊?听不见,听不见!你大声点!”

谈母快气炸了,尖着嗓子说:“池加好,你少跟我装蒜,你给我听好了,不管你跑去哪里疯,限你一个小时之内回来!”

池加优静默了一下,笑着喃喃,“听不见啊听不见…”

她掐了线,趴在桌上呜呜哭起来。

安小朵推了推她,“你怎么了?”

“我这里堵得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池加优抬起头,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她刚才明明在哭,脸上却干干净净。

安小朵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一脸茫然无措,“我好像也是…”

池加优抓起安小朵放在餐桌上的手机,调出关少航的号码拨出去。

“小朵?”关少航的声音很快传来。

池加优鼻子一酸,热流像要从眼眶里冲出来,“老公,我好想你…”

那头顿时安静了,过了片刻听见关少航咬牙切齿的声音,“池加优,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就是很想你…”她侧趴在宽大的沙发椅上,将身体蜷成一团。

关少航这时听出她声音不对劲,问她:“你在哪里?和安小朵在一起?”

“嗯,在香港。”

关少航沉默了一下,“你喝酒了?”

“嗯,喝了…”

“喝了多少?”

池加优开始数地上的瓶子,“一、二、三、四、五、六…九…”

关少航的声音变了,“池加优,把手机给安小朵,我跟她说话。”

她抬起身体看了看对面趴在沙发扶手上一动不动的人,叫了几声,然后说:“她睡着了。”

“就你们两个人在喝酒?”

“是啊,小朵酒量也很好,我都喝不过她,下次你来跟她喝…”她打了个酒嗝。

“你们现在在哪里?把餐厅的名字报给我。”

“好像是什么悦什么什么,哎我记不清了…老公,今天是平安夜,你还没跟我说那句话。”

关少航知道她喝醉了,心里焦急得不行,又无计可施,被她连番催促,只能顺着她,“Happy Christmas Eve.”

早在许多年前,他就见识过她醉洒的样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跑,一会儿跳,简直比孙猴子还能闹腾,还一反常态特别喜欢撒娇。

那时她在他眼皮底下,怎么闹都随她尽兴,可这时远在天边鞭长莫及,他只能希望她们待的地方安全点,别闹出什么事才好。

池加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关少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啪”的一声,手机好像掉到地上。

关少航连忙叫了她几声,通话没断,过了片刻,一个男音在说:“您好,跟您通话的这位女士喝醉了…”

池加优翌日醒来,发现自己和安小朵并肩躺在一个房间里,她意识还很模糊,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坐起来,头痛欲裂,这提醒了她--昨晚她跟安小朵喝得酩酊大醉。

她在房里转了几圈,觉得可疑,昨晚实在醉得太厉害,她完全想不起来是谁送她们来这里的。

她去洗了把脸出来,安小朵还在睡,她开门出去,准备去入住登记处问问,结果她刚关上门,隔壁房门就开了,一个理平头的男人走出来,冲她笑着说:“你醒了?”

池加优倍感困惑,“你是?”

“我叫简飞,是少航的大学同学。”

“哦,幸会。”池加优忙说。

简飞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解释,“其实我们以前见过面的,有一年暑假关少邀请我去他家玩了几天,他介绍你们姐妹给我认识。”

池加优有点印象,“哦,我想起来了,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几年前被公司派遣过来的,昨晚接到关少的电话,才知道你来香港玩。”

池加优脸一白,终于想起自己昨晚干过什么事了,她瞬间石化在原地。

简飞的手机响,他看了眼显示屏,接起来说:“这么早啊,关少。”

池加优忐忑不安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