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刘华和赵静没想到自己还有再回幼儿园的一天。

她们见惯了北京的繁华与物欲横流,谁还肯回老家去谋份薪水颇少的差事。

但这虐童的事情一出,她们两就跟过街老鼠似的,偶尔还有家长找上门来,没法报复她们就直接泼油漆,甚至把一桶桶的垃圾倒在她们门口,吸引苍蝇与老鼠的光顾。

这赵静虽然躲在门后,可楼上楼下的邻居可受不了。

没过两三天,房东就找上门来,话里话外都在赶人。

——北京的房子可真的不好找。

为了儿子和丈夫能正常生活,赵静被迫一个人搬到了五环以外,可还没等行李衣物安置进家具里,又有家长不知道怎么就找上门来,故技重施的再来一遍。

到底是谁泄露了我的住址?

刘赵二人三个月内搬了四趟家,愣是被穷追猛打的骚扰搞得神经衰弱。

她们最后为了节省房租,两个人一起住进了棚户改造区的低矮民房里,门口还特意弄了个摄像头。

然而花百来块布置的摄像头,不是被水泼的短路,就是在深夜被捅坏,从来都没有一个善终。

刘瑾给她们两打电话的时候,赵静都快哭出来了。

“园长,我们压根就找不到工作啊。”

这北京的幼儿园像都被通风报信过一样,一听说他们的名字,连客气一声都没有就直接挂电话了。稍微好些的收银员之类的活,往往刚上岗没几天,就会被莫名其妙的辞退。

这还让人活吗?

这两个女人过惯了安逸日子,现在压根受不了每天在后厨干脏活累活的日子。每天半夜下班回家,都恨不得抱头痛哭一场。

“你们这之前做的事情,闹得也挺大的。”刘瑾叹了口气,缓缓道:“现在幼儿园里,有两个职位空闲着,又都是后勤类的,你们来吗?”

“我们怎么回去啊?”刘华眼泪都出来了:“我们这一露面,肯定又有家长天天堵门口,搞不好还会打人啊!”

“你懂什么,一个保洁员的工作,就扫扫拖拖,还得带帽子口罩,压根没人认得出来你们。”刘瑾回忆着荣园长的交代,继续道:“还有个管理员的工作,那都是在后勤部忙活,家长压根都不知道在哪儿能找着人,怕个啥?”

“荣园长还交代了,这是看在你们诚心悔改的份上,有意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刘瑾压低声音道:“往后你们两吃饭都去刘华办公室里,荣园长会派人单独给你们送,听明白了吗?”

两女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松了口气。

虽然这两工作没从前轻松风光,但总比现在的脏活好。

荣园长第二天再来的时候,刘瑾候在办公室旁边,身后站着两低眉臊眼的女人。

“就是你们两?”荣园长瞥了她们一眼:“工资多少都清楚了么?”

“清楚了,清楚了。”刘华忙不迭道:“园长,我们真的知道错了,谢谢你。”

“行了,别废话了,签合同去吧。”荣园长挥挥手道:“赶紧去。”

幼儿园又恢复了从前的秩序,开始稳定的经营。

刘赵二人虽然都藏着掖着,但晚上就睡在员工宿舍里,倒也没再碰见什么闹心的事情。

时间一久,两个人便又建立了安全感,开始在刘华的办公室里偶尔闲扯。

“这有钱人家的孩子,就那么娇贵么?不就是踹了两脚,多拧了几下,至于闹成这样?”赵静摘了口罩,反手关上门嘟哝道:“现在想想,还不如当初多打几个耳光——活该!”

“呵,喂药怎么了?”刘华不以为意道:“这小孩要感冒生病了,不还是会来为难我们,再说了,别的幼儿园还不是有喂药的,赔点钱不就完了吗,还至于告到法庭里去?神经病吧。”

还没等他们再抱怨下去,门口突然敲了敲门。

“是小宋来了。”赵静心想终于到饭点了,忙不迭拧开锁,接了饭又关了门。

两个人领了盒饭,开始边吃边絮絮的闲聊。

吃了两口,刘华忽然感觉不太对劲,直接伸手推了她一下:“别吃了!你看这是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炒饭,给赵静看这里面若隐若现的颗粒物。

“是不是厨房的大师傅没淘米?”赵静不以为意道:“别想那么多,吃饭吧。”

刘华仍然不肯放下戒备,去旁边倒了杯热水,把那颗粒物挑出来丢到水里。

没过一会儿,那白色东西便化干净了。

“静静——他们,他们不会给我们下药了吧。”刘华一脸惨白的看着她:“我们在这吃小锅饭多久了?”

“四个月?”赵静仍然不肯相信:“怎么可能——下药?”

“你想想,这水,还有饭食,每次都是单独提供给我们的,”刘华越想越觉得害怕,慌张道:“你别吃了,我们这两天都偷偷出去买点干粮,看看是不是每天都有这种东西混在饭里?”

她们到底不知不觉地吃掉了什么?!

接下来的连着三天,每到中午和晚饭时刻,她们二人就躲在办公室里,等送饭的一走就开始把饭粒都挑出来,找里面的不明物质。

随着被发现的白色颗粒物越来越多,两个人的心也越来越沉。

“我们吃了整整四个月,才发现吗?”刘华连把肠子都呕吐出来的心都有,未知的恐惧让她甚至不能再思考问题:“不,我们去找厨房的人,现在就去!”

赵静连口罩都来不及带,就被她拽着去了后厨。然而大师傅一脸懵,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小宋呢?小宋在哪?”刘华都快疯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喂了什么东西,现在连杀人的心都有。

“你在厨房闹什么?”刘瑾闻讯赶来,高声训斥道:“还想丢工作吗?还不回去!”

“这饭里有东西!”刘华崩溃道:“是你放的吗?!”

“什么东西?怎么可能?”刘瑾看向仍旧呆在那的厨子:“你们的饭跟我们是一锅的,不可能被放任何东西。”

“是园长!肯定是园长!”赵静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刘华就走:“只有她才能使唤人做手脚!”

荣园长正专心写着报告,门突然被打开,刘华和赵静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满脸都是质问的神情。

荣恬挑眉看了他们一眼,直接抬手用座机拨了个电话:“过来吧。”

“你!你是不是在我们的饭里下药了!”刘华心里已经被吓到发抖,仍旧色厉内荏的高声道:“小宋是你带来的新员工!你们两一伙下药害我们!”

荣园长并没有接话,低头把最后一行总结敲完,点了下保存文档。

赵静正欲说句什么,门外突然冲进来两个壮汉,直接关门拉窗帘,然后把她们的手机和包都一把夺走,关机以后扔到旁边。

“你们要干什么!”赵静被吓得尖叫道:“要杀人灭口吗!”

荣恬慢条斯理地把玩着钢笔,看着这两个壮汉把她们两制服住,低头发着短信道:“我跟赵瑾说一声,给你们两个开个会,等会再放你们出去。”

“就是你下的药!你给我们吃了什么!!你说啊!!!”

“吃了什么?”荣恬抬头看向她,语气里带着玩味:“毓婷听说过吗?紧急避孕药。”

“四个月,你猜你们两不知不觉地吃了多少?”

赵静瞬间身体一僵,开始绝望的痛哭出声。

“你这个——你这个畜生——”刘华根本没听出来这话的真假,撕心裂肺的吼道:“我要去告你!!!”

“你说,你们两这下半辈子,还能生孩子么?”荣恬露出轻蔑的笑意,慢悠悠道:“哦对,就算有孩子,你们也只是拿来当做施虐的工具而已吧。”

“不,不是的,我要去看医生,我要去——”刘华哭的泪流满面,她甚至想把所有的胆汁胃酸都吐出来,哪怕能呕出来一点都好啊:“你这个魔鬼!”

“对了,别急啊。”荣恬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巧道:“刘华,你不是有个上小学的亲妹妹么?”

“赵静,你儿子跟她妹妹好像都已经放学了?”

“你们猜猜,这两个孩子,现在在哪?”

第31章 当幼儿园老师开始虐童#3

有些人的道德底线, 就像不存在一样。

如赵静刘华这样的人, 可能对一根两三百块的口红小心的不得了,但对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却可以下狠手,用尽心思来发泄自己的阴暗面。

比起成年人世界的霸凌和欺压, 这种伤害幼儿的行为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些三四岁的小孩子, 是懵懂而又纯洁的。所有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是由老师和家人来一点点塑造的。

苏绒看着监控里那两个女人失声痛哭的样子, 神情并没有波澜。

当你们的利益被践踏的时候,才想的起来善恶的存在吗?

“你对我妹妹做什么了?”刘华慌乱地想要挣开束缚:“我要见我姨妈!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已经被我找了个由头打发走了,”荣园长坐在原处,语气平淡道:“这里隔音很好, 你要不尖叫试试?”

“不——你绝对是在吓唬我们!”赵静已经折腾到披头散发, 吼道:“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啊!你这样算什么本事!”

“冲着你来?”荣园长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你知道那三四十个家长,找你们多久了吗?”

“他们的孩子,身体器官才刚开始发育, 你们这样喂药针刺殴打的时候, 怎么就下得了手呢?”

既然你们钻了法律的空子, 那我们便以牙还牙好了。

所谓的精神伤害,在医学鉴定上跟闹着玩似的。

她并不认为这两个女人会被吓到抑郁症或者精神病,哪怕真的闹出这样的后果, 也多得是法子解决。

“我就知道!”赵静的眼神瞬间变得怨毒而又愤恨:“你跟那些在门口泼油漆的人一样!都是为了那几个死孩子报复我们——我只恨当时怎么没有杀了他们!”

“要不扔进深山里算了。”霍羲听着监控里歇斯底里的咒骂, 扭头看向苏绒:“对正常人可以以牙还牙,但这种心理变态……”

“你急什么。”苏绒靠在他的身侧汲取着暖意,略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慢慢道:“现在是病毒灵磨成的碎沫,往后连药片都不用买。”

随便弄点什么白色的粉末,都可以让这两个女人草木皆兵。

霍羲眉毛一挑,抱紧了她,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这两个人,在从业的这些年里,不知道祸害过多少孩子。”

望远镜,明明是用来看星星的啊。

荣恬等这两个人叫骂侮辱够了,才慢条斯理地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器,把之前准备好的音频用功放播了出来。

“我妈妈今天为什么不来接我……”小男孩怯生生的开口道:“我有点害怕。”

“你是谁啊?”小女孩不解地问道:“现在要干什么?”

这都是几个月前,他们秘密采集的录音。小孩本身在学校里,只是被拦下来问了几句话而已,就连录音的过程都是完全隐蔽的。

但是对于这两个女人而言,已经如同五雷轰顶了。

“你要什么?要我死吗?!”赵静崩溃道:“你不要伤害他,我知道错了,我是畜生……”

“原来你也有心啊。”荣园长把音频暂停,挑眉看向她:“等我们的人喂完病毒灵,把该扇的耳光、该踹的那几下,都如数奉还之后,我们就放她们回来。”

“不要!我求求你,我求你了好不好……”刘华哭的涕泪交加:“孩子这么小,不能吃这么多抗生素啊,你不要打她好不好,有什么苦让我替她受啊!”

她们现在彻底的感受到了那些家长内心的绝望与内疚,在这一刻,心急如焚又手足无措的感觉,简直可以让人昏厥过去。

“真的知道错了?”荣园长打量着她们狼狈的神情,突然坐直了低声道:“你们真的明白,你们过去做了什么吗?”

“对不起,对不起——”赵静痛哭的语无伦次:“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子,他那么小,他只有七岁啊。”

荣恬向她们身后的两个保安使了个眼色,清了清嗓子道:“走吧。”

“什么?”赵静懵了一刻。

她原以为,她们两人会在这里被侮辱,被殴打,可是这样就结束了?

“两个孩子都早就被接回家了,”荣园长揉了揉眉头道:“你们自己收拾下东西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了。”

“药呢?”刘华怒气冲冲道:“你到底给我们喂了什么?我可以去法庭告你!”

“别忘了,你自己还在缓刑中。”荣恬平静道:“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药的事情。”

什么意思?

这个女人只是来找她们两质问和发泄愤怒的?

赵静和刘华面面相觑,内心的恐惧再次升腾而起。

在这一刻,赵静忽然极其希望这下药的人就是荣恬。

起码凶手就站在面前,还可以质问一二。

无尽的恐惧与惊悚感再次包围她,两人大脑里现在都是一片空白。

到底是谁给她们下了药?

她们又吃下了什么?

“我是从前那个班里孩子的姨母,”荣恬拎起钥匙,缓缓站了起来:“这次把你们关在办公室里,也只是想让你们感受下,我们这些家长都经历了多少痛苦。”

“但是刚才你们所说的药,我只是顺势拿来吓唬你们而已。”她晃了晃钥匙,示意自己要走了:“食堂有监控,那个小宋是刘瑾介绍进幼儿园的,也根本不是我的熟人。”

“你们如果认为是我有意害你们,大可以自己去翻翻监控。”

在当天傍晚,两人就都递交了辞呈,连夜离开了这个城区,各自分散着逃离。

苏绒收到短信通知以后,随手掂了掂刚磨出来的开心果粉,看向挂掉电话的霍羲。

“荣恬演的不错,这两位已经快疯了,一个在西城区挂了急诊,一个正在往海淀区的医院跑。”霍羲坐在她的身边,开始拎起水果刀给她削梨子。

“买下幼儿园的这个主意,当真不错。”他切下一小块梨子,动作轻柔的喂给了她:“睿儿到底还是孩子,现在在新的班级里天天蹦蹦跳跳的,听老师说变活泼了不少。”

这个幼儿园,不仅可以在他们的完全掌控下安全运营,还足够布置这一个局。

先把刘赵二人逼到无路可走,再假慈悲的放她们回来,最后用饭中的白色粉末,来开启恐惧的第一环。

有的时候,人是可以自己把自己逼疯的。

所有的幻想和恐惧都毫无边界,她们会不断猜测到底是谁在黑暗中窥伺,日夜都不得安眠。

“没必要每天都盯着。”苏绒叼着梨块道:“先是隔一两个星期,再隔几个月,让她们发现自己的饭里有粉末便好。”

倘若她们要自己解决每一顿的伙食,开始习惯去某个超市买散装大米,就提前去拌入少量的坚果粉。

倘若她们去找了新的工作,有了新的固定进食场所,就安插人混进去,再故技重施一次。

这两个女人,这辈子都会惊恐于这种阴魂不散的纠缠。

哪怕他们真的收手了,也会在无尽的日常琐碎中寻找新的疑点,并且怀疑自己的身体在日渐衰竭,每天都不得安宁。

苏绒在确认那两个败类都彻底得到报应之后,干脆利落的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

霍羲和宿主的感情很好,她也没有理由在这儿多呆,干完活就撤,也算是基本的职业道德。

她现在隐约的听懂了,二狗子从前讲的许多事情。

像她这样的穿越者,便如同冥冥中的‘福报’,帮那些曾积德行善的人们解决她们并无力改变的事情。

宿主们都意识不到她的存在,却会自动消化掉苏绒所给予的新记忆,并且以为这都是自己的所作所为。

很多事情,都是从一个改变开始的,只是有的人怯懦或畏惧,不敢迈出第一步。

被家暴的女人、忍气吞声的包子、手足无措的母亲。

她们被自己的善良与保守所困扰,徘徊在各种内心的挣扎里,无力改变自己的生活。

在苏绒离开以后,她们会渐渐的再次回顾过去的一切,恍惚的开始意识到,改变是充满未知的行为,但也会带来新生。

而新生,总是充满希望与惊喜的。

苏绒以灵体的身份,又去了从前的世界,看望了那几个家庭。

也不算无药可救啊。她们虽然对那段记忆感到惊讶,但也跟着变得更清醒和强大。

苏绒突然想起来,从前自己还是少女时,对渣男情根深陷时的执迷。

那个男人脚踏两只船,恶毒又欺软怕硬。

可是当时的自己,就像脑子里灌满浆糊一样,爱他爱的不可自拔。

当时的朋友们在劝了几轮之后纷纷放弃,都觉得她不可救药,已经是个纯傻逼的存在了。

就在某一天,那个苏绒突然觉醒过来,干脆利落的踹了那个男人,开始改头换面的按时上学上课,日子过得越来越阳光积极——就仿佛在冥冥之中,突然被救赎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