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柔没想到她会背的这么流畅,简直顺溜的跟出门前刚温习过一样。

整个大殿都寂静无声,只有苏绒跟三好学生似的在那背着书。

二狗子还相当贴心的给了拼音标注,苏绒边读边在心里给了个好评。

然而太后娘娘压根不知道她背的是对的错的。

这种书被夫子先生们写了一大摞,她自己都好久没看过,只听得苏绒背的神情恬淡,半分窘迫都无,心里更是无名怒火起。

“不错,背孝经第九!”

苏绒正读的起劲呢,眼前又跳了一页出来,她语音一顿,便又背了下去:“曾子曰:‘敢问圣人之德,无以加于孝乎’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

岑越刚下朝回宫,正想问小何子皇后今儿中午打算吃点啥,自己要不要过去蹭饭,结果一听暗卫通报,这皇后跪在太后殿里,到现在都没出来。

他愣了下,神色立刻阴沉下来,大步流星的就上了宫轿。

这太后的手也忒长了些!

没想到等他示意宫婢噤声,自己走进这永寿宫里,便听见皇后字正腔圆的背书声。

那还带着点小奶音的背诵,听得让人有点想揉揉头。

太后还没察觉到皇上来了,她心想这还没完没了是不是,这小贱人难道清楚自己从前背地里怎么折磨人的,提前把所有书都背熟了?

苏心柔现在连由头都懒得找,直接冷着脸色道:“背《大玄国史》本纪第六!”

这国史连士子都也只是大致浏览过,谁会一字不漏的全背下来!

内阁里亲自编修过的老翰林都未必记得!

‘系统正在转换文字中——请等待半分钟左右——’

岑越虽然心疼媳妇在那跪着,可又有点好奇。

这在人前不声不响的小妖精,难道真的连国史都背的出来?

反正他自个儿都没多少印象了。

苏绒抬起头来,仍旧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太后娘娘,可赐杯茶润润嗓子么?”

苏心柔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句,但心里还是一阵窃喜——就知道你背不出来!等着吃戒尺吧!

一旁的婢女倒了温茶来,苏绒跪着抿了一口,又垂眸朗声道:“和章元年春正月己卯朔,御奉天殿受朝贺,宴群臣及属国使。乙酉,享太庙。辛卯,大祀天地于南郊——”

这次连在旁边听墙角的皇帝都懵了。

这殿内外的人,一个个都鸦雀无声的听皇后在那朗诵国史,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苏心柔只感觉自己是被整的那一个,她狰狞了脸色打断道:“够了!”

“怎么就够了?”殿外突然传来青年男子不疾不徐的声音:“朕可没听完。”

苏绒缓了口气,心想这狗皇帝终于不躲那看热闹了,她缓缓看向岑越,一脸苍白虚弱,明显是跪的快撑不住了。

苏心柔都被她的演技给折服了。

这小蹄子刚才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背着书,一副可以讲一下午长篇单口相声似的架势,这时候突然又宛若水中白莲般弱不禁风,搞得岑越瞬间心疼又自责的要命。

“绒儿!”他直接把她搂在怀里,感觉她的两条腿都在抖。

苏心柔还在端详苏绒瞬间变白的那张脸,心想当年自己怎么没这能耐。

要是能说哭就哭,脸说白就白,这演技当个皇后简直跟玩儿似的。

确实也如此。

“皇……皇上……”

苏绒弱弱地说了半句话,便一扭头昏在了岑越的怀里。

岑越连跟太后发火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剜了那老女人一眼,扭头吼道:“宣太医!”

苏绒陷在他的怀里,悄咪咪的嗅了嗅贼好闻的龙涎香气息。

也不是自己太戏剧化,主要是腿真的跪累了,不想走回宫里。

还是抱着安逸啊。

这皇上身材颀长,抱着自己跟撸猫似的,两三步就进了宫轿。

她把呼吸的气息压得微不可闻,吓得岑越直接捉着手腕探脉,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多听了一会儿墙角。

好在太医看来看去也没发觉哪儿不对劲,只能说是皇后身子骨太弱,经不起折腾。

“你,庸医!”岑越红着眼睛道:“换一个!”

太医心里嘀咕这还让不让看病了,告罪着退下,换同僚来。

同僚隔着帕子搭脉也摸不着头脑,突然皱眉道:“虽然迹象还很微弱,但是……皇后娘娘怎么感觉,像是有了?”

苏绒听到这话,都懵了。

瞧瞧这剧情!要多狗血有多狗血!

她心里吐槽归吐槽,还是唤了二狗子道:“狗砸,我真怀了吗?”

‘系统检测宿主身体情况中——’

“有了。”二狗子肯定道:“大概是十天前怀上的。”

这这这中医都能探查出来?!

中医这么流弊的吗?

苏绒压根忘了自己在平行时空里,开始严肃认真的考虑,要不要在生娃之前赶紧做完任务撤。

这皇上虽然说器大活好,但是自己也太容易中招了点……生娃得多疼啊。

等苏影后再幽幽醒转的时候,岑越仍紧握着她的手,颤声道:“绒……绒绒。”

你冷静一点,谁都是第一次当爹,别慌。

“你知道吗,太医说……你可能有喜了。”岑越简直不知道眼睛该往哪看,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连狂喜的心情都感觉不到:“我,我今天来晚了。”

乖啊。

苏绒摸了摸他的脸,懒散道:“皇上……臣妾饿了。”

就大早上被拎着背书,简直跟班主任突击检查似的。

当年她高二时背个梦游天姥吟留别,简直翻来覆去一晚上没被顺溜,跟要了亲命似的。

所以说应试教育要不得啊。

觅月当即被招了过来,听着皇后有气无力的报了六七样菜名,还嘱咐着滑鱼片老粥得烫姜丝洒碎葱,切不可放豉油。

皇上在旁边也越听越饿,一边听一边点头。

吃还是皇后会吃啊。

这消息本身真假不定,哪怕是真的也得按下来,等胎稳三月后再看着宣布。

岑越虽然说最近越来越喜欢媳妇了,但脑子还是留了那么一点。

这苏绒,到底是苏家的人啊。

苏家三个老臣如鱼骨般卡着他的朝政,拔也疼不拔又硌的慌。

作为一个男人,他当然不会想着让自己的女人为难。但就怕自己越来越信任的枕边人,其实是个包藏祸心的内鬼。

岑越怀着那么一丢丢的负罪感,亲了亲安详打盹的苏绒,看着睡眼惺忪的她试探道:“朕想奖赏你些东西……不如给你父亲升官两级如何?”

他心里祈愿着她不要如那太后一般,却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怎样的回答。

苏绒听着岑越心里一分钟几百字的纠结为难,倒也跟着在心里噗嗤一笑。

这人与人之间的试探,就跟玩狼人杀一样惊险刺激。

宣誓忠诚也不对,假意正色也不对。

若是起了疑心,便处处都不对,好像走哪步棋都会被将军。

她揉了揉眼睛,慢悠悠道:“既然是奖赏臣妾东西,为何要升我父亲的官?”

这话题一问,倒是非常的走逻辑。

好像没什么不对,又好像哪里都不对。

岑越原本忐忑不安,这时候反而被她问住了,只得迷茫道:“那,皇后想要什么?”

苏绒琢磨了一刻,心想那些虚的都没用。

俗话说得好啊,千言万语不如两个字。

给钱。

这钱收了不用,都能让人心里踏实不少,看着那金灿灿的都心里爽快。

她抿唇浅笑,就是不肯言语。

岑越原先还绷着几分严肃,见她开始在自己怀里乱动,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佯装警告道:“你不说,朕可不给了。”

“我想要个小院子……”苏绒软趴趴道:“我也想喂鱼。”

她喜欢圆乎乎的锦鲤,最好所有颜色都来一种。

“挖,明日就给你弄池塘。”岑越大方道:“还想要什么。”

苏绒舔唇说了好几样,都绕不开这凤仪宫。

她挑的东西,既要花些时间心思,免不了让皇上过来看顾一二,又刚好在他的权利范围之内,不仅可以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还能满足这个男人的虚荣心。

这孩子估计得过几个月再显怀,现在恐怕还在肚子里漂着呢。苏绒抿了一口藕汤,忽然又亮了眸子:“银朱,你去寻只漂亮些的鸽子,本宫想养。”

皇上对宫里的女人们并不放心,自作主张的给她请了病假,免了跟太后及群妃往来的种种借口。

她虽然还可以自由走动,但这宫城也逛够了,压根懒得动弹。

驭兽这个本事,也有趣的很。

猫猫狗狗不管性格怎样,只要她手指一转,都会控制不住的追尾巴。

鸟雀松鼠也亲近地很,偶尔还会主动跑到窗边来,给她叼个鲜红的小玫果。

相较于那些凶猛的鹰隼,苏绒还是喜欢白鸽。

这鸽子的白羽是天然的保护色,在空中一晃而过,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它自带导航,自古也是传信的宠儿。

银朱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带了只雪白的鸽子来了中庭。

苏绒揣着羊毛筒子缓步上前,歪头看了一会儿。

这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可真好看啊。

“备纸笔。”她简单道:“本宫写点东西。”

苏训正埋头写着公文,忽然一只鸽子扑棱着飞了下来,在他的手侧歪着头咕咕了一声。

苏大人从未见过这只鸽子,但他一眼便瞅见了爪子上绑着的信筒,动作利索地即刻取了下来。

细细一读,竟然是绒儿自深宫中传来的。

他因为再无续弦,也无缘去见女儿一面,如今得了消息,是既悲又喜。

女儿独自一人在宫中生存,如今渐渐得了宠,实在是好事。

心疼归心疼,但苏大人一行行的读下去,眉毛皱到了一起去。

苏绒虽说是深宫妇人,对朝政诸事竟然皆了如指掌。

她不仅清楚皇上新颁布的新晋制度,还极力鼓劝自己与儿子都积极响应,断不可怯懦不前。

苏训为官多年,虽然品级一直没提上去,但总懂这其中的要害。

如今的苏家可以说是尾大不掉。

虽然势力看起来庞大无比,但是又毫无用处,如同吃空饷般毫无差别。

几个老臣越来越力不从心,那些个被帮扶的公子哥又腹中空空,压根不堪大用。

这个时候自己若还有意出头,进一步做深苏家的势力,无异于把刀往自个儿脖子上横。

他往下一读,又愣住了。

『平陵苏家与盛京苏家,应是两家。』

『即便沾亲带故,亦应义正言辞,为国当先。』

苏训握紧手中的纸笺,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苏绒这意思,是要苏训趁着皇上改革的功夫,对这盛京苏家下手啊。

在旁人眼中,这苏绒的苏,与苏心柔的苏,自然都是同一家。

但实际上,他们作为旁亲,从前是住在江东,若不是苏绒被太后相中、入京为后,这儿也没个闲差给苏训留着。

如果真如女儿所言,以这个契机替皇上出声,只有两个下场。

这件事,都等于直接否认两家的密切联系,而且等于撕破脸相战。

要么他们倒台,从此风云骤变,实力重组。

要么自己倒下,女儿也因此失宠。

皇上——会希望看到哪种结果呢?

这苏太后身后的一群人,都是些外强中干的货色。

就连苏训自己都不希望,看着这些蛀虫般的东西盘踞在六部里糟践俸禄。

罢了,苏训起了身将信烧掉,又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盒八叶参,剪下一缕细须来系在鸽子纤细的腿上,将它放飞。

他在窗边看着那鸽子渐渐失了踪影,深呼吸了一刻,转身唤了家奴过来:“去把少爷叫过来。”

苏绒正看着小说,突然窗边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

她眉毛一挑,任鸽子停在自己的袖上。

腿上倒是什么都没有,只系着些草茎。

苏绒解下草茎,低头嗅了下。

深重而又微涩的味道,是参须。

这人参,是用来制定心丸的主料。

她唇角一扬,心知这事稳了。

第41章 昏君啊!昏君!#5

吃饱喝足, 还是要发展娱乐活动的。

苏绒原本还抱着两三分交友的心思, 想和其他的妃子们聊聊天逗逗猫,可当她靠近她们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面上都笑颜如花, 心里却只有提防和揣测。

所以真的有这种能力之后, 反而做什么都很累。

苏绒叹了口气,心想这还怎么玩。去一次两次还好, 可这都怀孕三个月了,虽然肚子看起来依然平坦,这串门都串不熟,还不如一个人窝着自在。

后宫到底是这些女人的职场, 恐怕能真心相对的姐妹花没几个。

她随手要了纸笔, 画了个大致的款式,吩咐内务府给自己组一套跳棋出来。

围棋费脑子,象棋又不会, 还是这玩意儿简单啊。

内务府虽然被皇后一天一个主意玩的有点怕, 但是也不敢怠慢, 用云子的材质连夜造了一副出来,毕恭毕敬的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