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夜垂眸看向她,再度笑道:“草未必不好吃。”

他其实也想过,如果苏绒纳了后宫,自己大致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当了皇上之后,势必要成婚生育,可他还真的不肯让其他人坐在她的手侧,哪怕只是个傀儡,都不可以。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心里就会有野草般的情绪开始无声的蔓延。

占有欲,控制欲,怜悯,宠爱……

他看向她的时候,眼神纯粹而又温柔。

可当她看向其他人的时候,他的内心就开始躁动,宛如野兽发觉有谁在窥伺自己的领地。

“明日我赐宴,唤几位王爷都过来聚聚。”

苏绒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礼仪制定的如何了?”

“大致妥当,回头把相关细则再誊抄一遍,送到乾清宫里去?”

“不,等会饭后你读给我听吧。”她打了个哈欠,任由他依旧牵着自己,两人便再度往乾清宫里走。

大概也真的是因为后宫无人,苏麒又急着跟她讲北疆的事情,得了消息后又急冲冲赶了过来。

他坐着宫辇匆匆过来,眼见着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便示意宫人停马,两三步就冲到了苏绒身前,随意行了个礼:“参加陛下。”

苏绒心想这正约着会呢,自家哥哥冲过来了,算什么事儿……

澹台夜愣了下,发现她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太监宫女们都知道乖乖闭嘴装看不见,但是寿山王……

“陛下——”苏麒抬起头来,话涌到嗓子眼里,就一眼瞥见苏绒正与澹台夜十指相扣,直接把自己呛着了:“咳咳咳咳!”

“别慌啊哥。”苏绒拍了拍他的肩道:“怎么了?”

“不是——”苏麒震惊道:“陛下,你怎么和——”

澹台夜也罕见的脸皮薄起来,又不敢贸然甩开手怕她生气,只能求助般的看了苏绒一眼。

你们这帮男人,一个个到底在扭捏什么啊……

苏绒心里又给那帮制定三纲五常的老夫子们捅了好几刀,大大方方的举起手来,让苏麒看清他们相扣的手。

“哥,我一直喜欢澹台大人啊。”

“一——一直?!”

“胡闹!”

苏麒差点忘了眼前的少女已经是一国之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仍窘迫道:“绒绒,这像什么样子!”

“哥,你不觉得,我十九岁成了一国的皇帝,也颇不像样子么?”苏绒挑眉道:“这像话不像话,现在不都由我说了算?”

澹台夜看着她那嘚瑟的样子,失笑着啧了一声,低低道:“昏君。”

苏麒瞪了他一眼,又想护着苏绒,又觉得她太过分了些,头疼道:“妹妹,这天下的好男儿这么多……”

“可我从十五岁时,就倾慕澹台哥哥了呢。”苏绒眼睛亮亮的,又自动进入花痴少女的角色:“哥,你最好了,会帮我劝劝其他哥哥的,对不对。”

“不对!”苏麒恼道:“婚娶之事,关系到一国的根基,这澹台夜身居丞相之位,如何能兼任皇后!”

“嗯?”澹台夜开口道:“殿下何以见得,我不会请辞相位?”

这话一出,在场的两个人都愣了下。

苏麒其实也隐隐约约觉察出了些什么,可他一直不肯正视现实,也不肯相信自家可爱的妹妹要被拐走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澹台夜都是苏绒亲宠的能臣,他若是推了相位不再干政,国家反倒会失去一个良相。

苏绒也没有想过这一点。

她原以为,按照澹台夜的能耐,他定然能够想出两全之策,既可以做她的皇后,又可以继续做丞相。

从上一朝到如今,他的手中从来都没有多少实权,只是文武群臣都见识过他过人的手腕,不会在很多事情上与他争辩刁难。

但如果他真的归隐后宫……

苏绒怔了半天,皱眉道:“你都没有跟我说一声。”

“我也累了。”澹台夜淡淡道:“丞相一职多得是合适的人选。”

可皇后的位置,只可以由他来。

大不了就当个人们口中祸乱红尘的妖妃,他可懒得管这天下如何。

第二天,几位王爷都来了宫里,跟皇上再度聚聚。

家宴自然规格隆重,皇上和寿山王都吃的心不在焉,连苏慎敬献上来的梅子酒都只浅浅抿了一口,便搁在了一旁。

苏绒琢磨了半天,还是轻咳了一声,开了口。

“我打算,迎澹台夜为后。”

话音未落,旁边的两个王爷都差点被酒呛着,苏麒一脸的神情复杂,只强行把不爽的情绪压了下去。

“此话怎讲?”

“澹台夜论才论德,还是论容貌,都是出挑的上佳人选。”苏慎虽然心里早就猜到了这一茬,但还是有点缓不过神来,只下意识地帮忙打了个圆场:“毕竟这举国上下,论无双才学,也只有澹台大人了。”

“可是,澹台大人他……”苏韧虽说与苏绒没有那么亲近,但仍谨慎了几分。

“不是澹台大人,是澹台先生。”苏绒耐心的矫正道:“丞相一职在年后便会辞去,从此安心当皇后,没事生个孩子什么的。”

苏麒眉毛一跳,无奈道:“一切听陛下定夺。”

文武群臣翘首等了许久,连过年时都边喝酒边议论着,思索着女皇会选哪个正值青春的美少年入宫,成就一段佳话。

据说上官凛在看烟花的时候,都在喃喃着愿女皇早日婚娶,好给老臣们一颗定心丸。

没想到年关一过,苏绒就上朝,慢条斯理地宣布了两个劲爆的消息。

第一,当朝宰相澹台夜大人,就此卸任,转莫珩为新丞相。

第二,择良人澹台夜为后,尽快成婚。

上官凛当时就一吹胡子,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第57章 完结章

这天下, 是头一次由女皇执掌。

虽然说当时从朝廷到民间, 上下都被苏绒治的服服帖帖,没人敢揭竿而起,但是总有人心里犯嘀咕——真的能成吗。

没想到的是, 这几年, 云英国愣是风调雨顺的走了下来。

不仅赋税越来越少,得利于农政的不断改良, 和北疆战乱的逐步平息,连国库也日益充盈了起来。

老百姓们虽然还囿于旧观念的桎梏,嘀咕着估计是澹台大人帮了不少,不可能都是女皇所为。没想到新年一过, 都城传来消息, 说丞相要退位被迎娶为后了。

这个重磅消息跟惊雷似的打懵了不少人,连上官凛那个老头都在府里躺了六七天,愣是回不过神来。

而这对准夫妇正围坐在丞相府的东暖阁里, 嘀嘀咕咕的讨论着新婚吉服的样式。

“正红配金线, 跟番茄炒蛋似的……”澹台夜嘟哝道:“我居然有穿凤袍的这一天。”

苏绒原本想穿凰袍, 这样两人站在一起,摇曳的袍尾便如同凤翼鸾尾一般,自然有说不清的华贵。

但澹台夜执意让她穿龙袍, 毕竟天下对这新皇依旧是将信将疑的态度。

如果不抬出真龙天子的那一套, 用肃穆华贵的姿态震慑住群臣,估计又会多些细碎的猜忌。

苏绒自然也明白他的用心,便笑着同意了。

这些日子里, 她白日上朝之后,便宿在澹台府中,宫人们自然早就都调/教的清清楚楚,知道闭嘴的重要性。

皇宫,也太大了点。

从前她还是影后的时候,忘了是听了哪个姐妹的哔哔叨叨,头脑一热便在京中二环附近买了栋小别墅。

可一个人住在那里,真是说不出的孤寂。

三四百平方的房子,大的让人心慌。

如今自己成了女皇,这整个后宫都归了她,但哪怕睡在乾清宫里,哪怕左右帷帐外都有宫女伺候着,仿佛也总缺了点什么,让人不得安宁。

苏绒想来想去,心想这还没成婚,让丞相大人来侍寝可不太合适,索性心一横,自己悄咪咪的去了丞相府。

“——哈?”澹台夜推开房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不要担心,我是过来睡你的。”苏绒慢悠悠道。

那个清俊而又修长的男人头一次红了脸,正经道:“还没成婚呢。”

“不是那个睡,”苏绒抱着特制的羽绒枕打了个哈欠道:“我一个人睡不安宁,你抱着我睡。”

“可是……”

还没等澹台夜犹豫着推辞,苏绒就径自滚进了软榻里,眯眼笑着对他勾了勾手指。

墨眸看了她良久,流露出无奈的笑意。

“……你呀。”

他的怀抱温暖而轻柔,让人不知不觉地内心沉静,睡的无比安宁。

苏绒半梦半醒地蹭了蹭他的丝绸寝衣,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澹台夜低头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再度拥紧了她,也沉沉睡去。

晨光熹微时,苏绒迷迷糊糊地醒了。

她觉得有点冷。

伸手一够,扑了个空。

我男人呢?

女皇大人缓缓睁开了眼,发现枕边人不知道去哪了。

她打了个哈欠,随手取了他的披风裹好,小心的走了出去。

空气中传来熟悉的药香味。

暖阁外有个小院子,在二楼可以一览无余。

她站在楼上垂眸一瞥,便看到了他。

澹台夜正披着晨衣,拿着小蒲扇,在药罐旁小心的添着柴火。

显而易见的是,他不放心让其他奴仆来熬药,便提前了半个时辰早起,给她熬滋补身子的良药。

苏绒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男人托着下巴扇扇子的模样,看了很久很久。

“二狗子。”她开口唤道。

“在的。”

“我想取消绑定系统。”

二狗子愣了下,确认道:“你确定吗?”

“一旦你脱离系统,就永远,永远都回不去了。”

现世的繁华与寂寥,都将如幻梦一般,再无回头的可能了。

苏绒看着澹台夜披落的长发,看着他凝神敛眉的模样,忽然微笑了起来。

“嗯,我确定。”

如意郎君,大概就是形容这个时候的他吧。

苏绒握着栏杆,听着系统最后的通报声,忽然心里释然了一切。

我已经得到了我渴望的,再无其他彷徨。

女皇的婚典选择在正月十五,也就是上元节的时候。

为表庆典,在鼓鸣三遍,百钟齐鸣之际,所有的百姓都点燃了明灯,将它们一齐放飞到了天上。

她将庆典的时间推到了傍晚,在天光晦暗,云霞渐隐之际,成千上万的锦灯若乘风之鸟,在这一刻闪着熠熠的明光,一齐飞上了天际的尽头。

帝后二人站在重华门上接受群臣的庆贺,他们握紧了彼此的手,无声的看着这漫天的明灯。

整座城池的上空,都漂浮着高低不齐的彩灯,犹如星火燎原一般,照亮了这逐渐深邃的夜。

“你知道吗,”她感受着他的掌纹,轻声的开口道。

“你点亮了我的生命。”

只有你。

只有你,可以看到我的灵魂,可以爱我的一切。

睿智却又执迷,宛如梦想终于成为了现实一般。

我不敢想象,真的可以遇到这样的一个你……

可却真的偏偏遇到了。

“嗯?”澹台夜垂眸看她,噙着笑意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遇到你,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