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泽略显诧异:“这很奇怪吗?他们结婚不少年了吧。”

“你不知道,我一直觉得我妈不是那种在乎感情的人。”黎晏书摇摇头,似乎不想回忆起关于父亲的那些往事,“走吧。”

医院对面的一条街上开了几家连锁快餐店和水果店。他们穿过马路去买水果和快餐,回去的时候,黎晏书心不在焉,一辆出租车忽地拐弯过来从她旁边擦身而过,看得顾承泽差点心跳停止。黎晏书走了几步,发现他还在后面站着,一只手捂住胸口, 神情怪异。她连忙折回去,问道:“承泽,怎么了?”

顾承泽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刚刚好像出现幻听了。”

“你听到什么了?”

“汽车喇叭声,非常刺耳,一直在我脑子里响……”

黎晏书十分担忧地看着他:“等一下到医院,你也去检查一下吧。”

顾承泽对她笑了笑:“没事。”

顾瑾昀在办公室忙得焦头烂额,将喷过发胶的头发抓出了非常奇特的造型。

高阳拿着一份文件刚走进办公室,顾瑾昀忽地将一份文件扔到桌上。

“啊!我不管了,我不干了!我要辞职!我要去玩!”

高阳看着顾瑾昀,微微摇头。

“高秘书,你来得正好,我问你,小叔准备什么时候来公司?”

高阳摇了摇头。

“你不是他的心腹大总管吗?你怎么不打电话问问他?”

高阳赔笑:“我怎么敢打电话给总裁啊。再说了,我最近忙得连女朋友的电话都没时间接,哪还有时间去打听总裁的事。”

顾瑾昀绝望地吼叫:“谁能来救我出火海啊!”

高阳走过来把手里的文件递到顾瑾昀的面前:“这个是韩氏最新一期的结账单,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您可以签字了。”

顾瑾昀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名字:“以前不都是韩君瑶送来的吗?她人呢?”

“听说韩小姐的父亲病重入院,她赶去医院了。”

顾瑾昀诧异地问:“什么病?严重吗?”

“这,我也没问啊!”

顾瑾昀将一大堆文件、合同推给高阳:“哎呀,那我得去医院看看韩叔!这些都交给你了,我去看病人要紧啊!”

“喂……”

高阳还没喊出什么话来,顾瑾昀已似逃命般飞快地跑出去。

病房里,韩君瑶守在韩志鹏的病床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敲门声突然响起,韩君瑶转头,就看到顾瑾昀拎着礼物走了进来。

韩君瑶赶紧低头擦去眼泪:“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顾瑾昀放下礼物,探头看着病床上的韩志鹏,“韩叔叔怎么样?”

韩君瑶摇摇头,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掉下来。

“你不用担心,韩叔叔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没事的。”

韩君瑶听了他的话,泪水更是止不住地往外涌。

顾瑾昀伸手轻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韩君瑶的情绪瞬间崩溃,趴到他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夏梦推门走进来,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时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

韩君瑶和顾瑾昀连忙放开彼此,默契而尴尬地各自转身。

顾瑾昀打招呼:“阿姨您好!”

夏梦敷衍地点下头,直接走到韩志鹏的病床旁。

顾瑾昀正觉得尴尬,恰好黎晏书和顾承泽提着外卖和水果回来了,他才如释重负。

出了病房,他赶紧抓住顾承泽哭诉自己在公司的待遇,恳求承泽回去上班,承泽倒还没说什么,倒被黎晏书先拒绝了。

她怀疑顾承泽最近的身体有异常情况,可能是上次被打的后遗症,说服他在医院做了脑部CT,可是医生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但在黎晏书的要求下,他们推荐了一个精神科专家赵启明博士。黎晏书立刻打电话给赵博士预约了门诊时间。就连顾承泽自己也觉得这几天有些不对劲,便未反对她的安排。于是第二天,两人驱车前去见这位赵博士。

顾承泽讲述了自己这几天的幻觉,赵博士看了他的病历,又详细询问了他一些情况,推测他是选择性失忆。他的幻觉跟儿时的经历有关,想要恢复这部分的记忆,目前常用的方法就是进行催眠治疗,如果这部分的记忆不是特别重要,也可以静观其变,等待某个时刻的灵光闪现,也许就都记起来了,因为人的大脑真的是非常复杂的器官。

听完了赵博士的介绍,顾承泽和黎晏书相互看了看,一时之间也不确定是否要接受催眠治疗。顾承泽表示要回去考虑一下。

当晚,黎晏书口渴,去厨房拿水喝。她看到书房的台灯还亮着,走过去一看,发现顾承泽坐在书桌前,脸庞藏在灯光的阴影里,似乎是在沉思。她在门上敲了一下,走了进去。顾承泽回过神来,看到她,立刻泛起温柔的微笑。

黎晏书走过去,看到他屏幕上的搜索页面,都是关于失忆的资料。

“还在纠结吗?”

“嗯,”顾承泽顺势将她揽坐在自己的腿上,“人不会无缘无故失去记忆,总要查一查。我看网上的资料说,当一个人受到巨大的外部刺激,或者脑部受到重创后,会主动忘记一些不愿意记得,或是想逃避的人和事。”

“不愿意面对?”

“因为潜意识里不想面对,于是就真的记不起来了。”

“那一定是很痛苦的事……”

“嗯,应该不会是好事。”

黎晏书有些担心:“既然你的大脑都不愿意想起,那是不是先不要想了?”

顾承泽轻抚她的头发:“逃避从来都不是办法,我可不希望时不时再做一些奇怪的梦。再说了,我最近反正也有空,不是失业了……”

黎晏书顺势转换话题,取笑他:“对啊,你现在是个连工作都没有的男人,可怎么办……”

“尤其我还有个特别爱钱的女朋友,想想就担心。”

“我很爱钱吗?”

“难道不爱吗?”

“比起钱,我更爱你。”

顾承泽不能更开心了,将她的脸转过来,吻了上去。

第二天,顾承泽去找顾太太。顾太太的态度十分冷淡:“我告诉过你,盛虹已经不再需要你,你还来干什么?”

“您误会了,我今天来,只是想问您几个问题。”

“哦?”

“我从十几岁开始就在公司实习,一步步走到总裁这个位子上。如今回想起来,这一切都是源于您的推动,可见您对我是认可的。现在您坚持要让我离开,如果说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没有听从您的安排放弃黎晏书,未免太过牵强。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

顾太太冷笑道:“我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既然你不听我的话,违抗我的命令,我也就不得不放弃你。”

“听话?”顾承泽觉得十分荒谬,“仅仅因为这两个字,你就要做出影响整个公司的决定?难道我在您的眼里只有‘听话’这个可取之处?您当初收养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我听话?”

“你还知道是我收养了你呀?!要不是我,你早就不知道烂在什么地方了,哪会有今天?我既然可以栽培提携你,也就可以毁了你,听清楚了吗? ”

“……”

顾承泽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您,您有没有我小时候的照片?”

“没有!你小时候不爱拍照,我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这可能关系到我的过去……”

顾太太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说了没有,你可以走了!”

顾承泽静默片刻,转身离开。

刚一出门,他就打电话给赵博士,告诉他,自己愿意接受催眠治疗。

室内,顾太太却久久不能平静,往事再一次浮现在她的眼前。

那时候,享泽去世不久,她还沉浸在丧子之痛里,对公司的事情提不起半点兴致,靠吃药度日。傅晚瑜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带着六岁的顾承泽,说是在报纸上看到消息,顾先生因为失去儿子病重入院,特意带着孩子前来探望。

这件事情严重地刺激了她,把她从丧子之痛中拉了出来。她当年把傅晚瑜赶走,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她竟然还生下了孩子,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和产业都遭受了威胁。瑾昀尚在襁褓之中,倘若让顾承泽认祖归宗,势必是心头大患。管家建议她收养这个孩子,她起先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后来在管家的劝说下,才慢慢地想通了:这是一个潜在的敌人,与其流落在外,不如养在身边,好时刻监控。所幸孩子年纪还小,尚有调教的空间。

于是她派人去抢这个孩子,没想到发生意外,出了车祸,孩子竟然因此失去了记忆。她觉得简直是老天爷在帮自己的忙。如今,二十二年过去了,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毕竟养育了二十二年,又怎么会一点感情都没有呢。何况还是那么出色、听话的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伤感。

第十七章

第二天,顾承泽起床时发现黎晏书已经做好了早餐,觉得很意外。

“今天起得这么早,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你不是决定要接受催眠治疗了吗,这就是我今天重要的事情啊。”

顾承泽从身后拥抱她,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下。黎晏书转过身来,收敛了笑容:“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万一是不好的记忆怎么办?”

“记忆再可怕,也是经历的一部分。”

“但有些经历,你真的会一点都不想记得。比如我幼儿园的时候肥得像猪一样,我就特别、特别希望把那段日子给忘了……”

“你想忘记,或者记住,都是你的主动选择。我不记得,却不是我的决定。这是不一样的。似乎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几乎没有什么事是自己主动选择的。”

黎晏书调皮地眨眨眼:“真、的、吗?”

顾承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对啊。”

黎晏书佯怒:“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

顾承泽会意,不由得笑了:“我想了想,有一个人确实是我主动选择的……”

黎晏书笑了,拉着他坐下来吃早餐。饭后,两人驱车去找赵博士。

在赵博士的办公室里,顾承泽接受了催眠,进入梦境。

顾承泽能够清晰地讲述这个梦境是在自己家里。他躺在沙发上,头枕着黎晏书的双腿,对她讲述自己的梦境。

“好像是在一个疗养院里,乡下的什么地方,长着三棵古老的银杏树,金黄色的叶子飘落下来,落在一个女人的肩上,她正坐在树下缝制着一个可爱的兔子玩偶。有一个小男孩跑过来问她:‘妈妈,这个是什么?’女人温柔地笑道:‘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啊。’小男孩高兴地说:‘我知道了,因为我属兔!’女人亲亲小男孩的额头:‘没错,我们阿泽最聪明了!’”

“你是属兔的吗?”黎晏书问。

“对啊!”

“那这个女人就是你的亲生母亲?”

“应该是的。”

“要是能够找到你当年的收养文件,肯定可以找到她。”

顾承泽静默片刻,叹了口气:“可惜董事长不会给我。”

黎晏书抚摸他的头发,抚平他皱起的眉心:“那你还记得那家疗养院叫什么名字吗?”

顾承泽微微摇头。

黎晏书安慰道:“总是能想到办法的。”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会议室里,韩君瑶将一份合同狠拍到桌上:“要求我们提前一个月发货,他们付款的时间却要延后三个月,这么荒唐的合同,你们居然还拿来跟我讨论? ”

会议桌两侧的销售高层全都一副不以为意的懒散模样。

韩君瑶将合同用力摔了出去:“这种合同你们就该直接拒绝!”

张总轻咳两声:“这个要求确实是过分了点!可他们众口一词地抱怨这几年实体销售不好做,回款困难,实在没办法如期付款了……”

“这些经销商跟我们合作了这么久,一直都非常顺利,以前也没出过这种状况,怎么现在突然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

“我看他们应该是相互商量过的,至少也是彼此都打了招呼的。”

其他人跟着附和:“是啊,他们的态度非常强硬,还说,如果我们不同意,他们就只能先欠着了,我担心上个季度的尾款……”

“敢拖尾款?当我们韩氏好欺负是不是?那就让法务部去跟他们交涉吧!”

“不能什么事都走法律程序,真闹起来,半年或一年都要不着钱,还把关系搞僵了。以后绕来绕去,总也绕不开这些人。”

韩君瑶一听这话,更气愤了:“你们的意思是答应他们的要求了?他们明明就是在耍无赖,你们不去想办法解决问题,居然就这么妥协了,那公司要你们来干什么? 这种先例要是开了,以后韩氏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我们也是没办法!这几个经销商是咱们的重要渠道,就算韩总在的时候也一样要赔小心,更何况现在韩总他不在了……”

韩君瑶呵斥他:“你胡说什么?什么叫韩总不在了?我爸好得很!”

经理自觉失言,尴尬地笑笑,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