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乔见碧落和颜筝的笑容里都带着真情实意,她忽然很庆幸当初的选择。

若不是情非得已,谁愿意整日与人算计来算计去的?她心计再深沉,也总有想要敞开心扉与人真诚交往的心愿,能有两个不需要防备的朋友,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她说话之前,不需要反复咀嚼,生怕让人抓住了话柄或是被曲解了语意。

她听人说话,也不需要细细思量,千回百转地去体会别人话中的弦外之意。

许是因为卸下了心防,又许是因为满屋子的燥热都被冰块的清凉驱逐开去,三个人有说有笑,互相交换着分开之后的趣闻轶事,谈得十分尽兴,不知不觉,时光飞逝,竟然就到了傍晚。

聚仙阁便有丫头来催,“王爷令人备下了酒菜,就等苏夫人回去呢。”

侍妾承宠之后,为了与其他人区别,便就要改称夫人了,所以苏月乔现在是苏夫人。

一刻不见,就要派人来催,可见“韩王”和苏月乔现在正是火热的时候,碧落和颜筝听了,不由相互对视一笑。

苏月乔脸色微红,娇嗔地瞪了她们两眼,便带着丫头们离开了。

颜筝和碧落见天色不早,便也叫冬杏传了晚膳,说说笑笑用完后,又说了会闲话,然后两人便各自回了屋。

渐渐华灯夜上,渐渐暑气消散,偶尔卷起小阵小风,伴着角落里一小块冰带来的凉意,六月的天,竟从未有过地舒畅。

颜筝又如昨日那般将传音布置好,还在屋子里洒上一层薄薄的香粉,便安然入睡了。

但一整夜,枕头下的小杯都不曾发出警报。

晨起时,颜筝对着地面发愣,淡淡的香粉上完好无损,并没有看到任何脚印,那个人昨夜不曾来。

她蹙着眉头想了一阵,只觉得云大人的心思真是诡异极了。

右脚踝倒还罢了,唐太医说过,骨已正好,只需要养好筋络便成,可她颈上的伤疤未落,显然还需要继续上药的,那人既夜里偷入她的闺房,要做那田螺姑娘,何不好人做到底?只来了两夜,却又不来了……

她一时猜不透那人心思,便也懒得再去猜,起身洗漱过后,见碧落还在睡着,便一个人走到庭院里吹风。

没过一会,冬杏过来回禀,“明净堂的周嬷嬷来了,说是侧妃有事要吩咐您!”

047 保重

047.

周嬷嬷是来传话的。

司徒侧妃这几日身子有些不好,请了韩王府里的老人查了日子,说是六月初一韩王寿宴那日,侧妃夜里行路不查,惊了花神,须得要癸亥年辛酉月出生的女子,亲去佛堂持诵半月,否则恐有血光之灾。

这满园佳丽中,倒有几个是癸亥年生人,但只有颜筝是辛酉月的生辰。

周嬷嬷这回笑得客气,“侧妃是不信这个的,但咱们做底下人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让小丫头将个精致的小匣子放到几上,她打开来,里面是几支做工细巧的簪钗珠环,并一些金锞子银坠子之类的小玩意。

她把匣子往颜筝面前推,一边笑着说道,“侧妃心里过意不去,命老奴包了这些给姑娘,说是不能白委屈了姑娘。”

话说到这个地步,等于是恩威并施,非要逼得颜筝应下不可。

颜筝目光一动,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她敛了敛神色,状似为难地问道,“不知道是去哪处佛堂?”

周嬷嬷闻言,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便带了几分松快,她安慰得说道,“韩城香火最旺的是西山的广莲寺,那的主持明经大师德高望重,是一代名僧,不过广莲寺规矩深严,不留女客过夜。”

她微顿,“广莲寺的后山倒是有座女庙,叫显慈庵,庵主妙莲师太说是明经大师的同门,一心修佛,不迎外客,日常供给香火,皆由广莲寺供养,这回也是侧妃亲自发话,妙莲师太才肯让凡尘俗世的人进庵。”

颜筝听罢。心中犹如打鼓,一阵激跃。

高门大宅内的争斗伎俩,她是自小耳濡目染着长大的,所以什么惊了花神需要祈福挡灾的说辞,她半个字都不信。

这只不过是司徒侧妃要遣开她的一个借口罢了,听起来还特冠冕堂皇,能糊弄不少涉世未深的无知少女。

但她不是无知少女,很清醒地知道,司徒侧妃作这套戏,极有可能是因为蕊花夫人的事。

司徒侧妃怕只处判一人。难以服众,便随意寻个借口将她打发出去,说是去佛堂持诵半月。但倘若韩王府不派人来接,她老死在那什么显慈庵,恐怕也不无可能。

但却又给她那些珠翠首饰……

颜筝心里骤然一抖,猛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司徒侧妃的同母兄弟安庆侯府的五爷司徒锦,这两日便要到了。

而她分明记得。这个司徒锦与她如今这具身体——她的姑姑颜真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他们两个自小青梅竹马地长大,彼此之间的感情甚是亲密,安庆侯府和安烈侯府也曾有意要让他们结亲。

在她记忆里,也能随处找到司徒锦的影子,少年相知。多是些单纯美好的回忆。

颜筝想,司徒侧妃可以当自己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管不顾不理会。连个解释都不屑于给,但她却害怕司徒锦认出自己后,会做出什么冲动举止,来令韩王府不快。

想通了这节,她心里便再没有任何一丝犹豫担心。

她一个无足轻重的美姬。明净堂不会派很多侍卫嬷嬷跟从,何况听周嬷嬷所说。妙莲师太喜好清静,显慈庵也很少收留外客,那么也定是不能容忍一大堆婆子丫头跟着她的。

而这,便是她的机会。

颜筝垂了垂眼眸,带着些低落和无奈说道,“既是要为侧妃祈福,我又怎会推脱?侧妃掌理王府,身子金贵,绝不能有何闪失,癸亥年辛酉月出生的人,既只有我一个,那筝筝自是责无旁贷的。”

她接着问道,“不知是何时出发,我该准备些什么?”

周嬷嬷说道,“为侧妃持诵的事,定然是越早越好,二门上已经套好了车,等会我便让冬杏送你过去。”

她顿了顿,“庵堂清静,也不必妆扮,姑娘只管捡着素净的衣裳带两身便好,妙莲师太瞧在侧妃面上,只准跟过去一个小丫头,我想了想,我底下的盏儿为人细致勤快,又安静,就让她跟过去。姑娘可觉得还好?”

颜筝不晓得盏儿是哪个,但只跟过去一个丫头,这却正中了她下怀。

她想了想,状似为难地咬了咬唇,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都听嬷嬷的。”

她拄着木拐亲自送别周嬷嬷,临到门口时,还偷偷塞了块小银锭过去,压低声音恳求道,“只盼等到了半月,嬷嬷千万要记得在侧妃面前多提两句,等我回来,另有重谢。”

周嬷嬷毫不客气地收了银锭,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一惯波澜不惊的神色,她浅笑着拍了拍颜筝的手,“你放心,侧妃做事,从不出疏漏,她一言九鼎,既说了是半月,那半月之后,老奴亲自在冬院迎姑娘归府。”

在颜筝殷切的目光里,她转过身去,嘴角浮现出一抹冷淡的笑意。

明净堂里,司徒侧妃头上斜斜歪在美人榻上,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她对着周嬷嬷问道,“她说什么了没有?”

周嬷嬷躬身回答,“我瞧她虽万般不愿的样子,但倒不曾哭闹撒泼,识时务地应下了。”

她顿了顿,从袖口里摸出一锭银钱,“到了门口时,她塞了这东西给我,说是让我过了半月莫忘了再您面前多提提她,看起来,她心里也清楚地很,如今在这韩王府里,她的命都攥在侧妃您的手上。”

司徒侧妃目光微闪,对着那银锭子叹了口气,“既是她给你的,你就收起来吧。”

她扶着额头轻轻按下去,一边语气低沉地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和她,谁也没有比谁更好过一些。若不是接到前头的信,说明日阿锦就能到了,我又何至于编个理由将她打发出去?”

对于故人,她虽然并不愿意相对。但却也不愿意赶尽杀绝,只要彼此相安无事便好。

周嬷嬷笑着称是,目光里却有一闪而过的寒光。

她忙遮掩情绪,上前接过司徒侧妃的手,亲自替侧妃按起了太阳穴,一边将话题岔开,“五爷虽然记在了夫人名下,但他心里一直都知道,他和侧妃才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弟,如今他出息了。便请了皇上的旨意亲自来探望您,这等姐弟情深,姨娘在天有灵。也能含笑九泉了。”

司徒侧妃听到司徒锦的名字,脸上这才温和起来,她笑着点了点头,“阿锦自小就聪慧,虽然他从来都不说。可我自己的亲兄弟怎么会不晓得?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呢。”

她目光柔和,带着几分思念和怜爱,“他如今是大夏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将来前途无量,虽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却一直都记在夫人的名下。这样的才华出身,便是公主也配得起的,所以我才要支走她……”

明净堂里主仆诉衷情。冬院的颜筝却在紧锣密鼓地收拾去显慈庵的行囊。

她按照周嬷嬷的吩咐只带了两身素净而干练的衣裳,却想着倘若这回上天庇佑,她有机会逃出生天,那从北地到皇城,这一路之上总要用到不少银钱。能多带一些在身上,行路也能舒坦一些。

是以。她偷偷绞碎了一支金钗缝在夹领之中,又将那些极容易携带的金珠银珠到处缝着藏好,以备不时之需。

包袱刚打完,便见房门被一把推开,碧落颓丧着脸进来,像是要哭起来一般,“筝筝,冬杏说司徒侧妃让你去庵堂为她持诵?还说你收拾好东西就要出门,这是真的吗?”

她拉着颜筝的袖子,“不行,筝筝,我听府里的老人说,从前司徒侧妃也曾打发过一名美姬去庵堂为她祈福,那位美姬后来就没有回来过,司徒侧妃居心叵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行,我现在跟你一起去找月乔,求韩王做主!”

似是韩王府常有这样的先例,被打发出去的女人,极少有能再回来的。

譬如蕊花夫人,只不过是挪去庄子上避暑养病,但府里的人却都认准了,蕊花夫人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再回韩王府。

碧落心里一直都知道,韩王府留不住颜筝,她最亲密的朋友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假若颜筝能够离开这里回去皇城,她一定打心眼里感到高兴,可不是这样的,也不该是这样的。

她很害怕,颜筝如同传言中的其他美姬一般,离开这里后,就死在了外头。

颜筝心里一酸,她想过要将自己的打算告诉碧落的,但不能。

她不是不相信碧落的口风,她是害怕碧落因她而受到牵连,倘若碧落一无所知,那么有苏月乔照看着,韩王府的人不会对碧落怎么样。

可若是碧落知情不报,那就要担上罪过,若是韩王执意要罚,连苏月乔都保不住她。

所以,她便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笑着安抚碧落,“傻瓜司徒侧妃身子不好,需要个癸亥年辛酉月出生的人替她持经诵佛祈福,我恰好便是这个人,怎么能不去?就算是闹到了韩王面前,也仍然还是一样的结果。”

她轻拍着碧落肩膀,“再说,我又不曾犯下什么错误,也没有错漏让人抓住,司徒侧妃怎会无缘无故地要害我?她难道不怕菩萨怪罪折她的寿吗?”

碧落听了,面上总算略好过了一些,她想了想点头说道,“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我只是怕……”

颜筝心内五味陈杂,她顿了顿说道,“不用怕,不过半个月的修行,我能忍得,也很快就会过去。顶多到了时日,司徒侧妃若忘记了我,你去请月乔在韩王面前提一句罢了。”

碧落仍在犹疑,冬杏已经进来,“明净堂的盏儿来请姑娘了,说是二门上的管事已经在催。”

颜筝冲着冬杏点了点头,“我晓得了,就来。”

她转身用力地拥住碧落,将头深深埋在碧落颈间,半晌说道,“我会好好保重,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等我回来的那天!”

048 机缘

048.

韩王府的马车精致华贵,连门帘上都缀以珠片。

此时刚过辰时,朝阳初升,天际漏出金潢色的光芒,在马车的颠簸间,透过车帘的缝隙投射到这些珠片上,映衬地满车金光。

颜筝不时掀开车窗的帘幕看向外头,宽阔的街道,熙攘的人群,繁华的景象。

盏儿脸上便不由露出几分得意,她笑着问道,“姑娘从前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地方吧?”

她骄傲起来,“这样的街巷在韩城比比皆是,不值当什么,若是姑娘去过正安门前的东西大街,那才是北府最繁华的地方呢。”

颜筝转脸看了盏儿一眼,见她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清秀,眉眼之间却透露出几分精利狠辣,便暗暗留了心。

她脸上一副赞叹惊诧的样子,“我也听府里的嬷嬷们提起过东西大街,可惜没有机会亲临。”

盏儿眼波一渺,“姑娘别急,每年七月初七,王爷会带着府里众位夫人姑娘去迎客来饮宴,迎客来是韩城最大的客栈,正好立于东西大街的中心,到时姑娘站在栏上,便可将盛世繁华美景尽收眼底。”

她数了数,“等姑娘在显慈庵持诵半月回来,恰好便是七月初七呢。”

说这话的时候,盏儿的眼底泄出寒光。

颜筝晓得,盏儿是将她当成了初次进城的土包子,但是她并不介意。

她一直掀车帘,虽然也是为了看看传说中韩城的熙攘繁华,但却也是想要记住途经的路线,不管怎么样,她对北地几乎一无所知,能记住一点地形总也是好的。

马车行了约莫能有一个时辰。终于停在一座寺山前。

盏儿请了颜筝下车,“这里是广莲山的正门,姑娘虽拜的是显慈庵,但显慈庵和广莲寺同气连枝,既来了,则须当要先拜过广莲寺的菩萨,这不仅是心诚,也是礼数。”

这要求倒是常理,并不算过分。

但颜筝望着沿着山势一路而上的台阶犯了难,她虽托云大人那瓶灵药的福。暗地里觉得右脚踝的伤好得差不离了,但到底新伤刚愈,如今为了掩人耳目。脚踝上仍旧还绑着木片的。

这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山阶,她来不及细数,但想来百余阶是有的,这让她一个受了脚伤,靠单腿跳行的去走。未免有些太难为人了。

她有些为难地望着盏儿,“盏儿姑娘,这样高的台阶,我的腿恐怕……”

这话其实也是试探。

皇城的护国寺前也有这样一条高耸而蜿蜒陡峭的石阶甬道,那是虔诚的信徒们朝拜神佛的必经之路。

但,护国寺的后山却也有宽阔的车道。供给皇室中人以及有权势的贵族直通山门。

护国寺如此,广莲寺又如何能够免俗?

颜筝相信,也一定有直通寺庙的捷径。否则,若是当真跳行走到山巅,她的右脚未好,左脚倒先废了,坏了双脚不能行走的人。又谈何借机逃脱北地?

盏儿却摊了摊手说道,“所谓心诚则灵。侧妃身子有恙,才请姑娘来这里持诵祈福的,倘若姑娘的心不诚,又怎能令菩萨显灵?”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摆明了就是要颜筝从这石阶亲自走上去。

颜筝刚待再说,却见盏儿将她包袱从马车上取了下来,然后竟让韩王府的马车离开。

盏儿唇边绽出一抹淡淡微笑,将包袱递给颜筝,“不是我这小小奴婢非要为难姑娘,只是姑娘既出来了,总也要为侧妃尽了心意,否则若是侧妃老是不好,岂不就是姑娘耽误她的?”

她先向前走了两步,然后顿住回头,“姑娘,还不走吗?”

颜筝心中有些气闷,但韩王府的马车已然走了,她便再据理力争,也似乎没有什么用处,便只得跟在盏儿身后,一步步挪行。

猛然,她望见不远处行来一部装饰华丽的马车,看车帘的式样古朴,朱褐色的绸缎上面绣着金光灿灿的万字形,该是北地哪户权贵家的老夫人座驾,心里不由一动。

总之,她绝不肯在逃离开前就弄伤自己的脚。

盏儿走了好几步台阶,回头见颜筝仍在原地发呆,不由便是一喝,“姑娘,想什么呢?再这样磨磨蹭蹭下去,等到了山门,见了广莲寺的主持,再去到显慈庵,这就要过午时了。”

她语气里带着严厉,“妙莲师太过了午时就去静坐,一直要到第二日晨起,姑娘若错过了今日,就得在广莲寺的后山餐风露宿一夜,不是我吓姑娘,北地的山林中多的是猛虎野兽,谁晓得会不会从林子里钻出一匹野狼来。”

颜筝瞥见那朱褐色的车帘近了些,便勉强向上跳了一步,抬起头委屈地对盏儿说道,“盏儿姑娘,我这腿脚不便的,走快不得,你等等我。”

她将话说完,待要再跳步而上,谁料到脚下一滑,却往后栽去。

“吁——”朱褐色车帘的马车停住,有个丫头模样的女子探出脑袋来,“发生了何事?”

那赶车的早已经跳下车,将颜筝扶了起来,就到车前回禀,“有个腿脚不便的信女上山,不小心摔了下来,差一点就碰到了马车,幸得无事,还请老夫人宽心。”

盏儿脸都绿了,她认出那马车是韩城令府上的,听那车夫所言,车里坐的便该是韩城令钱护的母亲钱老夫人。

钱护是韩王麾下颇受宠信的属官,钱老夫人德高望重,便是韩王也十分敬重的,今日颜筝闯了这祸,若是钱老夫人细问开去,知晓她们是韩王府出来的,这事情怕是要不妙。

临来时,司徒侧妃可没有吩咐过,要刻意为难这位颜姑娘,倒是周嬷嬷另有吩咐。

盏儿想,周嬷嬷是司徒侧妃的乳娘,周嬷嬷的吩咐。其实便是侧妃的吩咐,是以,才想着在山门前就开始折磨颜筝,等到她筋疲力尽,再寻个时机处置了她,也不怕她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但话虽如此,钱老夫人若是晓得了她刻意为难一个坏了脚的人走这山阶,恐怕便会对司徒侧妃有所误会。

钱老夫人在韩王面前很有说话的份量,她不轻不重说上几句,足够影响司徒侧妃在韩王心里的地位。

自从那个苏月乔来了之后。侧妃已经足够委屈了,若是再让韩王对她产生误会,恐怕连明净堂的地位都会有所影响。

这样想着。盏儿便不敢怠慢,连忙跑到马车跟前行起礼来,“给钱老夫人请安,奴婢是韩王府明净堂司徒侧妃身边的丫头,我们侧妃病了。府里的颜姑娘自请到广莲寺后山的显慈庵持经诵佛为侧妃祈福。”

她满脸为难地说道,“谁料到不巧,韩王府的马车送到此处时,断了半根辕木,走不得山路,奴婢便只好请了颜姑娘下车。左右不见有旁的车来,又怕过了时辰进不得显慈庵,便只好行路上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瞅着颜筝,眼神里带着深浓的警告。

颜筝的目的达成,也懒得多说些什么,便小声附和着盏儿说了声“是”。

朱褐色的车帘被撩开,露出一张慈祥宽和的妇人面容。她笑着朝颜筝打量了两眼,点了点头说道。“既是韩王府的姑娘,腿脚又受了伤,怎么可以徒步上去?若是姑娘不嫌弃,就上老婆子的车坐吧,我也正要往广莲寺去。”

她身边那个小丫头便跳下马车,要上前来扶颜筝。

颜筝扶着木拐福了一身,“多谢老夫人慈悲。”

又低声谢过了那小丫头,也不虚客套地在小丫头的帮助下上了马车。

那小丫头回头对着盏儿抱歉地笑了笑,“老夫人的马车上挤不下了,这位姐姐若是不弃,与后面那车嬷嬷们挤一挤吧。”

尽管盏儿心里很不大乐意,但事已至此,难道她还能拒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