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二小姐露了脸,生得与从前得了急病过世的大小姐有分的相似,眉目之间多有侯爷的影子,尤其顾盼之间,与大公子颇为相像,大家心里便都明白。这许又是侯爷当年在外头留下的风流债。

按说安烈侯府多了位小姐,原也不是什么坏事。

若是将来造化好,嫁了位有能耐的姑爷,对娘家兄弟也是个助力,若是福薄命浅,嫁的夫君不显,那也只是多陪送了点嫁妆,对安烈侯夫人廖氏来说,这原本就是桩尽赚不赔的买卖。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从这位二小姐进了门。廖夫人脸上的笑容便少了许多。

下人们最会揣摩上意,主母不喜这位新来的小姐,他们便也就轻慢她。反正这侯府的后院是主母掌理,只要不做得太过,侯爷可不管后头的事。

荇草不耐烦地想,她也算是倒霉,听说夫人要提拔个一等丫头拨给秀春阁。原以为是份好差,巴巴地请了老子娘从中活动,好容易才被选上了,谁料到跟的却是这么一位不受廖夫人待见的姑娘。

这两三月来,一应供给,上头总是拖拖拉拉克扣着不给。就算勉强领回来了,也总是要受一肚子气,这也算了。每回她出门,总要被原先交好的姐妹嘲讽一番,那些原本就与她有旧隙的,哪个不是阴阳怪气地为难她?

从前在三公子院子里时,她虽只是二等。可到哪不是被客客气气地待着的?

从来都只是她欺负别人,哪里有这样被别人欺负过的时候?

地上积雪难扫。荇草心里越发烦躁,不由用脚踢开零星的积雪,“夫人不待见小姐,连带着这秀春阁的婆子丫头全都没有脸面,我去扫洒库房借几个雪铲子,那些势利眼不肯借也就罢了,还奚落了我好半天。”

她踢得越发用力,“可这雪都黏在地上了,只用扫子怎么可能清得掉?那起子迎高踩低的小人,这是借着欺负二小姐奉迎夫人呢!”

这话虽然是实理,可从荇草口中说出来,却是僭越了。

先不提她一个区区下人,是万没有资格说荣恩堂廖夫人的不是,若是传了出去,仗着她老子娘多年的积累,也得被刮掉一层皮,便是对二小姐也不好。

乔木连忙咳嗽两声,“荇草,胡说什么哪,让你干活你就干,不乐意就回来,说这些没意思的做什么?”

她讪讪地转头对着颜筝恭敬地问道,“小姐站着久了,要不要回屋喝几口热茶暖暖身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不声不响的二小姐,总能让她无端端生出几分敬畏来。

这三月来,二小姐从来没有冲着他们发过火,她也很少笑,说出来的话常常不冷不热,表情永远那样淡淡的,像是怀了深重的心事,可她却自有一股让人不敢小觑的威仪,那像是天生的,绝不是一个养在外头的庶小姐能够有的风姿。

颜筝目光微敛,不断摩挲着手中的手炉,“不必了,你若觉得冷,往屋子去吧,我想在这里多呆一会。”

她抬了抬眉,冲着仍自愤愤不平的荇草,低声说道,“既然这雪难扫,那便不扫了吧,总不过出一阵太阳就能都化开了的,何必多费这些力气?”

荇草倒是一愣,“真不扫了?”

颜筝冲着她笑了笑,“你想扫,那便扫,你若不想,那便不扫呗,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她顿了顿,目光忽得一深,“我这个人不大乐意勉强人,你想怎么做,全凭自己心意吧,若是觉着我这里不好,你怎么来的,也自可怎么回去,我是不管的。”

这温温软软的一句话,像极了是个没有主见常年受人摆布的卑弱主子说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荇草却觉得一阵寒意从背后往上冒,她忙噤了声,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低着头重又拿起扫子,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那结冰了的雪块上。

乔木也是心中一震,她皱了皱眉,望着整个人缩在椅子里,好整以暇地看着苍茫景色的二小姐,眸光里闪着若有所思的神色。

荇草人不坏,做事也勤快,就是常常嘴上把不住门。

但她是侯府的家生子,老子娘都有几分体面的,旁人看在这点上,素来都对她有几分纵容,以至于她性子耿直。受不得一丝气,为人竟有几分小姐才堪有的骄狂,从前一直都过得舒坦,如今费尽千辛万苦谋到了秀春阁一等丫头的地位,可竟与料想中差距甚远,难免会有些愤懑。

又以为这位二小姐性子绵软好拿捏,这才越发看不起自己的主子。

可是乔木却与荇草不同。

她比荇草年长一些,又是自小就受打压过来的,看的东西便也全些。

这位二小姐可是由侯爷亲自抱了回府的,又在侯爷的书房呆了半个月养病。侯爷的书房那是什么地方?连廖夫人也不准许踏入半步的,可这位二小姐自到了秀春阁后,侯爷也还时不时地寻她过去说话。

廖夫人不喜二小姐。如临大敌,约莫也是因为如此。

不论这位二小姐的出身到底怎么样,但她是侯爷的亲生骨肉无疑,而侯爷对她亦定是看重的。

否则,以廖夫人这些年来的经历。她万万是不会如此将自己的不喜做地如此明显的。

从前的大小姐也是侯爷外头的女人生的,在外面养到了四岁上才进的侯府,可当时廖夫人是怎么做的?她将大小姐视为亲女,几乎可以说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平日里一应供给。都捡最好的给,莫说大小姐只是个庶女,便是真正嫡出的女儿。也没有这样的养法。

后来大小姐得了急病没了,廖夫人哭成个泪人,侯爷面前只责怪自己照顾不周,若不是还有两位少爷在,看她那意思。就得以死谢罪去了。

再就是先夫人卢氏娘家庶妹留下的孤女表小姐秦月娘,若是卢氏夫人还在那许是不一样。可如今府里当家的是廖夫人,也不过是看着大公子的面子才收留的这位秦小姐。

秦家不过是小门小户,遭逢家变,父母皆亡,只有一个兄长还投了军,亲族里无人可依,她母亲不过只是卢家一个不显名姓的庶女,原本在家时就不大受人待见的,如今死了,卢家的人谁又肯平白养着这孤女?

何况,卢家早就败落,如今当家的并不是当年卢氏夫人的兄弟子侄,却是隔了房的,原本日子就过得艰难,又不怎么亲近,卢家的人便只好将这包袱推到了安烈侯颜家来。

廖夫人连这位表小姐都欣然接受了,还好吃好喝以正经侯府小姐的礼遇养着。

若不是因为更深层次的理由,她又怎会对二小姐没有好脸色?

须知,二小姐再受侯爷疼爱,也不过只是个庶女,哪怕侯爷要求记在她名下,成了名义上的嫡女,可她十四岁才到侯府,这满皇城谁人不知,真的假不了,可假的也真不了啊。

将来若是有造化,能得一门好亲,那对娘家兄弟也是一份助力。

将来若是福薄缘浅,过地不如意,那廖夫人也不过就是陪送一副妆奁,不值当什么。

不论怎么看,都是一份稳赚不赔的买卖。

乔木想,能让廖夫人如此忌惮的二小姐,一定不会是个平常人,跟着她,说不定还能有一份意想不到的造化呢。

她这样想着,面上的神情便愈发恭谨。

颜筝前世时受的是皇储妃的教养,她知道怎样才能御下,是以不温不火的两句话,便让这两个丫头一身不吭,她倒也是满意的。

来皇城快有三月了,日子虽然表面过得平淡,但内里却在如她所愿的那样,徐徐前行。

PS:

大家都说我虐,其实真的还好啦,前面一章是个必要的铺垫,只有这样,女主才能回皇城嘛,而且你们就许小湛湛欺负女主,女主就这么随便射了他几箭,你们就心疼了吗?嘎嘎,不会死的啦,死了后面的戏谁来演啊?而且女主射箭之仇,小湛湛以后一定会报的,嗯嗯,大不了,多射回几次嘛......没事的,本文he,宠文,不苦逼,uu是亲妈,小湛湛很快就会出现了,猜猜他是谁?哈哈哈!

085 花宴

085.

颜筝回想那日,她与云大人在断头崖前诀别。

那时,她真的没有想到会在气怒之中将那三支箭齐齐射出,等她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晚了。

好在她的箭术颇是高明,在最后的关头,将准头往右边偏了一些,发箭的力道也稍逊一筹,只要云大人稍稍让身,便可以躲过这箭,就算不幸撞上,也不会伤及命脉。

可他竟没有躲。

直到此时,她只要稍微闭上眼,眼帘前就会出现当日情景,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面具后面那张绝望失落的脸庞,还有那目光里的孤冷与寂灭,他像是故意要在她心上留下这样的印痕,所以才不躲不闪地迎着那三支箭而立。

他应声中箭,胸前的血慢慢渗出来,浸湿深紫色的衣襟,她隔得那样近,能看清血水流过的纹路,虽然看起来就好像是不小心沾了水渍,可她心里知道,他受了伤。

在他从马上跌落的那一刻,她心里懊恼地要死,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若不是司徒锦紧紧攥着她,她恨不得也从马上跌下来,就此死了才好。

后来,她虽然顺利地离开了北府,可却还是因为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而生了一场大病。

从平州府到皇城,她病了一路,吃了多少药剂也没有用,司徒锦费了好大的功夫,也不过只是吊着她一口气。

她高烧不退,反反复复,一直到了皇城南郊安烈侯府的别庄庆春园。

司徒锦怕自己露面惹人怀疑,便只好狠狠心将她扔在了庆春园门口,恰好那日安烈侯颜缄从别庄出来,见着了颜筝垂死的模样,大惊失色之下。抱着她便往安烈侯府跑。

请了最好的太医,用了最好的药,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高烧褪后,她谎称自己名叫筝筝,是江南陈州容氏之女,母亡后来京寻父,虽没有什么信物,但却能报出自己的生辰八字。

是的,她的祖父颜缄年轻时风流倜傥,不知道招惹了多少女子为他黯然神伤。有月姬这样的风尘奇女子,自然也有好人家的女孩子。

十四年前,颜缄替恒帝办差时经过陈州。与当时的陈州府尹容世行颇为投缘,在陈州府尹的官邸盘桓了月余。

容世行原有意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少年英才的颜缄,但后来知晓颜缄早年就与卢氏女订过亲,便就作罢,他也算一方大员。便是再爱重这位才子,也万万没有让自己的女儿给人做偏房的道理。

可该来的缘哪怕是孽,也躲不过去的。

容世行的小女儿霓裳却还是被颜缄的才貌折服。

颜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在皇城风流惯了,对于女人向来是来者不拒的,容霓裳江南佳丽,出落得温婉动人。他本就有七分欢喜,又怎么舍得让佳人伤怀?一来二去,两个人便渐生情愫。

某个雷雨夜。容世行不在,颜缄便摸上了容霓裳的香闺,成就了一段孽缘。

江南的差事迟早都要了结,一晃便就到了分别的时刻,彼时颜缄答应回头便与卢氏女退婚。迎娶容霓裳。

可风流惯了的人,甫一回到皇城。便被倾城绝色月姬迷花了眼,早就将容氏姑娘忘在了脑后。

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在颜氏族人的操持下和卢氏结成了亲。

后来,他到底还是念在容世行曾经对他如此礼遇的份上,悄悄派人去陈州打听了一番,但容家门庭严密,只晓得他家新近嫁了女儿,也不知是哪一个,倒也不像是发生过什么大事一样。

他私心里便以为,就算容霓裳被他破了身子,可是陈州府尹的女儿,到处都有抢着要的人,也许她早就嫁了别人,既然他与她各自都成了亲,又何苦还将从前的事翻出来,徒惹人不快?

是以,他便彻底将这段心事放了下来。

又过了几年,陈州府尹容世行被人牵连犯了事,容家便彻底淡出在颜缄的视野里。

直到景和十年时,有一回无意中遇到个陈州来的官员,那人原在容世行手下当过副手,后来容世行犯了事,他却不知道攀附了何人风生水起,反成了陈州府尹。

他谈起容家这桩旧事,颜缄这才晓得原来当初容家的小女儿婚前不贞,与人暗结珠胎,容世行打了她半死,她都不肯说出这奸.夫是谁,容世行气愤不过,原想打死了算数,但到底是素日疼爱惯了的女儿,下手时终究不忍,便只好匆忙挑了位手下颇有前程的侍卫长,将女儿嫁给了他。

那侍卫长为了前程,自然不得不要娶了容小姐为妻,可任谁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带着别人野种嫁过来的,心里也不会畅快,容世行得势时,他自然不敢对容小姐如何,只当是尊佛一样供着。

后来容世行失了势,是他头一个冲去告发了容家,后来容家被抄家发配,其中可也有这位侍卫长不小的功劳。

等容家犯了事,侍卫长便一不做二不休,一纸休书将容小姐休弃,连带着那才五六岁的女孩儿,一并赶出了家门。

恰那年陈州遇到了罕见的大水,冲垮了不少田地,有人看到这对母女被洪水卷走,埋骨淤泥。

祖父从前喝醉了酒,总是要提起那段旧事。

他自谙虽然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但却是风流男人中的君子,也曾招惹过良家女子,可那些女子愿跟他的都被他纳入府中当了妾室,不肯当妾的也发送了足够的银两托付了好人家。

除了月姬是性子太强,自个要离开的,但她离开之前,他也曾许了要迎她当个姨娘。

惟独对这位容小姐,他自觉亏欠良多,若非当时他没有把持住要了她,却又不能娶她,否则,以她陈州府尹爱女的身份。嫁个好人家总是成的,就算后来容世行犯了事,可祸不及出嫁的女儿,她也不至于落到后来这样凄惨的境地。

更何况,她还替他生了一个女儿……

颜筝晓得这段旧事,知道这位容小姐和那个颜家无缘的女儿,是祖父颜缄后半辈子心上的一根刺。

总之,她是不可能再以月姬之女颜真的身份在安烈侯府出现了,她也不可能告诉祖父,她是他未来的孙女儿。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或者祖父是会信的,但彼此之间没有感情相处的基础。就算他信了,心里难免也会对自己有提防和防备。

说不定,还会对自己动杀机。

所以,她要重新回到安烈侯府,最好的方式。就是冒了容小姐所出女儿的身份。

一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祖父向来有担当,自然不会容许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这和已经宣布死去了的颜真不能再重新活一回不一样,他早些年肯让颜真认祖归宗。现在便也不会将这容小姐所出的女儿拒之门外。

二来,他做事向来仔细,一定会再派人去江南陈州彻查一番。等他发现了容小姐凄苦无比的身世,心中的愧疚和懊悔,也会让他更加看重她这个女儿。

如今她身无长物,要对付廖氏,或者将来对付缪莲。都需要在短时间内积蓄实力。

而她所能依仗的,便是颜缄的宠爱。

让颜缄认可她的能力是一回事。可若没有让他必须怜爱的理由,她太出众,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果然,颜筝所料不错,在她病着的半个月里,颜缄派人去了一趟江南,等到那些人从江南带回来的确切消息都传到了他手上,他看待她的目光果然再不相同。

她太了解祖父了,不,现在该称他为父亲。

她太了解她如今的父亲,安烈侯颜缄了,晓得他是个十分有担当的男子,他觉得亏欠了容小姐的,会在她的身上十倍百倍地补偿回来,他许她住秀春园这座府中除了荣恩堂外最大的院落,他许她可以出入他的书院,他甚至许她仍旧叫原来的名字——筝筝。

要知道,安烈侯府大小姐颜真的死,可是颜缄和廖夫人心上的一根刺,筝字虽然与真字写法不同,但读起来却是差不多的音,他每叫一次“筝筝”,就等于多恶心廖夫人一次。

这是他对她最大的容忍和疼爱。

只要有了这份与众不同的关注,颜筝才不会去管廖夫人是不是待见她呢。

她回到安烈侯府,本来就是要顶着被廖夫人害死的颜真的脸庞,与她几乎类似的名字,活生生地,欢欢喜喜地,站在廖夫人的面前,笑着向她问一声,“夫人近来可好。”

若是廖夫人当真可以丝毫不芥蒂地待见她,那才叫真正的可怕呢。

颜筝坐在椅子上,一阵寒风吹过,令她浑身瑟瑟发抖,她将披着的斗篷裹得更紧了一些,目光平静无波地望着荇草一声不吭地打扫着沾在青石板上的雪渍,忽然冷声开口,“若是清不干净,便不要扫了。”

她淡淡地说,“横竖只要留一条路能走便成。”

荇草微微愣住,停在那不动,她一时猜不透这位二小姐的心意,也不晓得让她停手的话,是真心还是试探。

这时,秀春园的门忽然开了,一个穿得颇有几分华贵的嬷嬷笑呵呵地进来,“哟,外头天冻,二小姐怎么站在外头?您身子刚好,也不怕被这寒风又吹坏了身子?”

她虽然笑着,但显然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慢的,“我来奉了夫人的命来给二小姐送帖子的,明日咸宁长公主府要开花宴,长公主听说咱们府里新来了位二小姐,觉得稀奇,便令夫人也带着您一块过去呢。”

PS:

嘎嘎,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吧,你们看文的时候,uu此刻应该在去婆婆家的路上,十个小时的车程,希望路上不堵车,这几天虽然蛮忙,但是uu保证不会断更的!从上一章开始故事背景就在皇城了,有一小部分宅斗的内容,但爱情仍然是主题,小湛湛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反正就要出现了,你们期待吗,我很期待啊!

086 相看

086.

咸宁长公主是恒帝早逝的宫妃所出,与永帝并非同母,原本在帝宫中默默无闻,与永帝称不上有什么感情。.ysyhd.

但永帝登基前后,恒帝的骨肉死的死,贬的贬,打发走的也都远远的,皇城宗室近支里,只剩下这位年纪比恒帝稍小一些的公主,不知怎么得,就得了永帝的青睐,成为他兄友妹恭的对象,不只封了长公主,还提拔了她丈夫一家。

如今,咸宁长公主的驸马楼清远已经封了泰国公,在内阁行走,与安烈侯颜缄一般受永帝重用。

咸宁长公主开的花宴,指名道姓要让颜筝出席,安烈侯夫人廖氏是没有资格拒绝的,甚至都不可能以病推辞,否则便是不敬,廖氏虽然在皇城的贵夫人中颇有脸面,可也还没有到可以连长公主的面子也不卖的地步。

但颜筝想,廖氏心里到底还是不乐意她在人前出现的,否则怎么会在花宴的前一天才让人来知会她?

须知,咸宁长公主在皇城的贵妇人中乃是头一等的尊贵,她开的花宴并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去赴的,多少名门贵女想要借这个机会在长公主面前露露脸,若是能得到她青眼,将来不说别的,亲事上多少也能有些助益。

是以,谁人赴宴之前不是准备充足?该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甚至长公主若心血来潮想听贵女们吟个诗诵个词,总也要在心里先排演一遍才好的。

明日花宴,廖氏今日才着人来说,可见这位对自己的心思。

颜筝细细咀嚼着来的这位宋嬷嬷话里话外的意思,忽然露出个明媚的笑容来,但语气却极是冷淡,“咸宁长公主既然要瞧瞧我的稀奇。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宋嬷嬷去回夫人吧,筝儿明日定不会丢了安烈侯府的脸面。”

她将那“稀奇”两字咬得极深,听起来颇有几分嘲讽的味道。

宋嬷嬷心里一惊,咸宁长公主的原话里当然没说这些,这两个字不过是她为了要给二小姐一个下马威,才下的眼药。

她在廖夫人身边多年,见多识广,原本想着若是心气高傲的姑娘,哪个肯被上位者当成玩意儿似的看待?便是委委屈屈地去赴宴了。到时候心里别扭,做出来的事体便常不大上台面。

她晓得廖夫人的心结,便想着借机打压下这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二小姐。反正廖夫人也不曾诞育女儿,也不怕被这位二小姐带累了名声。

谁料到这位二小姐却像是猜透了她心思一般,但拣了她这两个字来说事。

宋嬷嬷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有着隐隐的不安,她略带几分尴尬地干咳两声。“二小姐既在忙,那老奴便去回夫人话了。”

颜筝望着宋嬷嬷仓皇离开的背影挑了挑眉。

被厚厚积雪覆盖的石板路露出天青色的路脊,她一时失了看雪的兴致,便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往斗篷里缩了缩身子,往屋子里头走。刚踏进门,忽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冲着荇草招了招手。“别扫了,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荇草不敢怠慢,丢下扫帚,小跑步跟了进去。

颜筝接过乔木递过来的暖茶。轻轻地啜了一口,抬头问道。“听说你老子是二门上的总管事?你娘也是婆子里有头脸的?”

荇草一呆,随即笑了起来,“有头脸不敢当,我家在侯府时日久,从我爷爷辈起就给老侯爷当差,侯爷念旧,所以对我爹多有提拔,如今在二门上当着管事没错,我娘原在故去的老夫人身边当差,现下则管着大厨房。”

二门上管着府里主子们的进出,厨房则是油水最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