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些早膳,颜筝便去到了书院。

她人还没有踏进书院,便被后方一个巨大的力量冲着往里跌了两步,所幸她扶住了棵树,只是踉跄了几步,转了两圈,还不至于摔倒,但背后却被撞得生疼。

还未发话,一个稚嫩的声音竟然拍手笑道,“呀,陀螺,人肉陀螺!”

颜筝扶着树干抬头望去,只见身前站了个一身劲装披着狐裘的小子,因为生得高大肥胖,看起来倒有六七岁模样,个子差不多已到了她胸口,一张脸生得溜溜圆,像颗肥硕的肉丸子。

这就是廖氏在她身体的原主失踪后所产下的孩子,安烈侯颜缄的幼子颜夕吧。

安烈侯颜缄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出来,先是喝了一声,“夕儿,你在做什么?这是你姐姐!”

随即上前将颜筝扶起,面色略带几分尴尬说道,“筝儿,夕儿也嚷嚷着要去,这孩子缠起人来闹腾得很,若不带他,府里可得鸡飞狗跳了。”

他忙又补充道,“我让长青跟着他,另派几个侍卫跟着,想来是无碍的。你怎么样,可有被他撞疼?”

廖夫人今日非要让颜夕跟着,是存了捣乱的心思,颜缄又怎会不知道?

他不只痛恨幼子顽劣脾性,这孩子如今已经到了连他也不怕的地步,真正是不好管教得很。好几次他都决意要痛打一番,好将颜夕这无法无天的性子扭转过来,但每当此时,廖氏总是要死要活,各种威逼恐吓,令他毫无办法。

此时见颜夕刚开始就让颜筝吃了亏,他面上尽是些无奈神色,又担心接下来在校场会否又发生什么出乎意料之事,也害怕颜筝会因为说好了就他父女两个射箭,却又带了颜夕去,而感到失望和不快。

谁料到颜筝却丝毫没有不高兴的表情,她蹲下身子,轻柔地摸了摸颜夕的头,柔声说道,“夕儿,你还记得姐姐吗?前些日子,我们有见过面的,还记得吗?”

她从怀中取出个木片拼成的小马,笑眯眯地递了过去,“这小马是姐姐亲手做的,送给你做礼物,你喜欢吗?”

肉团子眼光一亮,伸手就将小木马拿了过来,抱在怀中不撒手了。

但他傲娇惯了,喜欢这个两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半晌讷讷憋出一句,“你会做小马?还会做什么?老虎会不会?我喜欢老虎……”

这句话一出,他身后随侍的嬷嬷脸色便微微一沉,像是有些着急。

颜筝嘴角微微一翘,轻轻揉了揉肉团子的额发,“你喜欢老虎?若你今日乖乖的,不捣乱,等回府姐姐就和你一起做木老虎啊。”

PS:

肉包子其实很可爱的,以后跟着姐姐乖乖的。

098 危机

09.

安烈侯颜缄见颜筝对霸道顽劣的颜夕轻声软语,似很快就颇见成效,心中便很是欣慰。

他自觉是个擅谋略有担当的男人,在朝堂上叱咤风云,是百姓人人敬畏称赞的权臣,出得朝堂,入得战场,不论才华与能力,都堪称这世间男子之楷模,然而,安烈侯府如此风光,后院却是一团糟糕。

他与廖氏也曾有过和睦美好的时光。

但自从十多年前,月姬所出的女儿寻上门来,令新嫁的她成为皇城笑柄,她的性子就有些变了。

然而,他风流惯了,并不觉得男人在外寻花问柳有什么过错,总之,她仍旧是他的妻子,安烈侯夫人的尊荣不变,那些妾室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闲暇无趣时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他以为她在侯门公府长大,早就有这样的认知,谁知道她却一日比一日对自己更冷淡起来。

真儿七岁那年,廖氏第二次有了身子,但因他的疏忽,这孩子尚在腹中便就没了,自此之后,她便似换了个人,行事恣意妄为,再不顾忌脸面形象,在家中如此,在外头也丝毫不避讳,这些年来她的口无遮拦,得罪了不少皇城贵妇。

若不是因为她是安烈侯夫人,娘家又正在鼎盛,恐怕满皇城的贵妇,都要叫她得罪了光。

他晓得是他的责任,才让她丢了孩子,是以凡事便都小心让着她,只要她不做得太过分,他也就只当看不见。

谁知道,他的容忍和退让,换来的不是她逐渐释怀消停,而是她变本加厉的乖张。

长子颜朝非廖氏所出。她向来是不大在意的,一应供给虽然挑尽好地给,但嘘寒问暖从来都无,她也不屑于要假模假样地当个慈悲的继母,整日里装出关心在乎的模样。

在这样淡漠的气氛中,颜朝长成个阴郁的少年,长年累月不见笑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里实在欢喜不起来。

廖氏所出的两个儿子,她不是可劲地捧着。就是恣意地宠着,颜晖和颜夕,都叫她养成了目下无尘。心比天高的气性。

他外头事务繁忙,无暇顾及家里,再说,后院的事,有女主人在。他一个男人插手干预,总是不好,是以家里这些事,他也有所耳闻,心里偶尔也着急得很,可一来没有整顿的精力。二来他若干涉,那廖氏会怎样闹腾,还未可知。

然而。今日颜夕与颜筝的这些动向,他看在眼里,心里却蓦然燃起一个希望来。

老大和老二已经大了,除了进学里指望有名师改造,他也是毫无办法的。

可颜夕却还小。看他本性并不坏,只是被人刻意地宠溺养坏了。若这会开始便将他养在外院自己亲自教养,或许还有救的。

这样想着,颜缄神情便见坚定和欢喜,他轻轻拍了拍颜夕的肩膀,将小肉团子一把扛在肩上,笑呵呵地对颜筝说道,“西营校场,咱们出发吧!”

西营校场位于西山脚下,离此不远便驻扎着西山大营,这是永帝设下保护皇城的巨大屏障。

除了军中勇士,能够到校场操练的,都不是平常人,除了几位皇子,便只有少数几位军功卓著的权臣有这个资格叩开西营校场的大门,安烈侯颜缄自然算一个。

此时天色正早,校场内除了看管的士兵,空无一人。

颜缄将一对儿女从马车上接了下来,笑着对女儿说道,“靶场就在前面,我已让人设靶开弓,等去了你先射几箭让我看看。”

颜筝也有些跃跃欲试。

到了靶场,她脱下狐狸毛的披风,露出一身简单利落的马服来,与肉团子里面的劲装十分合衬。

挑了把顺手的小弓,她张弓连射三箭,箭箭正中靶心。

颜缄赞叹不已,忙道,“筝儿你当真没有练过?这准头,便是当年的我,也自愧不如啊!”

颜筝脸色微红,却还是摇了摇头,“没怎么练过,总觉得手法还有些不对,爹爹,你帮我看看,哪里的姿势需要改进的?”

她倒还真的已经很久没有练过弓箭了,但前世时基础打得好,从扎马步开始,到练眼力手法,一步都没有拉下过,只是后来教养嬷嬷怕使多了弓箭会让她柔嫩的手掌上生出老茧,这才停下了的。

后来她进了帝宫,也就是偶尔想到了才会玩玩,并没有下过狠功夫。

换了一具身体,原本以为这箭法必定是得荒废了,谁料到这具身体虽不曾练过,但身体的柔韧性稳定性和眼力却都不错,她先前又在北府练习了几次,如今自然能上手就箭中靶心。

颜缄又看她射了几箭,笑着说道,“你这身段手法略有不足,等爹爹来帮你指正,但是,这初学者的水准却早就已经胜过旁人不知凡几,可见这当真就是天分使然。”

等他教导了几次,见颜筝身姿手法越发完美,他心里也满意地紧,忽得兴致上扬,他提议道,“筝儿,不若和爹爹比一场?”

两人各退至二十丈开外,约定连射十箭,谁更接近靶心,是为赢家。

肉团子竟一扫先前的闹腾,紧紧拉着长青的手,目不转睛地望着父亲和姐姐比试,间或他身后的乳娘悄悄掐他一下提醒,但他浑然不觉,满心神都投入到了激烈的比赛中去。

持弓射箭,比的不仅是准头,还有毅力和心智。

颜筝虽然箭法不错,但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几个回合下来,颜缄已然领先许多。

颜缄笑着鼓励道,“筝儿,你方才两箭出箭急了,要命中靶心其实不难,难的是要稳住心态,再试试看,爹看好你。”

颜筝沉下心来,对着距离遥远的目标拉开弓箭,箭矢在弦上。就要离弦,以勇猛威武之姿,撞破箭靶。

这时,肉团子不知道怎么了,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扑过来,长青措手不及,来不及拉他,只能大喊一声,“三公子!”

颜筝眼看着肉团子就要撞到她箭上。急忙收箭,却已经晚了,她惊恐欲绝。凄声唤道,“小心,躲开!”

她不知道肉团子是怎么才回突然撞进箭场的,但想到一路之上那个奶娘的神色,她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发寒。肉团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杀弟的罪名是逃不过了。

而她痛惜的却不是自己被人嫁祸罪名,而是她前世颇有好感,家族之中最正直坦荡的男子,她的三叔颜夕,不能够在还未长成大人之前。就死在她的箭下,不能够!

来到永德年间之后,她的使命一直都是保护家人。不让颜氏家族重蹈三十年后灭门的命运,她可以惩罚廖氏,假若廖氏当真是个蛇蝎妇人,她可以不理会颜朝和颜晖,只要他们活着就好。但她实在做不到无视颜夕的生死,他如今还是个五岁的孩子。而这箭是从她手上射出。

不,不能够的。

电光火石间,一个魁梧高大的身躯如同天降,只见他一手擎天,轻松地将箭矢取下,如同探囊取物。

颜夕被吓得呆住,等了许久,这才惊哭起来,他流着泪冲向颜筝怀中,嚎叫一番,这才回头狠狠地瞪着那乳娘,“是她推我!”

五岁的孩子,虽还很懵懂,但却已经说得清楚事实了,那嬷嬷是他的乳娘,可他此时痛恨地指认,惊吓之下,想来不会有所谎言。

颜缄黑沉着脸,一个眼神示意,周围的侍卫便将那乳娘押了下去,连辩解都不想听到一个字。

他转身对着那魁梧的汉子深深地抱了一拳,“敢问壮士贵姓大名,壮士英勇,救了我家小儿一命,颜某感激万分,必将重谢。”

那魁梧的汉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英俊无比的面容,他轻轻一笑,也抱了一拳,“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他微顿,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颜筝,“在下穆昭,在楼世子身边当差。”

颜筝总觉得眼前这男子有些眼熟,但她搜遍记忆,也没有发现她是认得这个人的。

便只好顺着他目光往外望了过去,只见靶场的门前进来一队锦衣华服的贵族子弟,以景王元融为首,安庆侯府五公子司徒锦跟在一侧,泰国公世子楼风和楼云也在队列之中,还有些素来与景王交好的公子,也三五成群聚在一处,看样子,已经在门口处候了多时。

景王先行上前,先道了个恼,“安烈侯有礼,今日小王与几位好友相约前来狩猎,恰好看到安烈侯府的马车停在前面,便想着过来打个招呼,谁料到恰好看到侯爷与二小姐比试箭法。”

他语气中满含着赞叹,“两位箭术精绝,一时看得痴了,倒不曾出声,还请侯爷莫要见怪。”

景王与楼家走得近,朝中大臣都以为泰国公府是景王的后援,安烈侯颜缄也有这样的错觉。

方才他的幼子颜夕危在旦夕,是楼世子的侍卫救下了肉团子,他理所当然地便将这份恩情算在了景王头上,心里多少便有些感激,不由地便和颜悦色起来,“我和小女闲来无事闹着玩的,王爷说笑了。”

他对着颜筝招了招手,“筝儿,过来。”

颜筝轻搂着受了惊吓的颜夕,微微抬起头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身前一群华丽袍衫样貌英俊气度风华的贵族子弟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某消瘦清雅的身影,他目光灼灼,烫得她身子微微一颤。

PS:

颜缄果断是个渣男,但他对女主来说,是好祖父好父亲,这个毋庸置疑。这里说出廖氏黑化的原因之一,是想说,没有哪个女人会一开始就是坏人,她虽然可恶,但其实也蛮可怜的。

099 认出

099.

虚惊一场,在颜筝的轻言软语安慰之下,肉包子的心情很快平抚下来,他轻轻扯着颜筝的衣角,“姐姐,要是你赢了父亲,能不能请父亲答应送夕儿一匹小马?”

他小声地说,“上两月我生日的时候,父亲原本答应要送一匹小马给我,但后来母亲不准,父亲便也不提起了。”

稚嫩的声音里露出几分遗憾和难受,“司徒大哥家的谨哥儿今年才四岁,就学骑马了,我也想……”

作为安烈侯府一霸,肉包子说话向来都是粗声粗气的,想要什么如果得不到就去抢,何尝有过这样轻声软语求人的时候?他虽然生得霸王一样的脾气,府里的人也都捧着他,可到底还是个孩子,也有内心脆弱的时候,也有抢而不得的东西。

颜筝便想,肉包子本性该是好的,只是这些年来没有人教导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才有些霸王脾气,可这会子,她真心诚意地对他,他也逐渐乖顺服帖下来,与方才在书院时,截然不同。

可见,哪怕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也能感受到对他的真心。

她便笑笑,轻柔地摸了摸他的额发,“好啊,要是姐姐能赢的话,一定求父亲送你一匹小马,你想要什么颜色的小马驹?枣红色还是雪青色?”

颜夕想了想,“谨哥儿的是匹青色的小马,我想要枣红的。”

他攥着她衣裳的手更紧些,目光里尽是郑重的期待,“姐姐可一定要赢啊!”

颜筝噗嗤一笑,重新取过弓箭,张工拉满,对准远处的靶心一阵离弦,“嗖嗖嗖”。数箭齐发,支支正中红心。

她转过头对着颜缄说道,“爹爹,我的箭都射完了,该您了!”

方才一对小儿女的悄声说话,安烈侯颜缄习武之人,当然听得清楚,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幼子如此乖顺的模样,心里不由地一暖,便有意将手中的箭放偏一寸。回头笑着说道,“爹爹技不如人,输啦!筝儿。说说看,赢了爹爹,想要什么奖赏?”

颜夕兴奋地嚎叫起来,“姐姐赢啦!姐姐赢啦!”

听父亲说到“奖赏”两个字,急忙瞪大了闪闪发光的眼睛。面色着急地扯了扯颜筝的手臂,低声说道,“小马!小马!”

颜筝轻拍他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着颜缄说道,“爹爹。我替弟弟要匹小马,他已经满了五岁,又生得高大。是时候学习骑射了。”

习武可以锻炼人的毅力和心智。

前世时,颜夕虽然品行最好,但许是因为启蒙晚,又没有被刻意栽培,是以他科举不成。并未入仕,倒是专心打理庶务。替颜家解决了不少后顾之忧。

但她思来想去,觉得从前的安国公府能被缪太后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轻易栽赃陷害,折损了一家几百口人进去,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无,多半还是因为颜家自从颜缄过世之后,再没有能够顶门立户的男人之故,那时候,鼎盛的国公府邸,其实已经只是个空架子了。

颜朝不通经济世故,在同僚里算不会做人的,何况他以妾当妻,生生将皇家公子逼死的事,虽景帝并未追究,可到底不是什么秘闻,同僚上峰暗地里没有少嘲讽他的,便也不大愿意和他来往。

以至于他继任安国公之后,如此高官厚爵,还有个母仪天下的女儿,却没有一个至交好友。

颜晖自不必说,也是那等分不清轻重的,他的岳家痛恨他宠妾灭妻,临到头不仅没有拉他一把,反而落井下石,转投了缪太后。

颜夕虽然还好,奈何既无功名,又未出仕,他不是老大,家里的权捉不住,最后只能落个含恨而终的下场。

颜筝想,这回她定然不能让悲剧重演。

颜朝和颜晖,年岁大上一些,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恐怕不大容易扭转,再说,若是父亲不下定决心好生管教,她一个新来的外室出的姐妹,想来这两位也万万不肯听她的。

但颜夕却不同,他如今还小,若想栽培他当颜家下一代那个能够顶门立户的男子,正是时候。

果然,颜缄闻言哈哈大笑,“这点小事,算得什么?筝儿便是不开口说,我也是要给的。夕儿,你的小马父亲早给你在马厩养好了,等哪日空闲,父亲带你去看看?”

这边厢一家和乐,那边元湛的目光却紧盯着颜筝不放。

景王似有所察觉,转头看到,不由调笑起来,他压低声音说道,“云弟,莫不是动了春心?”

语气微顿,忽又悄声笑起,“颜二小姐确实不错,若是云弟有心,不若……”

元湛苍白的脸上露出几抹绯红,他急忙撇过头去,像个不知人事的青涩小伙子。

景王哈哈大笑,上前对着安烈侯颜缄说道,“今日阳光正好,又值侯爷沐休,选时不如撞日,不若侯爷便与我们一块去猎场围猎吧?前儿宁王兄来过一回,说是在林子里看到过银鹿,侯爷箭法精绝,若有侯爷相助,想来再狡猾的银鹿都尽在囊中。”

他想了想,“咱们人多,一拥而上倒有些无趣,不如分组比试,哪队先猎得银鹿为胜,赢了的那队,自有重赏,输了的,却也要各种拿出些彩头来。”

安烈侯兴致上来,也不顾忌自己的年龄身份,笑着说,“既然王爷邀请,下官莫敢不从。”

景王便随意地分了几队,然后笑着对颜筝说道,“颜二小姐箭法绝妙,但到底是女孩子,力气不如这些人?大,不如你便和楼二弟一队,你们慢慢上来,便是一无所获,也不罚。你看如何?”

颜筝微微一愣,刚想拒绝,却不料颜夕却已经快嘴替她答了,“好。”

颜夕听说要打猎,兴致勃勃得很。又怕会被父亲送回府去,瞧不到这一出热闹,便忙攀着颜筝俨然与她一体,一副发誓要追随姐姐的模样,见景王安排,忙不迭替她做主答应。

颜缄先前也有些顾忌,楼家二公子俊得不像人话,筝儿到底是个女子,这样孤男寡女在一处,难免会惹人诟病。他又不是那等想要拿女儿换前程的没落之家,明知道楼二公子身子不好,是不会让筝儿往这枪口上撞的。

但看到颜夕那张兴奋紧张期待的小脸。那些拒绝的话,他又有些说不出口。

想着,虽说是筝儿和楼二公子一队,但其实身后还跟着许多侍卫护卫,其实也算不得是独处。

他便微微看了眼景王身后司徒五郎的脸色。见司徒五郎面带微笑,风轻云淡,并没有流露出厌恶或者不舒服,想了想,便笑着说道,“筝儿和夕儿。便跟着楼二公子一队吧,二公子身子弱,你们大可不必太急进了。”

他回头。对着长青说道,“你带几个人保护二小姐和三公子。”

随着景王一声大喝,以景王元融,安烈侯颜缄,泰国公楼世子。以及司徒五公子为首的四队先行离开,楼二公子和颜筝这行也慢悠悠地往林子深处里去。

元湛闻着身边传来的她身上特有的清香。目光里隐隐闪动着光华。

他顿了顿,轻声问道,“你的红狐狸收到了吗?我看它受了伤,你那日又忘记带走它了,便给它上了药,包扎了伤口。那小东西,现在可还好些了?”

颜筝一愣,“小红爪子上的伤口,是你处理的吗?谢谢……谢谢你。”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楼二公子看起来那样柔弱,可在他身边,她总觉得有一股迫人的压力,让她觉得心惊胆战。

元湛轻轻一笑,“包得不好吗?”

他这笑容明媚,将他苍白的脸色照得发亮。

颜夕瓮声瓮气地道,“哥哥,你笑的时候真好看。”

颜筝却觉得脑袋都要胀开了,这笑容……这笑容实在太过熟悉,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的梦境里,让她整夜都不得安生,整夜无法入眠,那是北府韩王麾下紫骑统领云大人的笑容。

可灿烂地能够耀花人眼睛的笑容,却出现在了她面前,这个传言中缠绵病榻许久,直到新近两月才露面示人的楼二公子脸上。

她心神大震。

脑海中彷佛有什么东西沸腾,将记忆中那张无比清晰的脸弹出,那热气把做工精巧绝伦的黄金面具融开,露出云大人英俊无匹的面容来。

那张脸略有些清瘦,眉毛如同出鞘的名剑,有星月一般的眼睛,不论白天黑夜,都熠熠生辉,他的唇薄而微抿,每当笑起时,嘴角弯起好看的弧线,如同半月,美好地不似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