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普华听得一清二楚。过去她不关心他的工作,他在想什么她也不懂,两个人之间像是隔着一层纸,总也看不透。如今那层纸换成了裘因,变成了一堵厚厚的墙,无法穿透,她便连倾听的耐心都没了。

木然垂下头,普华望着脚边的塑胶路,不明白他说这些有何用意。

永道站在树下,手插回口袋里,有些无可奈何。她缩在楼角的样子他再熟悉不过,眼神飘忽到根本不存在的地方,心思游走在他到达不了的地方。本该二十出头的人,她却没有别人似的阳光热情,不爱笑,不爱讲话,朋友很少,终年阖着长长的睫毛,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他试着打破,试了多少次,多得自己也数不清。

重新振作起精神,永道说:“老师的办公室都搬到五楼了,就在以前的计算机房那里。三层的文科教室现在是高一在用,以前的理科班改成实验室了。初中部整个搬到了路南,现在这里只是高中部。”

普华的回应是僵着脖子,连摇头都不肯。

他觉得无趣,放弃了继续下去的念头。

于是,他们像两尊雕塑站在那里,各怀心事,随着夕阳渐渐沉去,影子拉成一条线,然后彻底消失。

操场上夜班的灯亮了,他们还那样站着。守门人再次出来巡视,普华才抬起酸软的脖子,她发现永道依然靠在刚才的树下,目光投得很远,侧影里有些落寞神伤。那份落寞,不该出现在他身上,与他新婚的身份不符。

她无法心平气和的去研究他,与他叙旧,听他谈起过去,她会觉得很虚假。

“要走吗?”他远远的问了一句。

她没回答,掉头往外走。皮鞋踩在地上的脚步声一直跟在她后面。

在通往校门的甬道上她加快了速度,跑出校门去路边拦车。

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她打开门要上去。他在后面叫了一声:“叶普华!”

很响亮的三个字,震得她生疼,浑身一抖。

“这个周末…别忘了回去看爸。”他一步步走近,在她钻进车里时,他又说了一句,“我也去,我们老地方见。”

酸楚随着他的话从四肢百骸汇聚到眼角,普华甩上车门,扭开头,假装没有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

1-5

回去路上,普华很后悔。这是何必呢?非要回学校,竟然会那么巧的碰到他!她自问,该在他面前做出不在乎的样子,而不是仓皇得离开。拿出手机,她准备给他发个短信。

删改了几次,说什么都不大合适,祝贺他,如鲠在喉,讽刺他,她不是那样的人,最后写的是“祝贺你,周末不要去了。”

她希望自己表现的大度点,因为离婚是她提的,他只是答应了。如今再婚,本就是他的私事,完全不用跟她商量。

她手机里存着他离婚后常用的号码,另一个是从大学时用到现在的,她不用看键盘都能准确按出那串数字。

发完短信,她又有点后悔,怕他往别的地方想。可覆水难收,话说出去了,没有后悔药。

她没有期待他回复,回家就关了机,冲了凉躺在单人床上,等着厨房炉子上熬的一锅绿豆汤。

两天的日子,比刚离婚那阵过得还艰难,普华盯着顶灯上落的灰,看了好一会儿,爬起来搬椅子找东西去擦。

他搬走之后,她也打扫房间收拾屋子,各个角落弄得尽量整齐。她的东西不是很多,卧室几乎一面墙都是空的,床头柜里只有几样常用药。墙上的结婚照跟他留下的衣物她都打包放在储藏室里,本来他几次打电话要来取,那时她一根筋就是不肯答应。

房里其余的摆设,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客厅除了沙发电视,陈设柜上的东西都被她收了,因为都是永道的。各种模型,一些他喜欢的书,CD,他的奖杯。

擦掉顶灯上的灰,普华站在两把椅子搭起的梯顶俯视着整个房间。这是她见过最大的卧室,单人床显得特别小,缩在角落里,小得有点可怜。她买的时候,觉得在卖场里放着还好,可搬到家里,床与周围的空间并不协调。偌大的卧室,她蜗居在一侧,空出他曾经每晚做俯卧撑举哑铃的地方,那些健身器械也随他的东西收了,只在墙角留着被哑铃撞掉漆的痕迹。原来的床,拆成许多零件,巨大的床身曾承载了她两年的婚姻生活,如今落满了灰。

爬下梯子,普华走到屋角,提出一袋特别准备的衣服,里面还有些永道的文件,打火机香烟之类的小物件。妈妈要来之前,这些东西都是必须的,她事前在客厅里摆上,好似他在家。除此以外,只要人来,不管客厅坐不坐得下,她都要锁了卧室。能踏足她私人领地的现在只有娟娟。

家里电话响了,普华把袋子放下,跑到客厅接。几步路,汗珠滴到手臂上,因为空调的遥控器找不到,房间热得像个蒸笼。

电话里是普华爸爸,一贯对她宠爱体贴,拿她当孩子一样。

不知是饿过了还是累了,普华嗯的声音软软的。

“干吗呢?”

“收拾屋子,你吃了吗爸?”她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尽量去想些开心的事。

“随便吃点,天太热。刚看完新闻,一会儿出去下棋。你们晚上吃什么了?”

普华想了一下,说:“扁豆焖面。”

“永道做的?”

她违心的“嗯”了一声。

爸爸挂了电话,普华还举着听筒,意识到周末要回家,而永道不能去,鼻子里酸酸的感觉更重了。以前还能用各种理由搪塞,这次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晚上睡不着,普华打开笔记本查看永博发来的邮件。

从大学毕业当上摄影记者开始,永博的足迹遍布国内国外,一年不一定回北京一趟。学生时代,普华对他的认识只局限在一年一次的家庭聚会,跟着永道称呼他大哥,后来发展成MSN和邮件中的朋友,再之后,才在永道鼓励下帮永博做些翻译工作。

永博总是发很多照片给她看,沙漠,湿地,荒芜的小山村,歌舞升平的市井街道。普华曾经收藏过永博的博客,可与永道分开之后,她再也没在他的博文下留言。

手点在摄影展的文档下,普华忽然闻到空气里的糊味,才记起火上还煮着绿豆汤。

跑过去,绿豆干锅了,黑糊成一团焦在锅底。她端起来想洗,塑料的把手烧软了,也是烫的,一下子没拿住,整个锅砸在地上,一大块焦黑的绿豆溅到她光裸的脚背上,很快就肿了起来。

家里没烫伤药,她把锅扔进池子,没清理地上的狼藉,先跑去浴室找牙膏。

以前烫过一次,永道给她手指上抹了厚厚一层烫伤药,告诉她没药的时候要先放在凉水下面冲,再用牙膏涂抹。那次烫的手指尖七八个水泡,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他搂着她,给她换凉水泡手,一夜都陪在身边。

跑进浴室,普华把脚伸到浴缸里开了淋浴,凉水贴到皮肤,灼伤的疼痛才有所缓解,刷牙杯里的牙膏还剩个小尾巴,不能凑合明早了,她全都挤出来抹到脚背上。单腿跳回厨房,再找扫帚扫地,把锅重新刷干净,置在碗架上晾着。

忙完这些,脖子里都是汗,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她索性在厨房席地而坐,抱着膝,对着一整排崭新的橱柜,打开每扇门检查里面还剩下什么。

结果全都空了,连个用过的包装袋也没有。

她失望的仰面躺在厨房地上,闭上眼睛想象着他做的扁豆焖面,泪水禁不住滑下来,流到耳朵里。

她安慰自己,落泪,是因为脚太疼了。

1-6

三天后上秤,普华眼看着体重秤的指针停在48的地方。

以前老说要瘦到100斤以下,如今实现了,她倒开心不起来。

心情不好,什么都不顺心。社里的稿子,永博的图片展宣传册,都还只做到一半搁置在那。

娟娟在浴室里刷牙,嚷着:“普华,怎么还没买牙膏!”兴冲冲奔到厨房,弄了一杯子浓盐水,又跑回去草草了事。

普华也是那样应付过去,她明明把要买的东西都写在纸上放进钱包里提醒自己,可老还是忘。

“娟娟,没牛奶了,喝白水行吗?或者…”她在厨房准备早餐,打开冰箱,唯一的盒装奶空了,鸡蛋槽里卧着一袋红糖,面包也只剩下了三片半。

“或者什么?还有别的?”娟娟从浴室里探出头。

“或者白水加糖?”普华不好意思说什么都没了。

“陪你两晚,吃的都是叫外卖,喝的快过期饮料,现在还白嘴吃面包!普华,我这心理理疗师的待遇也太低了吧?”娟娟假装绷脸,其实并不介意。

普华苦笑了下,把剩下的面包留在桌上,自己拿了一片坐在沙发上,手里是杯半开不开的温水配着面包慢吞吞的喝。

娟娟梳洗完毕从浴室出来,用毛巾裹着头发,赤脚穿一件睡裙,长到脚踝,是以前永道买的。普华见到自己的旧衣,就着温水把每早的叹气也一并吞下去。

娟娟全然未觉,啃着面包坐在她身边。娟娟是个天生的乐天派,积极向上,哪怕恋情失败,过了二十五还没有个可心的依靠,依然想得很开,日子过得蛮好。

“心里好点没有?今天得回你爸那边吧?”娟娟抱着膝,扯下裹头的毛巾,披散着一头湿发。

“嗯,中午回去。”普华吃完面包,起身拍了睡衣上的皱褶,睡裤肥了,穿在身上好像空空的两根管。她去卧室拿了吹风机,出来找到接线板帮娟娟插好。

“准备告诉你爸吗?”娟娟啃完面包,开始吹头发。

普华坐在刚才的地方,没面包吃,拿着绑袋子的金属丝缠在手上,“告诉什么?”

“还有什么,当然是永道结婚的事!”娟娟关掉电源,瞪她。

“有必要说吗?”普华的侥幸心理还在,瞒了两年,真相肯定不那么容易脱口而出,爸爸妈妈会受不了。尤其爸爸,对永道寄以厚望,时不时关心着。想到这些,回去看爸爸的喜悦都被无形冲淡了。

“怎么没必要!看你的脸色!你爸一眼就能看出来,知道吗!”娟娟嗓音提高了很多,她一贯对普华龟缩的态度不满,“你自己照照镜子!一个星期最少瘦了五斤!”

普华散开乱糟糟的头发盘在一起,无奈的笑了笑,使劲拍了拍脸颊,想要证明自己还好。

“吃完饭帮我挑件衣服,看起来精神点的,省得我爸多问。”说话间,金属丝的戒指脱落掉在地上,她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捡。

“衣服有什么用,心情都摆在脸上!那件事迟早要让你爸知道,肯定瞒不住。而且他已经好久不回去,可能你爸老早就起疑心了,只是不提罢了。”

“会吗?”经娟娟一说,普华也有些紧张。

“怎么不会,你说多少次出差了?他又不是出去克隆恐龙,实验室明明在北京,能出差多久?除非你这次说他出国了!”

“这个…我怕我爸会问细节…说不出来不太好…”普华翻出钱包里的即时贴,下面是张收据,上面有买给爸爸的补品,日期是三个星期前,给时都是以永道的名义。

“那你准备怎么说?继续说他在外地?还是你准备瞒你爸一辈子?”娟娟重新吹头发,冰凉的水珠溅到了普华脸上,“还有你妈,她隔三差五跑过来看看,保不齐哪天会发现!”

“…”这次普华完全默然,无言以对。

前一晚叶妈妈突然登门,虽然只是随便看看,但普华毫无准备,好在当时娟娟在,才帮她把永道不在的谎话圆过去。

“婚姻不是儿戏,叶普华!结婚离婚不是你们两个的事,之前两年你们的行为都很不负责,对对方不负责,对双方的家庭不负责,如果现在还不让两边的老人知道,以后他有孩子怎么办?难不成说是你生的?”

这当然绝对不可能,普华找不到立足的理由,唯一一点侥幸在娟娟一番话后变得不堪一击。

“之前就不说了,你们男未婚女未嫁,不让家里知道也就罢了。现在不同啊,普华你别傻了,施永道是跟别人结婚了,把那个绿本子又换成红的了!我觉得你应该尽快告诉你爸妈,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如果以后有什么问题,也好有人在背后支持你,不至于孤军奋战!”

“会有…什么事…”普华躲回卧室,拉开衣柜埋头找衣服。

过去两个晚上,娟娟睡床她床沙发,听了很多不中听的话,娟娟有时会毫不顾忌的批评她,像是批评十来岁的孩子。当初娟娟不支持他们在一起,后来也不支持她草草结婚,她都没听。

“你不觉得现在这样过太颓废吗?普华,已然这样了,你得赶紧好好为自己打算。”娟娟跟进屋里,把普华选出的衣服重新挂进去,挑了更配她的素淡颜色,“抛开告诉你爸,就是你自己的日子以后也得有个对策。房子在你名下,总不能以后月供还是一起交吧?他有了新家,没道理还给你交房钱!可你有这个能力负担吗?五千多一个月!”

娟娟这话不假,深深刺到普华的软肋。

还有一周就到月底,月供的事以前都是永道去办,她名义上出一千,手里紧了一千都由永道代劳,统一汇到他在银行的账户上。为了缴房贷,哪怕再没时间两个人每月也要见一次面,坐下吃顿饭。如今隔了数周,普华早记不得上次的房贷是如何处理的。自从恢复单身生活以后,她还没在经济方面真正费过心思。

“还有!储物间里那些东西,你要留到什么时候?”娟娟举着衣架在普华身前试了试,不太满意扔回床上,“你再这么瘦下去,穿什么都好看不了!”

普华盯着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除了瘦了,好像肩膀上又多几个无形的巨大包袱,原本的平衡被彻底打破。爸爸的关怀,妈妈的探访,永道的家人,每月的房贷…这些她一再有意忽视的问题如今都摆在面前,一想到可能造成的后果,她的太阳穴又开始不受控的一突一突的跳。

1-7

普华大致算了月供的事,工资和兼职翻译稿子的钱加在一起能有七八千,刨了月供,剩下的仅够维持生活,结余不多。之前她没有算计过日子,手头的一点积蓄有限,还能应付一段时间,可为了长远必须重新打算。

中午去父亲家,她连出租车都没舍得坐,挤了两趟公车,走了半站地,手里提着给爸爸的牛奶和补品。虽然永道不会出现,但她还以他的名义给爸爸买了东西。

出门时娟娟叮咛了很多话,但当机立断实情以告的点子被普华否决了。任何事情需要个过程,尤其是这样关系到她一辈子的大事。快到爸爸住的小区,她靠在路旁休息,看看风景,调整自己的心情。

因为是住了很多年的小区,所以每次回来普华都有说不出的亲切感。很深的巷子,中间是断开的丁字口,每隔几米有一根水泥电线杆,上面曾经贴满了小广告,寻人寻宠物疑难杂症。守在路口的居委会爷爷奶奶带着红袖箍,每每见她总要问长问短,住在同一个楼门里的还会提到永道。

料想着他不会来,普华一半轻松,一半失落。

再往巷子里走,她把要对爸爸说的话又温习了一次。从小爸爸妈妈教育她不要撒谎,她却用了两年的时间编织了一张谎言的大网,让他们以为她过得很好,婚后的生活幸福恩爱,除了没有孩子,什么都圆满了。她不明白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自己撒谎,而且竟能坚持如此久。

那些最能令爸爸宽慰的话才温习了一半,普华停在了路上。

岔路口的地方,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别克。车头贴着金属霸天虎的标志,后视镜上挂着一枚平安褔。那是几年前从庙里求的,这辆坐过无数次的车,普华不会认错。

那天永道没有回复短信,她坚信他不会来,看来是她料错了。

是否是他也入戏太深了?普华揣测。

过去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总是一起回家探望老人。在岔路口碰面,她坐到车里开进小区,永道帮她提东西,到爸爸身边嘘寒问暖。这样的戏码在离婚两年里定期上演,两边的家里吃饭,甚至过年,他们谁也没提出过不妥。车上是对普通男女,下车又回到恩爱的小夫妻。也因为他们扮演的太成功,没有任何人怀疑过他们的婚姻。爸爸对永道满意,公婆虽不热络,但永博会在邮件里毫无顾忌对她发牢骚,当她是一家人。只有娟娟,不厌其烦的批评这样的逃避,海英也说过,这会害了他们。

最初是谁提出要这样做的普华想不起来了。好像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形成的默契,谁也没有刻意对家里提起,就把这场戏演了下去。但是现在呢?

车门开了,永道从驾驶座里走下来,摘掉墨镜,西装外套搭在车门上。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捕捉到她站的地方,回手撞上门走了过去。

阳光洒满他全身,一夕间的举手投足还像是大学时的那个男孩。他骑车来找她,靠在车棚的栏杆下慵懒的读一本书,嘴里叼着嫩绿的草叶,或用叶片做成细长的口哨,站在她窗下吹到她出来为止。

谁也想不到,曾经晴空万里的生活,走到婚姻却是阴云密布,曾经笃定信赖的人,最后背道而驰。普华选择了离婚,却从未想过再婚,想过了演戏,却没想好如何结束。

脚面上烫过的地方被太阳烤地隐隐疼,普华惊醒过来,重新提好两箱饮料往前走,想对他视而不见。然而永道永远不是她想摆脱就可以摆脱的。

他站在她必经的路边棋台,靠在灯杆下,穿好了西装。

普华低下头,数着面前的地砖,硬着头皮从永道面前走了过去。

他并不介意,对她的逃避也早已习惯,系上扣子跟在后面。

他们进了小区,普华听见他在和看门的师傅打招呼,一如既往的轻松熟络,就像真的是回家过周末的女儿女婿。

她恨不得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他身上,把他赶走。裤子兜着热风贴在皮肤上,手臂被两箱东西坠得发疼,这些都可以忍受,可他让她忍不下去。

“叶普华!”

在她发作以前,他先叫住了她。

他一步步走近,想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普华顾不得院子里有老邻居,本能的甩开手,冲着爸爸住的老楼跑,似乎这样奔跑就能彻底摆脱身后这个人。

她一口气跑上爸爸住的六楼,靠在墙上急速的喘气,必须要支撑着膝盖才不会坐倒。丝衬衫的背后湿透了,特意上过的淡妆腻在脸上,她能感觉到汗顺着鬓角往下流,整个人湿漉漉的像是刚跑完一场八百米。

她痛恨竭尽全力逼近终点线的感觉,窒息,疯狂疼痛的喉咙和随之而来的挫败。她没有获胜过,至少在与他的比赛中,她总是个输者,哪怕他常常表现的漫不经心。

几分钟以后,永道迈上了最后一节台阶站到普华面前。以他一贯从容不迫,毋庸置疑的沉着接过了她手里的箱子。这次,他没让她躲开。

“你跑什么?”他不像几天前那样随意,眉间有不悦的折痕,看似关心,却几乎把她逼进门和墙的夹角里,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每到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就成了一道足以穿透保护壳的利剑,轻而易举卸除普华所有的武装。她无处可躲,只能暴露在他的审视下,背过身抬手去按门铃。

袖子向下滑落,露出了骨节分明的小臂,普华心里一惊,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被看到了。她感觉到身后的人怔了一下,那段以前戴着刚刚好的红绳,如今有气无力的垂在她手上。

手撑在墙上,永道靠过来,阻断她再去按门铃,在她毫无防备时碰了那条打满同心结的红绳。

普华匆匆把手背到身后,咬紧嘴唇系上袖口。

“为什么跑?”这次,永道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

她任命的转过身,他果然等在那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红绳上的结,要解解不开,反而愈加层层密密的系在一起。她无计可施,觉得很累,只能以一种最无奈的口吻试着劝他离开。

“你还是走吧。”她想拿回他手里的东西,他没有放开。

“我不走。”

他好像很享受这样折磨她的戏码,在她猝不及防时抬手按响了门铃。

“你…”

冲到嘴边的话被他停在额头的手拨乱,他像是过去那样替她整理散乱的刘海,弄好了才真正板起面孔。

“我说过,我不走!”

1-8

普华来不及与永道争执,门已经开了。

屋里走出满脸期待的叶爸爸,摇着蒲扇,老花镜挂在胸前,一看是他们,上把手里的报纸放到一旁。

“爸,我们回来了。”永道大步上前,手环住普华的肩。他那声“爸”比亲儿子叫得还要响亮。

叶爸爸布满皱纹的眼角眯得成了一条线,拉着永道就要进屋,嘴里念叨着“可回来了,可回来了”。

前一秒还在剑拔弩张,这时所有的暗流均告偃旗息鼓,普华只得僵硬地跟着笑。

永道当然不会错过表现体贴的机会,他把东西交给普华,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缠,握得她手里密密的都是汗。普华皱眉,不再争,任他牵到沙发上坐。

他帮她把补品安排好,顺势拉她挨在身边,说着问候的话,分毫没有放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