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出什么事了?”海英轻轻咳了一声,坦率把话引回正题,“这么突然找我?不会是为了跟我叙旧吃奶酪吧?”

普华靠回椅背上,在心里把所有问题重新温习了一次,在海英面前,她无法伪装自己,本想说得漫不经心,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忐忑。

“你知道…永道的事吧?”

“他?怎么想起问他?”海英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他的…什么事?”

这问题反倒像硬枷卡在普华嗓子里不上不下,她拿过碗盛了一大口温吞的奶酪,咽下去还是压不住徘徊在舌尖上酸涩难忍的滋味。

“我以为你们两年前就该结束了,还想他干什么?”海英的话里不无责备。

“普华,他过他的日子,你过你的,互不干涉,不是更好吗?当初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就应该各自重新开始,你不能老这么沉溺在过去里无法自拔!”

“我有吗?”普华摩挲着粗瓷的碗边,躲避着海英的目光。

“你自己不觉得吗?虽然过去一年没见过,但我和娟娟还会见面,我知道你的事情。你现在这样能开心吗?如果向前看的话,干吗还去想永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陷在里面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可我…”普华语结。

“普别问了,知道了也没意义,好好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可我想知道!”普华急切地争辩,“你也知道的对吗?这么说了就是你肯定知道。我早想到你是知道的,尹程和他们那么要好,你一定什么都知道。”普华掀起睫毛,眼前潮潮的,奶酪杯模糊成一片虚实不定的水影。

“我想你肯定知道,娟娟告诉我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了你。我想你可能不好跟我讲,或者,根本就不敢跟我讲这些。是你告诉娟娟的?然后又让她告诉我?”

沐海英没有回答,重新拢起刚刚盘好的头发。

“你都知道对吧?告诉我行吗?”明明料到了结果,普华还是固执的要听海英再说一次。

“我告诉过娟娟,但是嘱咐过她不要跟你讲,你知道了一点意义都没有,只会更难过。”海英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我是怕你钻牛角尖,而且这些事尹程也让我不要说。我的立场,不方便说太多,说多了反而给你增加困扰。我希望你能忘了,真的,当初既然已经选择分开,就该努力忘了。他爱怎样那是他的生活,已经跟你没关,你还年轻,普华,应该往前看…”

海英语重心长,普华却不为所动,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海英拿她没办法,只好承认:“永道…确实结婚了…几天以前…和…裘因…”

同样的话,听海英提起,竟比之前娟娟在电话里讲得更令普华难过。一夕之间,她只能极力掩饰憾恸,转开脸对着空荡荡的窗外,不让湿漉漉的东西从眼角滑落。

心里摇摆不定的天平停息下来,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彻底底破灭了。

“别这样好吗?普华!”海英握着她的手,像姐姐那样安慰,“想开点,永道和裘因,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状况,你还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想了,开开心心下去不好吗?”

普华转过脸,震惊过后只剩下满眼的疲倦,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能吗?如果是你的话,你能做到吗?尹程和别人在一起了,你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尖细,柜台后面,电视机的音量调得很高,盖过了其中的哽咽。

邻桌的年轻人看过来,海英压低了声音。

“普华,别这样。永道不是尹程,你也不是我,很多事情没有可比性,尤其是感情。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更得想开,好好过下去,知道吗?”

普华没做任何回应,只是颓然地靠回椅背里望着窗外。

奶酪放久了又凝成一团,老板娘把几个碗收走,空空的桌面上只留下当年学生的涂鸦和一些水渍。

“XXX和XX到此一吃”

“庆祝一模结束”

“公元199X年X月X日”

“XX和XXX相亲相爱”

摩挲着这些不同时代的浅浅刻痕,海英不再说话。

天黑了,她们相继出了建一,在门口分别。普华匆匆道过再见,向遥远的街角走,把海英远远甩在身后。

“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开开心心下去难道不好吗?”

回去一路,普华反复玩味着海英这句话。

她何曾不想自己好好过下去,可毕竟,他们不是单纯的异性朋友或是分手情侣。他的身份至今让她无法释怀,甚至连户口本都很少翻开看。

对她来说,“离异”两个字太丑陋,而施永道的“前妻”,完全是他和那段过去强加给她的称谓。

1-3

一进楼道,声控灯就亮了,普华低下头在包里找钥匙,影子正好罩在自己手背上。

她摸到钥匙上面的挂链,从包底翻出来。用了几年,小小的挂链依然光滑如新,永道走后也没换过。4S店买车时送的,上面有个闪闪的别克标识,跟他的车匙是一对。

刚开始她不想要,忘了放在哪里,后来发现他给换上了,也就用了。每次手指触到冰凉的金属上面,总有种异样的感觉,但自此也再没忘带过钥匙。

永道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大到买什么车,买什么房子,小到她的钥匙扣。外人看来是宠溺,她反而会觉得喘不上气,像是生活在个精心编制的笼子里。

开了门,一屋子闷热,开灯倒了杯凉水,普华倒在沙发上不愿意起来,闭着眼睛,总以为门口有钥匙转动的声音。

那是绝不可能,她如此告诫自己。同样的幻觉,两年前刚离婚时常有,后来渐渐好了些,这一晚变得格外强烈。

她抬手打开录音电话,里面有三四条娟娟的留言,躺在那里安静的听,望着没挂窗帘的阳台。

这一晚夜空晴朗,繁星点点,却没有月亮。

“普华,你去哪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回来了给我打个电话,要不我过去?你可得想开了,我上午有点没经大脑…”

“普华,还是我,你怎么不回短信?出来一起吃饭吧?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没什么好纠结的,明天我也给你介绍,介绍比他好一千一万倍的!你可别自己想不开啊,到家了给我电话!我马上下班…”

“回家没?到家电我!”

“那个…想看电影吗?…好吧,等你电话…别胡思乱想啊!你知道…”

普华按了暂停键,中断了娟娟的声音,坐起来喝了两口杯里的凉水,不准备给娟娟回复。

娟娟关切,但聒噪,她越是劝,她的心反而越往谷底沉。

以前与永道生活的种种成了过眼云烟,一幕幕依然清晰的在眼前重复着。两个人的意见很少统一,他霸道,她则习惯坚持自己的主见。不能圆融求和就会拌嘴,到后来懒得吵,各持己见。他还按自己的意愿做事,并不屈从于她的坚持。而她就选择沉默,以此来抗议保有自我。

上一个夏天,他们也在客厅里吵过,都是些芝麻大小的事情,那时她眼里怎么也容不下,他气极把塑料垃圾桶踢飞,垃圾散了一地。

结婚前,普华完全没想会有这么多相处的问题,婚后才体会到海英说的:结婚容易相处难。

就像娟娟说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比如这两居室的房子,卧室极大,客厅小的可怜。后来的半年,因为不愉快,他睡沙发,她宁可打地铺也不睡他买的床。再之后,改成她睡沙发他去卧室。总之,糟蹋了他最初的构想。

那么大的卧室有什么用,不过是两个人睡觉而已?!

她曾经站在样板间质问过,他的回答很简单很直接。

你知道我等这天等多少年了吗?

她一下子无话可说,他眼神中的阴翳坚决,顽固到可恨,却也令她动容。

那就是施永道,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忘了开空调,普华热了一身的汗,开了阳台门,收了前晚晾上的衣服,光着脚走进浴室。穿了一天的衣服堆在脚边,凉水浇下来的时候,精神终于稍稍振作起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普华伸手擦掉脸上的水,怎么也擦不净,试了几次,才发现原来那不是水,而是从眼角流出的东西。忍了一整天,在淋浴哗哗的水声里,她突然憋不住,捂着脸蹲在浴室角落哭了起来。

哭了很久,久到外间的电话铃响了几次,留言录音又开始了。

普华伸手摸毛巾,毛巾架上是空的,香波顺着额头流进眼睛沙得生疼,她只能捡起衣服挡住漫流的泡沫,光着脚跑出去。

“嘿,新的照片我发你邮箱了,有一份摄影展的材料,帮我翻中文,下周前要用,OK?最近还好吧?永道那小子没在北京吗?让他回我邮件!先挂了,bye!”

说话的是施永博,施永道的大哥。

电话挂断了,普华靠在茶几旁,把永博的留言倒回去又放了一次。

“嘿,新的照片我发你邮箱了,有一份摄影展的材料,帮我翻中文,下周前要用,OK?最近还好吧?永道那小子没在北京吗…”

她按了删除,把这段留言抹掉。

离婚两年,两边家里都不知道,她还在帮永博做翻译的事情,而永道也或多或少在她生活里扮演着必不可少的角色。

他的再婚发生的太突然了,突然到并不真实,对她来说像是一场噩梦。

普华找到空调遥控器,站在出风口下面调大风力,任冷风把滴水的头发一点点吹干,希望噩梦赶紧醒过来。从开始她就执拗的坚信,他会等她一辈子,毫无原则,毫无保留,如同十年前那个瘦瘦高高,捧着奶酪在建一店前向她表白的男孩。

因为他说过,哪怕她并没有十分的心思,他也会等到那九分慢慢叠加。

“我等你,一直都等。”15岁的永道说过,25岁的永道也说过。

当晚躺在给自己换的单人床上,普华摸着缎子被单,泪水裹着还未干透的发梢,一起埋在枕巾里。

换了床她以为就是独立了,两年来,假设自己足够坚强。但他还是出现在左右,像个随叫随到的影子。虽然他们的婚姻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足两年,前前后后却有十四年的历史。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会不告而别,毫无顾忌的向前大步走远,把她抛在身后,娶了裘因。

怀着这样的心情,这晚普华又失眠了,忍到快天亮吃了两片止疼药,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朦朦胧胧合了会儿眼。

太大的卧室,空荡荡的,她原本就不喜欢。自从恢复单身以后,她没有一夜在那里睡好过。

1-4

早晨坐地铁去出版社,普华的精神很差,到办公室又吃了片止疼药。

刘燕掐着时间进门,见她便很关心的过来询问。

“小叶,昨天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病啦?昨天你走得早,主编脸上可不好看。”

“是吗?”普华拍拍脸颊,希望自己能看上去好些。

“严重不严重?赶紧把稿子弄完,副主编昨天下班催过。”

“呃…好。”

普华端着茶杯躲到茶水间,定定神才回到办公室。桌边的《日报》和《参考》来不及读,只能放回架子上。她从抽屉里取出前一天审到一半的稿子,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正在编的稿子是篇爱情故事,与她此刻的心境可说是天壤之别。

主编到社,把她叫到屋里问了几句请假的缘由,见她脸色不好,也没再多加责怪,最后又督促了正在审阅的稿件。

普华毕恭毕敬听完训斥,出来坐在位子上,继续机械的改着稿上的错字。

刘燕借着倒水凑到她桌边压低声音问:“怎么了你?全勤奖没啦?”

普华心乱如麻,又要表现镇定自若,不希望被同事看出来,“不是…刘姐,下午我可能还要走…家里有点事…”

“是吗…严重吗…那你先忙,不打扰你了…”刘燕回到自己位子,从显示器后面探出头悄悄提醒,“别忘了请病假,全勤奖!”

普华很感激,道过谢安静低头做事。

午饭前,她向主编请了半天病假,简单收拾了东西从社里出来。在公车站的站牌上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掏出手机给娟娟发了条短信。

“我回中学,晚上你过来好吗?”

娟娟回复很快:没问题!

大约半小时后,普华回到了昨天到过的地方,只是这次她踏到马路对面,站在校门的横匾下。

学校早放了学,老街上车流和下班归家的人并不多,显得格外幽静。她摸着校门口的铁栅栏,重温那种熟悉的亲切感,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她只有十来岁,也曾无忧无虑,有过很多憧憬理想,当作家,记者,翻译,每天都在大胆的想,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早晨背着书包迈进校门,傍晚骑着自行车跟同学畅游在老街和巷子里,享受着一个十二三岁孩子的简单生活。全家从城西的小胡同搬进了楼房,她考上了重点开始了中学生涯,这些都被视作家里的转折,当然,是好的转折,日子蒸蒸日上的开始。

然而,事实是这样吗?

守门人在打扫,普华推开铁门,进到操场入口,过去问:“师傅,我能进去看看吗?”

守门人停下扫帚上上下下打量她,“你是家长?”

普华摇摇头,仔细报上自己的老师和毕业班级。

“哦,那去吧,早点出来。”

守门人好心的给她指了路,普华才发现,整修之后,操场通往大门的路改了道。

一百多米的小路,她每步都走得很小心。经过传达室外,窗台下面站着眼熟的墨绿色大信筒,还是普华中学时的尺码,表面剥落了一层油漆,一把生锈的大锁把取信的窗口牢牢锁住,窗台上铺着没人认领的信件。

这画面一下令她的记忆鲜活起来,她也曾经很多次站在同一个地方,虔诚的打开那扇门寻找着里面的紫色信封。收信人的名字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为此,她不知和娟娟编制过多少版本的故事,每次的男主角都是他,女主角却从来不是她自己。

沿着以前骑车的路线,普华一步步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她入学时,路边的蒲柳还是胳膊粗细的树苗,如今已经撑起一片绿荫。原来停放自行车的区域划出了新的停车线。她站在一棵柳树下,望着篮球架旁停的自行车,看着几个穿运动服的校队男生在练习运球上篮。细长的手脚,在热风里肆意奔跑,大汗淋漓,洋溢挥洒着青春。

一种,普华曾经非常熟悉的气息。

推车回家的女学生经过普华身边,毕恭毕敬的叫她“老师好”。她不好意思应,沿着操场进到教学楼里。

毕业后,她只回过一次学校,是和永道一起拿他留在学校的航模作品。再之后,她从未踏进这扇门。

普华上楼找到了自己就读时待过的教室,如今班级牌课桌椅都换了,只有楼道里的玻璃窗还是旧的,站在一旁向楼下张望,除了那些打球的男孩,她什么都没看到。也许是看的人心境不同了,曾经广阔的天地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小块红绿搭配的练习场,那些留在其上的激动,懵懂,迷惘,疑惑,如今早就烟消云散,捕捉不到一丝踪迹。

普华在教室里坐了片刻,起身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空荡的课桌椅,桌面上有洗净的桌套。十几年前,永道曾坐在斜后不远的地方,他习惯想题时用圆珠笔点在桌脚的螺母上,拖着腮。每次目光相遇,他总是或多或少扰乱她的镇定。也许从那时开始,就注定他们之间不会那么简单。

出去前,普华在黑板上画了画,无非是几个名字,然后抹掉粉笔字,尽快原路返回,结束这趟短暂的怀旧之旅。

到楼下,操场广播已响起静校通告,打球的男孩们相约取车,一个个斜挎着书包,说说笑笑的往外走,普华发现其间跟着个女孩,背影娇小,梳条长长的马尾,旁边的男生扛着两个书包。她停在柳树旁,注视着他们走远,这样的一幕很温馨,勾起她心中的一丝甜蜜。

夕阳透过一片火烧般的晚云,闷热散过后天渐渐转阴。普华深深吸一口风里的味道,似乎还有些花香。守门人来打扫,顺道催促她离开。她走回信筒的地方,站了站,拿起窗台上的信掸去上面的尘土。正要离开,却被迎面走来的人震住了。

两天来压抑的苦涩瞬间被胸口狂乱的心跳取代。她不可置信的望着施永道一步步走近,当日当时,今日今时,他们有过太多种偶遇,但她最不想现在见他。

普华下意识退了一大步,脚跟擦到信筒下支出的破木头,疼得厉害,但更难受的还是心里,那种狠狠的,束手无策的痛苦。

“嗨。”永道走过来打了声招呼,顺着普华的目光目送那些打完球回家的孩子,“这么巧?”

他手插在裤袋里。正停在她面前。比起上次见面,他的头发修短了,鬓边到下巴有一层薄薄的胡茬,神采奕奕,又有少许颓废。口袋里露出领带的一角,花色是普华喜欢的风格,可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买给他的。转念,她随即否定了这种可能,一个新婚男人,怎么会打前妻买的领带?

她继续下意识在他身上打量,最后落在他的鞋尖上。他也跟着低下头。

“怎么了?”他好像发现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特意翘起鞋尖。

那双鞋子普华没见过,颜色以前也没见他穿过。

等不到她的回答,他无趣的笑了笑,抬脚踩踩地上的土,“怎么想起回学校了?”

“随便看看。”普华不知该把眼光放到哪里,只能一直盯着脚下的信筒支架。

守门人走回来,见到他们站在一起觉得有些奇怪。

“你们…”

“师傅,我们进去转转。”永道从口袋里抽出手,走过来要拍拍普华的肩,快碰到时又放下了,她不自觉的蹙起了眉,他注意到了。

“走,跟我进去看看,下个月就毕业十年了。”他甩甩头,率先迈开步子,穿过小路走几步又停下回头,好像预料她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快来!”

守门人将信将疑的在传达室门口分拣信件,不时探头打量他俩。

普华被看得不自在,只能跟了过去,赶上永道又加快步子走到他前面。

永道反而并不着急,好像特别闲适的享受这次探访,东看看,西瞧瞧,他踢了路边的小石子滚到她脚边,又捡起路旁弃置的篮球拍了两下,投了一个篮。

球进了。

在操场入口,他倚在一棵柳树前不走了,叫住普华。

“嘿!”

她还在闷头往前走,听到他叫,远远地站在楼旁的死角里。

“那边医务室的二层楼去年拆了,要盖新的实验楼,估计秋天就动工了,是城寺设计的,安永想大家攒点钱给学校塑个东西,或是刻块匾。”永道大声的对着空无一人的操场喊话,其实是要讲给她一个人听,“实验楼后面那片平房也会推倒,盖新的图书馆和多功能厅,以前的校友做,要我帮忙。十周年大家都说回来聚聚,听说到时孔让他们都回来,把退休的几位老师也请到一起。”

他说完顿下,转向她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