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他回国与你有关吗?你为什么要去送他,你是他什么人!”

“你......”她语塞,腹部隐隐疼得弯下腰去。

当晚,在医院验出她怀孕三周,有先兆流产的症状,所有的争吵才平息下去。

但情况并未好转,经过短暂的喜悦,他们又重新跌回彼此怀疑的深渊里,纪安永成了他们之间的裂痕,无法愈合。

哪怕她有孕在身,他们还会不时的误解冷战。他忍着脾气,私下里试着了解实情,但对她和娟娟所说的又很难相信。

怀孕数周,旧事重提,就因为他看到她在翻一本《泰戈尔诗集》。他只要求她说一句“我错了,不该去送他”,并不想吵。可她就不肯说,最后逼

急了,抱着头毫无理智地喊:“是,我是跟他在一起了,是那晚我一直跟他在一起,我一直喜欢他行了吗,施永道!”

她的话像无数根尖锐的针扎进他心窝里,他砸碎了花瓶摔门离开,她同样受了刺激,胎儿没再长大,当晚便离开了母体。

所有积怨到达了顶点,他们也都崩溃了。

他抱着她毫无意识的身体默默流泪,亲眼目睹孩子一点点流失。她的痛苦可想而知,他的一点也不少。

她变得冷漠,漠视他的存在,漠视他的歉疚,漠视他付出所有弥补的努力。

这成了这段婚姻最终的转折点,他们度过了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两个星期,所有迟来的道歉谅解都没起到作用。

表面上平静的哀伤之后,是渐行渐远的距离,他被迫搬离了卧室,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过起了陌生人一般的日子。

她常常一个人发呆,即使在他视线里,他也走不进她的世界。他示好,做家务,但她空空的眼眸里,根本没有他的存在。

这样的状况下,纪安永成了一个死结,不提可以互不干涉勉强维持下去,提及就是另一番更剧烈的争吵。每次都不为彼此伤害,可达到的目的却是让对方进一步受伤。

他们只有刻意回避孩子的话题,谁也不去触碰,因为想起都会分外懊悔。如果有了孩子,也许后面很多争执都能化解,但事事不可扭转,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他们之间的裂痕在与日加深与误解中不断扩大。

她在朋友面前不再掩饰千疮百孔的婚姻,他几次亲耳听她讲过“我再也受不了”。

也许如此将就生活下去确实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当分手成为吵架中时常挂在嘴边的词,普华也不再吝于提及“离婚”,永道从暴怒发疯的狮子变成丧家之犬般沉默寡言,他也累了,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了,对普华一点效果都没有。他们之间的根基动摇了,很多年形成的感情碎成一片片剥落下坠,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任何忍耐都有临界点,最后一次吵得近乎歇斯底里,他发疯似的执念在那一夜,她不在一连嚷了多少遍“那天我和他在一起!我要离婚!”他抱紧她的手终于松开了,任她哭了一夜。

站着抽了一晚的烟,他思考着她的话冷静下来。从失去孩子以后,他们貌合神离,没有一刻是真正幸福的。与其这样下去两个人痛苦,不如给她她要的自由。

熄了烟蒂他转过身问她最后一句话:“你是不是一直喜欢他?”

她没有否认。

天明后他从家里离开,压在烟灰缸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离吧,我同意。

办完了离婚手续,两个人在民政局铁栅栏里站了一下,永道摸出车钥匙,低头翻了一阵找出一和名片递给普华,出门向左,没说再见,也没回头。名片上是他的新电话号码。

普华习惯了跟着他过去,迈了一步才意识到要停下来,目送着车开走。她思忖着未来的日子,和包里刚刚盖章的本子,独自向右转,经过门岗压低了头。

他们就这样结束了不到两年的婚姻关系。

她从民政局回了爸爸家里,进屋空腹喝水,踢掉鞋子,进了房间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一双旧鞋子,竟能把脚趾下面磨出拇指大小的水泡。她找了缝纫机里的针,在嘴里含了含把泡挑破。水流出来,除了一丝丝疼,还有血淋淋的痛快,把针放下,她任伤口敞着,和衣再次躺平,望着窗帘上淡色的花纹。

很多东西不是年头长了就一定合适,不管是脚上的鞋子,还是生活里的某个人,磨合不好最终也难契合,磨破皮,成了趼子,一层层积厚,直到狠下心把患处去除。

她把自己和永道的这段婚姻挑破了,才由衷察觉到疼上居然是加倍的疼,因为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不用争吵,房间静得可怕,她不习惯。他离开的几天,饭桌上只有一个人,她吃不下,被子里只有一个人的体温,整夜阴冷,她很难合眼入睡。

她没有好好处理脚上的伤口,沾了水发起低烧,整条腿都是被剜似的剧痛,走不了路。

爸爸打电话叫来永道带她去医院上药,他抱上抱下亲力亲为。在爸爸面前,他们心照不宣装成什么没发生。

她病不好,他一直睡在外间。

有几次她半夜从梦里哭醒,喊着他的名字,翻身枕畔空荡荡的连根他的头发都没有。才闪神,他就从屋外进来,快步到床边,给他喂水吃药,陪着她入睡。

他们的心事重重都在加剧,可能从那里开始普华心里的坚持就一点点土崩瓦解,也或者离婚并不是她要的结果,只是一个途径。

冷静下来,回顾前景,她才慢慢体察到枷锁以外,他还给予了她很多东西。所有当初无法容忍的矛盾缺点都渐渐褪色,尽管他依然自大,依然蛮不讲理,依然有令她窒息的能力,但很多争执变得无足轻重,她所忽略掉的他的另一面凸显出来。

脚伤好了以后,他们慎重谈过一次,办了手续婚姻关系不复存在,但两边家人还不知情。她不愿说,他也没有主动提的意思。永道搬回了结婚前住的房子,其他方面,大致维持着结婚时的状态,只有房贷分了一小部分由普华承担。他大部分的东西还留在婚后的公寓,每月会定时打电话给她。

最初的三四个月没有见面,距离真正让她自由了,可以畅快的呼吸解脱束缚,但也认识到真正的孤单。瞒着家里,孤苦无依,谁也不在身边,连个依靠的肩膀都没有,朋友们全是倒戈,只有娟娟支持她的决定,但也不是过替她气不过罢了。

婚离了,的确不意味着结束。

时间一长,另一面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加倍的增长,生活中的一切细节都会让她想到永道。他在香港的两年,她也未曾如此真切的思念过他。

她开始否定自己,在一起忍受不了他的方式,分开了,又无法抵抗孤单。是否是太多年她己习惯了他在身边,己把他对感情的付出当作一种理所应当?

失眠到药物不管用的时候,她绷不住给他发短信,他一向习惯睡得晚,马上给她回复陪她说话,直到她累得睡着。

他也打过来电话约她见面吃饭,时隔几个月第一次见面,在餐厅外他一把搂住她,情不自禁把她按在胸前很长时间。

这是否意味着,他也同样留恋?

周末他陪她回家看爸爸,又送她回两个人的家。说不上是他强迫她,一切发生的很自然。他非常投入,她也很怀念赤裸相对融入他怀抱的安全感。

再往后,普华没再思考过是非对错,不再让自己的理智和感情作战,因为永道也没有。除了没复婚,他们张弛有度的以一对离婚夫妻的方式相处。

就像电影里说的,如果可能,不如给婚姻放一个长假,让两个人轻松一下喘口气,做回男女朋友,放掉责任,放掉矛盾,回归感情最本来的面貌。如果有所谓婚姻长假的话,普华想,也许是一年,也或者更久些。

尽释前嫌,她站在原地按着这个思路等下去,两年后,等来的却是永道再婚的消息。

第九章现实中的普华——29岁

窗帘间透出淡淡的晨光,林果果揉揉软软的肩膀从椅子上站起来,收拾床头上的水杯和托盘。

“这就是全部故事?”

“恩。”普华疲惫地靠在软枕上,合了合眼却了无睡意,“这就是我和他的过去,还记得的就只有这些了。”

林果果站在床侧拍拍普华的肩膀,“别想那么多。安心先把身体养好,你一夜都没睡了。歇会儿吧,我去看看林博,给他准备早点。”

“好,你去吧。”普华点点头,目送林果果出去,门即将关上时又忍不住叫住她,“果果…”

“怎么?”林果果探头回来,脸上有缺少睡眠的憔悴,但还挂上了温暖的笑容。

普华支起身,缕缕垂在颊旁的头发轻声说:“谢谢你。”

林果果摆摆手,“谢什么!躺着吧。”说明替她关上了房门。时间不久响起了林博起床的声响,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幼儿园里的事情,普华躺回床上,望着窗帘缝隙里射进的阳光静静地听,一边打量的小房间。写字台上摆着蜡笔画的和奥特曼玩偶,彩笔整齐的收在盒子里,旁边是相框,相片中是获胜走上讲台的林博,五岁孩子的眉目间有种超越年了的成熟。书架上多是林果果的书,只有底层放着林博的玩具,溜溜球,汽车,棒球手套和一双簇新的轮滑鞋,很漂亮的蓝色。

普华望着那双似曾相识的轮滑鞋,终于抵不住整晚未睡的疲惫,侧在枕旁睡着了。挂在床头的皮包里有微弱的手机铃响,她翻过身没有听到。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她的目光正落在写字台上房的蜡笔画上,适应了光线,过了几秒她才想起自己是在林果果家里。外面想必是晚上了,因为屋里点着灯。普华转到另一侧,才发现床边有一团小小的身影,林博正在台灯下抱着一本童话书看得入迷,就坐在前一晚林果果坐过的地方,灯下的轮廓和妈妈很想。

普华没有动,直到林博抬起头发现她醒了,才坐起身拍拍身边的地方。

林博马上放下书从椅子上跳下来,小心翼翼走到床边,稚气地问:“叶阿姨,你醒了?妈妈说不许吵你睡。”

普华笑了笑,忍不住摸摸林博光洁的额头,他确实比同龄的孩子更懂事一些。

“妈妈呢?”

“妈妈…在楼下等人呢,她让我在这里陪着你,外面下雨了!”林博小大人似的跑到床头柜把水杯端给普华,“叶阿姨,给你喝水,妈妈说一会你要吃药了。”

普华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说了声谢谢。

故事并不吸引普华,倒是林博稚嫩的脸庞总让她不由想起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她也想象过当初保住了孩子生活会是怎么样,也许根本不会和永道离婚,一家平平静静的过着安稳的日子。可这些,也不过是想象罢了。

陷在无端的感伤中,普华叹了口气,搂着林博小小的肩膀,扭开头擦了擦眼角。

外面的大门响了,应该是林果果的客人来了,她不方便露面,只在外面加了外衣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狼狈。

林果果很快来开门,额前的头发淋湿了雨水无精打采贴在面颊上,垂在手上的折伞还在一点点往地上滴水。

“林博,出来。”她招手唤儿子,林博很听话地跑了出去。

普华本想留下林博,却一眼认出站在林果果身后的人,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有的一点笑容僵在那里很快消失了。

高超峰一身风尘仆仆,摘下雨帽挥掉脸上的水喊了声“嫂子”,难以掩饰声音中的急切。

普华觉得事情蹊跷,自从离开公司撇离原先的公寓,她原本以为不再会和永道身边的朋友有任何交集,没想到才不过几天,高超峰就找到了林果果这里。

“你…怎么找来的…有事吗?”

高超峰上前一步,攥着拳头好像酝酿着什么,半天才勉强说出:“嫂子…我来…接你…”

“接我?”重复着他的话,普华心理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声音有些发颤,“你接我…做什么?”

“接你…”高超峰深吸一口气,流露出一丝为难,“嫂子,你就别问了,先赶紧准备准备,我在外面等着。”

说完就转身出去了,只剩下普华一个人呆呆坐在床上。

林果果安顿好林博回来,手里拿了件厚实的外套。看她呆坐着,走过去把外套披在普华肩上。

“穿上吧,赶紧去。”林果果没有笑,连安慰的话里都有种令普华不安的东西在滋生。她忍不住握住林果果的手,不知该做些什么。

“要去哪儿?是出什么事了吗?”

“是要回北京。”林果果蹲下帮她把所有的扣子系好,搂着她的肩,“出了点儿事要你马上回去,先把衣服穿好,退烧药我放在左边的口袋里了,你记得吃,他在外面等呢,快去吧。”

普华走到门口,依然紧紧抓住林果果的手不放,“是出了什么事了?”

林果果没有说,只是掩饰着轻轻叹了口气。

“是…永道…”普华的心急速下沉,声音抖得几乎自己都听不出来。她能想到如此惊动超峰的也就只剩下永道。

“别问了!”林果果不肯答,推着她向外走,把她随身的几样东西交给高超峰,示意他先下去。

高超峰走后,林果果用力握住普华的肩膀,像个姐姐那样嘱咐她:“普华,你要坚强,知道吗!”

“坚强”两个字,重的令普华打了个冷战。

普华由林果果陪着下楼,冒雨上了高超峰的车。她回头望着消失在雨中的林果果,心里默默祈祷了几次,为身边所有的人,爸爸、妈妈、娟娟、也包括永道。只是再怎么尽力克制,心底还是不断涌起恐惧和寒意,她抓住胸口的扣子缩成一团,让自己镇定下来。

车很快驶进雨里,高速陷在夜晚的黑暗中,说不上是一条熟悉还是陌生的路。不安和恐惧像一张漫天撒下来的巨网密密交织着,把她围在中央。路上普华打电话给爸爸,希望跟他说上两句话让心里好过一些,但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看看时间,可能是去下棋了。

回北京的一路,除了打在玻璃上的雨声,车厢里始终笼罩在沉默里。中途过缴费站,普华找出林果果放的退烧药吃了两粒,身边没有水,只能往下咽。药片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要咳咳不出来要吞吞不下,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又慢慢化掉。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勇敢,就像林果果说的,经历了和永道的种种还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

车下告诉驶进市区,雨势渐渐变小。雨刷器还在规律的左右摆动,普华望向窗外辨识着路上的标志,发现车正行驶在一条熟悉的街上,离家并不远。

在一处老旧的停车场,高超峰停下了车,打开顶灯按了车锁,砰的一声车门可以开了。

“嫂子,到了。“他没有回头,只是在后视镜里悄悄看了她一眼,又迅速转开了头。

普华说了谢谢,推门下车,下意识裹紧林果果的外套,孤零零站在车前。眼前触目所及是医院巨大的霓虹标志,在夜色里变换着不同的颜色,几乎吞噬掉黑暗里所有的东西。

车前不远的地方,站着一身黑衣男人。

是永道!单只是他的轮廓,她就不可能认错。

见到他,普华松了一口气,至少他看上去好好的,没有出事。可当他一步步走来,那种轻松又转瞬即逝,她才要跑过去,就呆住了。

永道身后,是一扇漆黑半开的大门,蜿蜒蔓延出一条幽深的路,两旁的店铺灯火通明,都挂着醒目的牌子,黑色的,白色的,有花,橱窗里摆着木质的盒子,只有两个客人走出来,每个脸上都挂着悲伤的神情。

普华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身上突然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胸口隐隐的疼痛从一点向整个身侧蔓延。永道每接近一点,她就退后一点。听着踩在水泥地上的脚步,直到再也没有地方可退。

认识多少年,她没有见过这样的永道。赤红的眼睛下是一片骇人的青影,淋湿的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而他眼里,正有一种冰冷的东西一股脑儿钻进她心里。

哀痛、焦虑、急切,普华分辩不出那是什么情绪,她打了个激灵,又退了一步,手撑住了车盖。

“你…”

永道停在她面前,他站得很近,近得她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雨水冲刷过的消毒水的味道。伸出手,他扶住她的肩,很温柔,也很坚定。

“看着我,普华!”

“…”

“普华…”他深吸一口气,收紧了手臂。“下午…爸去菜市场买菜…被…”

“什么?…”

她开始神经质的抽搐,反手拉住他的袖子,弯下身克制住一波一波涌上的不适。

“然后呢…”

“他们给你打电话,一直联系不到,后来找到我,我到时…已经来不及了…”他艰难地叙述着,充血的眼睛里一点点有眼泪溢了出来。

“什么叫…来不及了?”

越过他的肩,大门里传来哭声,刺痛了她的神经。院子里有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推车经过,车上盖着白布,轱辘压在砖路上发出诡异的吱嘎声,她随着那声音浑身一震,手几乎掐进他肉里。

“普华…”他捧起她的脸,悲痛欲绝地说,“普华…爸去世了…”

她根本没听懂他说了什么,身子向后软倒,对着雾蒙蒙的天空,头脑里好像有浑浑噩噩的嗡鸣,像钟声,又像是撕心裂肺地哭泣。

她使出所有的力气推开他,身体里爆发出力量,促使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冲进大门,沿着那条砖铺的路一直向前。

他追上来,从背后搂住她的身子,疯了一样叫她的名字。

“普华!普华!普华!”

她爬上台阶,摔倒在门口,她终于停了下来,怔怔地走到牌子下面,仰起头。

太平间?

太平间!

太平间!

她脑子里一时很乱,那几个字变得很模糊,她回过头拉住永道,不确定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抱住她,胸腔剧烈地起伏,最终发出另一个沉痛的声音。

“普华…爸不在了…”

死亡证明上写着父亲去世的时间,下面是永道的签名,普华拿起笔,手一直抖,写上去的字是歪的,永道过来握着她的手,帮她把名字写完。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她坐在走廊里,等着永道去办其他手续。斜对面就是太平间的大门,不断有阴冷的风裹挟着哭声从走廊尽头传来。进去前,永道把她拉到角落里,几乎是在恳求着和她商量:“尽头别去好吗?过两天再见?”

普华脸上一片潮红,仅剩下眼睛里黑洞洞的两潭水,怎么也无法聚焦,她机械地摇摇头,摸索着悠长空旷的墙壁,一脸倔强。

永道盖住她发烫的额头,她躲开了。

地砖上反正森然的灯光,她脸上也是清冷的。

“我要进去!”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自己抬手去敲门。他没有退路,叹口气,去夜间值班的窗口递上了证明。

很快。闭合的铁门缓缓打开,一阵冰冷的空气迎面扑来。

普华打了个冷战,下意识贴到永道身后。

他沉住气,拉起她的手暖了暖,感受到彼此手心里的汗,他们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走了进去。

工作人员按着证明上的信息寻找位置,打开铁柜,拉出了抽屉里的铁架。普华始终站在考后的地方,当覆着面部的白单即将掀起时,她把脸贴到永道背上闭起眼睛。

“好了,过来吧!”

工作人员把单子递给永道,他转过身,挡住眼前的景象,又跟她确认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