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下午是打过很长一个,直到她困了去睡觉。

“洗手吧,我去炒菜。”

她从高脚椅上踮着脚下来,动作很小心,背后的蝴蝶结碰到他身前的扣子,勾了一下。

她以为挂住了,回头查看,他借机靠过来,往她颈窝里一蹭,抱住了,手臂收在她腰上磨了磨,其实还是很纤细的!

“今天面试了两个实验员。”他简单汇报了一下工作,她听了,点点头。

“不会再碰到毕马威那类的吧?”

“不知道,人心叵测,但愿不会。”他结束了简单的拥抱,洗好手收了草莓碗,帮她把锅拿出来,抱了碗筷。错身正好是面对面,她举着铲子要拿油瓶。他低下头很自然碰了一下,她舌尖上有凉瓜的苦味,中和掉了草莓的甜。

“你出去等…”她别开头,眼光依旧柔和。

“看报去了…”

做饭她有些经验,还不够好,总之比他强。家常菜都可以上手,已达到老人的要求。三菜一汤十来分钟就都弄好了,手脚很麻利。她进来端菜,把排风扇的风挡调低了一级,听着呜呜的噪声有点心烦。

饭后他刷碗,她用热水温了草莓等着看电视吃。

新闻联播的前十分钟她很有精神,后二十分钟抱着靠垫睡着了,枕着他的肩膀。最近她多了嗜睡的问题,每一觉时间都不长,但睡过精神就好一些。

八点改成她看碟,那是些娟娟推荐筛选过的电视剧,盘也是她那里拿的。才拿遥控器点了播放,他从房里出来,手里拿了件防弹背心式样的围裙。

“穿上这个再看!上网也穿着!”他帮她调好系带的松紧,又去餐桌上弄电脑,偶尔抬头往她坐的地方看一眼。

距离《老友记》第一次播放该有十来年了,她来来回回看过不止二十遍。第五季的剧情他记不清楚,只知道开头几集菲比替弟弟两口子生了三胞胎,还是自然分娩。

他在《老爸老妈浪漫史》和《生活大爆炸》中徘徊了一阵,最后还是两者都放弃,找了个探索发现的专辑,《生命的奥秘》,片头诗歌晶莹剔透的胚胎,置身在宇宙一般的母体里,有种令人向往的神秘。

搞生物化学这么多年,他对人体该算是熟悉了,可关键时刻还是要学习。

电脑休眠中,他看了一会儿书,是之前她在厨房里看的那本。在豆瓣里查到的,很多网友推荐,于是他们买了两本,一个留在家里,一个放在他实验室,谁有空谁就翻翻。她因为不工作,看得比他快,折页的地方已超前了九十页,书上的眉批和标注都是很工整的铅笔字,让他想起她念书时做的笔记,也是一样有条理,被全班男生传阅当作复习资料用。

九点半,菲比分娩了三胞胎。草莓还剩了七八个在碗里,泡了热水时间一长,表皮变了色,他过去三下五除二扫进肚子里,从她手里抽出遥控器,拿了西装搭在她身上。

“困了回屋睡吧?”他低下头一说话,她怔怔的醒了,找到他的手握住,脸上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

“没事…”

她揉揉眼睛被他扶着坐起来,慢吞吞地去阳台上收衣服。两个人的衣服还都是一个人洗,被风吹了一整天,他的衬衣上有柔软剂的香味。

“最好不用这些吧…是不是有化学添加剂?”他才坐下,突然想到什么,跑到阳台举着钩子把悬着的衣服挑下来。

“没关系吧?”她不太确认,把取下来的衣服分门别类叠好。内衣都是放在一个抽屉里,外衣才分开,他从年轻时就这么要求,搬回来,第一时间把衣服都塞进她抽屉。有些要熨,有些要挂,她一样样慢慢做,也可以消磨时间。

他还想着柔软剂的事情,一本正经地跑回电脑前。

“我还是google一下吧!”就像是对待实验数据的态度,他彻底Google了一下,baidu了一下,又yahoo了一下衣物柔软剂以及相关问题,最后得到了几个不同的答案。

“以后不用了,没关系的。”她不愿意在小事情上两个人费心思,不用总归比用了安全,也不是原则的问题,一分钟就解决了。

十点她先去梳洗,浴室地上新铺了干燥的防滑剂,还在淋浴旁边加了不锈钢扶手,虽然看着有点多余,但是还是有实际效用的。她洗的慢,出来还有几道护理皮肤的工序。都弄好了,他正好也关了电脑,赤着上身进来冲澡。

他打开喷头连门都没关,吹着口哨跟她讲话。

“我哥要回来了,说是一起吃个饭。”

“爸妈那边吗?”

“不是,去老地方。”

“哦,果果来吗?”

“没问。”

“问问吧。”

“怎么了?”

“我想见见林博。”

“都行,我这就打电话。”

他围了浴巾,湿着脚丫子出来,没踩上防滑垫,身子歪了一下差点栽倒。她其实一直端着热好的牛奶站在浴室门口喝,等着他出来,见他这样,又有点想笑。这么大一个人了!

“给…”杯里剩下一半喝不了了。

“再喝口!”

“饱了…”

他只好捏着鼻子喝完剩下的牛奶,耷拉着耳朵去打电话。说到一半,冲她嚷了一声“果果写论文没空,就我哥,还见吗?”

她想了想,还是见吧。

临睡前,他去浴室里把地上的水渍擦干,去厨房把没吃完的剩菜倒掉,换上新的垃圾袋,去阳台检查每道窗户是不是关严了,拉好窗帘,再去卧室把第二天一早要穿的衣服准备出来,省得到时吵她。

这些都做完了,她也靠在床上看了十来页书,眼睛倦了,蹭着身子往下挪。他躺上床,调暗了灯光,正好是交流心得的时间。

说了几个问题,她有些朦朦胧胧的困意,他直起身推了推她。

“嗯?”她眼睛眯开一条缝。

“文件十天左右就能到了。”

“哦,还挺快的。”

“当然,等了这么长时间,那边手续繁琐,这边就简单了,然后可以直接去法院。”

她没什么异样的情绪,也不知道怎么评论这件事。

“我和妈商量过,下个月初日子好,天气也适合。”

“哪个妈妈?”

“两个都商量了,都说赶紧。”

“也可以。”她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是吗…你本来怎么打算的?”他想搞清楚她的泰然自若,按照常规,一般这样的事情都是女人更着急。

“我没有打算过。”她实话实说。

“真的?”

“…真的”她睁开眼睛,眨了眨,明明是困了,又有点像逗弄他。

“你是不是不想结婚?”他有些阴郁。

“没有不想…也没有特别想…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她翻过身,按了开关把灯关掉。

“为什么?”他在被子里摩挲着她放在身侧的手,把她的脚圈在自己身下。她的手脚还是比正常体温低,医生说是微循环不好,体质需要加强,其他方面不受影响。

“嗯?”

“为什么没有特别想?”

她考虑了一下,转回到与他面对面。她的枕头低,正好碰着她的肩膀,上臂的地方粗壮结实,抱着有安全感,靠着他也很暖和。

“我不太想…再婚…”

“为什么!”

“感觉…不太好…听起来也不是和同一个人…而且你已经第三次了…”

即使她嘴里轻描淡写她一说,听起来也有三进宫的感觉,的确不好,婚姻这东西绝非多多益善。

“那怎么办?”他抓抓脑袋,一直以为手续都差不多,头衔也是换汤不换药,其实不然。

“可以复婚吗?”她蛮认真地问。

“这个…我得去问问…可能行吧…”他不敢把话说死,心里多了件事情,“别想这个了,我去弄。”

“好。”她偎近他的胳膊,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了。

他的手搁在她背上,一点点摸她的肚子、胸、腰,都有点微妙的变化,壮实了。小心翼翼地停在一处,只是想感受一下,没有别的意思,课有意无意的抚触,让她在黑暗张不安的翕动睫毛,清醒起来。

深呼吸,身体里升腾的热意打乱了他冷静的自持,手还停在那里,掌心里悄悄浮上一层汗。

两个呼吸不知不觉交缠在一起,他想起她举着铲子在窄仄的厨房里侧身的样子,很柔软的线条,和一抹淡淡的微笑。降下身子,身体本能挣脱了理智,衔住了温热的嘴唇。她像是已等在那里,嗡嗡的喘气,手自然在他颈后交握.

厨房里打断的温存,燎原般席卷而至。

感觉热烫的有点滴在心口上,疼得身体不断绷紧,虽然做过夫妻,但那些年,她并不肯在他面前露出快意。现在不同了,一寸寸摩挲,唇齿相依。她的颤抖,沉吟、快乐。都不会掩藏…

“行吗…”他大滴大滴的流汗,最后想到的仍是安全问题。

她咬着嘴唇,慌乱的点头,眼角湿的变成了泪

热油蔓延开来,从胸口到四肢百骸,灵魂再到骨血深处。她不仅仅是身体的快感,而是两个分离的半圆合二唯一,回到完整。

揉转、翻腾、战栗、契合。

怎么也是不够的,生怕还会在分开。

夜深了,他的手机静静地趟在远处,一闪一闪的提示光,可能是还没有读过的短信。

她躺在他身上,披散着长发平稳呼吸。

他慵懒地享受她的依赖,懒得说话,拨开她眼前汗湿的头发,低头笑。

“嗯?”她困了,勉强睁开眼,对着他晶亮的眸子。

笑得眼角有了皱纹,低声问:“累吧?”

她不答,把眼睛闭上转到另一边,趟会枕头上,蜷缩地像个子宫离得胎儿,拉过他的手一同盖在肚子上。

他帮她调整到最舒服的位子,支着手臂,听她平稳的鼻息,说了一句,“睡吧…”,又忍不住吻她的嘴角、额头。手臂,隔着被子蹭她的肚子,恋恋不舍感受手掌下紧实柔软的温度。

揉着她的头发,她舒展眉心,静静地等着睡意造访…

番外2朝朝暮暮

立式屏风上有施家老爷子的墨宝,梓朝、梓暮嵌在两幅山水图里,题字旁的篆印是林博学着刻的。

按永德勤逢年要带着儿子来施家坐坐,拜个年。才坐下,纪纲已经拉了梓朝跑去楼下,两个男孩子年纪相仿,也谈得来,虽然少见,但并不有碍他们痴迷相同的东西。大人也就纵容了他们,只要不沸反盈天就好。

普华沏了茶招呼客人,温了干果时蔬做的糊糊喂梓暮。梓暮正张着手站在学步车里要永道抱,依依呀呀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永道拿了响铃逗她,屋里除了她咯咯的笑,就只剩下响铃叮叮当当的脆声。

这样的日子,年前安永德勤就见过,那时普华怀着孩子身体不好,不见永道如此开心。如今孩子平安生下来,普华也恢复了,永道才显出轻松舒畅,但眉间多少忧虑的痕迹,随着岁月化成一道浅浅的纹路。

“不下去看看吗?别是跑远了。”坐了坐,德勤不放心男孩子,要下去看,普华吧女儿交给永道随着她下楼。出门前,永道抓了件外套提醒她穿上。

“不碍事。”她虽这么说,还是乖乖披上了。

生了第二个孩子,普华咳喘的毛病日渐厉害,遇到冷暖变化就爱犯困,一到冬天永道总把物理的温度调低些,不至于太热也不要太冷。出门提醒她加衣服,必要时候还要戴口罩。

她底子不好,消耗不起,不过好在这些年心情上平顺了很多。

安永帮忙关了虚掩的门,和永道做回客厅聊天。

“最近还好吧?”

“嗯,不错,就是忙。”永道扶着腿上的梓暮,在她咬在嘴里的扣子拿出来。

“年后调去新加坡。”安永说

“是吗?之前没听你提起。”

“嗯。也是刚决定下来的。”安永捧着茶慢慢地喝。若干年过去,他换了眼镜,眉宇间收敛得到神情也淡了,像是把生活彻底参透看开。

“德勤和孩子呢?”永道问

“先留在国内,看有没有机会带过去。”安永放下茶杯,把玩着梓暮刚刚喝过的奶瓶,“你呢?还没想过出去发展?”

“目前没打算!”永道摇摇头,抱起女儿放回学步车里,“她的工作都在这儿,孩子也还小。出去也是以后随缘的是。要走,我会带着她们,再看吧,现在这样挺好的,不想出去。”

安然了然地笑笑。

晚饭时普华和德勤一起做的,她们的手艺都还算好,不过擅长的菜系不同。简单的炒了几个菜,普华被换去客厅带着孩子,安华也在,正陪这纪纲和梓朝打电动,他们素来不知道如何交谈,总显得有一份尴尬,于是只当做是彼此忙着,谁也不说话。梓暮的尿布要换了,梓朝看妹妹要被抱走,跟着普华后面回了房间。

纪纲抱着电动走到安永身边,颇认真地问:“爸爸,为什么我没有小妹妹?”

安永摸摸儿子的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和德勤从没想过再要一个孩子,虽然他们比永道更符合条件,容易申请。

“有小妹妹好吗?那你的玩具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了!”安永正色的问儿子。

“没关系啊,妹妹比玩具好玩!”纪纲讲不出太多道理,他毕竟只有七八岁。

餐桌上,纪纲把这个问题抛给德勤,德勤夹了一半的菜停下来,望着丈夫,他们的生活,平淡到没有太多因为所以,说不上多幸福,也不会不幸福。

普华打破了德勤的迟疑,抱着女儿走到纪纲身边,把梓暮交个他,拍拍他的头说:“给你抱,暮暮也是也是你妹妹。”

“能抱回家吗?”纪纲认真的问。

“当然可以!”梓朝替妈妈回答,但是马上补充,“十分钟得送回来。”

四个大人被这话都笑了,梓暮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咧着嘴也乐,咯咯咯的,一屋子气氛很好,很有过年的感觉

送安永和德勤一家,纪纲在楼下还抱过梓暮,又被梓朝要了回来。

回来收拾客厅,永道刷碗从厨房出来,要领梓朝去房间做功课。普华拉了丈夫儿子在客厅坐,吧梓暮睡觉的小车也推过来。

“干嘛?”永道见她回房找东西,一会儿出来了把儿子抱到他腿上。在茶几对面放上一摞书,顶上摆着数码相机。

她跑回他身边,把车里德梓暮抱出来也交给他,然后依偎在他肩上,轻轻说:“笑一笑。”

永道来不及摆出表情快门闪了。梓暮被摇晃醒嘤嘤的要哭,梓朝有模有样抱起来学者大人的样子哄,嘴里念念有词。

普华替永道把袖子乙层层挽好,含了他拿的止咳片放在嘴里,叮嘱道:“刚才那个要洗一张出来。”

“给爸爸?”

“恩,挂到爸爸房里去。”

“好,到时我去弄。”他拿过相机预览,孩子很美,她也好,就是他的神情略带不自然,倒也说得过去。

把女儿放回车里,嘱咐梓朝去房里看书,他重新把相机放回书顶。

“怎么了?”普华在笸箩里找针线,拿过梓朝的校服找两颗送掉的扣子,东西又被永道接手摆到一边。

“再照一张,咱俩的!”他认真的对好焦距,按了自动拍摄按钮回到沙发边。

“倒数十五秒!十四!十三…”他说着,抬手把她额前的碎发向后梳理,停在耳垂边,细细摩挲。

她忘了看镜头,感应到耳垂上的温度,懵懂地仰起头。

“二十五年了…”他说,嘴唇在她眼前一张一合。

她有所感应,动容、酸楚、快乐、伤感、幸福。也很平和。

他马上四十了,多半的人生与她一起度过。他们还有下一个二十五年,到那时,他们老了,梓朝梓暮也大了。

倒数结束,闪光灯一夕照亮她整个脸孔,捕捉到她眼角潸然落下的泪水。

“二十五年了…”她重复着他的话,透过泪水,对他笑了笑。

四分之一的世纪已是求不来的缘分,更要懂得珍惜。 朝朝暮暮,朝朝暮暮…【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