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对着他,坐在病床上,右手还挂着输液的针头。她换上了长衣长裤的睡衣,纯棉纯白色的,没有任何图案,跟他想像中的卡通小人并不一致。因为整夜的惊吓和疲惫、也因为台灯昏暗的光线原因,她的眼窝轻陷、现着隐隐的暗青。

“喂,我的电影不需要演鬼的群众演员,你这么瞪着我干嘛?”辛垣陵皱了皱眉,说着,可他的话显然没达到目的,纪小行不但瞪着他,而且还站了起来,慢慢逼近他的病床。

“好吧。”辛垣陵叹了口气,“你不愿意跟我谈一谈舒澈,那就算了。”

纪小行继续逼近,俯下身…

“难道…”辛垣陵眯了眯眼睛,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纪小行,轻咳了声,声音忽地没了方才的冷静,“你是想完成方才在乱石礁那里没完成的…那个?纪小行,我要提醒你,此一时彼一时。当然,如果你非——”

“辛总。”纪小行轻轻的、幽幽的声音开口。

“嗯?”辛垣陵的声音里有着让他自己都惊惧的期盼。

“我想上厕所!”纪小行哭丧着脸,“憋死我了。”

你想上厕所关我什么事!!!!辛垣陵发誓,这才是他内心深处最想吼出的话!可他却无力的瞪着纪小行,除了瞪,他已经没有力气、没有语言、没有任何方式能表达出他对纪小行敬佩之心的连绵不绝。真的,不按套路出牌的,不是他辛垣陵,而是这个该死的、一脸无害却总是害他意外的人:纪!小!行!

涛声阵阵,月色正浓,沿着石子路蹒跚走过来的两个人,鬼都猜得到是辛垣陵和纪小行。

也难怪纪小行,输液这种事情想不上厕所是不可能的,为啥非要辛垣陵跟着?这么黑的天、这么陌生的海岛、这么偏的诊所,搁哪个姑娘敢单独出去啊,所以她这个要求提的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可偏偏两个人都还输着液,辛垣陵的脚踝肿成个包子腿脚又不方便,纪小行就左手举高自己的输液瓶、右手扶着辛垣陵…说是扶都不准确,辛垣陵恨不得把他全身的重量都靠纪小行一个人撑起了,当然,他的另一只手也得高举着自己的输液瓶。

于是两人在月色中行走,以这种古怪的造型。

从小诊所的门出来,绕墙半周之后沿着一条石子路再走上个数十米、茅草丛里掩着个石头砌的厕所。跟诊所一样,厕所是即简易又简陋,不分男女就一个蹲位,为了通风,厕所是没有顶棚,石子只砌到了一米三、四的高度。就是说一个男人站进去,是可以边方便边欣赏海景的,而且平时也的确只有李大夫一个人用。

第36章 你先惹了我

两人吭哧吭哧的走近着,纪小行走得还没什么内心戏,辛垣陵则完全不同,心里弥漫着浓浓的、无边无际的、莫名其妙的悲伤逆流成海。他试图找到根源来解释清楚自己究竟在干什么,究竟是怎么像中了邪一样的倒霉,霉到三更半夜瘸着脚陪一个叽叽喳喳的女人上厕所!所以他恶作剧一样依靠着纪小行的搀扶,他就是不想自己用力,就是想咬牙切齿的为难纪小行,就是想!

可惜厕所还是离得太近了!没一会儿,就走到了石厕旁边的树下。

“辛总,你先靠着这树等我哈。”纪小行扶着辛垣陵靠着树站好。

辛垣陵没说话,冷着脸。

纪小行假装天黑看不到他的表情,又补充了句,“你别偷偷走了哦,别走哦我害怕。”

辛垣陵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哼”算是回答。

纪小行并不介意,她早习惯了这样的辛垣陵。脚上一步一探着进了石厕。还好,算是干净,毕竟时时有海风灌进来,所以厕所里没什么味道。可是提着输液瓶子脱裤子…咬着牙也干了,扭着脱呗,反正黑乎乎的也没人看见。终于搞定了裤子,蹲下,刚准备痛快的那啥一下,前奏击在石板坑里砸出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夜晚竟壮如惊涛拍岸…

纪小行果断停止了演奏!

不能不停啊,辛垣陵就在外面啊,他一定听得到声音,这丢人可丢到家了。又着急是又着急,纪小行赶紧喊了声:“辛总,麻烦你…你能不能…站远一点…”

“干嘛?怕我偷看?”辛垣陵气极反笑,“纪小行我警告你,别再磨消我的耐心。”

“不素,不素怕你偷看,素那个!那个!”

“少废话!只有这里有棵树能让我靠一下,你让我往哪儿走,是觉得我腿脚很方便吗?”

“不素,可素我吧——”

“好,再见。”

“别别别,别走,我害怕啊。”纪小行又急又无奈,可人在着急的时候脑袋反而灵光了起来,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咬咬牙,索性喊了声:“好了好了你就靠着树站着吧。”

辛垣陵已经懒得回答,纪小行竖起耳朵听了几秒,确定没有离开的脚步声才放下心。内急经过这么一折腾已经更在小腹里汹涌了,她决定破釜沉舟,在“江河颂交响乐”演奏的同时,丹田之气移至喉咙,大声唱起:“若有天意,爱也鸟鸟(了了);只盼今生,情深鸟鸟(了了)。我知晓、你知晓,几处萧瑟、几人白头、几年沧海、终也鸟鸟,鸟鸟、鸟鸟…”

一首《了了》唱毕,纪小行体内的液体内存也刚好清光,什么叫人生都圆满了,必须是此刻啊。什么叫心花都怒放了,一定是现在啊。纪小行美滋滋的站起来蹭扭着搞定裤子,一手举着输液袋一手摇摆着就出了石厕。

月色下,辛垣陵果然还没走,如约靠在那棵树下。而纪小行也不得不承认,即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即使是一只手还要举着输液袋、即使是站在厕所门口,辛垣陵看上去仍旧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就是表情不太善!

“好吧好吧,走吧。”纪小行讪讪的说着:“也没让你等太久啊…”

“不能走!”辛垣陵绷着脸,皱着眉。

“为什么?”纪小行傻脸了。

辛垣陵沉默片刻,十分不情愿的挤出了句:“你唱的烂歌,唱的我也想上了…”

“噗!”

“纪小行,你再笑一声,海灵的角色收回。”

“略略略…”纪小行是不笑了,只不过用舌头略了一长串鬼脸出来…

总之,那晚的“厕所之行”,每每回忆起来,辛垣陵都觉得是个可怕的画面。他在一个让他气的无语的还不断发出“略略略”声音女人眼巴巴的注视下走进了那个窄小不堪还四处透风的所谓海景大茅房。这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好不容易解决了裤子,也将前奏进行了半秒之后,瞬间明白了方才纪小行为什么要让他站远一点。于是硬着头发喊了声:“纪小行,你站远一点。”

纪小行当然回答:“干嘛?怕我偷看?”

“你明知故问!”

“只有这里有棵树能让我靠一下,你让我往哪儿走,素觉得我腿脚很方便吗?”

“纪——小——行!”

“若有天意,爱也鸟鸟(了了)”纪小行的歌声忽然又在外面响起,“只盼今生,情深鸟鸟(了了)。我知晓、你知晓,几处萧瑟、几人白头、几年沧海、终也鸟鸟,鸟鸟、鸟鸟…”

这首是海灵的歌,辛垣陵知道。她此刻又唱一遍,当然不是为了显示自己唱得有多好、咬字有多准。她只是用此在帮辛垣陵化解尴尬罢了。

可她不知道的却是,此时此刻的场景、歌声,这个在厕所门口的演唱。恐怕已经成为辛垣陵回忆里永远的颜色、永远的不同。

当然,气味也不同。

“你又在干嘛?”辛垣陵在五分钟前对纪小行小小的感谢,已在五分钟之后的现在再次化为无奈。

他们两个互相搀扶着回来诊所,就又面对了新的问题:洗手。

两人各有一只手提着输液瓶,还各有一只手不能沾水。这个从有记忆就能自己完成的动手在此刻再次变成了难题,而纪小行倒一点没犹豫没含糊,直接拿了拉过辛垣陵的手,提议:互洗。

“no。”辛垣陵立刻拒绝。

“why?”纪小行一脸莫名。

辛垣陵皱着眉,“纪小行,你究竟知不知我是一个男人,而你是一个女人。”

“又来鸟又来鸟。”纪小行的眉头皱的更深,“又来这个男女授受不亲鸟。我真的服鸟你鸟,能不能思想稍微纯洁一点?简单一点?你有没有听过那个天堂上用长筷子互相喂饭彼此才都能吃饱的故事?没听过我一会儿当睡前故事给你讲一讲,可现在,听我的!”

说完,不再理会辛垣陵的僵硬,直接抓着他的手,帮他在手上打了香皂、她柔软的细细的手指帮他清洁着指缝、手心、手背。

他低着头,可以看到她半垂着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在专注着她手上的动作而已。他思想不纯洁吗?想的太复杂吗?他一直在国外长大,不至于连男女之间牵手都觉得过界。可偏偏只是对纪小行…没有意识到她是女人、而他是个男人、正常男人的人,是她。

辛垣陵注视着纪小行,默默的在心里轻声说着:纪小行,你先惹了我,不要后悔。

全部折腾完毕再回到病床上已经是凌晨一点钟。

中间李大夫进来了一次,帮两个人取下了输完的输液袋,又再检查次辛垣陵的脚踝,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纪小行拉上了两张病床之间的布帘,和衣躺下。病房里安静得诡异,如果是乐怡陪她,她现在肯定已经睡了。可隔壁躺着的却是辛垣陵。

沉默、沉默、沉默…

“纪小行。”辛垣陵忽然轻声说着。

“啊?”纪小行迅速回应。

“你的咬字…我是说,你的舌头,有没有去检查过,找一些治疗办法。”

“唔,有,可素没用,就放弃了。”

“可如果你想进入这个圈子,这是致命伤。”

“我懂。”纪小行声音里透着黯然。

“从小就这样?”

“不素,小时候不这样,甚至还称得上…灵牙俐齿。”纪小行笑了笑,继续轻声说着:“那个时候,我素爸妈的骄傲。”

“后来呢?”辛垣陵问着,半坐了起来,而帘子那头的纪小行却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沉默着。

“如果你不想回答,就——”

“后来因为一个意外就这样鸟。”纪小行还是开了口,平静的。

每个人都有过去,她当然也不会例外。之所以会对舒澈感同身受,又何尝不是因为这个。她不要求别人能理解、甚至已经懒于述说,因为没有意义。

她沉默着、辛垣陵也沉默着,房间里安静得让她以为会就这样睡下了吧,帘子却被轻轻掀开了。

她怔了下,侧过头看着。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子却能透月色进来,辛垣陵躺在隔壁,一手挑着帘子,一手伸向她,掌心向上,搁着一枚小小的圆石头。

“这素什么?”纪小行不解。

“今天捡的,给你。”辛垣陵懒洋洋的语气回答:“我以前好像看过,含着石子多练习,舌头会利索起来。”

纪小行接过石子,整个人像是呆住了一样。辛垣陵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之所以不喜欢跟女人打交道,绝大多数也是因为同一个原因:太爱感动。有事没事都感动一下,搞得做事的人很被动、被动的接受各种各样的感谢、甚至还会有眼泪,超级麻烦。他扫了眼纪小行,虽说也有些好奇她感动会是个什么样子,可还是算了,呃,不过她如果非要表达一下倒也无妨,反正也是闲着。

所以辛垣陵没有直接放下帘子,而是继续撩着…

不出他所料,纪小行果然“痴痴”地望着他,开口:“辛总。”

“嗯?有话,就说。”

“这个石头…”

“嗯,怎么?”辛垣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日常。

“你不会素从厕所捡的吧?”纪小行的眉头皱紧,捏着石头,嫌弃莫名的,“脏不脏啊洗没洗啊,你多大人鸟怎么什么都捡啊…”

“今晚在礁石缝摸到的!”辛垣陵低压了声音怒吼,“你爱要不要!”

说完,“唰”的一声拉上了帘子。

他再也不想看到帘子对面那张脸,至少今晚不要,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他再也不要对她有一丁点儿的笑容!就该像他一直以来对待其他人一样,就不该给她好脸色…

第37章 核心中的核心

二十分钟后,辛垣陵轻轻的、些微的勾起了帘子,注视着仿佛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她已经睡熟了,在大约十分钟之前。从她均匀的呼吸声就可以判断了。她也侧身睡着,脸朝着他的方向,小小的嘴巴微微嘟起,长发凌乱的散在枕边,有一绺则顺着她柔和的下巴线条垂在颈窝。她美吗?辛垣陵努力回忆着,因为在他一直以来的概念里,只有第一眼见到便惊艳的女人才称得上一个“美”字,所谓的“第二眼美女”都是一种礼貌的客气话罢了。而第一眼见到她,应该是在导播间的监视器里,她的表情在数分钟之内变幻了数次,灵动而活跃,全力以赴配合着台上的气氛。那个时候的她,美吗?

辛垣陵轻轻的抬手,顺着她的脸庞轮廓、在空气中以指尖慢慢勾勒着,那个轮廓像是有魔力的,引着他在黑暗中做着这样无聊无意义的事,心情却那样平静而恬然…

“辛总、辛总、起床啦…起床啦…”纪小行的声音又轻又软又糯,响在辛垣陵的身畔,他不想睁开眼睛,因为这个味道…很甜。

“呃?纪小行?”辛垣陵忽然回过神,因刺激而立刻清醒睁开眼睛,却又因窗外刺眼的阳光而刺得半眯了起来,而纪小行则站在他的床边,俯下身子注视着他,一身挟裹着大海气息的清凉。

“几点了?”辛垣陵急忙问。

“十点多…”

“十点多!”辛垣陵“腾”的坐了起来,却忘记了自己手臂上还有伤,扯裂了伤口,纱布上立刻有点点鲜红浸出。

“哎你别着急啊!”纪小行大惊,“慢慢起来慢慢起来。”

可显然,辛垣陵已经完全没办法听进去任何人的劝告,神情严肃的又像是恢复了那个钢铁人,刚想翻手机找方离,却又想到手机报废了。不再耽误,直接走向门外。纪小行虽然不解,却只有本能的帮忙。扶着他飞速的洗漱了就往诊所外面走。

“哎等等,你们上午还要再打一针的慌什么啊。”李大夫闻声出来,惊讶的在他们身后喊着。

纪小行一边扶着辛垣陵,一边扭头抱歉的对李大夫点点头,“我们一会儿再回来!”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被辛垣陵带的脚步只有更快。

海岛上没有特别正规的人行道,都是碎石子铺砌的而已,坑坑洼洼是少不了,辛垣陵的脚踝肿得更高了些,一只脚没办法用力,半个身子的重量就不得不依靠了纪小行。没走出多久就直接把纪小行累得呼哧气喘的抱怨:“辛总你慢点行吗?我真的跟不上鸟。”

“开机仪式就要开始了!”辛垣陵皱着眉回答。

纪小行恍然大悟,对哦上午是开机仪式,而且提前就选了吉时是不能耽误的,难怪辛垣陵会这么急。可是不太对劲儿,这么重要的事情,剧组里居然没有人来接辛垣陵,方才看他拔方离的电话也没拔通。这是怎么回事…

奇怪归奇怪,纪小行也不敢再耽误、更不敢再问什么,只有扶着辛垣陵深一脚浅一脚的尽快前行。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两人病号却走得格外漫长。纪小行开始还只是扶着辛垣陵的胳膊,可情急之下、索性直接让他环住了自己的肩膀、借她的力、她的脚,就能走得更快。纪小行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嘭嘭跳动着的声音,是紧张、更是…莫名的情愫。

直到终于站在了月园门口。

门口已经没人,应该都进了园子等待开机仪式的正式举行。辛垣陵松开了纪小行,下意识看了看手表,离“吉时”还有五分钟,应该能赶得上。可心情却还是不能放松下来,纪小行都想到的疑惑、他自然早就想到了,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平缓了下心情,深呼吸,决定步入。

“等等。”纪小行在他身后轻声说着。

辛垣陵回头看着纪小行,她额角上的细汗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什么事?”

纪小行直接走近,抬手帮他正着衣领、又轻轻掸着他袖子上因为方才的扶持而略微而出的摺皱,轻声说着:“你素总制片,里面又有太多的记者,所以我不能再扶着你走,要靠你自己。而且你不能走得太快,太快了,脚伤会暴露。你更不能显得太匆忙,因为记者们会奇怪,为什么你姗姗来迟、为什么像素有素发生。辛总,你一定行的。”

一直严肃而沉默着的辛垣陵,因为纪小行这简单的几句话,怔忡了。

他当然知道,当然知道后面的路不能靠纪小行扶着他完成,因为他代表的不仅是这个电影项目,还有辛氏、还有盛华;他更知道不管脚有多疼也不能表露出来,他必须淡定而沉稳的完成整个仪式,因为他是辛垣陵。

可偏偏这些话,是纪小行在对他说。他想回应些什么,该回应些什么,所有的言语、形容词,感谢也好、简单的“知道了”也罢,竟全部哽在他的喉间,他只能嗫嚅着:“纪小行。”

“嗯?”纪小行注视着他,认真的。

“昨晚在海里泡过…”

“素啊。”

“你还是洗洗头吧,味道…很酸。”辛垣陵说完,果断转身离开。

纪小行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五味杂陈。这种心情怎么说呢?她大概不清楚,昨晚、在辛垣陵送了她那个要她练习舌头的石头的时候,她说的话带给辛垣陵的心情,天涯共此时…

辛垣陵走进月园,以他尽量能走快的速度。边走边审视着路过的一切,正如昨天的布置,一切井井有条、按部就班。而嘈杂而模糊的人群声也渐渐清晰着,那是他经慎重选择后邀请来的嘉宾和记者团。为了这个开机仪式,一个月之内大大小小的会议他召集大家开了近百次。可他能嗅到空气中那种不一样的危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这个该是仪式主导的人被遗忘在外。而最让他不安的,却是他居然如此大意、如此的没想到。

“辛总,您怎么过来了?”剧务小张远远的看到了辛垣陵,跑了过来关切的问着:“不是说您骨折了要出岛吗?”

辛垣陵皱眉,“谁说的?”

“都这么说啊,方秘书一早就去找船了,说送您离岛。”

“方离?”辛垣陵怔住,“他说我骨折?”

“是啊。”小张一脸莫名。

纪小行也跟了上来,离辛垣陵不远不近的站着听。

“那现在谁在主持仪式?”

小张看着辛垣陵,表情犹豫,欲言又止,“这个…是那个…”

辛垣陵决定不再等小张的回答,快步走向仪式场地。

“走慢点走慢点…”纪小行因担心而脱口而出的嘱咐。可辛垣陵却完全没有理会,甚至走得更快了些。纪小行只有也加快脚步紧跟其后。

这是纪小行演“死尸”这么久来,第一次亲眼看到所谓的开机仪式。月园正中的空地上,摆放了一张取自月园的长条木桌,桌上摆放了一些水果、点心等物,桌旁架着两台蒙着红布的摄像机。桌后不远处是昨天搭建好的一个小型红毯舞台。而剧组的演职人员以及邀请的媒体朋友都已聚齐围簇而站,三三两两的交流着。按先前的安排,仪式的主持人是这部戏的制片主任严力,此刻的他已经站在舞台上开始了介绍流程,纪小行跟着辛垣陵快步赶来,却刚好听到了他在台上讲出的最后一句:下面,有请电影《月殇》的主要投资者、盛华集团董事长舒望之老先生的代表人、舒澈…

舒澈…原来是舒澈。

辛垣陵和纪小行的脚步生生的被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名字阻断。纪小行难以置信的、透过人群,看着那个她所熟悉、又好像根本是陌生人的舒澈,一步一步的走向讲话台、走上那个本该属于辛垣陵的位置。

是的,那是舒澈。正式场合,他穿上了剪裁合体的高订西装,往日里唇边那抹温和的笑容被那样疏离而果断的神情所取代,眉宇间的那份属于盛华、属于舒氏的王者之风似乎在一夜之间破茧而出、亦若本就存在,只不过被所有人遗忘、或忽略过。是,是他,再没有人会比他取代辛垣陵合适了吧?又或者说,除了辛垣陵,又有谁会比他更能名正言顺的站在那个位置上?纪小行怔怔的注视着他、看着他站在了话筒后,而他的手中…握着纪小行的那把大黑伞。

那是他的拐杖,让他站得更稳。

当他站稳的那一刻,辛垣陵转身离开,维持着最后的骄傲。而纪小行没有再跟上去,她站在人群最边缘,看着舒澈代表资方有礼有节的发言、看着所有主创人员、主演们,笑容满面、光鲜靓丽的走上舞台、看着所有工作人员敬香、看着大家兴奋而鼓舞的点燃吉祥鞭炮…开机仪式顺利举行、顺利的结束,没有人有任何问题、没有人在任何环节上面卡壳。

明明是盛夏,站在阳光里的纪小行却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也许正该如此,一个成熟的团队成熟的项目,不会因为少了任何一个人而停摆。哪怕那个人曾经看上去最重要、最核心…

第38章 不该这样

“好些了吗?”舒澈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了纪小行身上,问着。

开机仪式结束后,舒澈没有留下吃开机饭,而是和纪小行离开了月园。

一路上两个人也没有交谈,只是一前一后、距离不远不近的走着,漫无目的,直到走上这片安静、只听得到海浪的礁石群。

“哦,没事。”纪小行扯出一个笑容,僵硬到连她自己都能意识到有多假,她尴尬的低下头,视线所及处,是舒澈手中的黑伞,便下意识的想接过来,“我来拿着吧,这会儿也没有别人——”

“对不起,还有,谢谢。”舒澈并没有把伞还给她,却开口,轻声的。

纪小行怔住,看着舒澈。

“对不起,因为我大概吓到了你。谢谢,因为开机仪式上,我其实很怕。多亏了你站在那儿,以及…这把伞。”舒澈平静的说着。

“哦,没什么,这素…这只素,即然你喜欢这把伞,就留着吧。”纪小行错开他的注视,很想回应给他一个温柔的笑、或随便什么不会让气氛变得更加莫名的话,可只能开口:“舒澈,要不我们回去吧,我还素有点累,昨晚真的冻到鸟,走吧走吧。”

说完,转身想走,手腕却还是从身后被舒澈拉住,并用力的扯向他。

此刻的舒澈,却是纪小行前所未见的…怒。

他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强制她站在他的面前,握着她的手腕的手指也渐渐收紧着,眼底那份隐忍如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炽烈灼人,烧得他双目灼灼,连嗓音都因克制而沙哑,一字一句的、低沉的,明明是强迫、说出口的却仍旧只是深深的无奈和无助,“不许走。”

纪小行没有再挣扎,她只是注视着舒澈,忽地发现,自己其实从来就不了解他,从来都不。

“方才在月园,你并没有跟着辛垣陵离开。”舒澈说着,笃定的语气、却有着患得患失的眼神。

纪小行却笑了,手覆盖上舒澈拉着她的手,因为他的手太过冰冷,“我没走,因为付我工资的人,毕竟素你。”

“只是因为这个吗?”

“你对我说谢谢,因为我的这把伞可以支撑你完成今天的发言,如果我说我接受能让你好过一点,那么,我接受。”纪小行平静的说着:“你对我说对不起,因为你觉得吓到了我,其实…”

纪小行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坦诚,“其实,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