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含笑静静听着他的计划安排,今天是阳历年的最后一天,冬日里难得的一个艳阳天,家家户户忙晒被子,五颜六色挂满住宅小区的阳台,一时间如同万国彩旗招展;暖洋洋阳光里,洇尘飞舞,几个老太太坐在一处晒太阳,纳着鞋底闲话家常,远处不时传来小贩的韵味十足的吆喝声;凡俗烟火里的寻常生活,真切普通的幸福;只是这样的幸福,于她已是永远不可求。 她几近贪婪看着他俊挺的侧影,阳春白雪般的明洁纯净,而她的人生太过沉重,所以她要不起他。

买了一大堆菜回家,赵永年和张岚夫妻已经来到,正坐在客厅里和秦雪莲聊天。秦雪莲的身体康复情况良好,目前只需要按时吃药和定期复诊,所以昨天就出院回家里慢慢调理了。可儿邀请赵永年夫妇来家里吃饭,一方面固然为了感谢他们,另一方面是想大家在一起高高兴兴过一个阳历年。

可儿负责主厨,杨帆自告奋勇打下手,不过半个小时,他被可儿给轰了出来,洗个青菜,菜梗上泥沙清晰可见;切个土豆丝,根根粗过手指…可儿实在是忍无可忍。赵永年笑着向杨帆连连招手:“小杨,来,过来坐,既然被人嫌弃了,你正好落得个清闲。”

张岚进入厨房接替副手的位置,她一边娴熟切菜,一边低声对可儿说:“很不错的一个小伙子,可惜你们现在是学生,关于孩子的事情,我和你赵叔叔不会让其他人知道,包括你妈妈和姥姥,但你们自己总得有个打算。”

可儿正在煎鱼,油烟熏得眼眶泛红,机械的把鱼翻来覆去,说:“阿姨,我知道了,我们会处理好。”

“你一向聪明,我相信你自有分寸,”张岚叹气:“如果换一个时间,这应该是一件喜事,总之,你一定要记住,先照顾好自己,才有能力去照顾别人。”

可儿点点头,顺手把红烧扁鱼的调料倒进锅里,烧红的锅发出“滋”一声,浓郁的香气溢满整个厨房,可儿却被呛得鼻梁发酸,扭过头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她走出厨房去找纸巾,看见杨帆在削苹果,眉目低敛,修长的指灵活晃动着水果刀,片刻功夫,苹果皮不间断的被整串削了下来,他把苹果一剖为二,分别递给姥姥和妈妈:“姥姥、阿姨请吃苹果。”

两位长辈笑咪咪接过苹果,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可儿家的两位长辈何止是喜欢,简直是一见到杨帆,眼睛都笑眯成一条缝了。也是,在妈妈住院这段时间,杨帆鞍前马后的打点一切,还要时时照看着可儿,不肯让她受一点累,这一切不仅让姥姥和妈妈对他欢喜不已,也赢得了赵家夫妇的好感。

吃晚饭的时候,可儿向赵永年和张岚敬酒:“赵叔叔,张阿姨,这么多年来,你们一直照顾着我们一家,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有所求,可是、可是…”

“可儿,”张岚柔声抚慰她:“邻里乡亲,多年的老朋友了,相互照应一下是举手之劳,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放心回学校去就是了,家里的一切有我们呢。”

杨帆也向赵永年夫妇敬了一杯酒,不多说客套话,一杯喝到底以示诚意,乐得赵永年呵呵笑:“这小伙子实在,我喜欢。”

然后,杨帆拉着可儿去向姥姥和妈妈敬酒:“姥姥,阿姨,请你们放心把可儿交给我,我会对她很好,让她一辈子幸福,我也会和可儿一起好好孝敬你们。”

多年不喝酒的姥姥巍巍战战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急得可儿连忙拍抚她的背心。妈妈病中不能喝酒,拿起代替酒的白开水慢慢喝下,眼底泪光闪烁。

可儿目不转睛看着杨帆,幸福近在咫尺,却可望不可即,华萱芷的意思很清楚,孩子和杨帆,前程和尊严,她只能选择其中一条路,否则将一无所有。他这样待她,她应该相信他的,然而,没有了自我,她会是谁?

杨帆附在她耳畔:“虽然我秀色可餐,你也没必要垂涎三尺吧,这么多长辈面前,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挨得太近,他的嘴唇几乎碰触到她的耳垂,醇酒的清香沁入鼻端,熏得她也薄有醉意。

察觉长辈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他们这一处,可儿大窘,慌忙推开杨帆,大家很识趣的转开了视线,在他们眼中,她看到了欣慰,他们认定他是她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可是这样的良人,她终究是要辜负了。

小县城里的人喜欢热闹喜庆,虽然只是阳历年,仍然有不少人放烟火,吃过晚饭后,大家一起拥到平台上看烟火。大朵大朵的礼花在夜空里绚丽绽放,照亮了大半个县城,漫天灿烂的焰火下,可儿拉起姥姥和妈妈的手与自己的手交握在一起,“日子会越过越好,你们要好好的,给我时间,等我回来…”

杨帆急于赶到深圳去面试,可儿马上要应付好几门课程的考试,元旦当天,他们起程返回北京。前段时间处于忙碌与忧虑之中,可儿没有妊娠反应,现在空闲下来了,身体反而变得娇气,一路上她害喜得厉害,幸好有杨帆,他体贴细心的照顾她,让她觉得安心。

对面卧铺的一位大娘夸奖:“小伙子真懂得痛媳妇,你媳妇有福气。”

杨帆笑嘻嘻:“是我有福气,媳妇怀着我的娃娃呢,我当然得多痛她一些。”

可儿白他一眼,红着脸转过头看向窗外,铁路两边的山石树木、村落湖泊飞快掠而过。杨帆搂住她,让她舒适靠在胸前:“我坐火车去找你的时候,一路上也常望着窗外,看见每一道景致从眼前后退,我就觉得离你又近了一步;现在我们在一起,每过一道景致,我们就又过了一个难坎。”

窗外的景致飞掠太快,可儿看得眼睛发酸,赶紧闭上了眼,他以为他们向着美好的未来接近,她却已看不见未来。

杨帆说:“可儿,最难过的坎,我们扛过去了,相信我,以后一切都会好。”

另一辆火车交错而过,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可儿问:“杨帆,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会等我吗?”

“什么?”他听不见。

两辆火车交错而过,四周的声音又变得清晰,杨帆追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她转身反抱住他,“我爱你,这一辈子只爱你一个。”

他目瞪口呆,大概是被吓到了吧,多么恶俗的表白。可儿羞愧,火车上还有别的人,她顾不了那么多,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采取鸵鸟政策,不闻不问不看。半晌,她听见他在耳边轻轻说:“我也爱你,这一辈子只爱你一个。”

他们第二天下午才到达北京,下了火车,杨帆先去买好次日前往深圳的火车票,他的两个面试,一个时间安排在元月五号,另一个的时间安排在元月八号,他必须在五号之前到达深圳。

当天晚上,他们回到小公寓居住,因为决定了要退租,可儿对房间里的一切分外眷恋,这里是她和杨帆短暂的家,开始于此结束于此。

杨帆显然有着和她相同的眷恋心情,默默打量四周,最后,说:“可儿,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稳定的家。”

他抱着她坐在窗台上看夜景,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路边一盏孤灯,一缕清寂的光冷冷照在窗台上,冬夜凛冽的风尖啸着从窗外刮过,光是听在耳中,便让人陡生寒意,可儿往杨帆怀里缩了缩,以后没有这个温暖的怀报,她该如何渡过冬天的严寒?

这样想着,她不由仰起脸,再一起问出心中隐藏很久的话:“杨帆,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会等我吗?”

“离开?”他抓住她的双肩,把她从怀里推开一些,盯着她紧张问:“为什么离开,你要去哪里?”

“我是说如果,”可儿温柔的笑:“如果有这么一天,你可以等我吗?”

杨帆捧起她的脸,借着窗外路灯的微光认真看她,清冷光影里,他秀气狭长的眼中似乎也映射出冷峻的清辉,许久,他说:“只听过望夫石,没听过望妻石,难道你要我开这个先例?”

可儿沉默着。

他重新把她揽入怀中,“看过《东邪西毒》吗?”

可儿不解的摇头。

“里面张曼玉说了这样一句话: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一生一世。我许给你一生一世,如果你仍然能狠心的扔下我离开,那么,我为什么要等你?”

他低头缠绵的吻她:“可儿,千万不要走,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答应我,永不要离开。”

沉溺在他的温存里,她迷迷糊糊找不到理智,顺应着心底最真实的意愿,脱口而出:“好的,永远不离开!”

刻入骨髓的痛(6)

第二天一大早,杨帆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可儿坚持要送他上车,临别时,他用力拥抱她,“等我回来!”她贪恋的回抱住他,不舍得,真不舍得,这一撒手,再回首,只怕已是百年身。

列车员催促:“马上开车了,快点上车。”

最后一刻,杨帆才跃上车,一个在车上,一下在车下,缓缓合拢的车门,隔断了彼此胶着的视线。

火车鸣笛启动,开始时,缓缓行驶,渐渐地,越来越快,越来越远,可儿孤伶伶站在站台上,凝望列车远去的方向。冽冽寒风如刀,刮得脸颊生痛,冬天里的北京要比家乡寒冷许多,她裹紧大衣,迈起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出了车站。

一辆轿车轻缓滑行到身前,可儿打开车门坐进去,车子里暖气十足,但她还是觉得冷,抱紧双肩,微微发抖。

华芷萱倒了一杯热果汁递给她,“出国留学的相关手续基本办妥了,只差面试这一关,我先送你去大使馆,面试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左右,面试完毕我再接你去医院,你看行吗?”

可儿低垂眼帘,点一下头,车子行驶得十分平稳,果汁在杯子里没有一丝晃动,她双手握紧杯子,冻得麻痹的手指籍由杯面的热度来取暖。

华芷萱瞟一眼她苍白的脸,轻言善语:“你别担心,负责手术的是一位资深妇科医师,不会让你的身体受到太多伤害,更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如果——”可儿微微抬一下眼,扇形的长睫毛随之轻轻翕动,声音有点沙哑:“有朝一日,我能到达和您平起平坐的地位,您还会反对杨帆和我在一起吗?”

华芷萱笑:“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你认为我还有能力阻止你们在一起吗?”

可儿靠向椅背,疲倦的闭上眼,“我想休息一会儿,到了大使馆,请您叫我一声。”

破釜沉舟,现实容不得回头,可儿不能给自己一丝犹豫的时间,怕只怕稍有间隙,她就会不管不顾,哪怕身后万丈深渊,也要回头,拖着亲人一起跌入永无出头之日的深渊。顺利通过了大使馆的面试,她紧接着跟随华芷萱到达医院。

小小的一个人流手术,只需要二十分钟左右,可儿躺在手术台上,清晰感受到冰冷坚硬的器械探入体内,一个幼弱的生命在痛楚中无声无息消失,分不清那是她的痛,还是她孩子的痛,只是这样的痛楚深深刻入了骨髓,在今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让她刻骨铭心的痛着

手术结束后,可儿被送入特护病房,华芷萱说:“我已经付足了七天的费用,饮食生活方面,刘婶会来照顾你,你安心在这里休养身体,不要为了和我赌一口气,而伤害你自己,要知道,无论你将来想实现什么大志向,一个好身体是最起码的本钱。”

可儿虚软无力的躺在床上,原本就苍白的脸,在手术后,更透出一种青灰,“或许,我该对您说一声谢谢!”

华芷萱摇了摇头,“只希望你少恨我一点就好。”目的已经到达,她却不见得有多高兴。

可儿紧闭着眼,似乎倦极入眠,华芷萱在床边默默站立片刻后,放轻脚步向室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听见可儿说:“我不恨你,无论如何,是您救了我妈妈,这份恩情,我会还给您。”

华芷萱略略停顿一下脚步,随即走了出去,并轻轻带上房门。

仿佛被摒弃在整个尘世之外,寂静的房间没有一点生的气息,可儿用被子紧紧裹住全身,仍然觉得冷,血液似乎渐渐冷却,最终将凝结成冰,她颤抖着蜷缩成一团,寒意渗透心骨。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儿迷迷糊糊听见轻微的“悉嗦”声,从被子里探出头,一个眉目可亲的中年妇女正提着保温瓶和水果往床头柜上放,见可儿看她,和蔼一笑:“你醒了?”

可儿问:“您是刘婶?”

“嗯。”刘婶从保温瓶里倒出鸡汤,“来,趁热把鸡汤喝了。”

可儿捧着满满一碗鸡汤,老火靓汤,鸡肉熬化在了汤里,香气浓郁扑鼻,她却没有一点胃口。

刘婶哄孩子般:“乖,身体要紧,快趁热把汤喝了。”又忍不住轻叹一声,“要是小帆知道孩子没了,唉——,你没看见他对我说起这个孩子时,那个高兴样…”

大颗的泪珠纷纷跌落,滴入汤碗里,咬紧牙关隐忍多时的眼泪,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刘婶大急:“哎——,闺女,别哭别哭,我马上给你换一碗鸡汤。”

可儿摇头,和着泪水大口大口喝下鸡汤,华芷萱至少有一件事没说错,无论将来想做什么,身体是最起码的本钱,她必须尽快养好自己的身体。

杨帆从深圳回来是十天以后的事情,回到学校,他扔下行李立刻去找可儿。临近学期未,学生们陆陆续续离校,女生宿舍的管理比往常宽松了许多,趁着值班阿姨一个不注意,他一溜烟跑上了宿舍楼。

寝室里碰巧只有可儿一个人,正靠在叠高的被子上小憩,乍然看见杨帆,她似乎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愣看着他,说不出话。

杨帆得意:“没想到我已经回来了吧,是不是很惊喜?”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他皱紧眉头:“怎么回事,我听说女人怀孕时会变胖,你怎么反而越来越瘦了,我不是交待过你别省钱,要加强营养?大的不吃,小的还要吃呢。”

可儿从床上坐起,脸色煞白。

“是不是妊娠反应很厉害?”杨帆关切的扶住她,拿一个枕头垫在她背后,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可儿勉强笑了笑:“找工作的情况怎么样了?”

“很顺利,两家企业都愿意录用我,外资企业的工资待遇要高一些,但要求我一毕业就过去,七月一号正式上班;国营企业的工资待遇稍微低一点,不过正式上班的时间定在九月一号;我希望宝宝出生的时候能陪伴你身边,所以就选了国营的那家企业;钱可以慢慢赚,迎接宝宝出生,一辈子才一次机会。”杨帆喜不自禁,“对了,我们是不是该给宝宝取个名字了?”

“杨帆、杨帆…”可儿吃力的喊。

“另外还有一件事,”杨帆沉浸在喜悦中,竟忽略了她的异样,“周正浩说他家在深圳有好几处产业,可以借一套房子给我先住着,这样的话,房租就省下来一大笔,我们可以多存点钱,尽早买房子。不过——”他板起脸,“你不许节省,我以后会每个月给你寄生活费,该吃该用的,一样都不能省,宝宝那么小,我可不舍让他受苦。”

“杨帆,”她悲伤的喊,张开双臂眷恋的拥抱住他,“我不舍得你,很不舍得…”

杨帆误解了她的意思,轻抚她的长发:“傻瓜,又不是马上离开,我不是说过会一直陪你到宝宝出生吗;再说了,即使以后我去深圳工作了,只要有一空,我马上会回来看你和宝宝,坚持上不到一年时间,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圆了。”

“对不起,杨帆,”她哽咽:“对不起——”

他终于察觉她不对劲,双手扶住她的肩,疑惑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我太累了,我扛不住,”泪水渐渐盈满眼眶,她声音颤抖,“对不起——”

他眼里有了恐慌的神色,“你做了什么?”握在她肩上的手骤然收紧,“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从床头的书架上抽出一张纸,重若千钧,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递到他面前,他打开折叠的纸张,“人工流产手术报告”几个大字跃然于眼前,刺得两眼剧痛,薄薄的一张纸,他双手却无力承受,纸张从指间滑落,轻飘飘坠落地面。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那是你一个人的孩子吗?”

她胸口绞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干涩的问:“孩子没有我的份吗?”

她嘴唇轻颤,艰难吐字:“杨…”然后,她该说什么呢,还能说什么呢?

他眼底泛起红晕,骤然咆哮:“你凭什么、凭什么就这样一个人擅自决定了孩子的生死,你这个、这个狠毒的女人…”

叶菲匆匆跑进寝室,“出什么事了,大老远就听见…”她打住话语,看看杨帆,又看看可儿,“你们,吵架了?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别吵…”

杨帆缓缓后退,“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他绝然转身冲出了门。

叶菲呆立片刻,俯身捡起地上的那张纸看了一眼,交还到可儿手中,“这张纸,要保管好。”

“好,我知道了。”可儿凄楚一笑,纸张一点一点被揉碎在掌心里,她用力的捏着纸团,捏到指节发白,人生还很长,她的花样年华却已凋零。

周正浩在一家酒吧里找了杨帆,他喝得大醉,像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周正浩从地上一把揪起他,拿一杯冰水劈面泼过去,杨帆一个激凌,瞪大了眼睛。

“醒来了?”周正浩拽起他胸前的衣襟往酒吧外拖:“醒了就跟我回学校去。”

“别管我。”杨帆粗暴甩开他的手,又向服务生招手,“给我拿两支酒来。”

“他妈的,”周正浩勃然大怒,连暴粗口:“你是想玩失意少年的颓废把戏,还是想表演自暴自弃的煽情戏码,玩够一天一夜,也差不多了吧?”服务生端着两支酒过来,周正浩扭过头两眼凶狠一瞪:“滚!”

杨帆恼怒:“你谁呀,我要你管?”

周正浩凉凉瞟他一眼,“你以为我吃饱撑的,喜欢管你?要不是秦可儿求我,你烂死在这里,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呵——”杨帆冷笑:“还真情深意切呀,那女人我不要了,谁爱谁要去。”

“切——,真不想要了,你干嘛在这里借酒浇愁?”

“我喜欢,关你X事。”

周正浩叹一口气,缓和了一下语气:“她获得了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公费交换生的名额,大概这一两天内出发。”

杨帆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替我恭喜她,顺便转告一声,我祝她前途无量、前程似锦。”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孩子,不仅仅是你的骨肉,也是她的骨肉,你心痛,她难道就不心痛?”

“她有心吗?”杨帆嗤嗤冷笑,“虚情假意的答应我永远不离开,一转身,就把我的孩子给扼杀了,这样的女人,换作你会怎么做?”

“至少,我会问她一声为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杨帆瞪着周正浩,若有所思。

“据我所知,你不在的时候,你妈妈又找过秦可儿。”

杨帆跳起来拔腿就跑。

周正浩在他身后喊:“等一等,我开车送你过去!”

不理会值班阿姨愤怒得又跳又叫,杨帆一口气冲上了女生宿舍楼,312寝室的门敞开着,他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秦可儿,你给我一个解释——”

“天呐,杨帆你——”叶菲拉高门帘,惊诧不已,在酒吧里烂醉了一天一夜,他胡子拉茬,全身衣服皱皱巴巴,一股刺鼻的酒气,形同一个邋遢的落魄酒鬼。

向室内张望了一眼,杨帆顿时僵在原地,里面没有秦可儿,就连她的床铺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空荡荡的床架和木板,他梦呓般,低低的喊:“可儿——”

“你来得正好,有一封可儿留下的信要给你。”叶菲回房内拿出一个白色信封给他。

杨帆拆开信封,倒出一张银行卡,他给她应急的那张卡,还有一张信笺,信笺上寥寥数语,是他所熟悉的秀丽字迹:六年为限,等到我足以与你平起平坐的那一天,我会回来找你。

“就这样走了吗?”杨帆喃喃低语,仿佛一瞬间垮掉了,绝望之下的万念俱灰。

旁观的桑丽娜忍不住说:“她今天上午刚去机场,是十点二十分前往纽约的航班。”

“谢谢!”话音未落,他已不见踪影。

叶菲感慨:“就算他追上可儿,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必告诉他呢。”

“我不知道。”桑丽娜说:“虽然我不喜欢秦可儿,可看他们俩难过成这个样子,我也觉得不好受。”

车子行驶到机场外,还没有停稳,杨帆就跳下了车,冲到机场咨询台前,上气不接下气:“请、请问十一点二十分前往纽约的航班在几号登机口?”

前台小姐一脸甜美的笑容:“先生,十一点二十分前往纽约的航班已于五分钟前起飞。”

“已经起飞?”他木然的一字一字说。

“是的,先生。”

“不,不行,她不能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杨帆发狂似的朝着最近一个安检口冲去。

机场保安人员急忙拦住他,“先生,您不能进去。”

“让我进去,我要去找人。”他烦躁的推搡保安人员。

随后而至的周正浩看见这个混乱的场面,急忙拉住杨帆,“对不起,我朋友心情不好。”连拽带拖,他强行把杨帆拉出了机场。

站在空旷的广场中央仰望高空,一架飞机正直冲云屑,杨帆对着飞机大声喊:“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为什么不等我…”他抱住脑袋,像个孩子般,蹲在广场中央嚎啕大哭。

与此同时,秦可儿坐在飞机上,望着窗外飘过的浮云,她少年时代的美好恋情如这过眼烟云,风一吹,烟消云散,心中悲恸,她泪如雨下。

那一年,杨帆二十二岁,秦可儿二十一岁,他们的青春岁月结束在一场淋漓尽致的痛哭中。

命中的贵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