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不可能会发生在我身上,我父母白手起家,俗称暴发户,没有门第观念。”他低敛眉目,淡淡的笑:“可惜,你当初看不上我。”

可儿也笑:“怎么是看不上呢,应该说是没有缘份。”

“对,没有缘份。”他举起杯子,徐徐喝下满杯酒。

吃过晚饭,周正浩陪可儿走到女生宿舍楼外,可儿说:“你给了我和杨帆太多帮助,我本应该对你说一声谢谢,可只是谢谢两个字太单薄,这份人情我记下了,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和杨帆一起为你做点什么。”

周正浩正好点燃了一支烟,烟雾后面,他的笑容模糊飘渺,又是那种嘻笑语气:“放心,就算你不记得了,我还记得呢,将来一定连本带利向杨帆讨回这份人情。”

目送可儿走进宿舍楼大门,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他脱力般倚靠向身后的树杆,微微低垂着头,漫无目标望向空茫的一处,良久,挟在指间的香烟即将燃烧到尽头,他却浑然不觉。

突然有人大力拍一下他的肩,“老实交待,在这里等哪个新欢?”

周正浩斜挑一下眼角,是江波,大概刚刚送女朋友回宿舍。

“怎么不说话?”江波追问:“看你的样子,该不会是失恋了吧。”

周正浩终究没有忍住,黯然说:“江波,我心里很难受。”

江波向着女生宿舍楼的方向望一眼,若有所思,收起嘻皮笑脸的神态,正色说:“咬紧牙捱过去吧,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看见江波眼中的了然,周正浩自嘲的笑,原来他掩饰得并不好,至少没有瞒过杨帆和江波的眼睛。

刻入骨髓的痛(3)

第二天,可儿又一次接到华芷萱约见的电话,见面地点在华芷萱的办公室。刘叔开车接可儿到楼下,由大堂前台小姐引她进入通往顶楼的电梯。整幢大厦高达五十九层,站在观光电梯里,俯瞰大半个城市在脚下逐渐变小,让人产生一种置身尘世巅峰的错觉。

可儿走出电梯,秘书已经等在外面,客气招呼:“秦小姐,请随我来。”

直接引她进入总经理办公室,宽大办公桌后,华芷萱正伏案处理公务,听见她们进来,她没有抬头,只吩咐秘书:“我和秦小姐有事要谈,别让任何人来打扰。”

办公室的门轻轻阖拢,华芷萱才抬起头,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可儿在对面的沙发坐下,没有多余的客套话,她开门见山:“我很抱歉,原本决定不再去打搅你,但现在有一件重要事情必须得到确认,你怀孕了吗?”

“是。”

“想母凭子贵?”

可儿正视她锐利的眼眸,不屑的笑笑,没有多作分辩。

华芷萱点点头:“我道歉,是我看轻了你,那么,对于这个孩子,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可儿怅然侧首,身旁是一面落地玻璃墙,远方湛蓝的天空里飘着朵朵浮云,恍然间,杨帆忧伤的眼眸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知道有孩子的那一天,她说:杨帆,我们把孩子拿掉吧。他就是用这样忧伤的眼神看她:我想要这个孩子,可儿,我想要它他。决定打胎的前一晚,他整夜没睡,她躺在床上,静夜里鼠标点击的声音分外清晰,他四处狂发简历。清晨起床,她看见他专注凝视电脑屏幕上一张胖娃娃的图片,粉嘟嘟的小脸蛋,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华芷萱看着可儿,表情阴晴不定,沉默半晌,她轻吁一口气:“看来,你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如,听听我的意见?”

可儿转眸看她,心底升起一丝微薄的希望,如果可以,至少希望留给孩子一条生路。

“我为你提供两条路,你自己选择,第一,你马上退学,我把你安顿到一个清静地方待产,找专人照顾你,三年内不要和杨帆见面,这三年中,我会每月给你生活费,并支付给你家人一笔丰厚费用,三年后,如果你和杨帆的感情没有变,你们可以继续在一起,不过,不能结婚。”

十年寒窗,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放弃不过是在一念之间。放弃自尊和自立,把自己和家人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安心做杨帆的外室,等待垂怜?可儿微笑,眼底一片冰凉。

华芷萱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看来你不喜欢这条路,那就考虑一下第二条路吧,我可以帮你争取到一个公费交换生的名额,把胎儿落了,出国去读书吧。”

那一点微薄希望彻底破灭,可儿觉得寒彻心髓,原来即使是杨帆的孩子,也换不来一点点垂怜,她的命运,家人的命运,孩子的命运,绝不能交到别人手中。

“你不用急于回答,先回去慎重考虑一下,”华芷萱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的直线电话号码和手机号码,想好了,给我电话。”

可儿没有伸手接名片,“不用了,这两条路我都不会选。”

“哦,”华芷萱并不意外,笑着说:“人总是贪心的,前程和孩子两个都想要,结果往往只会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可儿不想再和她多说什么,“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再见。”转身向门口走去

华芷萱在她身后说:“不能给孩子良好的生活条件,何必生下来受苦,孩子没有选择的权利,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否愿意出生?”

可儿脚步一顿,这一句话直击心坎,年幼时生活在磨难中,她也曾怨恨过:为什么要生下我,我宁可从来没有出生过。以她现在的情况,自顾不暇,如何给孩子一个保障?

她缓缓抬起手放在腹上,杨帆焦灼的声音与忧伤的眼神交替出现,“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相信我,等我回来…”

可儿闭眼定了定神,回过头礼貌微笑:“谢谢您的关心,但是,我的人生让我自己去走,不劳烦您替我走这一遭。”

可儿是第一次在华芷宣面前说出这种带刺的话,华芷萱也不生气,“好吧,我们说说另外一件事,你母亲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不可能,”可儿本能的反驳,“如果真有这一回事,我怎么没收到一点消息。”

“是你母亲有意隐瞒你,怕影响你的学业。”可儿瞪着华芷萱,她从容不迫,“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打电话回去询问一下。”

恐慌的感觉紧紧攫住心房,可儿半信半疑:“您怎么会知道?”

华芷萱坦然说:“我本来是想找你母亲谈一谈,让人帮忙打探了一下她的消息,却得知她已经重病难治,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去打搅她了。”

可儿快步冲出办公室。

“等一等,”华芷萱跟出门,把名片放入可儿手中,“一张名片占不了什么地方,留着以备万一吧,说不定关键时刻我能帮你一把。”

回到寝室,可儿立即拔打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电话,她就反复不停的拔号,却一直没有人接听电话。

叶菲提醒:“可儿,冷静点,你仔细想一想,除了家里人,还有没有其他可联络的亲朋好友?”

一经提醒,可儿立即想到了湘雨的父母,急忙拔通赵永年的手机,接到可儿的电话,他颇觉惊讶:“可儿,你终于知道你妈妈生病的事了?”

“赵叔叔,”可儿发颤的手几乎握不住话筒:“我妈妈的病情怎么样?”

“如果抽得出时间,你就回来一趟吧,虽然你妈妈一直不想让你知道,但还是回来见一面的好,以免留下什么遗憾。”

尽管他说得极其隐晦,可儿已大致明白情况严重到什么地步,话筒从颤抖的手里滑落,她晕眩得几乎站立不稳。

叶菲扶住她:“怎么样,你妈妈…”

“我要回家,”可儿慌乱四处翻找钱包,“马上回家。”

“先坐下,”叶菲把她按到床沿坐下,“你这个样子别说千里迢迢回家乡,连火车站都去不了。”

姜兰握住她的手:“别急,我先帮你收拾行李。”

何曼雪说:“我现在就去给你订最近一班火车票。”

连平时关系不怎么好的桑丽娜也倒了一杯水给她,“你镇定点,越慌越乱,反而误事。”

在室友们的帮助下,可儿乘坐上当晚最快一班火车。下了火车,是次日上午十点多钟,她直奔医院。

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大多认识可儿,经他们指点,她熟门熟路找妈妈所在的那间病房,刚要推开虚掩的门,听见妈妈的声音:“妈,我这病没得救,别再浪费钱,你年纪大了,可儿还在读书,总得留点家底下来给你们过日子吧。”

姥姥呜咽:“我们一家子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啥要遭这份罪,老天不开眼,我一把老骨头了,怎么不先拿我的命去。”

“妈,我对不起你,没好好孝顺你老人家,还害你为我担惊受怕,”秦雪莲身体虚弱,说几句话就气喘吁吁,“好在可儿懂事,将来一定会替我好好孝顺你,我大概也就这一个月时间了,千万别告诉可儿,让她…”话语突然打住,她怔怔看着门口。

可儿无力倚在门边,行李袋慢慢从她肩上滑落,“啪”一声掉落地上,她不管不顾,缓缓走到病床前,妈妈不过四十五岁,稀稀疏疏的头发枯黄暗涩,眼窝深陷,蜡黄的脸庞上颧骨高耸。记忆中,妈妈曾经是一个多么漂亮温柔的女子。“妈妈,”她握住妈妈瘦如枯竹的手,“我回来了。”想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眼泪却禁不住漱漱落下。

“瘦孩子,”秦雪莲吃力抬起手,轻抚女儿的头,“别哭,人强不过命,这是妈妈的命。”

“不是,这不应该是你的命。”可儿吸了口气,既然老天没眼,她们凭什么要顺天应命。

安抚好姥姥和妈妈,可儿找赵永年详细了解妈妈的病情,是尿毒症晚期,除了换肾一途没有别的救治办法。县医院暂不具备做换肾手术的条件,必须送到市中心医院去才能进行这项手术,医药费用倒不是主要问题,秦雪莲作为医务工作人员,大部份医药费可以报销,关键是肾源稀缺,短时间内很难找得到和她身体相匹配的肾,而秦雪莲的病情不能拖延,如果再不换肾,生命至多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可儿想起以前在书上看过,人体有一个肾就能够存活,急忙问:“可不可以把我的肾移植一个给妈妈?”

“你妈妈不会同意。”

“别让她知道不就行了,赵叔叔,我已经是成年人,有独立民事能力,求求您,答应我吧。”

赵永年沉吟片放刻,“虽然说作为直系亲属,肾和身体相匹配的机率比较大,但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

可儿欣喜:“这么说您同意了?”

赵永年无奈:“可儿,先去做个体检吧。”

刚做完详尽体检,可儿接到杨帆的电话,原来他打电话去她寝室时,叶菲把她妈妈病重的消息告诉了他。关切询问过她妈妈的病情后,杨帆说:“可儿,别怕,我爷爷的身体在正好转,等情况稳定一些,我立刻过去陪你。”

可儿并不认为他真的能来得了,但仍答应:“好的。”为免他担心,她没有告诉他换肾的事情。

最后,他轻声喊:“可儿——”

可儿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下文,于是也喊一声:“杨帆——”

“什么事?”

“没事,只是想喊你一声。”

她听见他在电话那端笑,一缕笑意不知不觉浮上唇畔,幸好有他,虽然不在身边,能听见他的声音,她便觉得安心。

刻入骨髓的痛(4)

体检结果出来后,赵永年把可儿叫到他的办公室,问:“你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吗?”平和的声音里不乏责备意味.

可儿顿时满脸痛红,这几天心情一直处于杂乱担忧之中,几乎忘记了腹中还有一个小生命的存在。

“你这孩子,” 赵永年惋惜:“怎么就不懂得保护自己。”

可儿窘迫,呐呐说;“肾的匹配…”

“即使各项指数完全匹配,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做肾移植手术。”

可儿如身置冰窖,森冷的寒意浸透心骨,手不由自主捂住腹部,“您的意思是,妈妈和孩子,我只能选择一个?”

“你想留住胎儿?”赵永年震惊,情不自禁提高了声音:“你别忘了自已还是个学生,这个胎儿会毁了你一辈子的前程,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你为你妈妈和姥姥想一想,你是她们唯一的希望。”

“赵叔叔——”可儿脸色惨白。

看见她眼中流露出的凄苦,赵永年不忍心再多作责备,叹一口气,说:“你不用矛盾,就算马上做人流手术,也必须休养一个月后才能取肾,可你妈妈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没有、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可儿声音发颤。

赵永年摇头:“除非找到新的肾源。”

可儿深一脚浅一脚昏沉沉走出办会室,赵永年的话盘恒在耳畔:你妈妈很辛苦,多陪陪她,让她走得安心点。老天爷果然没长眼睛,把亲人一个个从她身边夺走,再多给一些时间,她可以改变命运,让亲人们生活得越来越好,可老天爷偏不给她这个机会。

悲切的哭泣拉回了她游离的神思,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妈妈所住的病房外,是姥姥在哭泣,妈妈又开始全身抽搐,她的神经系统不受控制,随着浑身肌肉颤动,眼泪鼻涕白沫不断涌出来,流到脸上交错纵横,所谓尊严、颜面,这种时候谁能顾及得了。

可儿抱住妈妈,回头大喊:“医生、医生、护士——”

“可儿,”有人从身后扶住她的肩,“冷静点。”张岚怜惜的看她,尿毒症晚期的必然症状,医生、护士没有办法制止

可儿泪流满面,是该冷静点,姥姥老了,妈妈病重,她才是家里的支柱。

抽搐终于结束,秦雪莲大口大口喘着气,呼出的气体里都有尿味,可儿抬高妈妈的头,端起水杯一点一点喂入妈妈干裂的唇中。秦雪莲突然烦躁挥手,水杯“砰”一声被打落地上,她剧烈作呕,红到发黑的血喷口而出。

姥姥惊慌失措,失声痛哭:“雪莲、雪莲…谁来救救我闺女呀——”

可儿紧紧抱住妈妈,泪水已经干涸。

晚上,一切终于暂时安定下来,年迈的姥姥筋疲力尽,躺在一旁的陪护床上昏昏沉沉睡着了。张岚劝说可儿:“你也早点睡吧,身体总这样熬着不是办法。”

可儿柔顺答应:“好的,张阿姨。”

张岚想再说点什么,看看可儿憔悴的脸庞,最终只得叹息一声,轻轻合上门离去。

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可儿也起身走出了病房,茫茫然来到医院大门外,凉风扑面而来,远方天际,一颗寒星泛着冷冷的光。“妈妈,妈妈。”她轻轻喊了两声,闭上眼,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杨帆——”

她拿出手机,屏幕在夜色里泛出荧荧光芒,她翻开电话本,华芷萱的电话号码跃然入眼,指尖僵在按键上,她死死盯着那一串数字。一滴泪突然落在了屏幕上,水迹漾开,模糊了屏幕。她急忙擦干水迹,紧接着又一滴泪落了下来,眼泪越来落急,她不住的擦拭屏幕,不经意间,终于按动了通话键。

电话里传出华芷萱悦耳的声音:“小帆?”

可儿缓缓举起手机凑近耳侧,咽喉哽痛,凝腻无声。

电话另一端的人沉默一下,试探的询问:“你是秦可儿?”

“求您救救我妈妈…”可儿竭尽全力一字一字说出,每一个字仿佛是刺在心口的针。

华芷萱问:“你需要什么呢?”

“一个和我妈妈体质相匹配的肾。”

“把你妈妈身体检验后的各项数据传真给我,给我三天时间。”华芷萱是个修养很好的人,明知道这是一场交易,却只字不提,甚至为避免可儿难堪,她先挂断了电话。

轻手轻脚回到病房,可儿站在床边凝视昏睡中的妈妈,病痛把她折磨得消瘦不成人形,肤色黄褐,下肢水肿,再不见昔日那个温婉秀丽女子的一丝踪影。她想:也许,一切都是值得的。突然泪如泉涌,她抬手用力捂住嘴,不让发出一点声音,任由泪水静静淌过脸庞,再划过手背滴落…

所有人都认为秦雪莲很幸运,因为可儿在网上发了一封求援信,很快得到某慈善组织的援助,从国外为她联系到一个免费捐赠的肾,而且恰好和她的体质条件相匹配,至于手术以及手术后的排异治疗费用,70%由公费报销,余下30%,医院同事以及一部份经济条件较好的病人自发捐款为她凑齐了这笔费用。可儿双手捧着沉甸甸的一叠钱,向着大家深深鞠下了一个躬,姥姥也学着她的样子,弯腰鞠躬,喃喃说:“好人呐,你们都是好人呐…”

“大妈,你您别这样,”赵永年急忙扶住可儿姥姥,转过头对可儿说:“可儿,假如有一天,你身边所熟识的朋友或同事遇到了类似的困难,你会不会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帮助?”

“我会,”可儿毫不犹豫说:“一定会。”

“那就是了,”赵永年说:“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相互的,种善因得善果,你妈妈是个很好的人,对同事、对病人都很好,所以在她困难时,大家乐于施以援手。”

可儿还是觉得幸运,正因为从小总能碰见这样一些人,平凡、善良、真诚,所以即使经历生活的种种苦难,她依然没有变成为一个心灵扭曲的人。

三天后,秦雪莲从县医院转到了市中心医院进行肾移植手术。可儿和姥姥在手术室外焦虑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一种煎熬,一起陪同前来的张岚不时安慰这一老一少:“别急,前面那么多难关都挺过了,还怕这最后一关吗!”

等待了近两个小时,手术室门上的灯终于熄灭,几个人急切拥向门口,一脸倦容的医生走出来,笑容愉悦:“手术很成功,病人需要在无菌室里观察24小时,如果没有其他异状发生,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你们先隔着玻璃看看她吧。”

姥姥喜极而泣:“谢天谢地,雪莲总算得救,我们遇到好人了。”

回来后,可儿第一次看见姥姥开怀笑,妈妈的生命得以延续,避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站在大玻璃窗外,她望着妈妈,手术后身体虚弱,妈妈睡得很沉,有多久没看见她安详的睡颜了?在病中的这段时间,病痛让她终日烦躁不安,因为瘙痒症状,皮肤被挠出大块的淤斑…而现在这些痛苦终于再也影响不到妈妈。可儿扬起唇角,含着泪微笑。

“可儿,”张岚看着她苍白得不见一点血色的脸,“去休息一下,别累垮了,这里一切有我照看着呢。”

可儿点头:“那就麻烦张阿姨了。”她没有立刻回休息室,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漫无目的地走,很累,可是她不敢停下来,只要一有空隙,那种噬心的痛楚就会把她淹没。

一阵反胃的感觉突如其来,她扶着一棵大树,弯下腰抑制不住的干呕,一整天,几乎没吃过什么,呕出的只有黄苦水。怀孕近两个月,正是妊娠反应最厉害的时候,她的宝宝很乖,知道妈妈心情不好,安安静静的呆在腹中,从不捣乱,所以她一直没有剧烈的妊娠反应,今天是第一次,他以这种方式提醒她,自己的存在吗?

可儿额头抵在树杆上,粗粝的树皮刺得肌肤生痛,她手捂住腹部,一遍遍反复说:“对不起,孩子,对不起…”

手机铃音乍然响起,可儿虚软倚靠着树杆,拿出手机,没有看来电显示直接安下接听键。

电话里传来杨帆焦急的声音:“可儿,你在哪里?”

“市中心医院,我妈妈今天做手术。”

“我知道你在市中心医院,我是问你在医院哪个地方?”

“我在…”可儿怔了怔,她走到哪里了?还有,杨帆为什么问她在哪里?

杨帆突然兴奋的喊:“我看到你了,你站在原地别动。”

可儿四处张望,不远处,杨帆正向她飞奔而来,是做梦?可儿眨了眨眼睛,又用力揉了揉眼睛,没错,杨帆阳光一般的笑容越来越近。原来,他说要来陪她,不是为了安慰她,是真的要来陪她。

她跌跌撞撞向他冲过去,扑入他怀里,温暖的怀抱,带着他特有的阳光气息,“杨帆、杨帆…”她一迭声的喊。

他紧紧搂住她,“可儿,我在这儿。”

刻入骨髓的痛(5)

在杨帆眼中,生活无疑是向着美好的未来发展,爷爷的身体康复了,他前段时间发出去的简历终于有回应,深圳的两家大企业同时通知他去面试,一家是国营企业,一家是外资企业,无论从待遇方面还是从前景方面来看,都是让人羡慕的好工作。最重要的是,得知可儿怀孕,杨颍和刘婶明确表示愿意帮助他们。

“颍姐在市区内另外有一套两房一厅的公寓,她答应借给我们居住,等一月份你们这个学期的课程全部结束,我们就可以搬进去住了。来年开学,颍姐会请她在Z大工作的朋友帮忙,为你申请一个学期的长假。宝宝的预产期在八月中旬,到九月中旬新学年开始,你恰好做完月子,能回学校继续读书,大四学年基本上没有什么新课程,你随大三学生一起上课,把请假那个学期的课程修完,这样不会延后你的毕业时间。至于宝宝,刘婶已经答应我,到时候来侍候你做月子和帮我们照看宝宝,你放心,她人很好,我是她一手带大的,照顾孩子很有经验。钱方面你也不用担心,我们现有的存款该用的地方你尽管,不要节约,万一不够,你就告诉我,我会有办法。如果深圳的工作能定下来,我先在深圳打基础,安顿好一切,等你一毕业,我马上回来接你和宝宝过去,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以后再也不分离。”说这些话的时候,杨帆一手牵可儿,一手提菜篮子,正走在前往菜市场的路上,憧憬着美好未来,他神采飞扬,似乎每一个脚步都弹跳着快乐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