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我还在宴会上…差不多可以走了…你在外面等一等,我很快出来。”放下电话,可儿看向杨帆,“你刚才想说什么?”

杨帆反问:“周正浩来了吗?”

“嗯,他来接我,在宴会厅外等。”

“没事了,”杨帆笑一笑,“既然你不喜欢这类宴会,早点回去休息也好,快去吧,别让周正浩等太久。”

目送她的背影走出阳台,穿过花团锦簇的大厅,最后消失在大门口,他缓缓垂下了头。

从宴厅里出来,经过花园,可儿下意识的回望一眼,阳台上孤寂的身影不再挺拔,低垂着头,双肩微垮,仿佛疲惫不堪。她顿住脚步,默默凝望片刻,一咬牙,终究转身离去。

正值夜生活的黄金时分,车子在城市街道的车流中缓缓挪动,可儿虚软地倚靠在车后座里,浓重的倦怠一阵一阵袭来,累得她连小指头都不想抬一下。

“怎么了?”

可儿勉强睁开眼,正对上后视镜里周正浩关切的眼眸,她歉疚地一笑,“太累了。”

“先小睡一会儿吧,等到家了,我叫你。”

“好。”可儿抬手掩口打了个哈欠,合上早就沉得不能再沉的双眼。

半个小时后,车子终于绕出闹市区的车道,一路顺畅地驶到了某处幽雅住宅区的一幢别墅前,是周正浩父母为给他们结婚用而特意准备的房子,由于婚期没有定下来,房子就一直空着,偶尔供可儿来北京出差时落脚。

周正浩停稳车子,回头轻声喊:“可儿,到家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仔细看她,她真的是累坏了,睡得很沉,像个孩子般微微嘟起嘴,可能因为蜷缩在车座椅里不怎么舒服,她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周正浩不由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也坐进车后座里,不忍心立刻吵醒她,只是轻柔地抱起她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让她靠在他怀里继续安睡。虽然说是未婚夫妻,但他们之间并不亲密,一个在北京工作,一个在深圳工作,聚少离多,多数时间是他利用周末假期去深圳看望她,或者她来北京公干时,顺道拜访他的父母,和他见上一面。订婚这么久,他们连个正儿八经的牵手都没有,今晚应该算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接触了。

他搂着她,手指轻轻落在她的眉心上,替她抚平上面的皱褶。手沿着她的眉心,轻缓地滑过额角,贪恋地抚上她的脸庞,最后停滞在了她眼角的一抹润湿上。

周正浩久久看着自己的指尖,眼中渐渐浮起一层阴霾。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他都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渴望和心爱的人有进一步的接触,然而,她对他总是客客气气,还不是夫妻,却已相敬如宾。他觉得悲哀,彼此间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樊篱,他无法靠近她的心,因为她心里一直有放不下的人,所以只是见一面,她就会在梦里为那个人落泪。

目光重新移到她的脸上,因为睡得极熟,她脸颊嫣红。他的指尖再一次滑过她的脸庞,触手温润柔腻。为什么不可以,他爱了她这么多年,他的爱不比那个人少一分一毫,为什么不可以?他慢慢低下了头,双唇落在了她的唇上,馨香温柔。多年潜藏心底的欲望瞬间如山洪般爆发,他狠狠把她揉入怀中,热烈而狂乱地索取着,想要更多,还要更多,总觉得不够。

可儿被惊醒过来,茫然地睁开眼,稍稍呆怔一下,立刻理清了状况,仓促地想摆脱他的怀抱。她用力挣扎着,“周正浩,你别——”嘴唇随即又被严严实实堵住,他迫人的气息牢牢围困住她,双手滑入她的衣襟,在她胸前肆意揉捏。她越挣扎,他的侵占就越猛烈。

情急之下,可儿一下子拉开了车门锁,整个人从车厢里向后倒去,跌坐在地上。夜间冷冷的风灌入车厢,狂热的欲望顿时冷却了不少。周正浩喘着粗气坐在车上,可儿坐在地上,大概是摔痛了,她眼中蒙上薄薄一层水雾,双手紧紧揪住胸前的衣襟。两人怔怔地相对许久,他的气息渐渐平稳,猛然扭头推开另一边车门,下车大步离去。

快步走出小区,周正浩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以往常去的那间酒吧。依旧是震天动地的音乐,妖冶的钢管舞女郎在变幻莫测的旋转彩灯下魅影憧憧。习惯性地走到固定包桌前,他看见了杨帆,一手夹烟,一手支额,正对着面前一扎生啤出神。周正浩径直来到他对面坐下,不客气地抱起啤酒大口牛饮。

杨帆惊讶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在这种环境下也不适合说话。

“她不爱我,”一口气喝了半扎酒,周正浩重重喘一口气,酸楚地笑,“既然你们还彼此深爱,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如果从来没有过希望,或许我现在不会这么的难受。”

杨帆皱眉,一切话语都被激烈的音乐声所淹没,他听不到周正浩的声音,但看情形,隐约猜测到周正浩和可儿之间大概出现了矛盾,而且和他有关。微妙的情形下,他并不适合去做劝解人,而且以他现在的心情,也说不出什么,只得保持沉默。

两种境况,一种心情,两人默然相对喝了一阵酒,杨帆拽起已经醉醺醺的周正浩,“行了,我们该回去了。”

周正浩甩开他的手,“你自己走就是了,别管我。”说着,又开启了一瓶酒。

杨帆按住瓶口,恼怒地问:“周正浩,你有完没完?”

周正浩冷冷地笑,“我要你管?”

杨帆愣住了,似曾相识的情形,似曾相识的话语,只是当年主角不同而已。

僵持中,一只白皙柔美的手伸过来,从他们之间拿开了酒瓶,“让我来吧。”

杨帆和周正浩同时看向突然出现的可儿。

可儿对着杨帆礼貌颔首,“谢谢你,杨帆。”转过身,她扶住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周正浩,“回去吧,我已经找了你很久,才在这里找到你。”

和可儿一起把醉酒的周正浩扶进车子里后,杨帆站在车门旁,说:“你们先回去吧,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打电话给我。”

可儿点点头,再看杨帆一眼,最终一言不发地开车离去。

看着车子远去扬起的尘埃,杨帆颓然地屈身抱住脑袋,真傻,亲手把自己深深爱恋的人推开,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她回首一顾?

回到小别墅,可儿吃力地架住步履不稳的周正浩,踉踉跄跄着终于把他拉到了主卧室的床上。擦拭一下汗湿的鬓角,她准备去盥洗室拧一个毛巾替他擦脸。刚一转身,周正浩抓住了她的手腕,含糊不清的呢喃:“别走,可儿,我很难受。”

“很难受?”可儿俯身关切地问,“哪里难受,是不是想吐,还是觉得头痛?”

他突然用力一拽,可儿跌倒在了床上。他翻身压住她的身躯,“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可儿,我全心全意对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回报给我一点儿真情?”他死死盯着她,近在咫尺,她看见他眼底浓烈的哀痛。不想再去辜负一个善待自己的人,却到底还是伤了他,她疲惫地闭上眼。

一滴灼热的液体打在她脸上,“可儿,我们结婚吧!”他颤抖的唇烙上了她的颈侧。

可儿侧过头睁开眼,窗外明晃晃的月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重新合上双眼,很累了,是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空荡荡的脑袋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双手攀附在他的肩上,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

以平常之心相待(3)

依照周正浩和秦可儿的意思,是想一切从简,正式登记后,抽空选个好地方轻轻松松去渡蜜月。却遭到了双方长辈的一致反对,秦雪莲说:“我希望看着我的女儿风风光光嫁出去。”周正浩的妈妈说:“好不容易盼到儿子娶媳妇,不能热热闹闹喜庆一场,有什么意思。”

可儿苦恼:“我这段时间哪抽得出空档来筹备婚礼。”新机械刚开始在青岛生产基地投产,万事开头难,为保证赶在五月的黄金时期上市,杨帆坐镇负责技术把关,与所有骨干人员一起加班加点搏命,她这负责总务的人怎么可能脱开身去筹备自己的婚礼。

两位母亲再次态度一致:“这事交给我们好了,你们总不致于忙到连参加婚礼的一天时间抽不出来吧?”

可儿和周正浩无奈面面相觑,最后,周正浩说:“先把日期选定吧,其他事情就辛苦两位妈妈了。”

话虽这么说,毕竟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可儿不好意思让长辈们太过操劳,只得常常往返奔波于北京深圳青岛三地。幸好,周正浩很快请了一家经验丰富的婚庆公司代为办理,两位母亲只需要发号施令即可,秦可儿这才安下心,一头扎进了青岛基地。

住在生产基地的宿舍里,吃饭叫便当,睁开眼就是工作,一下班累得只想睡觉,起初,还记得抽空和周正浩打个电话报平安。渐渐地,忙得天昏地暗,充耳不闻窗外事,与世隔绝般,竟忘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周正浩打电话过来:“你是不是准备连婚礼也让别人代你出席?”

可儿这才想起明天是自己结婚的大日子,看一眼桌面上成堆的文件,她为难的吱吱唔唔:“这个,那个,不会的了,我明天一早就乘飞机回北京…”

“明天一早?”周正浩的声音明显有了怒意,“你怎么不干脆说明天晚上再回北京?”

“喂、喂、正浩,”电话另一端只有“嘟嘟”的盲音,相处这么久,周正浩向来对可儿温和体贴,她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急忙再回拔过来,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可儿叹一口气,抬起头,见杨帆正侧着头专注看她,刚才周正浩的声音很大,想必他已经听到,可儿尴尬的冲杨帆笑了笑。

杨帆神情一凛,仿佛突然惊醒般,“快回宿舍收拾一下吧,”他一边抓起外套,一边掏出手机,“我先替你订一张机票,马上就送你去机场,也许能赶上最近一班回北京飞机。”

“可是,可是——”可儿犹疑。

杨帆温和淡笑:“生产基地这边的事你不用担心,最忙碌的时段我们已撑过去,如果没意外,暂时由我在这里盯着就行了,只可惜,没办法参加你们的婚礼了,甚至连买份贺礼的时间都没有。”

“不、不用贺礼,”可儿连忙摇手,想了想,又开玩笑说:“下次见面记得送我一个大红包就行,这个比较实在。”

“好。”杨帆已经披上外套,大步走出了办公室外,“动作快一点,我在车上等你。”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可儿悄悄隐去灿烂笑容,低下头松开已经捏得生痛的手,掌心中一片汗湿。

一直把可儿送到安检口,眼看她的脚步即将踏过那条分界线,杨帆突然喊:“可儿——”

可儿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谢谢你,杨帆,基地这边的事就辛苦你了。”

“不用客气,下次回来记得给我们带喜糖,还有,替我恭喜周正浩。”

可儿点点头:“好的。”仍然没有回头,虽然步履沉重,却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不曾停滞。

杨帆缓缓转身,朝她相反的方向走去,曾经倾心苦恋的两个人终于渐行渐远。站在空旷广场上,杨帆望着一架银色飞机冲上云霄,耀眼的阳光剧烈刺痛了双眼,他重重的闭上眼睛。多年前,她不辞而别,虽然痛心彻骨,但他心底明白,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回来;今天,他亲手送她离开,从此再也不可能等到她了;这一生,这一次是真的永远错过了!

秦可儿在中午一点多钟的时候赶回到了北京家中,周正浩面色稍霁,见她风尘仆仆、一脸倦怠的样子,他又觉得心痛:“先去洗个热水澡,再舒舒服服睡一觉。”

可儿傻傻的张开嘴:“就这样,没别的事要做吗?”

周正浩没好气,“等睡醒了再去试婚纱,我可不想看见一个一脸憔悴的新娘,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别人说我惨无人道,把你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可儿深受打击,摸着脸喃喃说:“有这么难看吗,不就多熬了几个夜,镜子,镜子呢?”

周正浩哭笑不得,果然是女人都爱漂亮,精明强干如可儿也不例外,“你到底想不想好好睡一觉?”

“想,想。”可儿忙不迭点头。

这段日子确实累坏了,美美洗了个热水澡,可儿倒头呼呼大睡。周正浩端着牛奶和糕点进卧室里时,她正睡得不亦乐,坐在床边,仔细看她纯净安详的睡颜,他的心渐渐柔软。

其实,并没有真生她的气,只是他自己心中充满了不安定因素。虽然那晚之后,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亲密关系,但只要一想到她在青岛和杨帆朝夕相处,他就寝食难安。

心惊胆战等待这么久,她终于还是回到了他身边,周正浩轻轻在她身旁躺下,伸手搂住她纤细的腰,睡梦中,她凭着本能的意识,往他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他抱着她,觉得安心,一口气松懈下来,也随之安然入眠。

夕阳的余辉落在窗台上,几丝残光通过厚重窗帘,把整个卧室笼罩在一种朦胧温馨的昏黄中,可儿睁开茫然的眼,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置身于何地何时。

身后是一个温暖的怀抱,火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心,亲密无间,“可儿——”低哑的声音透着一种半睡半醒的慵懒。

意识渐渐回笼,可儿终于想起,自已早上匆匆从青岛赶到北京,只为了明天的一场婚礼,枕边的这个人将会是她共渡一生的丈夫。

灸热气息吹拂着她的后颈,周正浩的双手开始不安份在她身上游走。可儿窘迫按住他的手:“不是说要去试婚纱吗?”

“不急,”周正浩已经完全清醒,声音却更加的沙哑,“吃过晚饭后再去试。”

“哦,也好。”可儿急忙从床上坐起。

周正浩却更迅速的把她按回到了床上,大半身躯压制在她的身上。

“干什么,”可儿满面绯红嗔怪,“不是说去晚饭吗?”

他暖昧低笑:“这不是正在吃吗?”毫不客气的俯身猛烈啃噬,饥渴了太久,他早就迫不及待。

手机铃音不识时务的响起,“电话,”可儿说,“先让我去接电话。”

“别理它。”周正浩喘息着,攻势越发的强烈。

铃音不依不饶的响,可儿心神不宁,频频眼睛望向床头柜上的手机。周正浩终于被击败,颓然长叹一声,翻身躺在可儿身边,“先去接电话吧。”

抓起手机,是一个陌生的来电,可儿接通电话后,大吃一惊:“舒娅,杨太太?”

“什么,你想见我,现在?”可儿目光瞄向周正浩,他坐在床上平静的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不好意思,现在恐怕不太方便…你有很急的事?…可我…”

“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舒雅在电话里急促的说:“我会一直在小区会所的咖啡厅里等你,不见不散!”说完,不给可儿任何拒绝的机会,她立马挂断了电话。

可儿握着电话发怔,舒娅的语气极为凝重,似乎真有什么特别急切的事情,如果不去见一面,她始终难以安心;如果现在去的话——,她为难的看了周正浩一眼。

他躺回床上,闭着眼淡淡说:“你想去就去吧。”

可儿默默站了一会儿,最后轻手轻脚走出了卧室。卧室内寂静无声,周正浩睁开眼,幽暗的眼眸盯着闭合着的门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挥手,重重一拳砸在床上。碰巧,门又被轻轻的推开了,已经换上外出衣着可儿站在门口。

仿佛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周正浩有些羞赧,闭开可儿探究的目光,故作镇定:“怎么还没有走?”

可儿走到床边,柔声说:“不如,我们一起去?”

他看她一眼,迎着他的目光,她的眼底一片坦诚,心底的不满一点点消散,握了握她的手,他微笑:“我在家里等你,别忘了快点回来,我们还要去试婚纱。”

她附过身,在他脸上轻柔一吻,刚刚漱过口,唇齿间有一种薄荷的清凉气息。柔软的唇从他脸庞撤离的瞬间,他猛然按住她的后脑,在她唇上狠狠印上一个吻,“一定要记得回家!”

走进咖啡厅的第一眼,可儿就看见了舒娅,其实她所在的位置并不显眼,但是她那样美丽的人,想不引人注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粉雕玉琢般的安琪儿小忻。

“你好。”舒娅站起身迎接可儿,小忻也跳下座椅,乖巧的招呼:“阿姨好!”

“小忻真乖。”可儿满面笑容,对于这么漂亮的孩子,她没办法不喜欢。

双方坐定后,舒娅对同来的保姆说:“你带小忻到旁边的儿童游乐场去玩一会儿,我和秦小姐聊完,就过去找你们。”

小忻向可儿挥手:“阿姨再见。”

可儿也向他挥手,一直看着保姆把他带出咖啡厅,她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小忻长得真漂亮,长大后一定是个出色的美男子。”

“的确,”舒娅神情间有一种身为母亲的满足与骄傲,“他是我生命中最灿烂的阳光。他长得很像他的亲生父亲,对吗?我希望他长大后也能和他的亲生父亲一样,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可儿震惊于舒娅的直率,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舒娅点上一支烟,她十指纤长,挟着烟的姿态十分优美,如同杂志上的封面女郎,风情万种:“小忻姓楚,叫楚忻,而不是杨楚忻,他的亲生父亲,你也认识。”

以平常之心相待(4)

可儿往咖啡杯里放了一包糖,拿起小勺子慢慢搅动:“杨帆很疼爱小忻,或许,在他心底里早就把小忻视如已出了。”

“杨帆是个好人,”舒娅点头肯定,“可惜,我没这个福份,或者说,上天为他注定的姻缘纸不是拴在我身上。”

可儿抬头看她,稀薄的烟雾后,她美艳绝伦的眉目别有一种神秘诱惑力,这样的女人,有几个男人能不受吸引?

“我和杨帆早在几个月前办理了离婚手续,喏,就是你上次到过他家之后的第二天。”舒雅笑一笑,“是我提出来的。”

“因为我?”可儿问。

“当然不是,我和杨帆之间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夫妻,我们只是按法律的规定走了一遭程序,让小忻摆脱私生子的耻辱,拥有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然后,又解除了这种名义。”

可儿不知不觉捏紧手中的银色小勺子。

“六年前,我在北京的一间酒吧里当调酒师,杨帆是酒吧的客人,”舒娅缓缓说:“他几乎每天都会去酒吧,不是喝酒,是酗酒;我年龄比你们大一些,也经历过一些事,看得出这是一个感情受伤的孩子,那个时候我没有闲心去理会别人的事,只能做一个事不关已的旁观者。直到有一天,杨帆喝得胃部出血,我送他去医院抢救,对他说,我家破人亡,被迫离开了我心爱的男人,可我仍然要好好活着,如果那个人辜负了我,我要活得比他更好,让他后悔;如果那个人从来没有辜负过我,我更应该珍惜自己,让他回来的时候,能看见一个完美的我。”

“出院后,他还是常常来我工作的酒吧,不过不再是为了酗酒,大多数时,他只点一杯饮料,一边看我调酒,一边和我闲聊;就这样,他等着他的女人,我等着我的男人,也算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吧,久而久之,我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他很少向我谈到你,就算偶尔提及,也没从来不肯说一句你的不好,看得出来,无论多伤心,你始终是他最珍视的人。”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要离开北京,临行前,他留给我一个电话,说将来如果我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给他电话。记得当时我还问过他,万一他换电话号码怎么办,他说,不会的,他要等一个人,所以永远不会换了这个电话号码。再见面是一年半后的事情了,当时我怀着两个月的身孕飘荡到上海,决定在上海开一家酒吧,你知道的,一个孤身女人,无依无靠,要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立足并不容易,我想到了杨帆的家庭背景或许能帮我,就尝试着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果然一直没有换电话号码。很快,他帮我办妥了一切手续,并和我一起为酒吧取名幻影,有空的时候,他常常会来酒吧坐坐,仅仅是坐一坐,喝杯水,他沉稳了很多,不再是一年多前那个激情冲动的少年。”

“除了腹中的孩子,我在这世上再没有其他亲人,小忻出生时,是杨帆送我去医院,在产房外守着小忻出生,医生护士们都以为他是孩子的父亲,他对我说,他本来也该有个孩子,可惜他没有能力保护好那个孩子,既然有缘看着小忻出生,就让小忻做他的干儿子吧。小忻从小在杨帆的庇护下长大,所以一直喊他爸爸。”

“小忻的身份始终是一个私生子,没有户籍,不能享受正规的医疗教育等福利,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当其他孩子都可以享有,而这个孩子不能享有的时候,难免有一种被排外的感觉,我不想小忻在别人鄙视的目光中自卑的长大。有一天,小忻哭着问我什么叫黑户的时候,碰巧杨帆也在这里,我问他能不能帮帮忙,让小忻拥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他建议我和他假结婚,等小忻入了正规户籍后再办离婚手续。我想,如果小忻能成为杨家名义上的子孙,以后不但不会被人歧视,而且还能给他带来很多便利。出于私心,我采纳了杨帆的建议,那天上午,我们刚去登记完,晚上你就来找杨帆了,没想到我一时的私心,会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影响。”舒娅凝重说:“对不起,秦小姐。”

“怎么可能——”可儿艰难说:“那天,我明明亲眼看见你们、你和杨帆带着小忻散步,你们、你们不是来北京见家长的吗?”

“做戏就要做足全套,为了尽快帮小忻处理完身份问题上的阻滞,杨帆确实是带我和小忻来见他爷爷,老人家非常的睿智,一眼就看穿我和杨帆的伪装,狠狠训斥了我们一顿,但小忻这玄孙子他到底还是认下了,了却完这一桩心事,我和杨帆马上就办了离婚手续。其实,那天你走了之后,杨帆有追出去的,我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他独自一个人回来,脸色苍白得可怕,接下来一连数天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从此,对你们俩的事也只字不提。”

可儿低垂眼眸专注看着杯中的咖啡,平静得仿佛波澜不兴,舒娅不禁暗暗失望,凝神细看,才发觉她扇形的长睫毛不住轻颤,一滴泪珠突然从她眼中落下,滴入咖啡杯中,在杯面上荡起一层层水纹,“这一切,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对不起,”舒娅歉疚:“本来我早想找你说明一切,却又顾虑到这是你和杨帆之间的事,我这个外人不便插手,应该由他自已亲口对你说比较好,没想到杨帆也有他的顾虑,周正浩是他最好的朋友;顾虑来顾虑去,一直拖到今天,我给杨帆打电话,发觉他的情绪特别不对劲,才知道你明天要结婚了;我想,再不说清楚,只怕永远没有机会了,就自作主张的来找你了,希望一切还来得及,真的很对不起你们。”

可儿摇头,酸楚说:“是我错了,杨帆也错了,但一切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说对不起。”

“不管是谁的错,现在关键是要纠正错误,对不?”舒娅突然伸手按在可儿手背上,急切说:“毕竟,你现在还没有和周正浩结婚,一切都来得及。”

“或许,按照苦情剧的发展趋势,我应该不顾一切的逃婚,千里寻觅真心爱人,从此朝朝暮暮,两情不渝。”可儿笑容惨淡:“我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周正浩呢,留下他独自面对新娘逃婚的难堪,被人背叛的痛苦,还有亲朋好友们的猜疑?他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我和杨帆犯下的错误要他来承担后果?”

“也不一定要逃婚,你可以和他好好谈一谈,找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谢谢你,舒娅,”可儿也伸过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我对你不熟悉,但我相信能被楚杰喜爱上的女人,必定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好女人,如果你愿意,我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欢迎你来出席明天的婚礼。”

舒娅惋惜:“这么说明天的婚礼势在必行?这对杨帆不公平,何况,你真正最爱的人分明还是杨帆,你甘心就这样嫁掉吗?”

“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和杨帆的结婚证时,尽管心中很不舍得,我仍然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吗?”可儿怅然笑:“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以爱为名去伤害无辜的人,我们已经是成年人,自己选择的因,自己来承担这个果,我的亲人和朋友们全部被周家接到了北京,周家还邀请了很多亲朋好友,大家都高高兴兴的等着参加明天的婚礼,这个时候,我让周正浩去哪里找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法?人活着并不是爱情大过天,不能只想到自己,还要替别人想一想,尤其是一个全心全意待我的人,舒娅,杨帆他、他——”可儿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话音凝结在了喉底,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推开大厅的门,房屋黑漆漆一片,可儿觉得全身软绵绵,提不起一点劲,闭眼倚靠在门板上站在了好一会儿。香烟的淡淡气息飘入鼻端,可儿睁开眼睛在黑暗搜寻,看见大厅中央的沙发上,一点猩红火星一明一灭。

“正浩。”可儿轻声喊。

“嗯。”周正浩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可儿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今天舒娅告诉我,她和杨帆已经离婚,而且,他们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夫妻。”

周正浩的脊背僵硬挺直了,没有说话。

“或许我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但我们今后是夫妻,要在一起过完这一生,所以,我想还是事事坦诚比较好。”

“我们,还会是夫妻?”周正浩用力握紧可儿的手。

“分别时,舒娅问了我一个问题,她问我会不会忘了杨帆,爱上周正浩?”

周正浩目不转晴盯着可儿,黑暗中,他幽暗的眼眸乍然收紧。

“我说‘也许这一辈子我永远忘不了杨帆,也不会再如少年时代那样爱得轰轰烈烈,但是我会慢慢的放下对杨帆的感情,学会用平常心来待他;至于周正浩,他是我的丈夫,和我共渡一生的人,今后的人生中,他在我心里的份量会越来越重要,细水长流也是一种爱情,再激烈的感情,终究还是要回归于平淡真实。’正浩,我不想编一些好听的话来欺骗你,这些话都是我心中的真实想法,如果你可以接受,请你相信我,给我时间。”

久久的沉默后,周正浩张肩挽住可儿的肩,把她带入怀中,温热的唇轻轻映上她的前额,长长叹息:“我当然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