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几个快步,穿过重重仍泛绿意的寒萝,点起一溜灯的廊架下,她喊一声,小师叔就停下脚步,于一排排如星的灯光中回首看向她。此情此景,纵使是毫不诗意的秦景也想起一阙诗意无比的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词的意境,秦景终于懂了,是“原来你竟在这里”的喜悦,也是“一路行来,终于找到你”的泪如雨下,当然,是感激得泪如雨下。

“阿景?”叫他转身,又不言语,看着他时,眼中如盛无数星辰的宇宙。

“小师叔,我…”妈呀,从来没发现“我爱你”三个字说出口有这么羞耻。

“如何?”方才眼里如有欲诉的千言万语,却在低下头的瞬间又沉默,沈长钧既无多少经验,也并不能洞彻人心,尤其是当秦景低下头去的时候,更加无法读明她未言之意。

止戈本来不想在这样的时候出来破坏气氛,可是秦小景这样下去,表白是无法成功的,所以作为一柄贴心好灵剑,止戈决定出声帮个小忙,作作活雷锋:“讲不出口,就说不愿解姻缘契好了。”

秦景脑袋上立马跟点亮一排灯泡似的,抬起头来看小师叔,眼亮得几有贼光:“小师叔,哪怕修到元婴期,我也不想解姻缘契。”

猛一听秦景这么说,哪怕沈长钧略有所感,也不由得怔在当场。千余年来,他并非不曾动念,但唯有这次动念,一来持久,二来得到了如此鲜明强烈的回应。沈长钧不知该怎么形容此时的感觉,春风吹彻满目花开也不足以形容,更像是沉沉夜幕里,忽有无数星盏被次第点亮,然后他的整个世界,整个人生似乎都转明亮转灿烂。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沈长钧仍还有些不确定,不是不确定秦景的心意,而是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否有误。

“知道,我想要和小师叔永远在一起。”

“永远?”

听着小师叔似乎要问她这个“永远”有多远,秦景赶紧补一句:“除非魂飞魄散,否则都不分开的永远。”

“唔。”沈长钧在品咂着他心中此刻的喜悦与安宁,如久旱恰逢绵绵春雨,似花开正好月明风轻,是恰好不早不晚,不多不少,是云开终现月,也是水到渠已成。

秦景: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晚上还要炼丹,快去准备。”

秦景:别…别走啊,好歹告诉我个答案,《女神计划》说了,吊着别人胃口是人性中趋利自我的体现。泪流满面,还是说小师叔也是这么样的人,别呀,小师叔,书上讲不要成为这样的人,更不要爱这样的人呀!这是我初恋呀,就算不能完美圆满,也至少别劈头盖脸就给一盆冰水。

止戈:算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清官且难断家务事,何况是男欢女爱的事,更扯不清。

“止戈,这算什么?”

“你什么时候才肯正视一下,我其实只是一柄剑残酷事实真相。”

秦景立刻瘪着嘴,装哭给止戈看,悲情无比地说:“看来我不是命运眷顾的对象,呜…”

假哭得这么假,骗得过谁!止戈已经懒得理她,钻进乾坤镯里,死活不肯再听不肯再看,不肯再和秦景有任何层面上的联系。

秦景:大婶,另给我个神助功吧,谢谢啦。

沈长钧的屋子就在秦景隔壁,她在廊下假哭,自然也能被沈长钧听在耳里。他立马便起身打开门走出来,看秦景蹲在那里抱着脑袋,便上前,想想也蹲下:“怎么了?”

眼珠子一转,就着假哭的劲还没下去,秦景果断继续:“小师叔不爱我,我好伤心,为什么,是我哪里不好…噢,人都说,喜欢没有理解,不爱才是尽是理由。不用说了,我都懂,我收起这心思还不成嘛,以后我还是小师叔的好师侄,别不理我。”

这劲假的,沈长钧都还没来得及心疼,就已经先开始头疼:“泪也没半滴,阿景,顽笑适可而止。”

秦景猛抬头,差点撞上沈长钧脑门:“我没有顽笑。”

“并不伤心,也未流泪,如何不是顽笑。”

秦景:我好冤,赛窦娥,胜晁错。小师叔,别走,我给你演个真的…艾玛,真的我为什么还要演。

沈长钧转身时,秦景赶紧跟上去,一边跟脚一边往前凑脑袋,几次都想开口,却又一时想不好该怎么说。直到沈长钧推门要进屋时,秦景才讪讪然地开口:“小师叔,你听我说,我是真心的,只是…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又怕被笑话,又怕以后被疏远,我没有顽笑。书上说得对,嬉笑怒骂,声高调扬都是因为想掩饰内心的不安,小师叔…”

本来,沈长钧还挺想就这么应下她的,不过看秦景这样,沈长钧是又为她心酸不舍,又忽觉得别有意趣。

唔,让师叔好好想想该怎么勾着你。

被追求的滋味,还是很不错的。

#修炼一千多年讨求欢索爱的技能,忽然发现完全用不上#

#因为她主动来追求我来了呀#

#啧,好吧,我站这,你来追吧#

第九十四章 求赞

秦小景吃个大瘪,又不痛快吧,又有种愈挫愈勇的劲头。想想散财天师过世后,小师叔一千多年都没叫人勾走,想来也不会随便叫个小妖精勾走,于是秦小景也不至于一时受挫就缩回去。再说,秦小景可不是那种打一棍子非要给颗甜枣才会继续乖乖跟着的,她要是认定了,给不给甜枣她都能认准了走到底。

再说,鸡汤少女脑补女王之类的外号可不是凭空来的,她一边脑补,一边补鸡汤,把自己补得那叫一个幸福美满。

——所谓爱情,是不管能否得到回应,都一腔热情,甘心情愿的呀。

鸡汤少女总会在某些时候忽略掉那些,轻轻松松毁掉鸡汤的神回复,比如:他虽虐你千万遍,你待他依然如初恋,这不叫爱情,这叫贱!然后,鸡汤少女这时候有了自己的神回复:哪不是贱,哪是被自己下了*汤,自己给自己下的,哭死都要一口喝干。

何况,小师叔也没叫她哭死嘛,人家和别的女修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对她虽然不说多温柔,但偶尔露个笑脸,都叫她心里醉得如饮千年老酒。总是照顾她,什么事都会为她操心这种一直在干的事就不用谈了,所以也不至于走上虐恋情深的路,三五不时的小师叔会主动派糖哩。

小师叔倒是三五不时派糖了,可小师叔有点受不了秦景走得有点歪的献殷勤,秦景如今爱用点心小吃讨好他,偏偏她是动动嘴还行,动手…压根没点亮这天赋。看着她捧着盘子,举到齐胸口。双眼跟小兔子一样看着他,小师叔又不好打击她,打击着打击着,把小兔子给打跑,她要不肯再回头,可是个麻烦事。

“小师叔,尝尝。我用寒江鳕鲶作的鱼丸。书上讲,这个配雪藤花蜜味道很是独特,我特地去找赢匡要了雪藤花蜜呢。”秦小景翻的是一本讲各地美食的书。她看着什么好,就给小师叔做,她尝着味道不算太奇怪,才会呈到小师叔面前。

但小师叔走遍千山万水。什么东西没吃过,所谓雪藤花蜜酿鱼丸。哪里是把蜜浇在鱼丸上。而且,秦小景翻的那本讲美食的压根就不是什么风物志,而是一本戏文,可想而知。那里边的美食有多少是作者拍着脑门想当然写出来的。小师叔心里把那作者戳死千万遍,却又不得不伸筷子尝秦小景端来的蜜酿鱼丸:“还不错。”

“有进步吗?”秦小景圆睁双眼,脸上恨不能写上一行大字——求赞美。求宠爱。

沈长钧咂着嘴里甜不甜辣不辣还带点老醋味道的鱼丸,很难告诉秦景。今天这盘蜜酿鱼丸与昨天那盘飞素花烤兔肉算不算进步:“各有千秋。”

叫沈长钧差点被鱼丸噎死的是,秦小景又问一句:“秋在哪里?”

“呃…蜜酿鱼丸嫩而不腥,烤兔肉焦香可口。”这也算是那两道菜仅有的优点,被秦小景这一番折腾,下那么多佐料,鱼不腥倒是正常,做那么嫩则是大厨火候把握得好,提醒秦小景出锅时也提醒得相当及时。至于烤兔肉,装盘送来的虽有点焦,但总算没烧出什么奇怪的气味来,还算能入口。

秦小景听完,眉飞色舞,自觉在成为厨神的路上要就此直登青云。

看她这样,沈长钧想想,还是决定跟她说实话。怎么说实话,而不打击小兔子,这是个很高深的问题:“阿景。”

“嗯,小师叔。”小兔子眨巴眼,又目仿带着星星闪闪的光芒。

每当被小兔子这么看着的时候,小师叔就想一手捂她双眼,一手捂自己胸口,跟她说一句,别放光了,要什么都给你还不行:“修行为重,莫过多耗费时间在厨下。”

“噢。”秦小景垮下一张脸,原本捧在胸口的盘子都落到了腰间,低下头时,秦小景又不免要想,这是关心她呢,还是嫌她做的东西不好吃,又或者是在表达不接受她心意的意思?

“大道还是修行为重,其他的,待岁月漫长时,都可以去做。”沈长钧说罢,揉一下秦小景愈发软亮的头发,小姑娘最近不知道用了什么,头发更见滑亮,披散开时几如明镜可鉴人。

看来是关心她,秦小景立刻又扬起笑脸,点头应道:“嗯,我明白。”

这么乖乖的小兔子,小师叔怎么会不喜欢。

下午布阵,沈长钧还是带秦小景去了翠幛峰,如今再到翠幛峰来,沈长钧总觉这里格外令人喜爱,好几次都动念想将这里买下。只是翠幛峰归属权较乱,并不是一时能弄好的,凡世的买卖要讲凡世的规矩,玄门断不许门下弟子仗势欺压凡人。

本来沈长钧已经歇了心思,不过看小兔子在茶园里钻来钻去时,沈长钧还是没忍住,发个讯给昨日刚到赢国国都的松风。如这种事,他出面,反不如松风出面来得方便。日后,无应山由下代弟子接掌后,倒不妨与秦景来此地开辟洞府居之。

“小师叔,你来看,这块石头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我上次来就看到了,不过上次没来得及说。”秦景窃窃低头笑两声,脸上干脆地连羞意都没了,只觉得上回的事简直就如同盗得珍宝。

沈长钧走上前去,那石头看着确实与周边山石有些不同,并无灵力波动,但这石上苔藓不生,杂草不落,连细碎的砂石松散的土壤也没有。虽然有些野藤蔓顺着石头攀爬,使得石头融入周围草木之中,并不如何显眼。沈长钧单手结印掐一个法诀,柔风如有手般将攀附于石头上的野藤蔓揭去,将那巨石的真容露出来:“阿景,我们站远些看,这巨石仿形似一件法器。”

“什么法器?”秦景一边问,一边抽出剑来,与沈长钧一道向远处飞去。

“并不能肯定,稍后再说。”说话间,两人停下,他们所停的地方,便是当时沈长钧取出张玄素遗骨的地方。低头看一眼崖底,再看向远处巨石,沈长钧已大致猜到,如果那是一件法器,会是什么法器,归何人所有。

“像一轮倒扣在地上的弦月?”两边的尖角扎进了地里边,加上外边有棱有角的,不仔细点看,真看不出是轮弦月来。

“皎月轮,若皎月轮在此,曜日剑也不会远。”沈长钧说着,双手结印,将一点幽光打入那巨石中。巨石在接触到幽光后便慢慢缩小,最后缩成一枚小小的月牙状玉符,“果然是皎月轮。”

“皎月轮是什么?”秦景看着那东西一点点变成这带着玄奥纹路的月牙形状玉符,大感稀奇。

沈长钧干脆递到她手心,随她仔细摆弄:“散财天师的两件法器,皎月轮为防御法器,曜日剑乃是她的佩剑。这两件法器取材于同一块矿石,一木一火,虽相克,却伴生。后青木矿石被炼作皎月轮,火陨精金被炼作曜日剑,当年她离世后,这一轮一剑,叫世人找了许久,却也未找着。看来,你与这两件东西有些缘份,竟被被你给看出来。”

秦景,“与你有缘”不是用来抢劫的借口吗?而且,散财天师的转世好端端在那里,她这样截人家糊很不好的:“如果是散财天师的遗物,是不是该拿回去给董师妹?”

沈长钧看着秦景笑笑,揉一下她头发,道:“可以给她试试,但曜日剑素来矜傲,未必肯服,曜日剑不服,皎月轮自也不会认主。”

“小师叔的意思不会是叫它们认我为主吧,我有止戈呀。”秦景还是很喜欢止戈的,虽然时不时要骂它是不靠谱队友,可一路走来,她对止戈的感情不比…呃,比对小师叔也只少一点。

“一个人并非只能有一柄灵剑,止戈大约要到你渡劫之后,才能真正见其威能。曜日不同,你现在便可使用,可伴你直到渡劫期。”沈长钧毫不怀疑,秦景能到那一步。

“总是天师的遗物,还是要先问问原主人的。”秦景有点膈应,作为新鲜出炉的“情人”,她真不想用旧情人的东西。

沈长钧本想说句“她不会介意”,但看小兔子有点别扭,遂什么也没说:“好,你先收着,回头叫董师侄试试。我们再去找找曜日剑,应当就在翠嶂峰中。”

当皎月轮和曜日剑近到一定距离时,就会相互牵引,秦景和沈长钧很快找到曜日剑所在。和皎月轮不同,曜日剑深深扎进了深层的土里,就是沈长钧化神大圆满的修为,也很费一番工夫,才将曜日剑取出。

当曜日剑和皎月轮重相见时,漫天光彩映着云霞,无比动人,仿佛失散多年的恋人重逢一般。就是没有养出器灵来,也能叫人从一剑一轮的交相辉映中看出它们有多要好来,简直像是一出缠绵悱恻的爱情喜剧大结局,分散多年的恋人终于迎来属于他们的幸福大团圆。

秦景:都说物肖主人,那散财天师到底是个什么性情?

秦景又想起冰河仙尊,这位当年和散财天事爱得死去活来时,会不会就和这俩法器一样,秀恩爱得让人想架火烧一烧。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为什么反目呢?

第九十五章 酒烈

秦景有心想问,想想三角恋情里,小师叔是个备用选项,就不想戳小师叔伤疤。倒是小师叔见秦小兔子又埋首在那胡思乱想,大致猜测一下秦小兔子会想些什么,主动开口与她说起当年事。

“岳冰河与她才是一对,我与她之间并无暧昧。”沈长钧也不是没解释过,只是秦小兔子永远一脸“我知道,你不用多说,这种我爱她,她却爱个渣,事实真相确实太残酷”。

果然,沈长钧一解释,秦小兔子又是一脸“我懂的,不必多言,我不计较,谁生命里没个白月朱砂”。沈长钧一噎,有点苦手,欲解释清,偏偏他又万万分享受秦小兔子的追求:“小师叔,天师是什么样的人呢?”

张玄素是个什么样的人?世人所共知,是个纯善得没有底限没有原则的人,最后还因为这个把自己给作死了。但谁敢说不需要一个那样的朋友,你于危难时,她千难万险也来救。有这样一个朋友,陷入绝境时也不必绝望,就是所有人不来,也可以抱着“她一定会来救我”的信念支撑到救援到来。

“许多人道她蠢,也有人道她大善,阿景以为呢?”

“也许她只是顺应内心所想而已,或许她自己也没想到她心里所想的都是善念,竟无一点恶,又或者,这样做她觉得开心。有句话说得好,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她就是爱这份余香吧。”哪怕是情敌呢,那样一个传奇式人物,也让人讨厌不起来。就像小师叔想的那样,谁不愿意有这样一个朋友,谁不愿意危难之时。可以抱着纵千万人她必往的信念活下去。

只可惜,这样一个给无数人活的信念,活的希望的传奇,就那样死于荒丘。

沈长钧深深看秦景一眼,他曾问过张玄素,为何一味行善,当时张玄素“哎呀”一声。又苦恼又坦荡地讲“想做就这样做了。善恶我倒没想过,也许某天心里想的是恶念,我也会做的。只是还没有过。哎呀,幸好,从未有人负我良善”。然后,她就遇上了那个负她良善的岳冰河。如今思来,那是如同宿命的相遇。

“她以为不会有人负此良善。只是到底遇上负她的。”

“对整个世界揣测以善意吗?”妈呀,好纯洁的小天使,如果是元昊真君在这里,秦小景绝对要多说一句——散财天师是怎么活到渡劫的。她没在修为不高不低时被人弄死,真是上天眷顾的奇迹。

“也许并不,我与她相处并不算长。世人都道我如何了解她,实则不然。我所看到的。与世人并不多什么,若真要说看得多的,恐怕还是岳冰河。”张玄素对他有传道之恩,师长之义,沈长钧对张玄素的了解,实则还不如他对须臾真君了解得多。

一则,那时他年纪不大,没有看透人心人性的双眼,二则,毛头小子,就是有心思,在看到她与另一个强大到能与之并肩而立的伴侣时,也会自然而然地歇了那份心思。最后,距离远固然产生美,距离要是太远,产生的便不是美了,是望高山便仰止。

“冰河仙尊看着也并不像恶人,为何当时会负散财天师?”秦景早就想问,但元昊真君不知道答案,问小师叔吧总觉得是在揭人家痛处。

“此事,只有他们二人知晓。”沈长钧曾揣测过,是因为那件传说得之便能成圣的宝物。但如今细细想来,岳冰河纵使有错,却也从未觊觎过那件东西,否则凭他的修为,当时岂会叫别人抢走。

但他却又想斩断张玄素的通天大道,又似乎仇怨颇深,但两人之前正恩深爱重,如何顷刻间反目,反目到人已转世投生,仍然见不得她安安稳稳。看着像是心虚,怕将来被寻仇,不过,修到仙尊境界,又能怕到哪里去。

毕竟,他一直怀着要斩落岳冰河的心思,岳冰河也不曾将他如何。

秦景闭嘴没再问什么,虽然她心底还有数不清的疑问,秦景到底也没收这两件东西,而是赏玩一番后把曜日剑和皎月轮都交还小师叔。她想着要是她拿去问董秋韶,必定要惹出些矛盾来,董秋韶本来就很看她不过了。

布阵收阵后,秦景和沈长钧回国都去,路上遇到奔飞如闪电的夏凉,秦景驭剑上前就拽住了她:“小凉,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阿景呀,我…”夏凉欲言又止,主要是沈长钧也在,她不大好意思开口。

小师叔是很知情识趣的,眼见两姑娘要抱作一团讲悄悄话,便率先回城去。待得小师叔走远,秦景才再问夏凉:“你不是说回泽城要把叶还山怎么怎么样,那…怎么样了?”

夏凉仰面长叹一声:“本来我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我站在他面前时,他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就是那种,哪怕我脱光所有衣服,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的那种感觉。不是鄙夷,不是瞧不上,而是…而是压根就不可能把我看进眼里。我和他,到底是两个世界的人呐,哪怕将我的世界倾倒,他的世界也依然不会和我有干系的。瞬间我就清醒了,阿景,我这样到底算什么?”

苦恼的少女呀,来,且满饮一碗秦氏独家秘制的鸡汤。

“那说明你还存有理智,这样才是最好的,不爱,也别惹嫌不是,至少还能留点余地,没准他哪天眼睛就瞎了呢。再者何必等他眼瞎,有这工夫,不如找个心明眼亮,也照样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且,有些人,天性凉薄,情浅爱疏,你如此热烈,他反而会怕你,怕你把他烧成灰呀。”秦景说着,决定给夏凉推荐一下玄门弟子,你看我大玄门光棍无数,你不考虑一下?

再看我大玄门光棍,要什么款的都有,叶还山本就只是其中一根普普通通的光棍。我大玄门还有无数特色型光棍呢,当然,你要只爱普通款的,也尽有嘛,毕竟普通款永远要多过特色款。

“不是,你没听明白,我是在想,我一见他这样,就缩回手来,真的是爱吗?”没爱过的夏凉姑娘有点迷惘。

秦景细细回想一下,《女神计划》上也有写,书里是这样写的:“理智的爱也是爱,之所以理智,是因为你更懂得爱自己,更懂得保护自己。姑娘,不管如何狂热地爱他,都请留一份热爱给自己,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懂得该如何爱你,更明白你需要怎样的爱。”

于是,鸡汤少女完全照搬了这段话,一碗汤下去,夏凉姑娘立马满血复活:“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可我也不是很明白,自己需要怎样的爱呀。”

“你已经作出选择了啊,比如太过卑微的爱,你就不想要呀,再多深爱,再狂热的爱恋,你也依然想要保有尊严。很多人觉得尊严是最不值得计较的东西,但一个人活着,如果真的低到尘埃里去,还在尘埃里开出花来,那不叫温柔美好,叫贱。”秦景素来不喜欢这种低到尘埃里去的论述,男女之间就算不像《致橡树》那样风格高致,也应该如《当你老了》的缱绻温暖。

“我好像懂了,阿景,谢谢你,你真好。”夏凉饱饮鸡汤,顿时间觉得生命都更加雄奇广阔。

鸡汤少女深表满意:“走,回国都去,我玄门有的是光…单身修士,什么款的都有,总有一款是你能打动他心,他也能打动你心的。”

夏凉:“好歹让我缓缓再说,就算明白过来,我一时也转不过筋。”

“好好好,咱不着急,你慢慢相看。”

降落国都后,秦景便得知赢皇帝到园子里找她来,她便和夏凉手拖手走进花厅。一进花厅,就看到赢皇帝正在那里小酒喝着,小菜吃着,满园朱砂梅开得正好,纷纷细雪下,这情这景喝酒赏梅正合适。见秦景进来,赢匡帝就起身招呼她过来坐下喝酒,酒是秋日里新下的果子酿的,甜润可口而富果香,酒精度不高,对不喜酒味辛辣刺激的秦景而言,这才是最醇美的味道:“呀,这酒好。”

“也就你喜欢,喝个果酒还得加冰糖。”夏凉偏好辛辣刺激的,这样软甜的酒,她喝着跟果汁差不多。

“个人有个人喜好嘛,我就爱这个,而且…小师叔也喜欢呢。”秦景说完吃吃低笑。

赢皇帝:…

“啧,看你这一脸春|情荡漾的,呐呐呐,给你给你都给你,赶紧找你家小师叔对坐小酌去。记得园子后边有湖,湖边亭子里饮酒赏雪应当很不错,快走快走,真受不了你。”夏凉把秦景赶走后,从乾坤袋里取出五谷杂酿的烈酒,给赢皇帝倒一杯,给自己倒一杯,完全不知道赢皇帝心塞成什么样地跟人家碰一下,“陛下,咱喝一个。”

赢皇帝:朕喝你一脸!

好好的布置,全叫夏凉给破坏干净,还把他准备的酒都给秦景去和沈长钧独酌,何能忍!

那甜润富果香的酒,其实后劲非常非常足,这可是赢皇帝从谋士那里好不容易弄来的,正想来个什么酒醉情浓,情浓处如何如何…结果只能跟夏凉一口一杯满饮烈酒,心真的好累。

第九十六章 红鸾

当小兔子拎着壶酒,走到门前问“小师叔,雪好梅花开,来饮一杯否”时,脸上带着些微醺的淡淡酒气,那醉眼如柳絮为风轻吹来,紧紧粘于胸口。沈长钧接过她手里的酒,不轻不重地弹一下小兔子的额头,体温因酒意略显得比平日更高一些。

小兔子有些吃痛,捂着额头便瘪嘴,红唇娇软地抿在一起,像点着一抹初绽放的榴花。沈长钧眉心一跳,在他还未曾意识到时,右手已经轻触小兔子唇瓣,小兔子饮过酒的唇比平时也更湿润炽热。他指尖轻触还未及收回,就先感觉到小兔子在唇瓣中露出一小点的舌尖。

秦小兔子也没想到小师叔居然会碰她呀,她本来觉得口干,想舔一下嘴唇来着,没想到居然舔到小师叔手指尖。顿时间,原本就微红的脸彻底红成熟透的苹果:“小…小师叔。”

小师叔很镇定地收回手:“沾了点东西。”

秦小兔子果断被小师叔忽悠过去,“噢”一声,还自己抹一把脸,确定自己脸上身上再没落其他脏东西后,才伸手拖小师叔去湖边饮酒看雪赏梅花:“小师叔,咦…小师叔手心为什么有汗,是冷汗吗,不会啊,还蛮暖和的。”

止戈早已不忍止视地切断跟秦小兔子的联络,秦小兔子把着人家的手翻来覆去的样,谁看谁眼瞎,谁看谁想架柴火堆。

沈长钧并不收回手,只将手心的汗以涤尘咒洗净,浑身上下又复清爽:“无事。”

说话间已经走到湖边,小亭正在湖边梅林中,此处种的并非常见的朱砂古梅。而是一树树带着淡淡绿意的绿梅。秦景不太知道那是什么品种,只觉得特别好看,她很喜欢绿色来着,尤其是天青秋绿之类的颜色:“这梅花真好看。”

秦小兔子属于看到好看的花,信奉有花堪折直须折的,没有什么所谓的公德心可言。当然她在现代不这么干,可这古代杂生的野花。或家种的花。都是很欢迎人去采的,秦景就养成了看到好看的花就折一两朵的习惯。

“龙潜青梅,有小刺。捏在手里会扎破手。”说着,沈长钧便将秦小兔子手里的青梅给取走,顺手一别,别在秦小兔子只用一枝玉簪挽发的青丝中。青梅小兔子。还有在手中掺了冰糖散发甜蜜果香的酒,此情此景。叫沈长钧记起某位真君的一句话——对青梅煮酒,与红颜谈天,此谓情之一境也。除这一境,还有二境。三境,沈长钧含笑看一眼秦小兔子,期待着小兔子的二境三境。

秦小兔子:…

“小师叔。其实也喜欢我对不对!”小兔子有所了悟,古人不会轻易给他人簪发。哪怕只别朵花也不行,那只代表一个——我心慕你。

沈长钧倒没想会这么快被看出来,只是他这样无法克制地想亲近秦小兔子,被看出来倒也是迟早的事:“嗯,有一些。”

别说答案是一些,就是一点,就是答句不讨厌,秦景也能跳起舞来好不好。于是沈长钧眼睁睁看着别着龙潜青梅的小兔子,就这样手舞足蹈地绕着他跳好几圈也没停下来的意思。沈长钧虽然不至于怀疑自己的眼光,却也不免有些不忍心多看,秦小兔子这呆呆傻傻的好骗样子,多看一眼,他都担心自己不忍心再继续不表明心迹。咳…那怎么行,还没被小兔子追求够呐。

“有一些就好,慢慢慢慢的,一点点变多,然后小师叔就会爱上我的!”秦小兔子浑不觉她兴奋时讲了什么,绕够圈停下来时,她还激动不已地奉上诚挚深情的告白,“小师叔,我的心里已经有很多很多了。”

虽然不是直白的“我爱你”,但沈长钧听在耳里,这句并不比直白的“我爱你”差多少,秦小兔子永远这样直白,不婉转不雅训,但格外能冲击人耳目身心:“别跑出一身汗来,坐下。”

“好。”秦小兔子说着接过酒,给小师叔倒一杯,给自己倒一杯,碰一下满饮入肺腑间,只觉喝下去的哪里是酒,分明就是甜蜜的幸福感。人生真是太太太美好了,美好到秦小兔子此时忽然发现,就这样下去,人生将不再有任何遗憾。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把那壶不少的酒喝干,秦小兔子还犹自不觉满足,又从乾坤镯里取出一坛果酒,煮上加冰糖,待到冰糖花开便继续饱饮。到最后,沈长钧喝得还没秦小兔子多,也都有些微醉,秦小兔子更是醉得不知是被酒醉倒,还是被自己心中满满的幸福感醉倒。

“小师叔,你要是没有旧情人就好了,这样你的心里就不会有别人…诶,这样也没关系啦,以前有别人,以后就只会有我啦。小师叔,会这样对不对,一定会的。小师叔,虽然我现在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但我会努力长成有胸有屁股的美人儿的…”秦小兔子的话越到后边色彩越浓重,浓重到小师叔架起结界听得面色红透。

“可我还是有压力啊,小师叔那么好看,几乎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呢,可我肯定不是小师叔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啊…怎么办啊,我转世投胎回炉重造还来得及吗?听说化神期改变容貌,也是要根据骨骼来的,只能进行细节的修饰而已…”秦小兔子对自己这具依然发育得不怎么样的身体委实没什么自信,还不如她在现代那壳子呢,虽然脸没这么好,可身条绝对要好得多呀。

话题一下子从小清新变得黄暴,小师叔也是没预料到的。听着秦小兔子的话,小师叔有心说明,秦小兔子现在的样子他就很喜欢。她压根不用回炉重造,更不用变成什么“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在小师叔心里秦小兔子已经属于“最好看”的了。

“平成我现在这样,也是很清奇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自己捂一下,都觉得和个男人没什么区别啊!”满满的辛酸,秦小景虽然从未如何波澜壮阔的雄伟过,但不说c,好歹曾经b+过,可她现在是a啊,还是a-!

沈长钧侧开脸去喷出一口酒来,他知道小兔子历来内心戏丰富,却不知道小兔子内心戏已经丰富到这样的程度。在他都只不过想着清清新新谈情说爱时,秦小兔子的内心戏已经深入到这地步,让沈长钧差点就想把小兔子带回去啃一啃:“阿景?”

“唔?什么?”

“你已足够好,不必成为任何人来赢得什么。”沈长钧揉几下秦景的脸蛋,小兔子这时候醉着呢,捏一捏脸应该没什么问题。

被捏脸的秦小兔子双眼水盈盈地看向小师叔,似乎瞬间眼神就明亮起来:“真的么,也可以赢得小师叔么?”

“嗯,足以赢得任何人。”

“我不要任何人,我只要小师叔。”秦小兔子可是很执着且专一的。

被一个人如此诚挚热烈的爱着,沈长钧从前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如今尝到,又压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时时刻刻,都如有什么在心头炸开,炸得他几欲魂不守舍。小兔子有句话说得对,这么热烈,会让人担心要被烧成灰烬的,不过,若是小兔子…那便无关紧要了。

“好,只给你。”

秦小兔子彻底醉倒,趴桌上,嘴角带着满足无比地笑,她只要小师叔,小师叔就讲只给她。这简直是比梦更美好的答案,她在梦里梦不到,她内心戏里也不会这么演。

看小兔子醉倒,沈长钧便将酒壶收起,抱起小兔子把结界撤去,并将人送到房中安置。怕小兔子醒来身体不适,沈长钧还特地给她化去大半酒力,果酒尤其是灵果醉的酒后劲大,如果不化去酒力,第二天醒来,管是什么修为境界,也会因宿醉而神魂萎靡,头疼不已。

化去酒力后,沈长钧便要回屋去睡,不想小兔子拽着他衣带不撒手。沈长钧虽可用术法轻松将衣带绕出,却走出去两步,又坐回到床边,任由秦小兔子紧紧抓着衣带。小兔子的睡相一点也不好,可沈长钧怎么看怎么心头舒畅。

舒畅罢,又有点头疼,他回头要怎么跟师兄讲?

想到元昊真君,沈长钧几乎能预料到,他回去讲他和小兔子的事时,会遭受什么样的眼刀子。如果碰上元昊真君心情不怎么好,没准还能跟他打起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师兄就有这么宠爱软软小姑娘,若是他不看重的,随便怎么都可以,是他宠爱的,谁觊觎他就跟谁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