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也是。”这里不是幻境,只是会把人心底深藏的贪求放大而已,秦景这世穿来。虽早年在凡世家中确有一段时间可谓家徒四壁,但这段时期并不算太长。在她能动能有所要求时,家中的情况已经有所改善。登大道入玄门。也有过一段囊中羞涩的时期,但很快就见识到玄门豪阔。那之后便也没缺过什么。修法法宝灵石,但凡修道资源,作为真传弟子,宗门只会多多供给,从来没有不足的情况。

人心中关于“财”的贪求一去,余下的贪求便少了许多,如果说贪求的话,也不过是贪求活着的每一天里,能活得愉快,能有所爱相伴,能得登大道,能与世长存。这些贪求,因她身负传承,倒也不算太难,所以秦景不是没有贪念,只不过她本就不算大的贪念都已经被满足。

被满足,而又知足的人,不会得陇望蜀,更何况她已经得蜀呢。

“所以,我就像一只已经满了的水杯一样,因为知道装不下,所以才什么都不想的。”秦景想想,这样也好,不必奋斗就能好好活着,这样的人生…如果没有裁道尺就完美了。

可惜,有裁道尺,她不必奋斗就已经全然被满足的人生,还有一柄利刃高悬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斩下来,把她脑袋给当成西瓜一样对半切。

“但许多已经被装满的人,依然不知足,因为他们以为自己能装下更多。”止戈觉得秦景最幸运的地方就在于,在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多大的杯子时,就已经满得不能再满,满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享用,于是她无欲无求,光消受都是个事呢。

“七境为什么叫七境呢?”

“你问我七境有什么,我可能不知道,但如果只问七境,我知道。”

“嗯,说来听听。”

“读过《庄子》吗?”

秦景:…

“不要明目张胆地告诉我你不经我同意,就暗里地察觉我记恨了吧!”止戈这个没节操的,还让不让人有*了。

“你还想不想知道七境。”止戈戳一下秦景,秦景立刻笑眯眯奉上笑脸,止戈这才接着讲解,“庄子在《大宗师》里写到过修道为真人的七个阶段,与长安仙尊曾得的一本道门典藏十分吻合,那本典藏如今在玄门,回头你可以去看看。《大宗师》里第一是而比于列星,第二是参寥闻之始疑,第三是蘧然觉,第四是天之小人也,第五是乃入于寥天一,第六是此所游已,第七是丘也请从而后也。”

秦景:虽然我脑子比从前好使了,可这个我真的听不明白。

止戈:“你不必细想这几个阶段的具体意思,因为从你感觉到灵力的那一刻开始,你便已是真人。论起来,你越过了其他阶段同,直接到了无人无我,察觉到了道的无为无形而永存,所以其实你们算是在七境里,要补齐你们所没经历过的那七个阶段。”

“我能听不听文言文版本的吗?”

“第一是知应如何得道,第二是认识生老病死,第三是思索如何脱离生老病死,第四是告诉你精神不会死,第五是如何修行精神才不会死,第六是俗世的是非善恶并不是真正的是非善恶,第七是进入道的方法。”

秦景听完,“呃”了一声,还是不太明白,要在七境里如何补全这七个阶段:“放大**就能补齐吗,未必吧。”

“七境是远古就传下来的名字,所以才跟你说你只问七境,我知道,你要问七境里会遇到什么,到底怎么经历七境,谁也不知道。或许鳌山仙君知道,但我没有记忆,长安仙尊从未到访过此处。”止戈说完,觉得或许用《大宗师》解释未必全对,但秦景能理解的也就这样了,那部道门典藏还要更深奥难解呢。

鳌山仙君这个解谜小能手,如果他真不知道七境是什么,肯定会在后来解谜路上来一趟,那样止戈就会知道,这只说明一个问题,鳌山仙君知道。长安仙尊没来过这里,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毕竟止戈不是从长安仙尊出生便跟随的。

经历过几个月勾心斗角后,秦景确定自己不想再跟这些人在一块了,而且该经历了的,她也已经经历过。刚开始她真心以为自己能交到几个朋友,结果,事实证明,她太甜太天真。要说伤感,多少有一点,但进来之前就有所准备,于是也不至于为“从没得到”而萦怀:“止戈,我们换条没人的路走,累死了。”

止戈:真不是没人可以再被你给打劫,你才决定一个人走的吗?

“走谷底吧,没危险,他们不肯走是觉得下边有危险。记得碧水金猊吧,下边是个天然的幻阵,别人进去很可能出不来,你进去没事,”就算没碧水金猊,止戈也一样能指明路出来,只不过秦景还是得在幻阵中经历一切而已。

谷底的路就在秦景左侧不远的地方,绕过一片已满树黄叶的小林便可找到去谷底的路,路很小也很陡,秦景很慢很小心才下到谷底。像这样的时候,不能飞真让人郁闷,秦景脚下不注意,就会摔倒,幸亏路边的草木繁盛,随手一抓就能固定身体,否则秦景不知滚落谷底多少次。

下到谷底后,入眼是一片灵力灌目也无法看透的浓雾,秦景刚想问这样叫人怎么走,就见一阵风吹来把浓雾吹散:“这就是碧水金猊好感的结果?”

“对,浓雾就是幻阵本身,你下来当然只会看到浓雾,其他人下来看到什么就说不准了。”止戈说话间,还感应到不远处有人也正缓缓往谷底爬,便与秦景说。

秦景看一眼,没吭声,继续往前走。既然浓雾被吹散,这里又有幻阵,那她就不用担心被人追上,还要继续跟人勾心斗角的。

谷底杂花野草布满,好些多年生的花木比秦景还高,一进这里边,简直有种自己变小了的错觉。实在是树木都十分巨大,野草野花因无人涉足而茂盛无比,杂草间不时蹿出来一只兔子或一条蛇,秦景开始还有点吓着,到后来看得多就淡定了。

谷底的路很长,秦景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才走到出口,出口又是一团浓密的雾:“这是另一个幻阵入口?”

“也许。”

又是一阵风吹来,将雾吹开,秦景便接着走,这样有雾的地方,加上山谷入口,秦景共经历七个。到最后一算这数,秦景哑然望天片刻:“这就是七境?”

止戈:到底跟碧水金猊结交是好还是不好,就这样跟散步似的把七境过了真的好?

第一三一章 五蕴

在最后遇到第八个雾蒙蒙的入口时,秦景看止戈,意思是不是说“七境”吗,那这第八个入口是什么鬼!止戈哪知道,明明讲七境,那第八个入口是什么,还是说其实七境并非七境,也不是当年长安仙尊看到的那本道家典籍里的七境。

“你不要进去,我先进去看看,若事有异,这七境不闯也罢。凡事小心为上,元婴期修为在这远古大秘境着实有些险,若你如沈长钧一般,我便不用替你操心了。”止戈也很想让秦景自己去闯啊,可事实摆在这,这远古大秘境里,从前来往的少说也是上三境,毕竟太仪境当年可是道祖与天争道,仙尊境大圆满后成功渡劫时,用以抵挡混沌大劫而一分为二的先天至宝阴阳相因镜所化。

据传,这其中,至今还残存着混沌大劫的余威,混沌既为大道之上的规则秩序,是大道也得遵循的存在。道祖得渡混沌大劫后,想着不能再叫世间人都混混沌沌下去,便在太仪境中抑躲藏百年,这才有如今真法界的道修盛世。

当年,每一道道法成,便有混沌大劫降,因太仪境和太极境相生相克,互补又互相压制,正好是一个浑圆,这才化去混沌大劫。是化去,而不是抵消,因此道祖飞离真法界前,在太仪太极二境中布下无数禁制,不是为阻挡后人得缘法,而是阻挡后人被混沌大劫余威所害。

止戈讲完,秦景看着它:“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刚想起来。”还是鳌山仙尊那里得来的记忆,止戈也没办法,谁也不知道这些什么时候会钻出来,它又不像秦景。能有个它帮忙把记忆在需要时精准地调出来。

“那你进去吧,我在这等你。”如果真是混沌大劫的余威,她进去就跟往太阳洒水似的,泼上去连水汽都不会起,她才不去触这楣头。

止戈出来得很快,有无混沌大劫余威,不需细察。进去晃一圈既可。止戈只讲没有混沌大劫余威。至于里边到底是什么情形,止戈不受幻阵影响,故压根不知道里边会发生什么。

“止戈。你发现没有,这团雾怎么都不散,碧水金猊也不是真能护我畅通无阻嘛。”秦景说着走进去,一路走都走过来。秦景也不怕,她也学阵法的。见这样了得的阵法,哪里迈得动退转身离开。

见秦景要进去,止戈自然不拦,既然确定里边没混沌大劫。只是幻阵那就什么事也没有,大不了最后它戳秦景一下,再把秦景带出谷底便是。

秦景一走进去。果然发现眼前景象别于一路走来的谷底风物,入眼是片斑斓的色彩。有五种颜色,交杂在一起成一片异彩,加之每一彩的光点都自带微光,这样叠杂在一起时,整个空间便五色万彩交驳。仿佛是坐在家中看着街灯映耀,又似是坠入一片辉煌的河流,也许是星河,也是灯火投映而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止戈晃几下,秦景看到的,它能有所觉,虽然不能看到实时的,但它能从秦景记忆里看,“不是道门七境,而是佛家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不是八苦吗,怎么又成七苦了?”玄门藏书里有不少儒修佛修典籍,秦景偶尔当打发时间一样,也看一看。玄门主张博采众家,“参同天下法以正吾道”,所以连修魔修的典籍也有不少。

“所谓八苦,其实不然,最后五取蕴乃是指一切苦的根源。道家讲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而在佛门,一切苦都来自于色和受想行识,其中色有五根五境,眼耳鼻舌身,色声香味触。唔…道门修法和佛门修法,毕竟都同来自道祖,有许多东西是共通的。”止戈讲完,见秦景似明白,似不明白,便叫她去用心去看这其中五色。

接下来的,只能秦景自己去悟,实在是止戈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能讲到这,也全托鳌山仙君和长安仙尊两尊大仙的余荫。

“一切都来自于五取蕴,眼前正好是五种色彩,五色令人目盲,也可以把这看作五音五味五根五境,都五。人身上五官也是五,是不是说,人一切的苦,都来自于…人自身。所以道门讲,斩七情去六欲,六欲,为什么是六呢?其实六欲也是因五官五感五识,都是五?”秦景疑惑完,抬头看向这一片五色斑斓,每一色都是五分之一,都列于眼前时,仿佛整个世界就是这么诞生。

或许说,是整个世间,其实不过是源自于——我看,我听,我闻,我尝,我行。那么我想呢?我想是由前面五个“我”而产生的,就像五根之外还有一根,被称为第六根,这一根是意,指心也可视作是灵魂的思想。

把一切剥离开,所有的爱恨情仇贪索痴嗔都会还原于这五色,其实五色只有三色,因为颜色还原到最后只有三种,红绿蓝。也就是眼前的五色,其实也只是三色而已。那些黑的白的,白是无色,黑是所有色彩达到饱和。一无,一有,三色,这也是五。

“所谓斩七情去六欲,破一切虚妄念,其实到头来只不过是斩去简单的眼耳鼻舌身,斩去这些意既不存,便万物神清,思属无疆,如此大道得矣。”

“不,说到底,是斩去‘我’。”圣人修法中便是如此,斩去我,便见天地真章,宇宙真妙,但,又不能真正斩去我,因为若“我”不存在,天地真章,宇宙真妙就对“我”的意义就不存在了。

“难道是说,就算做不了好孩子,也要装好孩子?明明斩不去我,却要在意识中斩去我的存在,不不不,是在大道之下,在秩序规则之中斩去我的存在。我不存在了,那么大道不用惦记所谓人寿有限,秩序规则也不用惦记用降下这劫那劫。”

对不对的,秦景不知道,她只知道,人不能从真正意义上斩去我。只要人活着,就永远存在“我”与世界,“我”与一切的区分。除宇宙与大道这样无意识的存在,才会没有“我”这个念头却依然可以存在,她是人,有眼耳鼻舌身,会产生思想,有灵魂,自然要永远保存着“我”这个概念。

“那要怎么走出这…”秦景忽见眼前的色彩一点点黯淡,然后还原成黑白二色。一是无一是有,阴阳相因,便成混沌。

秦景:“要命啊,止戈,这就是你说的没有混沌大劫余威,这分明就是混沌大劫化成!”

那汹汹来势,如同整个宇宙压来之威,秦景顿时腿软,跪坐在地上起不来身。止戈也摔在地上,再也无法悬空:“我进来的时候,它是不存在的,明明没有,怎么会生出来。”

“这下,看怎么死吧。”大道万千,穿越大婶在上,难道她真要死在大道才迈开几步的岔道口上。

“死什么死,赶紧想办法。既然当年道祖可以借太仪太极二境化去混沌大劫,那么就是到如今,太仪太极二境,仍能化去混沌大劫。”只区别于,这法子估计只道祖知道而已,止戈这时候可不敢讲丧气话,只能一个劲鼓励秦景。

“呵呵…那你倒是告诉我道祖怎么借用太仪太极二境,化去混少不了大劫的啊!”秦景还不知道止戈,有时候特别有用,有时候真赶急用,反倒没法用。

止戈:“这个就是仙君仙尊也不知道,你让我上哪知道去。”

眼看漫天黑白沿着空中旋转起来,开始还能分辩出黑白两色,到后来渐渐成一片深灰,像是刚刚黑下来的夜色,又像是即将黎明前的黑暗。秦景时不时咽口唾沫,总觉得她很有可能会被吸进漩涡里,那里肯定跟个黑洞一样,一把她吸进去,就没打算再把她吐出来。

“如果我再把三个颜色的光点加回来,会不会又还原成最开始的样子呢?”

“你用什么来化那三色?”

“星辰!”

“你试试罢。”总比什么不干要好。

秦景说试便试,如今她观想星辰之快,简直可以说是分分钟能在身周幻出无数星辰来,脑洞大总要有点好处是吧。星辰越来越多,这方天地里色彩便越来越多,秦景说是三色,那便是三色,红蓝绿交驳成一片色彩,都被半空中的漩涡吸走,最后居然真的缓缓平静下来。不过,平息下来之后,到底没再化作五彩斑斓,而是呈一片白。

白既什么也没有,是无,秦景安下心来,至少看着没那么危险了。但,很快,她发现白光在一点点吞噬她的身体,先是衣服头发,然后是手是足,秦景只觉得身体在光中一点点消散。

“快点开你脑洞啊!”

秦景:“你这时候还吐槽!”

止戈:…

“你别闹了行不行。”

“谁闹了,这个我反倒不担心。”

无极生太极,而道家言易有太极,是生两仪。至乎,两仪生四象,四象衍八卦,八卦化万物。

这里是“无”,无之外,有太极,有太仪,这两方秘境之外有四方四象,有八卦万物,即使此处无彼处有。

这些,都是从无中得来的,当然也得亏她多读书多读报了,没道家经典支持,“无”就是阐明一切,她也会因心惊胆颤而恐惧,进而无法理解到,最后真正化作无。

秦景:嗯,以后知道怎么骗过法则,让它以为我不存在了!

第一三二章 传奇

沈长钧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他尽伐体里最后一丝尘垢后,秦小兔会出现。修士嘛,有些百十年难得沐浴更衣,若非习性使然,大部分也是想起来更衣,沐浴这种事,除必要外,基本上难得一次。

没想,他难得一次,竟就能被秦小兔看着正着,沈长钧在青石铺成的浴池里,要多尴尬,有多尴尬。秦小兔这不知死活的,居然拿眼不住往池子底下瞧,似乎是想看出个什么来。幸亏修士沐浴,多半取灵泉洗漱,灵泉自有灵气氤氲,除非灵力灌目,否则断不会直接看到底。

“秦景!”沈长钧被秦小兔的眼神看得忍不下了,小兔子涉世倒是不深,偏偏越是这样涉世不深的,越大胆得让人心惊胆颤。

“我…我不是故意的。”秦小景憋住笑意,她真不是成心想看美男出浴什么的,虽然真的很养眼就是。

“还不滚出去!”沈长钧倒是不担心自己忍不忍得住的问题,而是多少有点被看光的恼羞成怒,何况秦小兔虽没笑出来,但那浓浓的调笑意,简直如额头上明晃晃地写明白了她在笑什么。

秦小景是很不怕死的,于是她抱胸站在那里顶嘴:“我又球,怎么滚出去,小师叔心好狠,亏人家在七境里还惦记着小师叔,结果回来小师叔就叫我滚,好伤心。”

如果不是下不去手,沈长钧真想掐死秦小兔:“阿景,为何世间男子看女子出浴该当问罪,世间女子看男子出浴便如你这般理直气壮?”

要不是身为女子,秦小景真想接着问一句“是啊,为什么”。不过,既然身为女子,享受这特权,便是找也要找出个理所当然的理由来:“同样的,为何世间男子坦胸上街便理所当然,女子坦胸上街便该当问罪?无他,人世间的规矩而已。难道小师叔肯叫我也坦胸上街?”

比起歪理来。脑洞大如秦小景,怎么会无可应对。

她这样一说,沈长钧怎么还应付得上。只得放软声音:“阿景,先出去可好?”

“自然是好的。”再待在这里,小师叔非窘困死不可,为可持续发展。秦小景决定先暂时撤退,撤退是为以后能日日夜夜地欣赏美景嘛。

见秦小兔终于肯走。沈长钧长出一口气,决定日后再不轻易沐浴。更衣罢,将浴室水清空收起,沈长钧才束发走出去。出来便一眼看秦小兔在那佯装无事望天:“过来。”

秦小景:观出浴一时爽,过后难道要拔剑相向?

“小师叔,我真不是成心的。我从七境中出来,就被传送到你面前了。止戈讲。这是我心有所想,七境便将我传送至你面前来着。”秦小景赶紧卖乖,希望小师叔看在她好好卖乖的份上,放她一马,就当刚才的事没发事过…反正谁也没损失是吧。

“传来是无意,抱胸观之也是无意?”沈长钧见秦小兔不敢上前,便伸手把她拽到面前来,盯着她那双又如小兔子欲躲还看的眼,沈长钧心中暗笑,面上却愈发肃然,“秦小兔,师叔没看出来,你竟这般了得!”

“小…小师叔,我,我也是被吓住了嘛。你想呀,我才不过双十年华,哪见过这个,当然是吓傻了,人在傻的时候什么都可能胡说的,别见怪。”秦小景虽没被小师叔满脸肃然给吓着,却也真有点后悔,刚才真不该抱胸调笑的,万一小师叔真认为她是个轻浮女子可怎么好。

想想张玄素,多淳善美好的人儿,小师叔不会默默拿她和张玄素一比,顿觉她是个不值得爱的,然后断然转身而去吧?一想有这可能,秦景就有点心塞,既想自己果然心里还是有点自卑之余,又对这段感情开始审视起来。

《女神计划》讲“如果是一段时时要担心是否能留住的感情,那么姑娘,请听我说,无论你有多么爱他,也请慎重考虑。无论男女,没有安全感的生活都惶惶不可终日,你是宁愿一生平安快乐,还是宁愿一生都生活在担忧疑虑中。幸福与爱是最好的保养品,比任何成分都滋润,比任何名贵的化妆品都更能增添光彩,而担忧疑虑与不则如魔鬼的手,轻轻一抹,便满脸沟壑,会使身体与灵魂还有心都苍老且丑陋”。

见秦小兔刚才还像只小兔子,眨眼就皱眉沉思,眼底带出几分不安,沈长钧便松开她,轻轻揉揉她脸说:“不怪,冲旁人莫这般便是。”

秦小景依然绽放笑脸,但心底那点审视仍未去:“那我给小师叔说七境中发生的事。”

沈长钧点头,一边听秦小兔讲,一边在心中思量,秦小兔现在和之前完全不同。若说之前秦小兔浑身洋溢着的是甜美如蜜,现在周身则可谓一半是水一半是火,一眼便能看出她内心如何煎熬来。听秦小兔讲完七境中事,沈长钧便先把七境的事解说一遍,待到秦小兔理解了,才将话题转到秦小兔身上。

“在思量什么?”

“啊…”

“要我问止戈?”

“不要,我…”秦小景哪里开得了口,难道要说《女神计划》吗?那她还不如把《女神计划》给小师叔看呢,免得日后小师叔犯她忌讳。可一段感情,不是说总要一方适应另一方的,应该是彼此适应,毕竟再相爱的两个人,也会有很多习性上的不同,唯慢慢彼此磨合而已。

“但你不讲,他怎么知道该如何爱你,他怎么知道你喜欢他用什么样的方式爱你?你不讲,他怎么知道他的方式不对,你不讲,他怎么知道你心里的不安与思虑?阿景,这世间情感,不论爱情友情,有所成皆因敞开心扉四字。”止戈委实看不得秦小景总为爱自我折磨,她真在自己脑海里补虐心大戏补得足够了,每回都把自己真虐得跟只小兔子一样惨兮兮。若非不安,若非自卑,若非无自信,若非不相信自己已得到,怎会如此。

秦景垂下眼皮,嘴一瘪,她脑子里刹那间又想起自己脑补出来的种种,差点想哭。她脑补的那些,几乎每次都能把她虐得眼泪汪汪:“小师叔,我不像张玄素那么美好,你还会爱我吗?”

沈长钧简直满头雾水,止戈则默默叫好:叫你最开始抻着秦小兔,活该遭此怀疑。

“阿景,谁与你讲,张玄素美好的。”

“你们都在讲,这世间每一个人都在讲,她是淳善美好的化身。”话本和正史野史上,对散财天师都是这么写的,从所有人口中,秦景听到的也是这样的。

“淳善并不意味着美好,阿景,于我而言,你才是美好。张玄素,我遇她时,她很强大,强者无所谓美好不美好。”再加上长相确实少有能并论者…“这不美好,倒不是说她本身如何不好,而是,阿景,美好两字,有心才能看到。我以她为师,若讲师德师范,确足足有余。”

“你曾动过心。”

“阿景,意动而已,并不曾动心。”意动是可以轻易收起的,而心一旦动便收不回。就如最初,他对秦小兔一样,只意动时,只当师侄对待,但一经确定已动心,便不再是师侄,而是心之所向,心之所爱。

“这有区别吗?”秦景觉得这就是一个意思。

“自然有,意发乎念,而心蕴神魂,万念好消,神魂如何能消?”沈长钧耐心地解释,对秦小兔时不时的小别扭,其实沈长钧是很受用的,秦小兔愿意在他面前展现她内心的不安,他也十分欢喜。

“可是,她还是很美好,这美好是客观存在的。不是说在你记忆里不美好,她就不美好了…”

“阿景,不要说她,说你。”沈长钧看得出,秦景所有的不安虽然与张玄素有关,但真论起来,又无关。

止戈:这时候还得看我呀!

“她就是觉得自己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张玄素那样的传奇,觉得你会因此嫌弃,因此觉得她不值得爱而已。”

秦景:止戈,我再也不想跟你一起愉快玩耍了。

却见沈长钧忽然轻笑,用力将秦小兔揽进怀中,狠狠揉她几下:“永远别想成为张玄素那样的传奇,我不允许,你已是我的传奇,就不要再妄想成为世间所有人的传奇了。阿景,你不是她,也永远不必成为她,我喜爱你时,你是你,我喜爱你后,自然也希望你依然是你。”

“小师叔不会觉得我这样不大气吗,每天情情爱爱的,为一点点风雨都会惊得跟什么一样。”秦景就觉得自己不够大气,张玄素的传奇里,怎么读那都是一样大气得张口吐风云,闭口吞日月的人物。

“所以才是小兔子…好好好,不说这个,并不觉得你不够大气,这样就很好。我所喜爱的,便是小情小意小脾气的小兔子,何曾是爱你大气。”沈长钧认为,秦小景大约是因知自己上世是张玄素,觉得自己可能无法达那那样的程度,因此才在心中否定自己。

“阿景,你可知,便是张玄素,在你这般年纪,也不过结丹期而已,且不曾领悟到剑意。阿景,若论资质,若论修为,在你这样的年龄,你已出众到足可傲视众人。”

“何必跟个渡劫期的修士去比,人家千年万年的活,你不过才二十出头。想跟人比,有的是漫长岁月可追赶,待到岁月过去,自然可以成就自己的传奇,又何必追赶他人。”

秦小景:成就自己的传奇?怎么成就?

第一三三章 云聚

罗马并非一天建成,传奇自然也是日积月累而来,秦景素不拿自己当回事,身边谁不是修为比他高,入眼哪一个都是高修高法。然而,沈长钧却忽然将事实一一引出,告诉她,日后她将成为她自己的传奇,不须仰望他人,照此而行便可。

秦景钻进自己的山洞里内省半天,难道真是她想太多,又或是脑洞开得太清奇,把自己虐成了习惯?

“哎,情感从来最烦人呐。”秦景长叹一声,把止戈喊出来听她吐槽,又翻《女神计划》,她也是闲得无聊,看看打发时间,二来,《女神计划》总让她感觉自己有一天能修成。无非就是像修道一样,慢慢来呗。

止戈真想抽她,可对着这么嫩一张脸,止戈怎么下得了手,只能好好跟她说。可作为一柄灵剑,前头那俩都是光棍,虽说鳌山仙尊有个心上人,可那个无疾而终,且还是刚开始就结束,哪能作准。所以它怎么劝呀,也劝不到节骨眼上:“小阿景,要不,我去‘悄悄’给沈长钧送个攻略?”

“你指什么?”秦景不明所以。

止戈拿剑尖戳一下秦景手上纸本的《女神计划》,意思不言自明:“我要给他送个攻略,他总该知道怎么做的。”

“可这不是真的呀,是作弊来的,不能算。”秦景才不会允许呢,把攻略她的秘籍拿给沈长钧,沈长钧照准来爱她,可能会一时觉得很舒服,可往细里想,时间一长,肯定会觉得虚伪。

“秦小景啊。你又什么都不跟他讲,又不许我送攻略,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止戈实在弄不懂,小姑娘的心思怎么就能这么复杂,一时风一时雨,叫止戈都不想再跟秦景联神识,实在太折腾人。

秦景决定好好思量思量。止戈见状。强烈要求出去晃一圈散散心。转个背,止戈就跑去跟沈长钧讲,你家小阿景怎么怎么样的。她想要怎么怎么样的,你觉得怎么样?

沈长钧听完,也叹了一句跟止戈一模一样的:“女儿家心思,果是如风似雨。又若雾里深山,难叫人窥见真容。罢。也是我平日不仔细,亏我总觉阅历足够,能看明她需要如何对待,却还是没能摸准。”

“是啊。我以前两任主人,哪个不是糙得要死的爷们,到秦小景。我也不知拿她怎么好。我是柄灵剑,没法可想。也是正常,可你是个人,七情六欲皆有,若也想不出,岂不白得一条命,要你何用。”止戈其实真想跟沈长钧一起叹气,对秦小景这样的,正是最难搞的时候。要不清不楚,懵懵懂懂的时候被逮着,好哄,要真正成熟,什么也看得分明时再碰上,自己分明,又不用哄,自然好。

可现在正是懂一点,又不全明白的时候,自己也恼吧,也最着人恼。

“也不难。”

“不难?”

“总比修道要容易点。”沈长钧道。

“是比修道容易点。”当然,也就只简单那么一点点。

自从这天沈长钧得到止戈讲明的话,便一点一点,如温水煮青蛙般,把秦景的不安慢慢治好,在秦小兔还毫无察觉的时候,她就已经被沈长钧给攻略下来。因不是直接给《女神计划》这本攻略,秦景压根感觉不到止戈把她给卖了的事,倒也真被安抚着了。

秦景也没再瞎想过,一则有人作弊不是,二则秦景也没工夫,她剑意剑法皆在要破阶的关口上,再加上其他功课,每天忙得团团转,哪有心思感春伤秋。林妹妹怜花葬花,也是有那闲情不是,若无大量空闲,如何酝酿得也感伤。

剑意一重境,剑芒化星,剑意一境已到圆满,她自己冥冥中感念到,剑意一境至此,已无法再修炼下去。第一阶只能剑芒化物而已,可虚可实,可托灵力寄剑芒,但再练下去,也不会再有寸进。她需要放下这里,再去思索剑意第二阶,可虚可实之后,会是什么样一重境界。

“得亏我想象力丰富!”这是缺点,当然也是优点,要看什么时候。

秦小景很愉悦地开始琢磨,道家典籍看那么多,总是有迹可循的,道无定法,法无定式,但大道唯一,秩序法则更是变可因,法可果。

说来,剑意不好想,剑法《有象》的第二法“星罗万相”倒是出奇顺利,剑出斩星斩海虽有不行,斩小山小河还是可以的。真到斩星,非冰河仙尊这样的不可,要说斩海,也得到小师叔这样的修为。

斩海本就是剑修高阶和低阶的分水岭,斩星则是仙士们才能做到的,唔…也不能把话说死。古往今来,总有些人是不按理出牌的,最近的一位正是——张玄素。

这位当年剑意大成时不过才是返虚期而已,她出关时一剑便将天斩出一道口子,半年未能合拢,据旁观者留下的记录,那一剑甚至斩落了一颗星辰,当时张玄素被雷劈得不轻。

虚与实劈高山不能,斩深海不能,斩破星空更不能,破碎星辰就更别想了,那么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斩空碎星斩深海高山?秦景一下想水,一下想风,又想到火与气,雷与电。最终秦景发现,就她能想象到的,也只有雷电似乎能办到。但仔细想想,什么到一定程度都能劈开高山,比如火炽烈如太阳真炎,别说劈山,一整条山脉也不过眨眼间消失,说不准连飞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