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如风,再如水,他们都不是不能,而是非要到某个临界点才行。水可如刀,风也可以如刀,切山切豆腐一样不是不能,而是得到某一点。可叫秦景想,最简单的还是刀剑,真法界凡铁不好说,可若是神兵利刃,切石头真跟切豆腐一样。再想想,到修士手里的话,岂不是可以开山。

“沉香劈山救母用的是斧头,如果我能将剑芒聚作一柄巨斧,是否也能开山?”秦景决定去试试,不管用什么力量,实践出真知嘛,虚谈空想,永远不会有答案。

那么,先从石头开始切!

于是秦小景去山南边的乱石坑里切石头,开始切个四四方方也费劲,每天切出几个豆腐块都累得死去活来。过得几天,切豆腐能切好了,可要说切点别的,那就别想了。

久不跟秦景连上神识的止戈,这天好容易跟闷在乾坤镯里闷不住,打算出来透透风,结果就看到秦小景在拿把普通飞剑切石头,还自觉找对了方向:“秦小景,就算那是柄普通飞剑,凭你的剑意,削铁如泥,切石如豆腐也在常理之中,你再用我试试。”

秦景拿上止戈,轻轻一划,石头就划得齐齐整整,当真如利刃切豆腐:“那该如何?”

“我止戈的主人,不修则已,一修,当然要修世间最强大的剑意。秦小景,去领悟法则吧,这世间,哪有比法则更强大的,法则之下,但你所想,便瞬息可成。”最适合你这样脑洞出奇大的家伙。

“唔唔…”秦景没想法则这样的剑意有多难修到,她想想也对啊,既然是星辰入剑意,接下来就该是宇宙,从简单想,宇宙就是法则,就是秩序,因为一切诞生于它,一切又包含与它。不论过去现在未来,不论四野八方万千星辰,都在其间生灭。

止戈:就知道秦小景这样的应该画个大大的饼给她,她会运用她无边的想象力,把那饼弄成真正可以扛饿的。这么个事事都要弄明白的,偏偏就事事都不能让她明白,她要明白了,就不觉得那有什么玄奇,不觉得那能动天彻地。

难得糊涂。

法则太大,宇宙更是很大,这样的命题,可以让秦景彻底将她的优点发挥出来。其实,只需要想想“天赋灵悟”这体质。就知道秦景该走什么样的道路。实打实的修行是基础,但真正能让她登无上大道的,是悟,是从一切虚无中悟本,是从所有存在与不存在中悟真。

这世上,本没有法,本没有可修行之道,道祖如何创下无数法,无非是参天地造化,宇宙法则而已,从这其中窃得一线,才留下这世间存在的无数法门,然后这法门又衍化出无数变化。岂不也如宇宙,一宇化万星,万星又有万星,如此无穷尽矣。

秦景忽然有一天仰望着星辰,脑海中一片虚空,似乎寄神魂于万千星辰,又似乎万千星辰都观参入体内。然后星辰生灭亡,万物俨然其中,无数星图闪过,又消失,或偶尔列阵,又忽而不见。

沈长钧本以为秦景遇上瓶颈,结果她居然绘着绘着星图,立地便元婴出窃,瞬间冲破真法界壁垒,入得宇宙,并身寄无限星辰。如不是沈长钧见势不对以魂灯照亮,将她神魂引回,秦景就要迷失于星海之中。

秦景还糊涂着时,沈长钧便已加固山中阵法,待到阵法固定好,便有劫云一点一点聚拢,这时秦景回过神来,看到漫天压山的滚滚乌云:“咦,要下雨了,我晒了药材呢,得去收起来。”

沈长钧:…

“那是劫云。”

秦景:…

她一点准备都没有,看起来好吓人!

(你们猜,她能不能成功渡劫。好吧,当我这样问时,我是不打算让她成功渡劫的。)

第一三四章 玄想

秦景的修行道一直走得很顺,若凭着张玄素上世积下的善,再加上惨死的结局,那真是再怎么顺都不为过。但修行大道,一帆风顺者,实难登临其上,偏秦景运道好,什么事都化险为夷,真正要她命的,偏又还没被传播开。照日真君不知为何没传扬,总之给了她喘息的机会就是。

这样一来,秦景倒是顺风顺水修到元婴出窍这天,然而,她“悟”足够,体魄神魂也分有能扛过雷劫,却偏偏到第三道时出了岔子。便是沈长钧布置好几重叠加的引雷阵法,减缓雷势,秦景也将将能扛下四道劫雷,余下五道…秦景是无论如何受不住的。

但雷劫一动,便无可终止,沈长钧只能祭出法器,将雷劫用法器消去。九道雷劫,秦景只受其四,雷虽劈全,她没受全,这劫也不能算渡过。真法界有“半步元婴”“半步出窍”的说法,元婴及以上,只要渡不过雷劫,便可以法器祭出。当然,修为越高,这法器便得越厉害才行,否则,法器一破碎,还是要叫雷劈成渣。

九道雷劫消去,秦景坐在法器之下眉头皱得死紧:“为何?”

渡不过雷劫的可能很多,但每个人几乎都不同,沈长钧从未渡劫失败过,是以只能摇头:“我不知,但你心中应有所感。”

垂目,秦景眉头更紧几分,直到日出时分才松开,揉一下眉心道,仰面看向山巅高升红日,轻吐出一口气:“须去历劫。”

“何劫?”

“裁道尺。”

沈长钧久久没反应过来:“何谓历裁道尺之劫,那等劫难,除非成圣才能承受。”

“若不渡此劫。便只能停于半步出窍,再不能有寸进。”秦景这时连叹气的心都没有,要么去找死,要么等死,她还能怎么,主动出击,寻一线生机呗。大道给她好气运。总不会叫她真过不去这槛。“首先就是照日真君,他欠张玄素因果未还,还同时欠我因果。劫我气运。换我八字,虽大道有所察觉,但终是他欠我,不收回来无法进阶。且至出窃期以后会叫他越劫越多,那样修得再高也是白忙活。”

“先解决照日真君罢。既大道叫你记起照日真君,他欠你的,便不是困他能还,阿景。你须手刃他,你可…动得了手?”沈长钧知秦小兔不曾见过血,她在异世的轮回里太太平平。到真法界后,见过的也无非家禽家畜的血。还是作成菜的。

秦景皱眉的就是这个,她真的不确定自己能动得了手,别说杀一个人,就是杀一只鸡,开一条鱼,秦景想着都有点胆麻:“若动不了手,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

坐到秦景对面,沈长钧注视着秦小兔双眼,摇头:“不,若大道如此示下,你便只能去做,或许你更愿困于此而再无所进境。”

当然不愿意,可她也不想杀人,她真的永远也不想见识这个世界的腥风血雨。丑陋都不爱去看,何况是腥风血雨,如果大道登天的路是白骨搭成,鲜血染成,她是一步也不会踏足的。无关善恶,或者圣母什么的,生在现代,受着现代的教育,被现代的法律约束着,别说杀人,就是杀人家宠物狗也犯法的好吧。

一个连血都没见过的普通人,猛地跟她说要去杀个人,然后才能证道。秦景想想都胆寒,怎么都觉得这和她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事,虽然真的是一个世界,可她完全不能接受。

一直以来他们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在眼前,秦景从前下不了手,现在也一样下不了手。从她与赢匡谈法律,谈推德道教天下,以依法治国,依律布政时,沈长钧便知,秦景曾投生过的异世是怎么样一个平和的世界。

有完备的律法,有从上而下的完善的制度,还有道德约束,世间约定俗成的规则限定,以及师长教导,整个人世间的是非判定和善恶观。这一切,使沈长钧可以粗略构建出个大概的世界来,也许仍会在背光的地方发生无数与世法相背的事,但很大多数人很可能永远也不会接触到这些,秦景就在大多数人中。

“阿景,炼心路上,你从没遇到过需杀人之时吗?”

秦景摇头:“没有呀。”

止戈:“她经历爱恨情仇都没有杀人,在海底圣人传承那里,你也知道,那小鬼杀她一次又一次,她也没能动手。可见,就是照日真君真有天提剑来,她可能还会犹豫一下。”

秦景小气小意小别扭时,沈长钧都没头疼,秦景这样手软,沈长钧却开始头疼,细推敲,唯有硬起心肠来才能化解:“我有一小炼境,乃是当年于阴山十动取得,小炼境中封着阴山十动中一方小天地。小炼境中有六具石妖,因被雕成人身,化妖后与人无异。”

“小师叔是让我去试?”

“正是。”

“鬼我斩过,化人的妖我没斩过。”

“既是雕成人身,化形时便可轻易控制,可半化肉身,半存石身,如此你便好下手了。”

“我试试吧。”秦景说罢,便把止戈持入手中,看向沈长钧许久后,点点头,“小师叔,我准备好了,你放小炼境吧。”

果然风雨都来得快,沈长钧摇头:“休息两天,阿景,这两天什么也不要做,想去哪里去哪里,玩也好看什么也好,不修行不练功不绘图。”

居然也有假可以放?秦景听着,慢慢慢慢地点头,像是在等小师叔说“逗你的”一样,结果她头点完也没见小师叔开口:“真的不修行?”

“真的,连运转周天也不必,就如你在俗世中一般,做想做的。若要睡便睡两天,若要四处游玩就四处游玩。”既是不能逼太紧,也是秦景渡劫未成,需要待自身经脉丹田缓过来。

“那…我真去玩了。”秦景忽然有种小学毕业时放暑假的感觉,忽然发现人生还可以这样轻闲自在,真的一点暑期作业都没有哟,开学不会有老师问你暑假作业哟,不用写日记不用写周记不用写作文不用抄课文,连课外艺术班都停掉。

不过才走到溪边,秦景那高兴劲就平息下去,她又不是真是小学毕业生。修行不辍多年,一下就可以完完全全玩几天,她还有点空落落的,反倒有点像大学毕业那段,明明没定闹钟,还是会按时睁开眼,下意识觉得自己还要去上课,然后瞬间明白过来,居然不用上课了。

这比读书可狠多了,读书的奖励毕竟有限,修道的奖励可谓无穷极。

“我是因为有奖励才修道的吗?”秦景很诚恳地点头,当然是因为有奖励才修道的,小姑娘家家,有几个会一开始对“道”抱莫大兴趣的。

“那么现在,我还是因为有奖励才修道的吗?”若没有登仙长生这一条,辛辛苦苦为什么,就为比人强,那也不现实,她不好争强斗胜,所以还是为有奖励呀。

“嘁,不为长生,耐烦修道的十中无一,就如现代的哲学宗教学,学的人多少,真正为纯粹只为学术信仰的人又有多少。起因固然重要,但决定结果的是过程。”

止戈:“不是让你什么也别想吗?”

“哪里忍得住啊,我这勤劳刻苦,怎么可能丢开。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我现在是人生第二境,看到什么都要发一发幽思。”秦景也不想啊,她以前看山就是青青翠翠的山,看水就是波光粼粼的水,赏风景的心和眼是同步的,不会眼里看着这个,心里联想得跟宇宙一样无边际。

还不觉得累,已成习惯使然,这才多少年呐,就把她前几十年留下的习惯全改了。也许修道的魅力正在于此,叫人沉迷其中,完全忘记当初的初衷,有时候甚至连目的也可以放一放,毕竟,修行的成就感也是非常好的奖励。

说来她把什么都当奖励,好像也不必再细究什么起因过程结果的。

“止戈,裁道尺,你曾见过吗?”

止戈:“怎么可能见过,那是道祖的《玄想邃潭》里记载的,《玄想邃潭》是什么,世间第一个话本,谁会拿话本当真。”

“可它偏存在了…”秦景忽然想到一件挺可怕的事,如果《玄想邃潭》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真的,啧,道祖将其排在第一位的是什么东西来着?

在《玄想邃潭》里,裁道尺不过排十九,虽然很厉害,但前边十八件,每一件都比裁道尺更厉害。排名第一的叫“衡宇”,据说是一件刹那间三百星辰生灭,眨眼间古往今来的,可掌控一方衡宇。所谓一方,不是指宇宙某一个地方,而是那玉宇可以生出一个宇宙来,而玉宇的所有者,可直接封神,与那方宇宙同生同灭。如果不用玉宇来生宇宙,那就可以掌御这方宇宙。

第二的叫长宙,掌控时间,掌控古往今来的每一刻时间,可以准确地去往任何一个时间,可轻轻易易改变任何时间里发生的事。对长宙的拥有者来说,不存在过去未来,因不所有的过去未来对拥有者来说都是现在。

比起来裁道尺真的已经算不那么高调的。

秦景:幸福真是对比出来的,还好不是衡宇长宙呢。

不过,《玄想邃潭》里,可不止有这些“传奇中的器”,还有与之相称的妖魔鬼怪。

第一三五章 审判

秦景是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的,跟小师叔更是如此。这么大的事,她也扛不下不是,秦景便要与小师叔还原一下这桩道祖“话本”里的真相。没想到,不论她开口还是不开口,用笔还是用剑,都无法将《玄想邃潭》相关的任何一个字透露出去。

任凭秦景想尽各种办法,小师叔还都只当她在那搞怪,不时轻抚她脑袋笑而不语,笑容里满是“小兔子又淘气”的意思。秦景郁闷得直翻白眼,她有那么大个秘密,居然叫她不能说。还好止戈与她神识相通,可以吐一吐,但止戈除了跟她能讲,也不能与外人道。

秦景郁闷过后想了想:“反正道祖飞离真法界之后至今,也不见《玄想邃潭》里的妖物祸世,想来日后也不会。”

止戈却一语点明:“既裁道尺现世,想必也会有妖物现世,大道一生一灭,一克一敌,必不会只叫裁道尺现世,而无妖物。若依生灭论,妖物必然在裁道尺之前已然现世,只是尚不成气候,便不见为祸罢。真法界如今乃是道修盛世,妖物未见大成之前,断不会到人间去生祸害。”

“张玄素得到裁道尺,便是因为她担负着屠妖魔之责?”秦景问道。

“自然不是她一人能担的,不过是一妖魔生,能克一妖魔的至宝便生,如裁道尺这般至宝,非至诚至正至淳善之人不能得。怕的便是有人持此至宝作乱世间,岂不比妖魔还可怖。”止戈转念一想,当年张玄素性命堪忧时,也没将裁道尺交出,可能并非是不愿。而是不能。裁道尺认定她,却不会任由她交出,且裁道尺那时还并未为她所用。

之所以止戈这般猜测,是因为张玄素若已然炼化裁道尺,除法则秩序之外,无人能斩杀裁道尺之主。裁道尺还在大道之上,这许多在大道之中的修士。又怎么可能斩杀她。毕竟大道在侧,只需雷劫一动,多少修士也可化作飞灰。便是仙士也不得不退避万里。

然而这一切没有发生,而是张玄素身死,这便意味着,这柄裁道尺。一直在等的就是秦小景!额滴个天神,大道在下好大一盘棋。不,不对,这盘棋,大道不过是棋盘而已。真正执棋者,并不在这方世界,是远在这方世界之上的存在。

“那就希望裁道尺永远也别找上我。我可不想作决裁大道,掌御生死气运的裁道尺主人。”秦景从来就不是个乐意担大是大非的。一来连杀人都不敢担裁决什么大道,掌御什么生死气运,二来没想过自己能担。

止戈不言不语,得到的时候便知了,这时候跟秦小景讲,除吓她还能怎么着。好不容易歇两天,便叫她好好玩足,事来前知道太多,只会生退意,有一句话正恰好用在此时——来如春风拂面,拂面不惊,去似碧水无痕,无痕自平。

玩过两天,沈长钧便如约放出小炼境,再问一句秦景:“想好了?”

“嗯,想好了。”裁道尺如果摆不脱,尽快学会怎么诛恶,才不至日后连裁道尺拿着都胆寒心颤。她自不想去拿它,但若真到手里,那样的东西,她又怎么拒绝得了。

修士七情六欲寡淡,却并非没有,贪求一字,秦景依然还是存着点的。好东西,该饶她的,她便会好好接着,好好用起来。

“小炼境尽在我神识覆盖之下,你无需担心安危,若有所感便立地成悟,不需多迟疑。”沈长钧把秦景送进小炼境后,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见血时的情形,生于此长于此,又是修士后代,他对杀人见血并不如何惊。虽也有些不适,但很快便适应,生生死死,你杀我斩,一踏大道命长却似寄,如此还有什么是不能适应的。

一边担忧着秦景,沈长钧一边继续修炼,洞世圣君的传承中,有大有小,大的是洞世之能,小的是《明动心转》。后者说是心转,事实上却是剑修之能,当年洞世圣君行于真法界,便是以《明动心转》附于灵剑中,心念电转间,万法可到,万法可消。

在沈长钧思索着《明动心传》时,秦景在小炼境中简直死去活来,因是被炼化的小炼境,有炼境主人的护持,秦景就是想死都不能。炼境中加幻阵,六个石妖个个化身大恶,所行之处赤地千里,无一活口。秦景一路追,一路赶,心中积攒下无数欲千里斩杀的情绪,然而,真到动手时,她的剑还是偏了。

秦景,顿时坐在原地,捂着脑袋:“你是有多蠢,他们手下人命何止千万,为什么还不动手,为什么?”

“以杀可以止恶,你为何不止,就算这一切是幻境,人性却是真的。”

不,不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秦景觉得自己无法认同“以杀止恶”这个说法。在她的固有思维里,恶应以法诛,便是再十恶不赦的人,也没有不经审判便诛杀的,除非…除非面临生死之危,才可举剑反诛。

审判?审判!

忽然之间,一片薄薄的柳叶生于秦景掌心,那柳叶嫩黄,似是春日新长出的小芽条,叫人心顿时明亮,多少阴暗似也能被它驱散。秦景伸食指轻压一下小柳叶,却见柳叶脱离她掌心,一阵幽幽淡香过后,嫩黄光芒一收一放,又一放一收,最后浮于秦景眼前的是一柄尺!

秦景:我操。

止戈:不怪你暴粗口,搁谁这时候都得骂出来。

“这是裁道尺吧。”秦景问止戈。

止戈大惊之余,回秦景一句:“虽我也不曾见过,但这大约就是裁道尺了。”

那尺面上,一半黄绿一半黑褐,中间有一小段如混沌,要灰不灰,要黑不黑,要黄不黄,要绿不绿:“《玄想邃潭》中讲,裁道尺黄绿量道德气数,黑褐量杀劫业力,混沌乃无分善恶,视为邪异。”

邪从来不是恶,是行事异于世法,然未行至恶,也未趋于善,也可视为亦正亦不正。

“你刚才在想的是什么来着?”止戈问秦景。

“审判啊,再万恶不赦,也没有不经审判便定罪诛杀的。”秦景说完捂嘴,惊魂不定地看止戈。

止戈嘿然:“看吧,审判来了。道祖怎么说来着…每遇需丈量者,裁道尺便立起,黑褐其上该遂夺其气运命数,过八成则诛之,黄绿其上裁道尺便不会处理,但若黄绿大过八成,裁道尺便会将收取的气运命数赠予些许。”

秦景:“没有法庭算审判?”

“裁道尺便是法庭,法则作审裁定善恶,大道作判论其生死,你便是那行刑之人,这如何不是法庭。”

“如何确定这法庭的合法性与准确性?”时有冤假错案,她怎么确定裁道尺就正确。

“唔…”止戈也叫秦景给问住,半晌后问秦景一句,“你所谓的法庭,又是由谁确定的合法性与准确性?”

法律喽,难道这里也要请法律?可按凡俗法,杀一人便偿命,管是诛恶还是诛善,皆须偿命。但按裁道尺来,诛恶是善功,不需偿命还有赏示下。

“不如你拿这些石妖试试。”

石妖事实上是并没有造杀业的,身上没有业障,秦景将裁道尺扔于石妖头顶,便见裁道尺晃几圈立定,黄绿其上,黑褪其下,有三分是混沌未明:“看来石妖也不该受我一剑。”

“你可先不诛,待试千遍万遍,确定无误后再谈其他。且裁道尺,裁的不是人间善恶,只是妖魔也会化成人身,叫你分不清,这才有裁道尺为你分辩。”止戈想,如万中无一错,秦景大约就会信了。

“也好,待出去后,我到赢国去看看,寻些凡人,待到十万八万亦无错后,我便信它。”秦景说着欲收回裁道尺,裁道尺却没回她掌心,而是绕着她晃一圈,最终化作了她发间的长簪。

“它亦不爱被困,裁道尺其实如你一般,也欲多察多看,以确定如今世间善恶何论。阿景,世间善恶观,亦非一成不变,多年前是善行的,如今已是恶行。它知你心思,知你欲以它试凡间善恶,便从此刻开始就细细察量。若是裁道,则全然不需如此,道如何裁,全在它尺上刻度中。”止戈觉得,这件至宝虽不是排名最前的,但大约是脾气最好,最适合秦小景的。

若无个好脾气,怎么能容秦小景这样疑它而不恼,反而欲证明给秦小景看。须知,衡宇长宙皆不是什么好脾气,《玄想邃潭》中写得分明。

“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这些石妖不当斩。”秦景欢快得不得了。

止戈:“我去问问沈长钧。”

沈长钧原本在悟《明动心转》之中,忽见止戈出来,再听它讲小炼境中发生的事,最后到裁道尺,沈长钧便知今天这小炼境又白送秦景进去了,便将秦景从小炼境中放出:“再过些时日便可出太仪境了,待出太仪境后,我与你一道去赢国。”

赢国呀,秦景想起夏凉来,不知到夏小凉这报应,报应到赢匡头上没有。

第一三六章 道侣

秦景以为,如一统天下这样的战役,非一打几十年不可,秦景断然没想到,她不过在太仪境中闭关个几年而已,赢皇帝的统一战就打得差不多。

如今吴楚等地已在赢皇帝的版图中,余下几个还没并入的大小国家,也在被并入赢国版图的边缘。

人生赢家是什么,人生赢家就是天天不务正业,但人家正业还玩得让世人都羞惭。至于主业…要不怎么说夏凉是他报应呢,夏凉同学简直是世上最好的报应。

“她真甩了你?”秦景简直不敢相信,她不过在太仪境里几年没出来吗,夏凉就完成了她的神奇征服。关键是,她还真在征服之后拍拍手走人,跟着玄门弟子被带到无应山去了。

“你觉得我会说来逗你玩!”赢皇帝觉得人生成他现在这样,完全无法称为人生赢家,事业再得意,但只要被征服,被甩这一条,就够他成为失意者的。

虽然不觉得会说来逗着玩,但秦景怎么也想象不到,夏凉都那样明着说要征服,赢皇帝居然还会上钩。秦景都来不及高兴自己终于了结跟赢皇帝之间的情缘,就陷入了深深和谜之思考,赢皇帝在感情上真哒永远这么蠢蠢的:“不是,她都那样来的,你居然还表露出来让他知道,作为一个皇帝,你不该算无速策地定下计划,在夏凉还没到不能离开的程度前,不让她得逞吗?连我都知道,一直吊着她就是,只要她还没觉得自己成功,你就还有拿下她的机会呀。”

赢皇帝:…

这种伤心的话就不要提了,当时哪里想得起。夏凉来势汹汹,他一时间哪想得起用计用策。等到他想起该用计用策时,夏凉这报应就小手一拍,功成身退,那速度,让赢皇帝每每想起来都想咬死她:“带我去玄门!”

“难道玄门弟子不肯带你去?”秦景觉着不可能。

“你永远不会知道夏凉有多会演戏。”赢皇帝想起这个,又想再咬死夏凉一次。

“她哄着玄门弟子都不搭你是吧。你可真够倒霉的。”秦景笑得无比幸灾乐祸。夏小凉这事干得不能更出色。

“别叫我有机会再逮着她。”赢皇帝阴恻恻,心里早已有万千种计策,等着朝夏凉使。

秦景无法不笑场。赢皇帝这倒霉样,真让她为他掬一把同情泪,作为一枚皇帝,赢皇帝的情路不可谓不坎坷。且还同时布满荆棘:“但我最近不回玄门啊,我到这里来是有事情要做。这样吧,我送你去一趟,反正也不费多少时间。”

朋友嘛,就该如此两肋插刀。再所不辞。

赢皇帝默默地想,没赢得秦景的爱情,有她的友情也甚好:“那现在就走。我已经等不及看到夏凉,呵呵呵呵…”

悄给夏凉点蜡。这是把赢皇帝心中怪兽放出来了呀,真不知道夏凉怎么收场,她倒是征服得痛快,却不想想,她征服的是连天下都能征服的赢皇帝呀。秦景与沈长钧说一声,两人便决定一道回玄门去,也好看看这几年无应山中如何。

因余西江林半山赢清一他们无法确定自己能在十年内破境,遂都没有去太仪境,元昊真君则是须臾真仙两人去看王容云未归,大约是王容云还没调养好。山中事皆由余西江主持,林半山与赢清一从旁协助,山中倒也平平稳稳。

夏凉在无应山中被当作秦景的友人留宿,就住在紫微殿的配殿中,一见到秦景,惊喜地撒着欢朝她跑过来一把抱住:“阿景,你终于从太仪境出来了,他们还吓我说,如果你要是不能破境,会一千年都不能出来。”

因觉未必能活一千年那么长,夏凉还挺担心赢国那一别就成永别,幸亏她对秦景很有信心,遂一直在无应山等秦景归来。说好的还要和她一起四处游历呢,不过等几年而已,何况在无应山待着修炼,她算是占了老大一便宜。

“胡说,要真在里边待一千年,不得闷死。”秦景说着就拉夏凉进紫微殿,向她细问与赢皇帝之间的事。

夏凉却挤眉弄眼,偏不提,只说:“我才不信你会闷死,就算待一万年,有长钧真君你也不能闷着。”

秦景斜斜白她一小眼:“赶紧老实交待,要不看我不把你卖给赢匡。”

因赢匡先去主峰拜会宗主,便没跟秦景一同来无应山,夏凉这时候还不知道秦景是捎带着赢匡一道归来的。既然还不知道已经被小伙伴卖掉的事实真相,夏凉当然眉飞色舞地跟秦景讲她这几年的经历,那叫一个得意洋洋。

听完过程,秦景只觉得赢匡说得没错,夏凉果是个报应,还是个非常出色的报应。以及,赢匡的人生里,也果然是什么都顺,唯情路坎坷崎岖到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最后,秦景拍拍夏凉的肩,语重心长,意味深长地道:“你保重。”

夏凉:…

“赢匡来了?”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再看秦景点头,更是仿如瞬间整个世界进入末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阿景,说好做彼此的好朋友呢?”

“我不带,他迟早也能来,你以为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就能躲得过每一个初一十五?别傻了,姑娘,早死早超生,总要面对的。”秦景笑眯眯起身欲走,在她站起来的同时,夏凉眼睁得仿如铜铃。

在夏凉目光跟随着秦景转向殿门的同时,夏凉看到了站在殿门外,冷气森森的赢皇帝。夏凉顿觉原本开满花朵的庭院瞬间陷入浓浓乌云之中,好好的夏末凉天气,好花胜似春,就这么被破坏殆尽。

秦景一路笑着回到主殿,余西江和林半山赢清一都在,小师叔正为他们解答这些年他们修行上的疑与惑。秦景走进去,余西江便看她一眼,林半山和赢清一也同时,三个人看她最后,眼光居然都十分微妙,说不清哪不对,只觉得怪怪的。

待小师叔去既钧峰处理这几年积压的事务后,余西江和林半山赢清一才问秦景一句:“这些年,你与小师叔在太仪境中便什么…唔,什么进展也没有?”

“有啊,我们已经打算去见父母亲戚了。”秦景觉得这就是最大的进展,也是她喜欢的进展。

然而三个师兄要问她的,并不是这个,这两人神魂都已交融,又独处数年,居然还没进行其他方面的交融,这可真是…究竟是该说小师叔乃真正君子,还是说小师叔心太软对着这样又蠢又纯的下不去嘴,又或者是小师叔太没情趣?三个师兄为秦小景的终生大事可谓是操碎了心。

“其他呢?”

“还有什么?”

三个师兄弟彼此间交换几个眼神,有问“小师妹这么又蠢又纯,该怎么跟她说”的,有认为“小师妹这样容易满足,应该好好再教导教导”的,还有内心满是“等师祖回来,叫师祖教训小师叔”的。

“没什么。”做师兄的再亲,也没到能跟小师妹谈人伦大事的,这种事怎么也应该叫个女性长辈来讲。等五师叔回来,无应山便有了女性长辈,请五师叔与秦景谈便是,反正他们没谁能开得了这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