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损人不利己,或者说外人不知他如何利己的消息,知道秦景是张玄素转世,而且还会针对她的,只有照日真君一个。奇的是,照日真君一直被玄门盯梢中,按说他不该有接触玉海宗的机会,也很难通过其他方法联络上玉海宗。

“阿景,你先回去,我去散修盟看看。”沈长钧有所猜测,但并不能确定,现在秦景出门,或许会有危险。

秦景也不争,便自己驭剑飞回暂住的客栈,须臾真仙和元昊真君正在…打赌,赌大小。余西江坐庄,林半山和赢清一各列一席,见她归来,还冲她招手:“快来快来,买定离手,这一盅马上就要开,阿景快来,你押大还是押小?”

不用问,小赌怡情什么的,肯定是须臾真仙各种奇怪的小爱好的其中之一。赌盅质地特别,可以隔绝灵力窥探,秦景想了想,押大:“对了,几枚骰子?”

“六枚,二十一点下小,二十一点大。”林半山说着看秦景一眼,道,“问也不问就敢押一枚上品灵石,阿景好生豪阔。”

“各五五开,二师兄,看跟你好才告诉你,我赌运向来好。”秦景似真似假地跟林半山这么说道。

林半山本来押大,一听她这话,居然趁余西江还没开盅,迅速把两枚灵石移到小。元昊真君瞪他一眼,道,“阿景说她赌运好,你怎么反而押小?”

只见林半山眼也不眨地盯着赌盅,一边等着开盅,一边道:“阿景是在提醒我,她赌运好什么,赌十次也就能赢一次两次。不管赌什么。”

元昊真君闻言,痛心疾首地看秦景:“你居然跟半山说都不跟为师说,太让为师伤心了。”

此时盅开,二十六点大,众人都不信这个邪,跟着秦景押几局,只林半山一人跟秦景反着来。结果几轮下来。林半山输出去的不但全回来,还一家吃几家,挣得面前堆满氤氲生光的灵石:“都说我赌运差。你们还不信。”

“现在信了。”

接下来众人都反着秦景押,倒是林半山开始跟着秦景押:“半山,你怎么总唱反调。”

“总不能叫师妹一个人输。”林半山如是答。

结果开出来,这回居然是秦景赢。众人看秦景,秦景笑眯眯道:“十胜一二呀。这是第九局了。”

须臾真仙把灵石拍桌上:“哪有这样的赌运,不信,再开。”

赢清一跟着林半山押,元昊真君想想。跟须臾真仙,秦景这局没赢,又接着输七局。第八局赢了,然后又连输十五局。这规律。也就林半山能摸个大概,便是须臾真仙在一边掐着手指算,也没能算明白。

最后作为庄家,余西江数了数桌前的灵石,和秦景对半分:“多亏小师妹,我这庄家才没赔本,日后我再坐庄,还叫小师妹来玩。”

“哪来那么多闲工夫不务正业,都练剑去!”输了一小堆灵石的元昊真君心气十分不顺。

须臾真仙也没少输,赢的只有秦景和余西江这庄家,林半山也就将将保本而已,赢清一也输不少,不过他心气倒顺得很,一问才知,这位才是真的赌运不好,百赌百输,这辈子上牌桌都还没赢过。赌运和气运不同,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像秦景和赢清一都是没有的,据说有赌运的人,其他气运方面就会差点,说来,赌运没有才是好事。

秦景听赢清一讲起没赌运是好事,便问一句:“为何没赌运反而是好事?”

赢清一闻言便冲秦景道:“天予人气运,若如杯中水,谁都是一杯,杯中赌运的水多,其他的水自然就会减少。好比有的人一世遇人不淑,有的人从来口袋里空空,还有的人科举不顺,有的子女缘浅,凡此种种都乃是命中之运。是以,赌运这不性命的运,自然是越少越好。”

收了骰子,元昊真君才发现没见着沈长钧:“阿湛呢,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须臾真仙“啧”一声:“早上出门我便卜过卦,今日出行不利,可是挑战没完成?”

“姚繁身上带伤,约了三日后再战,小师叔去了散修盟。”被打伤的就太刻意,走火入魔什么的也很刻意,现在想想更像是修炼途中,被外力所摄,练岔了气才受的伤。

“阿湛去了散修盟?”须臾真仙皱眉,半晌后冲秦景招招手,“小阿景,过来与师祖好好说几句话。”

“说什么?”秦景不明所以。

“说说裁道尺有什么秘密。”早在须臾真仙招手时,就已布下结界,张峥嵘带着龙橙去龙山岭觅炼归元丹的主药,是以龙橙这没心眼的“小孩子”不在,在的都是不管可不可以,都迟早会知道的自家人。

秦景倒是想说,可那不是要说的一直说不出口么,秦景尝试着要说,果然还是张不了口。便只得摇头,好一会后才被解除禁言:“也不知道冥冥中是哪股力量,死活不让我说,总之很要人命就是。”

须臾真仙与大徒弟对视一眼,三个徒孙也在面面相觑:“意思是你已知晓,但却不能言说,这样罢,我问你点头或摇头。”

“好。”秦景觉得,须臾真仙这样能写话本的人,必然敢想能想,脑子里坑巨大巨多。

“与你有关?”秦景摇头,然后又迟疑地点一小下头,须臾真仙不负她所望,明明白白地解读出来,“没有什么太大干系,但又有一点关系,便也是与裁道尺有一点关系,但又没太大关系?”

秦景用力点头,激动得不行,师祖居然也能这么靠谱,真是要感动死人。须臾真仙又问她“与止戈的第一任主人鳌山仙君知晓吗”,秦景使劲摇头,须臾真仙“唔”一声:“擅长解谜的鳌山仙君也不知晓,要么是世人都不知晓,要么就是为世人所忽略,前者点头,后者摇头。”

秦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赢清一这时插过来一句话:“远古高古中古近古?”

只见秦景伸出一根手指,连话也不答,林半山“噢”一声说:“是远古。”

林半山话没完,秦景又伸出一根手指,比着刚才那根又往前拉,众人兴致勃勃地开始轮着猜她讲什么,余西江:“比远古更早?”

秦景点头,元昊真君猛一拍大腿,道:“元古时期?”

闻言,秦景差点跳起来,这就对了,道宗开真法界大道,而《玄想邃潭》成于道宗渡劫之后,那时在修真史上被划作“元古”。一说到元古,还用猜别人吗,必然只能猜道宗,但道宗创下真法界无数修法,这要是猜的话,得猜许多年。

余西江出声,一针见血地发问:“是修法吗?”

秦景恨不得抱着余西江转圈,摇头。

在场所有人同一时间找到答案,齐声道:“《玄想邃潭》!”

“那不是个话本吗?”秦景摇头,不,那完全不是话本。

“那不是道宗做梦梦到的吗?”

“胡说,明明是道宗修炼是有所开悟,窥见宇宙,而后书写下的种种玄奇故事。”

余西江再次发挥他一针见血的能耐:“不是故事?”

秦景点头,众人顿时间沉默下来,不是故事,那便是真,这要是真…前边那些**器的且刨开,只说后边讲诸天妖魔的,一个赛一个能毁天灭地,甚至排行第一的妖还能一口气吞下半个宇宙。

须臾真仙:“总算是知道为何你身系大劫,原来如此,至宝十九,各相响应,一出则十九皆出,大妖百八,一现则百八尽现。”

“上辈子白干那么多好事,看大道对你多不好。”元昊真君直摇头,秦景作为张玄素转世,什么好没得着,尽背锅。

“《玄想邃潭》之事…罢,想往外传也传不了。”须臾真仙自己收声,忽眯着眼思索片刻,道,“道宗言至宝非至善至德不能居,我看你们几个都不错,不如都去试试。左右,债多不愁,虱子多不痒。”

秦景:还可以这样?

“长宙不错。”赢清一也眯起眼,暗中思索着,如能得长宙,是否真可以穿梭于过去未来的所有时间。

“清一,你还是不曾放下。”

“既然放不下,又何必强求放下,我非佛门出家人,自然做不到四大皆空。”赢清一十分坦然,纵有些许执着又如何,并非放不下,只是不肯放下而已。人生,总得有个目标,修道,也不可能只是为问鼎长生。

“三师兄?”

“阿景,倘能觅得,借我一用即可。”哪怕刹那,只需回到那刹那,再回头多看一眼便好,就不会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直遗憾,那时没能回头。

秦景忽然有种预感,因为至宝十九出世,她将会看明身边的师长们都有什么样的人生往事。小师叔呢,他不怎么提及的人生里,可有什么往事挥之不去?

在秦景想着沈长钧的人生往事时,沈长钧正在散修盟中听消息,关于裁道尺再次现世,被宗道山世间行走获得的消息。其实照日真君散播这消息,并不知道裁道尺真的已经在秦景身上,远在秦景得到裁道尺之前,更远一点说,远在照日真君出冰渊绝地时,就已经将这消息放出去。

这时沈长钧才发现,玄门弟子看管着的那个人,并非照日真君。只是一个傀儡寄身,因有照日真君几分神念,这才没被察觉,若非时长日久没人维护被沈长钧看出破绽,只怕他们还会被蒙在鼓里。

第一四五章 是劫

三日后,秦景与姚繁的挑战没再被打断,姚繁擅使剑,秦景当手里拿着剑时,总是会格外自信,毕竟林半山还时不时要在她手下吃败仗不是,因此秦景最不怕的就是和人比剑。沈长钧正是知道这一点,才给秦景安排一个用剑的修士,唯有先确立足够强大的自信,这一路的挑战才能有信心继续下去。

秦景这种,就属于要喂鸡汤的,使劲一通喂,直可战无不胜。

战胜姚繁,秦景的下一个对手暂未定下,宗道山的世间行走没有时间规定,三五年可以,三五十年也可以,只要是同阶越阶挑战足人数而不败既可。因裁道尺一事,秦景目前最好是不要四处去挑战,趁暂时还没到秦景身上,把世间行走的事放一放,且先去找找那至宝十九。

“我也不知道怎么找啊!”秦景只知道通过裁道尺能找到,但裁道尺又不像止戈那样,知道什么都能说出来。裁道尺无声无息,没有器灵,甚至没有大多数法器都有的波动。就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一样,没有情绪,永远冷冰冰,如同那句“天地不仁”般,完全客观地丈量世间一切,本身不存任何主观意识。

“裁道尺你是怎么找到的?”

“在小师叔的小炼境里,应该不是找到,是它一直就在,不过我不知道它藏在哪里。在我想到审判的时候,它忽然出现在我手心里的。”秦景觉得大约“审判”就是裁道尺的钥匙,裁道尺就是一个完整的法庭,负责审判量刑,但不负责抓捕诛杀,这活是裁道尺的拥有者该去干的。说白了。脏活累活她上,轻闲的事归裁道尺,毕竟它只是柄连波动也没有的尺子不是。

止戈:“《玄想邃潭》中言,至宝十九,至德至善者居之,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这十九至宝会自行择主。至德至善者生来便怀至宝。只是很多人一世可能也无法激发。而阿景所想的审判,正是裁道尺的真义,于是裁道尺现。”

如此说来似“衡宇”“长宙”这般至宝。其真义又是什么?

其实,如果可以,须臾真仙会建议将这消息放出去,但大道在上。或者更在大道之上的力量。自己得出结论没法,但想向外传播却是不能:“便每人择其一。万一这至宝十九便有一落在你们身上呢。诶,这事要能传扬出去,阿景的危机便可解了,偏偏不能讲。”

“《玄想邃潭》世人都只当是个神怪话本。师祖,您不是正想以录影玉符录个戏剧嘛,不若就从《玄想邃潭》中取?”赢清一向来主意多。

须臾真仙一听。这个行,玄门什么都不缺。随时手一挥就能召集一帮人马排戏。修士里也尽有戏演会说爱现的,就算不爱现,也有闲得无聊想找点事干的,再说,大不了忽悠他们去。还没开始录呢,须臾真仙就想好怎么忽悠各峰峰主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百味百态,尽录其中。

不但可以忽悠自家人,卖出去的时候还可以忽悠真法界修士,甚至是凡人。

须臾真仙一乐,对元昊真君讲:“去擎云古城录,那里有不少圣人遗迹,观圣迹顿悟,忽然发现手中多一柄无上法器,却叫不出什么名,甚至不知用途,啧,你们说取哪一至为好?”

“那自然是第一最震撼。”林半山坚定地说道。

“不,前十都太厉害,厉害到谁也看不出来,我倒认为十五最佳。”余西江说的十五是一柄可号令世间所以无生命之物的拂尘,据道宗在《玄想邃潭》所描述,那是一柄挥动间山可消海可干,山石可成珠玉,珠玉可成飞尘,屋舍起于一念,屋舍塌于一念的法器。

“为何十五最佳?”

“笑料最多,意外最多,你想,若一凡人执拂尘瞬间将万里玄门也夷为平地,是否很震撼?”

秦景:看不出大师兄内心戏如此丰富。

“师祖,废柴修仙啊,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样。想想一个经脉丹田都意外废掉,差点要回俗世当凡人,了此残生的修士,在最后一次去他曾悟得大道的圣人遗迹看一眼,没想到他忽然顿悟,意外得到一柄拂尘。但他并不知道这柄拂尘就是道宗在《玄想邃潭》里写过的号海拂尘,所以他还是回了俗世,买间屋子,做个凡人。这时候,意外出现了,他某天拿着拂尘打扫屋子,一边打扫就一边讲这屋子太破,得找人来拆了重盖。只见话音未落,房子就塌了,那修士虽然无事,却整个都傻掉,回过神来看着满地碎渣,再来一句这么多东西得清理到几时,若还身负灵力,挥手间便目下尘清。”秦景脑洞素来大得惊人,越讲,她就越觉得这故事激动人心。

须臾真仙:“你继续讲。”

于是一个讲一群人听,听秦景讲她的《废柴逆袭记》,最后元昊真君给秦景这故事另取了个名字:“号海传!”

也行,这名字似乎更大气一点,废柴什么的实在有点小家子气,秦景故事讲完,无比舒畅,遂去吃饭睡觉。留下须臾真仙和元昊真君及沈长钧商量怎么来录这部戏剧,还有就是商量各个角色该安排上谁,光就无应山一拨人,就够排这部戏的,不够的话玄门弟子不要太多。

须臾真仙素来是行动派,说录就录,叫元昊真君和沈长钧打下手,他把秦景的故事写作剧本,便开始琢磨着怎么录这部戏居。待到一众弟子到擎云古城,便开始录,开始当然不是很理想,但耐不住须臾真仙在这方面天赋十足,不过半个月而已,真法界第一位大导演就出现了!

“打光啊,半山,你手哆嗦什么,你一哆嗦,手里的光就会闪一下,整个画面都糊了。左边那几块石头太难看,弄走弄走,还有那边,谢宣是叫你演圣人,不是叫你演世家公子,光气态高华有什么用,赶紧揣摸揣摸。”须臾真仙大声镇住全场。

谢宣:“连圣人都没见过,叫我如何揣摸?”

林半山:“一打光打几个时辰,我又不是柱子,怎么可能不哆嗦,师祖,你不要要求这么多。”

须臾真仙瞪那俩不省心的徒孙一眼:“还想不想演了!”

谢宣林半山:“演演演,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听师祖的。”

“清一,你现在是经脉丹田尽毁的凡人,不要随时一副可以驭剑飞远的状态,看起来就不像是被打击惨的。你还想不想做主角,要不你和半山换换,你去打光,叫他来演,他想必很乐意。”

林半山:不,谢谢师祖,我宁可打光。

“秦景,你演的是修仙世家的大小姐,专程为解除和清一的婚约来的,你一脸‘好可怜’作什么。”把沈长钧和秦景弄成反派,这就是须臾真仙的特别爱好了。

整整被折腾两个月,才好歹把这部《号海传》录好,删删减减作成二十四集。弄好后,须臾真仙拿着录影玉符满世界找米分丝去了,没出半个月,满世界都是《号海传》,简直领了天下风潮。慢慢的,就不知有谁人开始传,传号海传中那柄号海拂尘,确有实物。

慢慢有人传,《玄想邃潭》中至宝十九,大妖百八皆是真实存在的。为什么须臾真君要拍这个,或许是意外窥见,为什么要传扬出来,自己全拿到手里不好?于是有人想,是不是正如戏剧中录的那样,至宝自会择其主,于人先天已注定是否拥有,然,即便拥有,若无缘法亦一世不知身怀至宝。

一时间,真法界关于裁道尺的传闻,反而不再怎么被人传,真正的高氵朝是,立春时,真有人得到至宝十九之一!顿时,整个真法界都陷入疯狂,有琢磨着去夺抢的,有暗中悟着看自己是不是也身怀至宝的。

唔…那只是传闻而已,真真假假的,谁知道呢。

作为导演了一整出大戏的大导演,须臾真仙十分满意。这下,谁还会关注至宝第十九的裁道尺,世人谁不是爱第一,哪怕不能第一,也要前十呐,十九算什么,垫底的而已。

是以,当冰河仙尊事了再出玄境时,满天下都在传至宝十九,冰河仙尊细细听人谈论片刻便知,秦景又如上世张玄素那般,得到了那柄曾要了她命的裁道尺!

“小素。”冰河仙尊仰首望天,秦景到底不是张玄素,一个记忆全无,过往脾性已去的秦景,如何是张玄素。当然,秦景也有像张玄素的地方,那点善,那点天真,确是一模一样的。

“这一世,如何也护着你,大道再如何作祟,便也去斩一斩。”这时冰河仙尊还不知道秦景已经和沈长钧举行婚礼的事!

冰河仙尊也奇怪,是董秋韶时,连她的道都要斩去,换到秦景,果然是上辈子欠了她情,竟半点兴不起斩她的念头,反而颇有补偿之意。

这就是缘呐!

不过这世上的缘,大多亦是缘同时也是劫。

第一四六章 回应

其实真要论起来,冰河仙尊欠张玄素的,只有情而已。冰河仙尊之所以不岔,原也只是为自己被大道当作棋子,且居然还只是陪衬。在与张玄素的那段旧情中,冰河仙尊…并不曾投入过多热诚,当然情有,只是远远不如张玄素那般热烈,热烈到她身上似乎倾注着整个世界的热爱。

于修士而言,于有无尽岁月的仙尊而言,情只要有便足令他珍而重之,只是比起张玄素来大有不如。但,这世上爱火之热如张玄素的,又有几人,因而岳冰河当年从不觉得自己有欠着张玄素什么。直到张玄素发来求救的讯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一遍又一遍自我宽慰,宽慰这只是大道所为,这只是张玄素既定的命运。

然而,随着岁月以极其漫长的方式流逝后,那份热爱,却让岳冰河愈发愧疚——她如此热爱我时,我不曾好好回应。

得知董秋韶是张玄素转世时,岳冰河想到的是张玄素曾经说过的话,“若不幸未能登大道,来世愿托生为凡胎,于俗世生老病死,安稳宁静”。当时岳冰河不理解为何发出疑问,张玄素答的是一句,“越漫长,越孤独啊”,那时岳冰河没有再问,直到接到张玄素求救讯,而被困不能赶来救援时,才明白过来。

他以为珍而重之微薄情感,于张玄素那样热烈的爱火而言,实在太微不足道,微不足道到,张玄素可能大多数时间都无法感觉到。一个人,若一直是一个人,并不会感到孤独。因为不知道被陪伴是什么滋味,但若有人陪伴,那人却敷敷衍衍又似有若无,才会知道什么是孤独。

尝过情滋味,才解孤独,一腔热火无处安放,才惧岁月漫长。

“仙尊?”季玉不解仙尊为何忽然停下。却见仙尊伫立。目光穿过云层,落在山中某处。

“去折几枝殊兰花。”岳冰河打算去祭奠一番,权作是与张玄素道别。之后便好好与这世的秦景相处。只是,沈长钧与秦景的已缔结的姻缘契让岳冰河有点头疼,更头疼的是,秦景还用如当年张玄素一样炽热爱火投照向沈长钧。且没有回头的意思。

小姑娘可比当年的张玄素让人难办得多,如她意。他不如意,如他意,她大概又不如意。岳冰河又岂是能眼睁睁看着中意之人与他人成眷属,能好好送上祝福而不悍然破坏的。他若能那样,就不是岳冰河了。

山中花影重重,倏忽一阵淡香幽幽随轻风而来。季玉折满满一怀殊兰花,成串的花朵绽放着洁白。便是在日光下,也如一段月华。岳冰河伸手取下几枝,十指翻飞,很快便将手中几枝殊兰花结成花环,端详片刻后,岳冰河才满意,调转剑锋飞向玄门地界。

季玉眼珠子快要掉下来,方才仙尊结花环时,简直如同在给情人绾发,十指轻柔,动作轻缓,似是怕动作太大扯疼了娇嫩的小情人。季玉想了想,大概也只有一个人能让仙尊如此,原先还欲斩欲杀,如今又柔肠千百结。

但,那张玄素转世却只看得到沈长钧…

岳冰河祭奠罢张玄素,便驭剑飞往擎云古城,秦景的气息在那里。

至于秦景为什么还在擎云古城,原因只有一个,须臾大导演要把《号海传》当成《玄想邃潭》系列剧的其中一部。后来发行的录影玉符里,《号海传》都改成了《玄想邃潭之号海传》,可见须臾大导演是打算把这一系列都拍出来,没准以后还要拍妖魔篇。

作为女配角,秦景这“修仙世家小姐”还得继续演下去,在须臾大导演的剧本里,号海拂尘的主人才是把《玄想邃潭》中所有至宝妖魔连起来的线。号海拂尘的主人所到处,简直像柯南附身,到哪哪出事,而第一女配秦景得一路负责与小师叔一起衬托号海拂尘主人的光辉形象。

“师祖,我的戏份是不是有点歪啊!”第一部还不算恶毒女配,第二部简直就是个恶毒女反派,坚持不懈地在“号海真君”证道渡劫的路上作死。

“你不想演就换个人来,这角色虽然重要,但换个身份,叫其他人演也没差。”须臾真仙还怕秦景演不来恶毒女配呢,就这张蠢脸,作出恶毒的表情来,那都会让人怀疑自己的善恶道德观是不是有问题。

秦景顿觉得她的人生都从此歪掉了,不过演戏会上瘾,哪怕作恶毒女配,秦景也依然不肯放弃。直到须臾真仙嫌弃秦景怎么演都不像恶毒女配,反而会觉得新加进来的女主角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东西,须臾真仙怎么也不能叫秦景坏他的戏,遂叫来徒弟,跟徒弟讲,不论你怎么做,都得把她给为师弄走。

被嫌弃演技差,秦景只能老老实实息影,她可以预见,自己从此再与影后桂冠再无缘法:“罢,我老实当观众,角儿做不好,吆喝我还是能吆喝好的。”

“若实在喜欢,自己录便是,何劳师祖。”

见小师叔一副霸道总裁语气,秦景真不怀疑她一点头,下一刻小师叔就会给她拉起一个戏班子来,叫她随便演,爱演什么演什么:“算了,自己跟自己玩没趣味,最多再加个小师叔,我们俩能演什么,你演男主我演女主,然后…”

然后秦景就想歪了,就俩人能演的,秦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赤果上阵,肉与肉相互撞击的白条条大戏。她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她看过的那十来部经典古装十八禁都一一在脑海中演绎一遍,把女主替换成她,把男主替换成小师叔…艾玛,越想越觉得热火焚身。

不过这种戏,千万不能录,各种意外丢手机相机,电脑被黑的倒霉孩子就是很好的前车之鉴。但是,各种火辣辣的场面还是可以参考一下的,还是很具教育意义的嘛。

“秦小兔!”大庭广众就敢盯着他眼勾勾的来回扫,那眼神恨不得立刻就把他衣服扒光。每到这时,沈长钧都很想细细问问,秦小兔生活过的异世,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怎么秦小兔会养成这么豪放的性情。

“只不过用眼睛吃个豆腐而已,都是我的人了,居然还不让看,小气。”秦景轻哼一声,戳一下小师叔的手臂,眼神绵长地扫一眼小师叔,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沈长钧用力敲秦景一记,秦景瞪他时,再敲一记,秦景反抗时,继续再敲一下。两人就这么当着许多大龄单身男女的面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两人眉眼生风,看得众人好不心酸。看人家小俩口,光戳来戳去都能甜甜蜜蜜戳一天,再看看他们,也就能自己手指戳手指而已。

元昊真君:“你们俩注意点场合,大庭广众之下,委实叫人想砸你们石头。”

哟,这和烧死党异曲同工嘛,秦景才不理,继续戳,戳着戳着整个人都戳进沈长钧怀里。她还特别得瑟地把恩爱秀给同门师兄师姐们看,师兄师姐们皆恨恨,不仅师兄师兄,还有师祖师父,光就他们俩,已经足够伤害到在场所有大龄单身未婚男女了。

“看不过眼,也去找个人陪呀,一个人被窝都不暖,吃饭也不香噢。”

沈长钧无奈地看着秦景轻摇头,又看在场诸人:“这就走,不用瞪,正如阿景所言,若看着碍眼,也着个人陪着碍旁人眼去,那时便不会看我们碍眼。”

余西江:“没想到小师叔还有这一面。”

林半山:“小师叔从来冷酷无情无理取闹,难道你才知道吗?”

这一幕落在一众玄门弟子眼里,无非就是笑闹着酸一下秦景,调侃一下,或者待回头再逗秦景回本,并不会引起什么情海生波之类的。但落在岳冰河眼里就不一样了,兴冲冲斩修为到真法界,就是奔秦景来的,结果现在这两人看起来已经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蜜里调着油,糖里调着蜜的。

岳冰河看到,随他而来的随从自然也看满眼,皆替自家仙尊操碎心,这个悄悄给出主意,那个默默奉上攻略经验。只是岳冰河不为所动,就这么静静在云端看着,良久才长出一口气来,并没说什么,只是挥退随从,自己驭剑落下。

秦景看到岳冰河,甜甜蜜蜜地笑着冲人招手:“仙尊,您出玄境了,许久不见,您风采依然呐。”

卖过这么多鸡汤给人家,再加上人家还回馈了,救她于水火呢,秦景对岳冰河自然印象不错。不管张玄素与岳冰河之间有什么纠葛,那是他们之间的事,秦景没想这么多,她归她,张玄素归张玄素,当然不可能两人并一人论交情。

岳冰河回以一笑,却看向沈长钧:“听闻二位大婚,未曾赴宴很是遗憾,今略备薄礼,二位不要嫌礼到得迟。”

秦景接着东西,“唔”一声,岳冰河的笑,似乎不像以往,有点怪怪的,看着格外真诚灿烂,可…

可怎么?

反正不对就是。

第一四七章 兽心

岳冰河再出现在秦景面前时,秦景总觉得不对,可她怎么琢磨都琢磨出哪里不对来。而且岳冰河没过几天,就又和从前一样,秦景来不及察觉什么,他就已经把漏洞补好。

这时春闱已过,秦景便去皇都看了看皇榜,秦旷考得不算特别出色,但也位列甲榜,对于往上数多少代都是农民,除秦老爹是秀才外,无一读书人的秦家来说,秦旷这个甲榜进士,无异于文曲星下凡。秦老爹和秦老娘笑得牙都快掉光,秦小弟的婚事两都不带再操心的,年少有为的进士,谁打光棍,他都不会打光棍的。

春闱过后,秦旷往楚地为官,秦景把一家老小又都送去楚地后,问了问秦旷自己的意思,对于姻缘已成年的秦旷已有自己的想法。那位如今又再有意嫁过来的前未婚妻,秦旷到底没答应,最终订下的是位楚地著名书院白鹭洲书院山长千金,秦老爹秦老娘对这媳妇自然是满意得不得了,定下婚期后,便只待来日摆酒完婚。

秦景见一切安稳,留了些可延年益寿,疗伤去病的丹药后,便与沈长钧一道回无应山。眼下既然宗道山世间行走不能成行,便回山好好修炼,圣人传承与剑意,得用不知多少时间去填。至于跟着他们一道回无应山的冰河仙尊,秦景最近有点毛毛的,不大敢跟那位去话唠。

不得不说,秦景的危机意识绝对是强大的,只是慢半拍少女到底慢不止半拍,没能抓住那点机会。

道是修真无岁月,秦景在无应山一闭关,便又是一年过去。山中暑气又重时,既钧峰满山殊兰花如雪一般,秦景每每爱到花下练剑,沈长钧便在旁边看。秦景还吃过殊兰花的醋来着,因为这是张玄素本命,不过花开得好,要砍秦景都舍不得。便另僻了地方栽紫薇。取种在紫微殿前那株的枝桠。在既钧峰上上下下遍种,秦景其实没要求这个,她要吃醋。也不代表非要争个高下不可。

不过沈长钧一句“既钧峰自是以阿景为主”,把秦景给薰得陶陶然醉倒。这日沈长钧去主峰传授剑法,秦景便去罗预峰,王容云终于出关。秦景自然要去看看。不料须臾真仙发来讯,叫王容云去演恶毒女配。须臾真仙还跟王容云讲什么“你师侄演坏人都演不像”。

于是乎,秦景一入大殿,就听到王容云苦口婆心,现身说法地叮咛秦景:“世上好人不易做。恶人自然也不易做,可好人的不易却往往多是以生死为界,而恶人的不易却快意得多。”

秦景只一个劲点头:“是。师叔,我明白。好人不长命,祸害才遗万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