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师叔进去,可能会出不来。我与有觉大师进去便是,小师叔不必担心。若真打不过,我跑就是,有阵法在,什么大妖大魔都会被压制住。”道宗虽没有描写过古地,但对古地中的阵法却提过一些,不提具体阵法,只要不是被镇压在那里的妖魔,并不会被阵法压制,当然,阵还是要破的,不破出不来进不去。

“我如何能放心你只身进入,莫要多言,我进入,总比旁人陪同要好。我们之间有姻缘契,若万一我被困,凭着姻缘契,你也可找到我,并带我破阵而出。”沈长钧怎么也不可能坐视秦景进入,他在外边等。

元昊真君想想,也点头劝秦景,张峥嵘也认为合该如此,他们在外警戒,沈长钧陪同进入,这样一来,他们也能更放心一点。比起秦景,沈长钧风里来雨里去,怎么都叫人觉得他更进去出来会更容易,斩杀冲秽也总是多个人多份力。

秦景看着小师叔,她当然不想小师叔进入,但她也能理解小师叔想陪同她进入其中的心思。如果是小师叔赴险,她也同样绝对不肯自己一个人在外边等的。

最终,秦景还是点头答应,有觉本说由他和秦景进入便是,他会关照秦景。但人家到底是结着姻缘契的道侣,有觉便也没再多言,三人前后进入元山仙尊布下的阵法,破解阵法之后,便很快找到古地入口。

“哟,这地方我来过嘛。”沉默许久的止戈忽然与秦景连上神识,无比得瑟地跟秦景讲,它曾和鳌山仙君一道来过这里。外边的阵法它看着不熟,这入口却眼熟熟的,当年鳌山仙君因为这入口,还很是费了一番工夫。

“你怎么又肯与我说话了,不是闹别扭,怪我没给你准备新年礼物吗?”秦景给无应山师长都准备了新年贺礼,她倒真没想到要给自家“小朋友”也准备一份,于是止戈跟她闹别扭,讲再也不要理她来着。

“你要再提我还不理你!”止戈恨恨然,居然单不给它新年贺礼,秦小兔越来越坏了,“壬六庚七,午未各一,七星兑上,九子归坎。”

本来止戈还打算直接指点秦景怎么进去的,既然秦小兔这么不识相,给她谜面就行。

秦景:这什么玩意儿?

然而,止戈不肯理会她了,它本来就是只在她识海里与她讲,有觉与小师叔都没听着。现在让她复述…她都没怎么听清楚,怎么复述。

“阿景,怎么了?”沈长钧见秦景一脸哭笑不得地停下,遂出声问她。

“小朋友又闹别扭呗。”秦景说着给小师叔复述了一下止戈那段话,幸亏她现在记性比从前好,而且短时的记忆能力更加出色,所以才勉强能想得起来。

“六庚七,午未各一,七星兑上。九子归坎。似乎是道宗象书里的一象,象解为风下九璋,古礼中赤璋为礼春之器,春为南。此地冲间。有东南两个朝向,如此看来,该从南边进入古地。”沈长钧说罢,便叫手中灵剑先进入其中,因灵剑破阵不能飞太远。只看到近五十米内安稳无事。

三人便先后进入其中,由沈长钧在前,有觉断后,秦景走中间。一进入古地,三人都先感觉到的是扑面而来的阴煞之气,百米开外便是一条河,河中水浑浊且发黑,水岸两边的草也都染成黑色。细看并不是脏,河中之水早已成阴煞之水,那浓浓阴煞气。便连灵剑也不敢靠得太近。

“这河水约是终年在此处回流不得出,因而染上阴煞气,也幸亏没流到外面去,否则方圆千里皆会成阴煞之地。”前人将此处选做镇压妖魔,自然是因为此处适合镇压妖魔,先天自然而成的阵法不说,只说这水单独一脉,不与外界任何一个水脉相连,便可见前人如何费尽心思。

河水上有一处白桥,却是白象菩提砌成。白象菩提据传是禅宗元祖化身,怪不得这白桥在阴煞水上无数年,依然洁白如新砌。他们要过河,只能经由白桥。否则很容易被阴煞之气入体。

三人过桥后,发现眼前多了一排石碑,细数共有八十枚,恰好与道宗象书吻合,道宗的象书有八十一象,用了一象在门那里。这里整好剩下八十。沈长钧叫秦景问问止戈,这些石碑意义何在,秦景倒是问了,止戈居然继续跟她闹别扭。

最后还是沈长钧的配剑开的口:“止戈讲,古地被分为八十块,每一块石碑便是一块,走进石碑,便可进入石碑对应的那一块古地。所有石碑上都有封印,只需看哪块石碑封印被破,便会知道冲秽去了哪里。”

沈长钧上前去探,有觉也上前,两人一左一右。沈长钧探到最后,也没找到曾新近被破过的封印,但很快,有觉招呼道:“这一块石碑亦是三天前被破除过封印,与入口处相符。”

沈长钧点头,秦景也走近前,三人商议后,决定一同进去,石碑所处的地方,他们都无法感觉到大阵的压制,如果有利用重重阵法的威压,必需进去才行。三人破除封印一一走近石碑,很快便被石碑上传来的吸力吸进其中,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再脚踏实地时定睛一看,不由叫他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此地竟然是以龙神遗骨镇压。

“都道龙神死于元古时神魔大战,却不知遗骨葬在何处,原来竟是在古地镇压一方。”秦景不禁存疑,如果连龙神遗骨都只是镇压八十分之一,那么余下的七十九究竟是以什么来镇压妖魔,“不对啊,龙神遗骨如何镇压得住真珠公主?”

“真珠公主是为龙神所镇压于此,自然镇压得住,以遗骨镇压,还是以遗骨主人之念为准。”

“此地不可能只镇压一个真珠公主吧,那我们上哪里去找真珠公主。”

巨大龙骨下,是数十山峰,龙神遗骨浮空,淡淡光芒将数十山峰尽数罩于其中,每一座山峰都有妖魔之气波动,似乎很欢畅于终有人来犯险一般。

“不必我们去找真珠公主,冲秽自然会找到它。”毕竟冲秽是来救真珠公主的。

沈长钧配剑忽又出声转达止戈的话:“此处除龙神遗骨外,还有度厄神君的遗骨,不过是被埋在了地底宫殿。上有龙神,下有神君,才能叫其间妖魔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果要找真珠公主,可以往五九去寻,仙君曾探过此处,镇龙于五九。”

秦景总觉得鳌山仙君是个特别热衷于作死的家伙,这样的地方居然都敢来探上一探,怪不得最后终于死得了呢。

在秦景和沈长钧刚要驭剑飞向标着五九的山峰时,忽见有觉一器绝尘向着五九的山峰飞去,秦景还以为是有觉大师欲行于他们去斩妖除魔,她还觉得人家特别热心肠来着,沈长钧却惊呼一声“不好”。

“怎么了不好?”

“那有觉…那有觉便是冲秽!典籍中讲,冲秽被真珠公主放出龙山鼎下,却只记载真珠公主被镇压,并未讲冲秽曾被捉回再次镇压。”

“那诛魔剑从何而来?”

“要么是伪,要么是从他人手里抢夺来,又或者是冲秽强占有觉得大师肉身。”

两人追着疑为冲秽的有觉而去,却到底慢他一步,不过片刻工夫,冲秽便打开禁制…但里面居然不是真珠公主,也并无其他妖魔,里面是空的。

冲秽顿时提剑而来,眉目剑已不见原先的祥和,身上煞气蒸腾,肉眼可见:“说,真珠儿在何处,今日若不能放出真珠儿,你们便把命留在此处陪我的真珠儿吧。”

秦景掏裁道尺,沈长钧出剑,两人别说不知道真珠公主在哪里,就是知道,也不可能告诉冲秽。他们既然进来了,自然不是交待在这里,就是把冲秽交待在这里,因为冲秽没打算饶过他们,也们也同样不打算饶过冲秽。

第一五八章 退尘

冲秽仗着一身修行,并不惧秦景和沈长钧夹攻,不过,他们都不敢真正放开手脚打斗。这里毕竟是困着无数妖魔的古地,就是冲秽也不能说,里边放出来的就会帮他,万一有被关在这无数年后幡然悔悟的,肯定会站在冲秽对面。

而且,冲秽手里有诛魔剑,被关在古地的妖魔,有几个是没听过的,一看这位手里拿着诛魔剑就不能放过。冲秽还有不能放开手脚的原因,那就是天上的龙神遗骨,和地宫里其兄度厄神君的遗骨。在冲秽被伐去龙神血脉后,它依然是龙,而物种之中,王者的威压且会令人低头,何况这是龙神始祖的气息。

“小师叔,这里压制着它,似乎也在保护着它。”秦景记得刚才她在冲秽手上留下了一道剑痕,但不过片刻,那道剑痕就已经消失。按说这是有觉大师的肉身,无论如何,龙族强大的恢复力也转移不到有觉大师身上。

“嗯。”沈长钧也发现了这事,古地庇护之下,他们与冲秽再打下去,也不能将冲秽如何,反而会因灵力耗尽而被冲秽斩于剑下,“退至碑林。”

碑林一样有禁制压制,但不会有龙神遗骨,这样一来,对他们反倒有利。

然而,就在他们且战且退时,天空之上,忽出现一身着金甲战衣,手中斜端一柄金锏,容颜灼灼如日有光,叫人不可直视。本来冲秽正欲施手段留他们在此处,但在金甲人忽然出现时,冲秽彻底停下:“二哥?”

簸箕星君?啊,不,元通大圣。道宗讲这位“癖洁喜净,凡有脏污,必不肯视”,所以才莫明被安上一个簸箕星君的诨名,加上还有退尘这么个名字,被后人在洒扫之时念叨倒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但事实上。元通大圣是宇内战力最强的龙神血脉,战力甚至在龙神之上,要知道龙神不过只是被称作龙圣,而退尘是直接封圣。

“元通大圣已然封圣。为何还停留在此界?”秦景问道。

“大约是因为要守护古地。”沈长钧与秦景此时都想到同一个问题,若古地中镇守这一地的是元通大圣,那么其他地方镇守的又会是什么样修为惊天的人物。

“三弟。”

元通大圣就落于秦景与沈长钧不远处,身上的龙炎热息虽不如何摄人,但却使他们知道。这是活生生的元通大圣,既不是虚影,更不是死后才被送至此处镇守。

“真珠儿呢,你们把真珠儿弄到哪里去了。”见到元通大圣的瞬间,冲秽便将手中仍然是根铜棍的诛魔剑收起,对着元通大圣便是怒火冲天地一声声吼。

却见元通大圣仿如什么也没看到一般,轻扫他一眼,道:“你当真不知?”

冲秽刚要开口,却在张嘴之时又突然收声,许久之后。冲秽面色惨白地道:“我曾在梦中见真珠儿与我道别,真珠儿那时便…便已离去?”

“真珠的罪,唯此能清。”

“真珠儿有什么错,纵是放我出龙山鼎下,在真珠儿离去之前,我亦从未吸人精气,折人性命,为何真珠儿还是会死。”冲秽正是因梦见真珠儿跟它道别,这才会在新年旧年交更之时,吸食无数人精气。并来古地一探。

“真珠最大的罪,便是纵你,真珠纵你之后,你虽未吸人精气。害人性命,但从未悔过。只不过真珠还活着时,你不敢为恶,怕报应到真珠身上。你的罪,你不悔,真珠却替你悔了。她领的是你的罪。”元通大圣说罢,一眼看向冲秽,手中端着的金锏轻轻竖起,对冲秽道,“还不悔悟?”

“为何要悔悟,这世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为何要由你们来定。为何折人性命不能是善,救人危难不会是恶,为何你们所言便皆是对,我所行便皆是错。我不服,这天地间若善恶皆已成定,我便将这天戳穿,将这地捅破,我要这天这地再不能替我分善恶,我要所有的善恶都只在我的一念之间。”冲秽说着,举起手中诛魔剑,迎着金锏而去。

诛魔剑是至宝,元通大圣手中的金锏自然也非凡品,一棍一锏相抵,溅起漫天火星。到底是神魂不对,冲秽无法动用诛魔剑,自然也看不到诛魔剑真形如何,元通大圣手中金锏却可完全被元通大圣所用。

秦景与沈长钧祭出防御法器,以免被波及,并同时迅速盘坐调息,以恢复灵力。

当他们两调息好时,元通大圣已将冲秽手中的诛魔剑夺下,并将手中原本的金锏一收,对着冲秽道:“今日,为兄便最后再教你一事——欲戳穿天,捅破地,也要寻件趁手的兵器,属他人的再如何了得,终也非你能用。”

说罢,元通大圣手持诛魔剑向天,万道金光之中,诛魔剑终现真形,那是一柄金芒闪闪的剑,到最后万道金光隐去之时,剑身却并非金色,而是炽热的红,如太阳表面的红一般。秦景与沈长钧这时想起,诛魔剑只是世人惯称,诛魔剑真正的名字是——大日金光诛邪灭魔剑,不过是名字太长,最后被被简称作诛魔剑而已。

诛魔剑在元通大圣手中,竟然可以发挥全部威力,不过一剑,冲秽便被元通大圣从大师体内赶出。只余魂魄化作龙形,瑟瑟地在龙神遗骨的威压下盘着,并不敢再过多动弹。在有觉大师体内,尚有躯壳可以抵挡,一旦只有魂魄,龙威便如千万细针一般扎在它魂魄上。

有觉大师竟然神识还在,只是魂魄却已然残损,大约撑不了多久:“诛魔剑并非老衲所有,还请二位施主将诛魔剑带回五灵峰,五灵峰有一小沙弥名玄通,诛魔剑本是老衲借来观参,不想还不曾细看便被冲秽占据躯壳,并被世人得知诛魔剑为老衲所有。此时,玄通怕已误会,还请二位施主向玄通解释一二,莫叫他心存疑惑。”

“是,我们一定带到。”

但关键是现在诛魔剑既不在有觉大师手里,也不在他们手里呀,在人家元通大圣手里捏着呢。

不对,元通,玄通?怎么这么相似?而且至宝不是只有主人才能用吗?

“大师,或许不用我们带到,小沙弥已经知道了。”秦景说着看向正手持诛魔剑,一步一步走向冲秽的元通大圣。

有觉大师也看向元通大圣,道一声“原来如此”后,便含笑坐化。

不等秦景替有觉大师含悲,沈长钧便将有觉大师收入乾坤戒中,秦景便只叹几口气后,道:“玄通不将诛魔剑借给有觉大师,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龙神血脉皆不擅长推演,他又如何得知不能借。”

秦景一想也对,又不是事事都有早知道,也不是人人都能早知道。比如她,她就不打算学演卦,一来没精力,二来学了以后事事都早知道,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许多事情避不开。

冲秽的魂魄,元通大圣并不曾一剑斩去,而是一挥手,将冲秽的魂魄打入五十九峰,那曾困过真珠公主的地方,如今再次用来压制另一龙神血脉。元通大圣最后还看了一眼秦景和沈长钧,并没有还诛魔剑,也没有说什么,金芒一闪后,便离开此间。

但,元通大圣留了一枚玉符,玉符中留有一道传音,这道传音也仅仅八个字:“善德累世,遇难呈祥。”

秦景:“小师叔,这是…”

“说你。”

“干嘛要跟我说这个?”

“既是祝福,也是告诉你为何你遇危难总会有惊无险,甚至也是在告诉你,你累世的善行皆有果报,就应在此生。”沈长钧忽然发现,一切也算是虚惊一场,不论是裁道尺还是秦景的天赋灵悟体质,看着都是偌大的麻烦,但到底了却都没真正惹出大麻烦来。

反而每次都会得到点好处,比如这一次,随玉符附来的,还有一篇修炼心得,修圣人传承的心得!

“可,《玄想邃潭》里的妖魔怎么办,至宝又当如何?”秦景觉得那是一件很要紧且要命的事。

“阿景,似乎你最大的责任,便是早日成圣。”世间一旦有圣人再出世,似乎法则与秩序便会再次重新列序,那些不该现世的又会深深隐藏,那些该现世的,又会重新出现世上。

秦景:“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才出窍期好吧,离成圣起码还有成千上万年。”

“世人常道,一朝顿悟,举霞飞升,未尝不是一朝一夕间的事。”沈长钧自然只是随口笑言,这世间,何曾真有一朝顿悟便举霞飞升的,那不过是凡俗话本中的美好想象而已。

“小师叔,我们还是先出去吧。”秦景说着拉上沈长钧的手,如果不拉着,没准小师叔就会被禁制困住。

两人出得古地时,才发现原本该在古地外等待他们的元昊真君他们都不在,寻了片刻后才感应到灵力波动传来,他们竟然再与人缠斗。不,准确地说,不是人,而是妖魔。

秦景:说好的我只要成圣就好了呢?

第一五九章 裁恶

冲秽确实提前进入过古地,不过他并不知古地中哪里才是关着真珠公主的,是以闯了好几个地方,才终于找到可能关着真珠公主的那一块。冲秽总共进过古地中四块,除龙神遗骨所在之外,其他三地的妖魔都被冲秽顺手放出,这些妖魔被阵法困住,有些始终无法破阵,但却有几只破阵而出。

元昊真君与张峥嵘等人就正好遇上这几只妖魔,能出阵的未必是妖魔中最强的,它们多半是习过道宗所传下的阵法。不过,古地中妖魔,多半都修为高强,否则不会被镇压古地。

元昊真君他们压根没有胜算,他们可以退,但一旦他们退走,这些妖魔便不知会藏匿于人间何处,待到这些妖魔修养好,便是真法界大劫降临之时。覆巢之下,谁又能真正独善其身,元昊真君他们自然不能退,玄门教弟子是平日里尽可不要脸,但真正到生死存亡大节大义之时,断不能退。而眼前这不仅是节义,也是生死存亡,如何能退后半步。

虽然他们已发讯归玄门,但古地离玄门颇远,只怕门中后援来不得这么快。幸亏秦景与沈长钧这时出来,否则,再拖得一时半会,元昊真君他们便要放开手脚,性命相搏。

一直“闹别扭”的止戈忽然出声:“阿景,用裁道尺!”

“裁道尺不是没什么用吗,只能丈量善恶,又不能干别的。”秦景挥剑就加入战团,一边打,一边与止戈说话、

“以圣人修法驭之。”

秦景一直觉得圣人修法就是个大大大大的忽悠好吧,反正她到现在,也没见修出什么了不得的战斗力来。那更近似于对天地万物。对宇宙众生的感悟,而不是实打实的修为。但眼下,如果没有什么强有力的手段,只怕他们都得交待在这里,不如费点工夫尝试一番。

止戈不会凭白叫她这么干,必是事出有因。秦景取出裁道尺,那裁道尺一现身。便立刻叫妖魔们身形一顿。只不过眨眼间,妖魔皆向秦景扑来。在场的皆是秦景师长,谁能看妖魔就这么扑向她。一招一招间,剑势更现凌厉,不管秦景在做什么,必是有叫妖魔畏惧的。

“圣人修法是什么?”秦景觉得看看星辰那种。怎么也用不到裁道尺上。

“你从星辰宇宙里观参到了什么?”

“秩序法则,还有变化。”这真的是她唯一的结论。世间唯不变的是变化,秩序与法则则是运行这世间一切生灭的存在。不注定,但冥冥中自有痕迹可循,比如现代科学里。一颗星球从毁灭中生,又从新生走向毁灭。

“便是如此。”

“裁道尺需附法则之力?”秦景瞬间有种被什么灌顶的感觉,好像不过刹那。就由满室黑暗,看到整个世间的光亮。那些星辰的序列。那些冥冥中可看见不可看见的新生与毁灭,就是秩序,就是法则。

秦景立起裁道尺,将其抛向那只看起来领头的妖魔,裁道尺瞬间以光芒包裹那妖魔,不过片刻,便是满尺黑褐,竟然一点黄绿也无,只有一小裁似黑似白。那妖魔要伸手将头顶上悬着的裁道尺拍飞,但手拍过,裁道尺犹在,似乎半点不受妖魔力量的影响。

裁道尺似乎在对秦景讲:如此恶人,还不来降。

秦景思来想去,将心神沉入识海的星辰之中,她并没有看到,在她闭眼的同时,周身星辰罗列,有生有灭,有星云隐隐,有星系如盘如旋如球。一切似有关,又似无关,在秦景睁开眼睛时,罗列的星辰尽向中间一点收缩,最后飞向裁道尺。裁道尺忽生万条瑞光,将那妖魔紧紧缚于其间,待瑞光散后,那妖魔连一点飞灰都没留下。

一时间,整个天地间都再没了声音,妖魔们看着裁道尺,惊惧不已。元昊真君他们则是被那无声无息,又庞大无比的力量所震惊。这股力量,秦景作为当事人,反而没感受到,一切在她眼里都是悄然无声的,不管是星辰罗列,还是缩成光点,又或是瑞光千条。

一切的一切,她都如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此时方知,什么是圣人无情又有情。有情是因果,无情是过程,别问她这话怎么解释,她也不知道,她就知道是这样。

“退回古地,还是魂飞魄散?”秦景看向余下的妖魔。

妖魔们好不容易出来,怎么可能甘心又回古地去被困住,它们中被困时间最短的也是远古之时,细算了,数百万年总是有的。要他们再进去,等待所谓的道法末世,秩序与法则之力衰微,那是什么时候,它们怎么还可能愿意回去被困无数年,等待着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到来的末世。

妖魔们不退,秦景便继续挥动裁道尺,裁道尺不仅能一个个来,还能群攻,这也是秦景刚知道的。但,她不知道调动法则之力需要消耗什么,至少这会她没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灵力有失。

妖魔们中,有见状退去的,也有坚持不退的,每当他们要扑向秦景时,便有元昊真君与沈长钧他们挡下。待到裁道尺的瑞光将它们罩住时,它们便再不能动弹,瑞光中有妖魔求饶,所有幻境中,对再恶的妖魔都没下去过手的秦景,此时却无比心硬手硬:“善恶一念,生死一线。”

不是没给过机会,是它们没选择给自己机会。

而且,这都已经是你死我活的情境了,难道还要继续因“生死”这坎过不去而手软。不,对被镇压在古地的妖魔,完全无须手软,今日若手软,就是放纵它们成为天下所有生灵的灾祸。

黎明之时,被放出来的妖魔皆化为虚无,而奔回去的妖魔则会告诉想要出古地的妖魔们,那裁道尺如何强横。在妖魔们彻底进入古地后,裁道尺自行飞出,补齐整法漏洞,而秦景则软软一倒,连剑也再驭不住,整个人向下坠落。

若不是沈长钧眼疾手快,秦景非摔出个好歹来不可,就是捞着人,沈长钧也不由得顿生忧心。秦景灵力透支不说,丹田中的元婴似乎也有所损耗,迅速掏出丹药来塞一把进秦景嘴里,以灵力梳理化开丹药,使丹药迅速起效。就这样,几瓶丹药磕下去,也不见秦景灵力恢复多少。

“有多少补充灵力的丹药都给她吃,她现在多少都能吃得下。”止戈默默想着,幸亏秦景自己也会炼丹,不然以后每运用一回法则之力都会如此,吃丹药都能把人吃穷。

元昊真君他们见状,将丹药取出,全给秦景服下,秦景才悠悠然转醒,只觉四肢无力,整个人跟被谁抡着透透地揍了千八百回似的:“我…怎么回事?”

连声音都跟羽毛飘在半空中似的虚浮,秦景差点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不会是她要死了吧?

“灵力透支,把神魂之力都透支了,丹田中元婴有损,你回去得好好修养一番才行。”早日成圣吧,唯有成圣后,才真正可以借用法则之力而不需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

秦景只是脱力,也是大道看在她是诛恶的份上,否则小小出窍期修士,妄借法则之力,死八百回都不够,怎么可能只是灵力透支,神魂与元婴有损。

把人带回宗门,各种补充灵力,蕴养神魂丹田的丹药给秦景磕下不下千瓶,简直是拿药当饭吃,就这样,秦景也几个月才好。秦景也没后悔,那样的情况下,如果不用裁道尺,他们没准都得交待在那,还要背上天大的因果,现在这样只是她虚弱一点,已经算好的了。

“所谓真圣无名,其实不算是成圣的标准是吧。”

“对。”有闲很愉快地回答着秦景的问题,它终于看到秦景开始大步行驶在成圣的道路上了,这意味着,它回到自家圣人身边终于有了点眉目。

“我所观参到的不是星辰宇宙,而是秩序法则。”

“也对。”

“每用一次都要这样吗?”很划不来的,就是真传弟子用远远超出份额的丹药也得付灵石啊。吃师长的不用,吃宗门的怎么可能也不用,玄门豪阔也不是这么豪阔的。玄门之所以能一直保持豪阔,就是因为——他死要钱啊!

“不,那日妖魔太多,且高出你境界太多,渡劫期以下,不会如此,最多消耗多些灵力。”

那就好,磕丹药不超额太多,玄门还算是很大方的,丹堂的师兄们也不至于看见她,就跟看见大财主一样俩眼都冒金光:“必需成圣才可?”

“对,早日成圣。”

呵呵!那是能早日成的吗?算了,大不了不动用就是。

秦景与有闲谈完,便去找小师叔,那日元通大圣离去前似乎是带着诛魔剑的。但事实上,秦景一翻自己乾坤镯就看到,那根铜棍在里边好端端躺着呢:“小师叔,有觉大师的遗蜕还在吧,我已好了,今日便去五灵峰,诛魔剑还在我这里呢。”

“也好。”

正好顺便去看看,那小沙弥玄通,是否就是元通大圣。

道真法界已无圣人,难道圣兽不算!秩序法则可更够偏颇的。

第一六零章 真味(大结局)

五灵峰上,白云悠悠,旷野中随处长着随风飘摇的菟丝子,软长无骨,这里长的菟丝子与俗世不同,柔韧而水火不侵,是编蒲团的最好材料。许是常年沐浴在禅宗偈颂中的缘故,静心宁神效果之好,真法界所共识。五灵峰外数千顷野地里长着的菟丝草,每年都会为五灵峰带来一大笔收益,这也是虽无香火贡奉,五灵峰上还依然香火鼎盛的原因。

一到五灵峰,便见知客僧上前来,却不想那知客僧便是玄通。秦景和沈长钧如何细看,也看不出这小沙弥与元通大圣有什么关联,两人本就是受有觉大师遗愿所托,来还诛魔剑,并将大师遗蜕归葬五灵峰。诛魔剑到了小沙弥玄通手中仍旧是那铜棍形象,看来不遇妖魔,铜棍并不会变作剑形。

秦景本以为这一趟来,也就是还个物,再给有觉大师上几柱清香,顺道看看玄通来的。却不想,在五灵峰,竟还有一件张玄素当年遗留下的旧物。张玄素与秦景一般,并不习演卦,虽然会一点,但比起周甫与周素父女俩来,最多只能算个明天天气晴雨来。

所以,秦景不认为,这是张玄素特地留在此处的。不过住持大师道此物应还给“张施主转世”,沈长钧却先讶然道:“闻住持大师修闭口禅已有一千二百年,为何今日忽然开口?”

“自是到了开口的时候。”住持大师双手合什而笑。

秦景便和沈长钧随住持大师一道走,住持大师一路引着他们往后山塔林中去。塔林中供着无数舍利塔,除舍利塔外,还有一座铭经塔,住持大师这一千多年来都在铭经塔中修闭口禅。

塔门打开。其间陈设唯一蒲团一香案与一灯盏一香炉,直到走进其中,秦景才看清那供奉在案头,袅袅香烟毕缭绕中是何物:“裁道尺!”

“裁道尺不是在你手里?”沈长钧不由有疑。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手里的裁道尺自然是真,怎么这里还有一柄。”秦景也犯了糊涂,将裁道尺唤出。两把尺均泛起幽幽如磷火的光。两刻钟后,光才散去,两把尺合为一把。秦景还是不怎么明白。她没感觉出裁道尺有少什么,裁道尺一直是完整的,并不见残缺呐,“止戈!”

这时候。也就能问问止戈了,止戈倒是想继续为新年贺礼跟秦小兔闹别扭。不过。作为一柄贴心的好灵剑,小兔子这么需要它的时候,它还是不矫情得好:“世间宝物皆有灵,如人有魂魄。当年张玄素搁在五灵峰的不过是躯壳,裁道尺的魂魄随着张玄素一道转世。这世上,自是魂魄比躯壳重要。没有魂魄,再好的躯壳也不过死物。而没躯壳,魂魄还是可以用一用的。你不觉它有缺损,那是因为裁道尺依凭的乃是万物法则,宇宙秩序,有无躯壳并不重要。”

“自然,有躯壳还是更好的,至少以后,你还能拿它当个防御法器用,便是日后入玄境,遇到仙尊,也无需惧怕。日后你使它,也不必耗损那么多,不过你一日不成圣,动用法则秩序之力,便一日无法运转如意。毕竟,法则秩序之力,本就是圣人所有,你现在是凭裁道尺借用,当然要付出点代价。只耗尽灵力,略损元婴神魂,已算是大道给你开的后门,否则岂会只如此。”总结就是,能不用就别用,当然真到遇上大妖大魔,非用不可,那当然得用,耗损修为总比丢命要好。

“怎么张玄素会将裁道尺放在五灵峰?”秦景忽然不解,张玄素身死荒丘,世人一直没有找到裁道尺下落,许多人认定是张玄素在逃亡路上藏在某处。但当年张玄素亡命天涯的路线早就被人翻烂了,并没有经过五灵峰附近。而且,当年得到裁道尺后,张玄素并没有多少机会来寻个稳妥的地方安置裁道尺,也就是说,在亡命天涯之前,裁道尺都一直在她手里。

那么问题来了——裁道尺本体怎么会出现在五灵峰?

“住持大师,裁道尺于何时被天师放置于此?”

五灵峰住持含笑一揖首:“张施主并未前来,乃暗中托青鸟,一千余年前,老衲夜课罢,便见香案上多了一块赤铜。老衲原以为乃是我佛赠下,但赤铜之上,并无我佛门气息,反有淡淡花香萦而不散,老衲便知是位女施主递来。那青鸟在窗边鸣几声后,便哀泣而亡,最后老衲去寻时,却只在窗下找到一枚符纸,符纸上有‘宗家’字样。老衲当年曾与张施主父母有过数面之缘,是以,知晓张施主乃出身宗家。此后千余年,老衲一直闭口不言,只于铭经阁内晨课晚颂,待张施主转世来取。幸而,有沈施主为之奔走,否则老衲这闭口禅,真不知要修到何日去。”

“有劳大师千年如一日守护裁道尺于此。”这世上,既有损人利己,或损人也不利己的人,也有像小师叔这样,恩义重千金的,更有像住持大师这样,连人都不熟,张玄素也没有什么请托之辞。说来,住持大师如此,只为道义二字,千年不出,枯守塔中修闭口禅,直到裁道尺有朝一日能物归原主才开口。

所以啊,永远不要对这世间行走的所有生命轻易下定论,或言再也不相信什么,或言世上只是什么。行于天地间,便如这天地,有四季轮回,有日昇月曜,如太极,阴阳相生,阴阳相因。秦景终于感觉到,她心中对于不敢动手的恐惧已经悄然消失,裁道尺在手中,固然要多问几遍,多思量一些,应需永远怀有初得到时的恐惧,而又不被恐惧打倒。恐惧是因为知道责任深重,恐惧是因为知道生命足够可贵,所以要谨慎,谨慎而不是畏缩。

耳畔,古寺钟声响彻五灵峰。五灵峰内外,每一株草木都在杳杳钟声中寂然而安。秦景的心,也在钟声中归于宁静,再睁开眼时,沈长钧对她道了句恭喜,住持大师也同样含笑道喜。

秦景:“喜从何来?”

“你且抬头看塔外。”

秦景以为老和尚要跟她打机锋,下意识抬头一看。正要开口。忽然又抬头:“是劫云吗?”

见住持大师和沈长钧一道冲她笑,秦景乍还疑惑,但很快回过神来。她一直自谓出窍期来着,可她其实是半步出窍。上次渡雷劫,渡到一半她就撑不下去,要不是小师叔手快眼疾。她就得被劈成渣。

“为何忽然又行了,不是说裁道尺还需历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