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君,不必难过。”他的眼温柔的看着我,有着一丝了悟,也有着一丝决绝。

“为楚国,为知己,我王雷…死得其所!”

一滴泪,在听闻他的话语时,流出了我的眼角。

我知道,这是他的决定。

“王雷,这一辈子,能和你结为好友,是我最幸福的事!”我再次拥住他,不顾他身上的伤口处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裳,喃喃地道,“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好的朋友,最最佩服的人!”

王雷笑,眼望着我,“庄绮君,得友如此,王雷亦此生…无憾!”

我点点头,吸吸鼻子,推开。

虽然我是如此的想要救他,可是我知道,在生死,忠义不能两全的时候,尊重,就是最好的报答。有些情谊,只能以死亡,来作为报答。

王雷,你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铁骨铮铮的男子!

最后,再看一眼王雷。因为我知道,从今以后,我与他,即成永诀!

转身,我快步地越过耶律逐原,向门外走去。

“庄绮君!”耶律逐原的咬牙切齿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你当真…不救他了吗?”

脚步顿了顿,我强忍着眼泪,继续向前走去。

“来人啊!给我将此人…凌迟处死!把肉一片片地切下来,喂狗!”

然而,耶律逐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我的心一颤,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下来。

“是!”一个刽子手模样的人应着,开始向屋内走去。我凉吸着气,看着他麻利地将王雷身上的衣服剥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已经全身赤裸,暴露了身上所有的伤口。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深深呼吸,简直不能相信,耶律逐原竟然会做这样事!

眼见着刽子手拿着一张鱼网向王雷走去,我再也忍不住了,跑上前去,一把推开他,愤怒地看着耶律逐原,“耶律逐原你像怎么样?你已经要杀掉他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看着一个人这么痛苦的死去,你的心里会安心吗?”

怎料耶律逐原却不应不答,只扫一眼呆立在一旁的刽子手,冷喝道,“还忤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动手?”

“是…”刽子手被他的眼一扫,全身一个哆嗦,立刻上前将网展开,命两个侍卫将网紧紧地绷在王雷身上,待到网绷得不能在紧,皮肉也从网中鼓了出来,再用布结成绳勒进王雷的嘴,绕过脑后打成结,防止行刑中犯人咬舌自尽。做完这一切后,刽子手这才从腰后抽出了一把雪亮的刀,满满地向王雷走去…

“不!”我惊恐地大叫,简直不敢想象这样血腥的一幕。

自古以来,凌迟就是历朝历代最为残酷无情的刑罚,看着犯人活生生地被绑在刑架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肉被一刀一刀的割下,血流成河,直至变为骨架,可心却在跳动,却死不得,痛不欲生的感觉…

这简直,就是最令人恐怖的经历!

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我扑过去,双手紧紧抱住耶律逐原的胳膊,痛苦地看着他,“耶律逐原,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到怎么样?你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然而,此时的耶律逐原却像是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般,俯身看我,“我想干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对,我什么都不想,我就是想让这些人,死的痛苦!因为,我恨你…我最想看的,就是你痛苦!而王雷,阮绿萼,陆奇轩…但凡和你有瓜葛的人…我发誓,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说完,他红着眼,一把将我甩倒在地.

被他折磨重重的一摔,我顿时觉得头晕眼花,小腹处,也传来阵阵刺骨的疼痛。

然而耶律逐原却不再管我,只晚了一眼早已准备就绪,只待他一声令下即可动手的刽子手,冷冷地发出了号令,“开刀!”

这一声令下,简直就像来自地狱的使者,将我唯一说完期待化为乌有。

回头,看着刽子手手脚麻利地拎着亮晃晃的刀片,自王雷胸前鼓出网中的肌肤就是一割…

“呜…”已经奄奄一息的王雷顿时痛得仰天常呼,手脚肌肉绷得紧紧的,胸前的肉顿时被割去了一块,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正汩汩地冒着鲜血…

“王雷…"我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这血腥的一幕,慢慢地,忍着小腹传来的阵阵剧痛,坐地上爬了起来.

我知道,我是阻止不了这一处残酷的刑罚了。

就像翻出,我阻止不了耶律逐原用这种酷刑处死绿萼一样。

看着王雷赤身裸体的站在我的面前,看着他本来就清瘦的身体如今更是瘦得皮包骨头一般,还被紧紧地缚在渔网中…还有,胸前那个被割掉一块的血洞…

我记得,以前在一本古历书中曾看过,凌迟一刑,足足要剐三千六百刀,一刀不多,一刀也不能少.期间,犯人还不能死,一直要等到刀数满了,再有刽子手一刀直捅心脏…

可是,这样的刑罚,确实如此的让人生不如死!

刽子手又将刀对准他胸前的另一处肌肤,一割…

“唔…"王雷优势一阵痛呼,早已被钉在了木架上的手亦不由自主的想要握拳忍痛…

血,顺着他的皮肉剥离处,又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整个身体…

这情景,简直就是人间的炼狱!

痛呼过后,王雷大力地呼吸,带动着鲜血更加汹涌而出,然而,他的眼睛求助般的,对上了我…

帮帮我!

我知道,他在对我传达着这样的讯息。

我捂住嘴,不由自主的后退。

不行,不行,我做不到…

帮帮我!

王雷的眼睛在向我眨动,充满着企求。

泪水,不禁泛出了眼眶。

刽子手手起刀动,又是当胸一刀…

我的眼前,不自禁的,又闪现过许多与王雷相处的画面:初次见面,我与他探讨着抛石机和诸葛弩时他眼底大放异彩的样子;他不顾所有人的意见,执意要将我留在自己身边做助手,只为他知道我是女儿身,怕我在军营里受到男人的欺负;与他斗地主,却被他反攻而被逼要跳脱衣舞时他晓得自信满满和得意的神情…

而如今,如此自信与风华的一个人,却沦落成这样——

全身浴血,生不如死…

强忍着泪,我眼神一凛。

既然,他不渴望苟且的生,那么,至少我能为他选择一个痛快一点的死…

我不能想象,他被活生生地剥成一副骨架尚且不能死的惨状,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是最大的痛苦和折磨。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王雷,今生今世,我欠你的,再也无法偿还了。

情和义,难两全,但既然选择了尊重你的选择,那这一次,就由我…

送你上路!

可是,我即使想帮他了断,也没有称手的兵器。于是,我站直了身,走到耶律逐原前面。

“耶律逐原!”我听到我的声音突然之间没有了刚刚声嘶力竭的嘶哑,反而变得十分的平静:“你先让刽子手停手,王雷,他是我的朋友,就算死,也让我…亲自为他送别!”

耶律逐原冷冷的从鼻端哼出一口气:“庄绮君,你想干什么?杀人?你会吗?”

“耶律逐原,两国交战,其实为的是各自的利益,你即使要虐杀俘虏,也要尊重他的尊严!”我强迫着自己刻意隐下小腹越来越清晰的痛楚,一字一顿地道。

耶律逐原却一声冷笑,“哈哈,庄绮君,你们卑贱的楚国哪里还有什么尊严?我也不会再惯着你了!从此以后,别再跟我提尊严,你没有这个资格!”

“不,我有!”我一字一句的回答他:“再卑微的人,都是一个生命。这是对生命的尊重。我不能…让我的朋友,死得这么没有尊严。还是…耶律逐原,你作为一国的君主,连这样的度量也没有?”

“说得好!反将我一军?”耶律逐原的脸上掠过一丝冷意,“好,那我就让你亲自去送他!”

说完,他向正在行刑的刽子手挥了挥手,刽子手立刻会意地退了下来。

我微微一笑,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王雷。此时的王雷,仿佛已经变得半昏迷了,我走到他的身前的时候,他感觉到我,可是他连抬起眼睫毛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眼神的余光,一直瞄着离王雷不远处就放着那把凌迟的尖刀和盛肉的盘子…

不能再犹豫,几乎就是一刹那,我一把抓起盘子里的尖刀,照着王雷的心脏,一刀捅了进去…“嗤!”是金属刺进肉里的声音…王雷全身一震,身体开始痉挛…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却有了一丝解脱的快意。

“王雷…对不起…”我流着泪,看着他的眼,任由他的血流下,染红了我的衣裳,只能喃喃着低语,“对不起,对不起…”

王雷的脸抽了抽,似乎想向我挤出一丝笑容,却在瞬间松弛了肌肉,眼皮一垂,无力的低下了头去。

我知道,他终于解脱了!而我,也解脱了。转过身来,我虚脱地看着耶律逐原,看着众人一脸惊恐的表情,笑了,像一个染满鲜血的地狱修罗。

“哐当…”我手里的刀落在了地上。小腹,剧烈的疼痛着,似乎有一股暖流,正在汩汩的涌出…痛得…似乎要了我的命。

手捂住肚子,我拼命地抽着气,想要缓解这样的痛楚,奈何这种痛楚缺越来越剧烈,到最后,似乎痛的连呼吸都变为了奢侈。

一个不支,我猛地倒在地上。

“耶律逐原…我恨你…”我抬起头,咬着牙对他道。是你…逼我杀死了我的朋友…你这个刽子手…我不会原谅你,不会…却见他嘴唇微张,一脸惊惶地望着刚刚站的地方…我喘着粗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里,竟然汪着一摊血。

“庄绮君…”他似乎呆了,愣了很久,才一步一步地向我慢慢地走过来,“你…你怎么了…”蹲下身,想要查看我的状况。

我憋着一口气,猛地挥开他欺近的手,“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不要碰我!”然后,想要使力地站起身来…

“啊…”然而,腹内的剧痛又让我狠狠地跌回了地上,流失了所有的力气,只能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意识,越来越不清明…“绮君,绮君…”我听到耶律逐原在惊慌得大呼着我,伸出手,将我紧紧地抱进怀里,“来人哪,快宣御医,快宣御医!”那声音是如此的尖啸,充满着惊惧,划破了我的耳膜,就犹如旷野中的孤狼,孤独,而绝望。

 

第111章

那一夜,夜黑如磐。但耶律逐原的怒吼,宫人惶恐与惴惴难安的表情,女官们走上走下端出去一盆盆的血水,却充斥着了整个大遥的后宫;我强咬着牙忍着一阵阵剧烈的痛楚无边的蔓延,从额上滴下的一粒粒豆大的汗珠…都成为了我永生难忘的噩梦。

那一夜,我失去了我的孩子,就在那简陋无比,如今却被人挤得人山人海一般的小木屋里,仓猝得我甚至让我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我听到宫中的御医在向耶律逐原禀报着我的病情,他的表情是如此的慌张,他的声音是如此的颤抖。“可汗…这位小姐的心气郁结,本已有气血不足之症,所以导致了现在的滑胎。胎儿…定然是保不住了。可是如果不能立刻为其止血的话,恐怕连她的性命也…”

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耶律逐原的脸上,似乎显出了一抹惊恐的神色。

“可汗,一个中原女子,没了也就没了…”一旁,刚被册封为大阏氏的鲁尔正在好意的劝慰着他,可刚近他的身,就被他大掌一挥,“啪”的一个五指印印在了鲁尔粉颊上。

“滚!”我听到耶律逐原的怒喝,他手指着门外,压抑着全身的低落情绪。

鲁尔捂着被打得偏倒在一边的脸,抬起头,眼神愤恨与怨毒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句话不说,转身带着自己身旁的宫女,离去。

很奇怪,明明剧痛让我如此难以忍受,腹内那种如绞一般的疼痛,那种感觉生命在我身体里流逝的疼痛足以让我恨不得能立刻死去,却在看到耶律逐原那落败的表情时,我竟有一种想笑的感觉。

耶律逐原,你相信报应吗?也许,这就是你的报应!

你曾经是如此的渴求我能为你生下一个孩子,他来了,如你所愿,可是,却也恰恰是你,亲手扼杀掉了他稚嫩得甚至还未成型的生命,也亲手斩断了我与你之间那唯一的一点联系。

看着你一步一步向我踱来,看着稳婆摆弄着我棉被下的身体,听着御医向你战战兢兢禀报我现在的状况,你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悔意。

这丝悔意,却让我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也许,这个孩子的到来和失去,为的就是要报复你!

不自禁的,我笑了,扼不住地笑了起来。却在笑的同时,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某种东西在迅速的流失。

我的体温在越来越冷,我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浑浑噩噩间,我听到耶律逐原的大吼声,尖利,绝望,却饱含着沉痛,萦绕在我的耳畔。

“绮君,不要…你千万不能有事…是我不好,我明知道你想避孕,却让人点燃了和麝香味道相仿的安眠香,是我不好…我早就应该注意到你的异常…不过没关系,绮君,我们来日方长的,对不对?将来…将来我们一定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绕着你我,娇声的唤我们父皇和母后的…绮君,我现在…只求你不要有事,不能有事…”

我听着他的话,却感觉像坠入了七里雾般,分不清是现实亦或幻境。

只是感觉好累,好想闭上眼,睡一觉…

“绮君,”在意识完全沉下去的时候,我却真真切切地听到耶律逐原的狂吼,他拉着我的手,似乎有什么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手指向下滑落,濡湿了我的整个手臂。

“庄绮君你听着…我不许你有事,你听到没有!不许死!你如果死了,我会发兵,我会攻楚,就算穷尽大遥的最后一兵一卒和我的性命,我也誓要杀尽所有的楚人,用他们的血…为你陪葬,你听到没有!”依旧是如此的霸气。

我于是又笑了。为了他这样的霸气,也为了他的无知与幼稚。

耶律逐原,你当你是谁?你只是一个人,平凡的肉体凡胎而已。你凭什么认为因为你是帝王,就可以掌控着别人的生死?

而这一次,我不想再听你的威胁,我已经…听得够多了!

然而,虽然我如此作想,但在经历几番浮沉与煎熬过后,我终究还是睁开了眼睛。

我知道,我没死。

因为耶律逐原利用自己手中无上的权力,霸道地将我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看着满屋子站是黑鸦鸦的人头,看着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憔悴的神色,和他们在看见我清醒过来时那欢呼雀跃的神情,我就知道…

原来,拥有权力,无上的权力,就真的能够掌控一个人的生死。

耶律逐原他真的做到了。利用手里的权力,威逼着每一个为我看病的人,想尽了一切的办法,终还是将我拉了回来。

可是,这又如何呢?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绿萼与王雷的死,也不会忘记他…只是我的敌人。

在上好的极品补药的作用下,我虚脱的身体好得很快。不久,便又能下地活动了。但我却对耶律逐原采取了不闻不看不理的态度,任凭他天天在我的房间里来来去去,或坐或站,或躺或睡,甚至有时他会拥抱着我入眠,但我自常心以待。

我知道,耶律逐原现在对我不明朗的态度,让宫中凭空地多出了许多的流言蜚语。这点,从每天来来回回的宫人眼底的一丝怨愤就可见一般。我知道,外界对于我有种种无端的猜测和中伤,甚至可能已引来了许多有心人士的注意的目光,可是,我仍然平淡若定。

因为,我不爱他,所以这些流言,这些伤害,于我无益。

终于,寒冷的冬天,过去了。

而遥与楚国之间的战争,也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

过完了遥历的春节,当大遥的天空迎来了早春的第一缕阳光时,耶律逐原终于决定——御驾亲征,平定楚国的进攻,继而挥军南下。

消息,自是瞒我不住的。特别是可汗亲征,是举国上下的一件重大事件。所以,在耶律逐原宣布这个消息之后的一个时辰内,这个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

所以,当耶律逐原再次踏入我的房间之时,我终于忍不住地,终于向他开了口。

“你…为什么要应战?”

他淡淡地睨了我一眼,下巴一紧,垂下眼敛,“时机已到。”平静地应了我一句。

我的心却因为他这淡淡的一句话而骤然一紧。

“什么‘时机已到’?”我压抑着心底的慌乱,问他,“莫不是…楚军出现了什么变动?”

“…”耶律逐原听了我的话浑身一震,却默然不语。

见他的表情,我的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你…是不是陆奇轩出了什么事?你们…把他诱到了伏击圈?还是…你们已经杀了他?”这是我猜测的,最坏的结果。

面对我的问话,耶律逐原依然沉默,但眉头却皱在了一起。

“不相关的人,你不必这么在乎。我说过,我才是你的夫。”他看着我,平静地开口,“待我此去平定大事以后,将会立你为遥国的阏氏。你只要安心待嫁,就好。”

“耶律逐原!”我大吼一声,看着他淡定的样子,坚定地道,“我要知道,你把陆奇轩怎么了?”

“…”

“你回答我!”

在我咄咄相逼之下,他的神色终于浮出一抹怪异。“你…就真的这么在乎他的生死?却一点也不关心,和你有肌肤相亲的人即将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