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空乘也请大家都坐好,说明是有位乘客突然发病,他们会联系医疗人员。幸好此时飞机只是在排队,还未起飞,临时调整。

“哎,那是你的业务范围。”容瘦云和容细雪都站了起来,让开好叫周锦渊出来。

周锦渊一听是有人昏迷了,赶紧解开安全带,“我先去看看。”

空间狭窄,现在就没必要一起去了,有事自然会叫他们。

周锦渊大步往前走,果然看到过道上有一名花白头发的男子被放平,人事不省,旁边有一大滩呕吐物,两名空乘正在看护,翻找他身上是否有急救卡之类,并呼唤他的姓名。

另一名空乘看见了周锦渊,则立刻想要制止他,“先生,请您坐好。”

“我是医生,让我看一下。”周锦渊知道机场有医疗急救中心,飞机还没起飞,急救人员很快就能赶过来,但谁也不知道患者得的是什么急症,是否需要珍惜每一秒黄金抢救时间。

那空乘有些犹豫,因为她刚刚还亲眼目睹周锦渊和人打打闹闹,分明是个活泼的青少年啊。

但此时周锦渊脸色大不一样,直接将她拨开,蹲下来看患者,她竟生不起反对的心。

只见这发急病的患者满面冷汗,口唇青紫,牙关紧咬,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那两个空乘没翻到急救卡或是药物,紧张地道:“好像是心肌梗死,现在呼吸和脉搏都快没了……”

周锦渊也探了一下鼻息和脉搏,确实几乎摸不到脉了。

他面色凝重,接着去探患者的颈上的人迎脉和足背上的趺阳脉。这就是张仲景说的三部诊法,若手上的寸口脉无脉了,还能以这两个部位探病人情况、生死。

平时医者是简化诊法,独取寸口脉。但张仲景也说过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寸口是腕部桡动脉,人迎是结喉旁颈总动脉,趺阳脉是足背部胫前动脉。

幸好,患者其他两处还有脉。

空乘看周锦渊东摸西摸,都摸到脚上去了,又急了,忙道:“不好意思,您真的是医生吗?我们的急救人员很快就到了——”

“嘘。”空乘看到周锦渊的耳尖竟是动了动,像是听到了什么,忍不住闭嘴盯着看。

只见这少年把患者的头抬高,不知摁了何处,将紧闭的牙关开启,手指伸进了患者口中,竟是从那口里掏出满满的痰液来!再抠一抠,居然还捡出几粒碎牙!

空乘和旁边座位的乘客都惊了,看着那碎牙,更有种自己的牙都发酸的感觉,这得是多痛苦,才把牙都咬碎了啊!

到这时,空乘这才彻底相信少年真的是医生。

周锦渊毫不介意手上的污秽,将患者口腔中堆积的大量痰液都掏干净。

旁边有乘客立刻递来纸巾,他擦了擦手,再在患者身上也摸索了一下,却没找到自己想象中的东西。

周锦渊皱眉对空乘道:“不是心肌梗死,而且患者有糖尿病,从症状来看,可能是糖尿病高渗昏迷,必须立刻补液,你们有盐水吗?能喂就喂点。”

他们都找过,患者身上没有急救卡,也没有任何药物。

一般来说,糖尿病患者会携带胰岛素,虽然不知道患者为什么没有,但周锦渊从患者的症状、体征,再与脉象合参,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诊断。

空乘都是经过医疗急救培训的,但一时也没分清这名患者的真正病因,确实有些像心肌梗死。

再则,糖尿病高渗昏迷本就属于少见的严重急性并发症。又因为起病隐匿,容易被忽视,等发作起来已经很严重了,发病率低,死亡率却很高。

周锦渊说完,已把随身携带的针具拿了出来。

“咦?这是……针灸吗?”空乘惊讶地道。

刚才周锦渊为了方便她们理解,说的都是西医名词,现在忽然把针具给拿出来,叫一直以为他是西医的人都愣了。

“嗯,我是中医。”周锦渊现在没法也来不及煎中药,只能先用针灸回阳救阴——从中医的角度,他辨证为阴阳俱脱,情况实属危急。

不过就算如此,此时已无人有质疑之心,按他说的招办。

只见周锦渊几针下去,患者呼吸都明显了许多,喉中还有嗬嗬痰涌的声音,然后自行吐了出来。先前周锦渊正是听到了这声音,才将患者的牙关启开。

空乘一喜,再次呼唤患者的姓名。

“不用叫了,现在还无法完全清醒,只是暂时缓解他的病情,得用药。”周锦渊道。

“嗯嗯。”空乘看他一眼,之前还觉得像是青少年,可刚才周锦渊诊断、施针的样子,果断利落有气场,年龄感瞬间又模糊了,显得特别帅……

不多一会儿,救护车已经直接开到了跑道上来,周锦渊跟着下去。

急救人员被告知过有同行在场急救,判断患者有糖尿病了。

他们用现有仪器一检查,虽然现在没有实验室检测指标,但症状和体征十分相符,初步诊断的确是糖尿病高渗昏迷,不敢耽误,赶紧给挂上生理盐水进行补液。

这患者身上还扎着针呢,急救人员看了看那位年轻的同行,“哥们儿,你是中医?可够果断的啊。这针要不先取了吧,我们这就送市立医院去了。”

“送市立医院?针要再留会儿,到医院会有人取的。”周锦渊听罢,稍微放心,松开眉头道。他本来都想不上这趟航班,跟着一起走了,怕病人救不回来,现在却变了主意。

急救人员觉着他说得是医院护士能取针,应了一声,争分夺秒地狂飙而去了。

他们到了市立医院,一停车就有人接应。

这里急救人员也来过不少次了,可唯独这一次情况很不一般,按理说,现在应该赶紧送去检查,降低血糖,控制病情吧。

可市立医院的人一接到人,立刻有人端了一碗中药过来,要给患者灌下去,同时还有人拔针,俨然是十分紧急的样子。

机场的急救团队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搁在中医院的急诊中心,也很少见这种急救吧?

——没错,中医院也有急诊,虽然很多时候都十分冷清,而且也少不了西医手段。

脑海中忽然回想起那个中医的一句话,到了市立医院自然有人取针……

难道,是他安排的?

这个答案,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因为患者不多时就已清醒。

.

彼时,那架飞往海洲市的飞机已经起飞了,比预定时间要晚了一会儿。

周锦渊一回机舱,就有乘客带头给他鼓掌,还有人嚷着:“年轻人,你是中医?没想到中医也可以急救啊!”

离得近的都看到了周锦渊的所作所为,有人还录了视频呢,西医急救见多了,但中医急救还是第一次看到。

“当然可以了。”太多人认为中医见效慢了,周锦渊不厌其烦地解释,如今针灸临床都不是很景气,但对中医来说,经典手段就是先针灸扶危,再下汤药。

“这样啊,我老觉得看你眼熟的咯?”

这航班是瀛洲飞海洲的,要是有住在海洲的,那看周锦渊眼熟完全不奇怪……

“咳咳,可能见过吧。”周锦渊也不好说:您还记得朋友圈刷屏的那个飙轮椅的大夫吗。

他对鼓掌的同行乘客们抱拳致意,看得大家又忍不住轻笑,又飒爽又怪可爱的。

周锦渊坐回自己的位置后,容细雪问了一句。

“病情不是挺危急的吗?你不跟着去了?”

他还认为以周锦渊的脾性,会跟车一同去医院,已做好了帮他改签机票的准备。

“我打了电话给市立医院的一位伯伯,拟了药方,他们会煎好药等着的。”周锦渊说道。

和在海洲不同,在这里,周家还是有些名气的,市立医院的好几位专家、院领导也都认识周父,更了解。所以,那里有人充分信赖周锦渊,会采纳他的方子。

周锦渊拟了一剂四逆人参汤,可以回阳固阴,按他的推测,喝下药后至多十分钟便能完全苏醒,而后诸症皆平,脱离危险。

“您好,请问您要喝点什么吗?”空乘走了过来,语气温柔地询问周锦渊。

“不用了,谢谢。”

“能问问您的姓名和单位吗?”空乘不知怎的,脸还有些红,“我这里要记录一下……”

周锦渊:“可以啊,我叫周锦渊,工作单位是海洲市三院中医科。”

“您看起来真年轻。”空乘欲言又止,期待周锦渊说点什么的样子,周锦渊也没get到。两人对视三秒,空乘尬笑两声,默默转身走了。

前排的女乘客就没那么含蓄了,转过身问:“你是三院的?刚才好厉害啊,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周锦渊立刻热情地道:“谢谢。你找我直接挂我的号就行,从我们公众号可以看到门诊时间,不用提前联系的!”

女乘客愣是看不出他来真的假的:“…………哦!”

……

……

周锦渊复工的第一天。

“新年快乐。”这还未出节,周锦渊和同事互道好,他看到同事在摆弄红色的横幅,问道,“这什么啊?谁要来参观了?”

过年他轮休去了,又不看八卦,也不知道这怎么回事。

“哎,大神,还不是冲着你来的,有个外省的医院听说你搞的大事啦,想过来参观学习。”刘淇说道。

周锦渊心里一想,哈哈一笑道:“是哪个康复医院吧?”

他给曲观凤做的康复,不是搞得很多相关机构不停打探么,还催着他写文章。

但是光看医案,也就了解一个治疗过程与效果,如果想进一步弄懂其中的细节,非得研究中医甚至来找他本人不可。

刘淇讪讪一笑:“没有,是XX省皮肤病专科医院,他们想引进中医防脱……”

周锦渊:“……”

差点忘了,秃发的群众基础更大。

因为三院治秃发的名声越来越响亮,现在都不止是省内外病人,而是国内外病人都有,搞得最近医院还一直在强调导诊护士的外语口语问题。

这其他搞防脱的医院看到他们异军突起,当然也心下痒痒,想来观摩一下,学习经验,回头他们也可以招几个中医,搞个中医防脱门诊,蹭一波热度啊。

这还是有实力搭上三院过来交流的,各地风风火火自个儿开起中医防脱特色门诊的就更是不知凡几了。

……

周锦渊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还没多久呢,转过天来就被萧院长找上。

“小周啊,这里有一个B国L市针灸公会主办的针灸高级培训班,从海洲中医协会邀请了针灸老师,莫教授点名,你可能要飘洋过海去上课了哦!有额外费用的!”

萧院长是巴不得让周锦渊多参加各种学术活动的,好把名声再打开一点,不要每天就是秃头秃头的,像曲观凤那个案例就很好嘛!

“还有这种班?”周锦渊有纳闷,他对这些情况了解得还真不多。

他只知道国外也有很多针灸医师,他们医院来的外国病人也提起过,自己的城市里有针灸,具体什么样他却不了解,也不知道海洲中医协会还需要参加这种活动。

萧院长说:“当然,如今这海外针灸从业人员也有几十万人之多呢。为了进一步推广,也时常也会有海外的教学义诊活动,并接受海外针灸医师来进修,或者像这样的,接受邀请,赴外授课。”

针灸在海外很多国家都有普遍应用,很多大学还开展了针灸专业,针灸科,培养针灸医师,有的地区会要求针灸医师每年进行一定学时的继续教育。

继续教育的形式可以是各种学术讲座、学术讨论等,当然也包括这样的针灸培训班,这是他们当地的针灸公会主办的。

而中医协会派过去的,除了被莫教授点名的周锦渊以外,都是有教职在身的,要么是海大医学院的,要么就是中医药大学的。

“说起来,不知道你了不了解,现在西方的针灸从业人员多用‘软针灸’,追求无创痛,用来治疗疼痛相关疾患是最多的——像这次你们的主题就是针灸痛症培训。取穴和我们不一样,找到刺激点,压痛点就行,也不讲究经络。”

周锦渊有点替人着急:“不好吧,那效果怎么能一样,他们是懒得背经络穴位吗?

“不就十二经脉、十二经别、十五络脉、十二经筋、十二皮部外加奇经八脉,单穴、双穴、经外奇穴、要害穴七百多个穴位……配合起来多好用啊!”

作者有话要说:患者:昏迷中感觉有个神仙来拯救我,他摸了我的jio又抠我的嘴

第39章

“哈哈哈哈哈, 你说的这也算是原因之一吧!”萧院长笑道。

海外针灸应用于各种疼痛症较广泛,但也正因为主要是疼痛症, 西方针灸医师普遍对针灸的手法、穴位、经络不太重视。

反正即使在穴位旁边针刺, 以浅刺、弱刺激、经皮电刺激等方式, 都能产生镇痛效果,何必取穴那么准呢。

所以说, 西方针灸是相当华夏传统理论的。

“我明白了。”周锦渊听完萧院长的介绍,也不觉得奇怪了。

国内研究手法、穴位、经络等很多, 但是未能科学化、标准化,不好去量化手法操作。目前,针灸医师的水平对效果影响仍是很大的。

比如周锦渊,现代已经有远红外线、磁、电等各种应用于针灸的器械, 但周锦渊还是使用传统针灸, 不是他固步自封,而是因为对他来说,手法配合穴道经络, 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再加上文化差异,海外从业人员自然很难理解。

所以现在华夏也在继续深入研究,尤其是量化研究, 这样才能推广理论,得到更多临床研究。

二者也是相辅相成, 去推广才有更多人感兴趣来研究它,完善它的现代理论,也是为什么莫教授会推举周锦渊出去。

“反正出差的事就是这样了, 手续会有人统一办理,一共待十天左右,下个月就出发,你手头的病人要提前安排好,再准备翻译一点病案,提前发给莫教授看看。”萧院长说道。

“这么急吗?”周锦渊有点吃惊。

“这不是就等你了么。”萧院长大笑,周锦渊去是莫教授点名的啊。

莫教授本人虽然不会参加这个规模的授课,却是推荐了周锦渊。但周锦渊入会才没多久,活动是早就定下来的,别人可早就准备好了。

周锦渊也只好点头了,回去加加班,赶出来。

……

周锦渊出去的时间里,手头需要持续治疗的病人他有两种托付方式,要求不高的交给刘淇,高点儿的就请毛医生和谢主任帮忙。

还有一个曲观凤,幸好曲观凤现在需要的针灸频率与刺激性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高了,周锦渊给他做了下一个阶段的治疗规划,他离开前可以针刺一次,中间的两次针刺用熏洗代替。

刚好这次容细雪从老家带了很多好药材来,市面上是买不到的,周锦渊从里头选了一些,配好药。

“这些,拿好了,方子和以前的稍微有些不一样,注意项目我写在卡片上了。”周锦渊把药递给了曲观凤。

“你的诊所什么时候开?”曲观凤问了一句。

周锦渊一直没有主动和自己的病人们提起要开诊所的事情,因为觉得萧院长很体谅了,这诊所刚开的时候又还没开通医保,没必要把病人拉去。

也不知道曲观凤怎么知道的,既然他知道了,那曲庆瑞他们估计也都知道了。这其实倒还好,因为以前他们也不在三院看病,曲观凤是特例,其他人也就来做个推拿什么的。

“地方已经定了下来,选在附近有居民小区的地方,就名字和装修风格和我朋友打……吵了好几次。幸好现在手续还挺好办,比以前简单多了,所以也快了。”周锦渊乐观地道。

装修风格一切从简,那地方以前本来就是个诊所,所以不用大的变动。而且定下来的风格也不像很多中医诊所那样,仿佛皇宫一般,毕竟他们也没那么多钱……

“叫什么名字?”曲观凤问。

周锦渊:“呃……小青龙中医诊所……”

曲观凤:“???”

周锦渊讪讪一笑,他和容瘦云互殴了好几次,最后决定投飞镖,把一堆医书、佛道经典摊开,扎中哪个就是哪个,非常公平。

最后扎中了,小青龙汤……

曲观凤听罢久久沉默不语。

“你没有考虑过开办大一些的医疗机构吗?”过了会儿,曲观凤才从这个名字中回神,问道。

如果周锦渊愿意,他知道海洲甚至有很多人愿意出资,都不需要周锦渊出钱。

周锦渊现在要办的,一听就是小诊所,选在小区附近,主要针对的人群也很明显。

周锦渊:“大一些我怎么顾得过来?我怎么保证有足够多像我一样优秀的医生?”

曲观凤:“…………说得也是。”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周锦渊的自信了,虽然对方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人有点无语,但你也只能承认他说得对。

中医难以诊疗标准化,如果周锦渊想对所有病人负责,人手是个问题。他有自己的角度,和那些企业家之类的不一样。

“嘿嘿,我还印了名片,先给你一张吧。”周锦渊把抽屉拉开,里头是十分简陋的名片,没有什么设计,白底黑字,印着诊所名、地址等信息。

“这是你的笔吗?”曲观凤忽而问了一句。

周锦渊一看,他抽屉里就放了一支金色的笔,这是之前他回瀛洲时,在机场遇到的一名白化病男子落下的。

“不是,这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落下的,长相都不知道,我就拿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还给他,因为我觉得这笔看着好像还挺贵的。”周锦渊把那笔摸了出来。

“这是B国一个品牌的,纯金的,国内还没有门店。”曲观凤一看那笔就觉得不是周锦渊的风格,所以顺口问了问。

“我看看。”他拿过笔仔细一看,“这里刻了字,说明是定制版,如果询问品牌方,他们应该知道谁是笔的主人。你不是要出差去B国吗?如果你想归还,不妨去问问。”

周锦渊仔细一看,果然某处有十分小的刻字,还是汉字,好像是个仙字,之前他都没有注意到,“还真是……那我就把它带上,到时候去找找。”

本以为很难再见到,他连对方的脸也没看清,那天机场人还特别多,没想到竟还有机会。

……

协会派去上课的加上周锦渊一共是六位中医,都是擅长针灸的医学院老师,资历不像莫教授、黄中文那么深,但也都业务精湛,否则进不了协会。

毫无疑问,周锦渊是里面最年轻的一个,也是唯一没有教职的,按理说应该格格不入。但巧的是,这几位之前都来听过周锦渊的学术研讨讲课,对他很是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