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宜萱盯着湖畔看了半晌,便侧脸问金盏:“我记得这里停泊着一叶小舟,怎么没了?”

金盏也是万分疑惑,盯着那湖边用来泊船的木桩子,却不见小舟何在。

这时候,星徽笑着指着莲叶深处,道:“郡主瞧那边,似乎是三阿哥。”

宜萱凝神去瞧,那莲叶层叠之处,莲花袅娜之下,一方小舟徐徐飘荡,而那小舟之上的,可不就是弘时那小子吗?!宜萱有些嫉妒,本来她也想着等到莲花盛开的季节,便去湖山泛舟采莲,可惜李福晋把她看得死死的,莫说是泛舟了,连靠近湖边也不许!!

宜萱正想发作,却瞧见小舟上并不止弘时一人,还有那个方才从宜娇堂里出来,奉了阿玛之命,去请石医士的那个叫绣颜的侍女。

只见弘时信手摘了一朵半开未开的羞涩莲花,递给了一样羞涩的绣颜…

“额…”宜萱有些黑线,“这个臭小子,居然在泡妞??”

 

四十二、四爷决断(下)

 “这个臭小子,居然在泡妞??”

“郡主说什么?”星徽满面疑惑。

“没什么!”宜萱语气冷淡地道。弘时这个兔崽子,他才多大,嗯?!居然就这么花花了?!这还得了?!——某人似乎全然忘了,方才她还在拿绣颜来打趣弘时呢!

星徽笑着道:“李福晋调教的人,三阿哥似乎很喜欢。这样一来,不是很好吗?”

“很好?!没错,是很好!!”宜萱气冲冲跺了跺脚。弘时很喜欢绣颜?不错,瞧着的确是很喜欢的样子!不过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弘时只是瞧上绣颜长得漂亮了而已!!她可不会认为,弘时会对绣颜一见钟情了!!

怒哼了一声,宜萱怒横双眉,对星徽道:“子文,麻烦你在这儿盯着他!我先回宜娇堂了!!记住,盯好他,免得他乐不思蜀了!!”

星徽摸了摸鼻子,道了一声“好”。

才刚走出湖边不远,金盏便蹙着眉头,轻声开口道:“格格,奴才多一句嘴,您和徽三爷走得也太近了些。”

宜萱神情一顿,随即正色道:“你不要胡思乱想!!”

金盏道:“奴才当然相信格格不会做那种事情,但是徽三爷到底太年轻了…而且,徽三爷的举动…”

宜萱立刻道:“年轻人的确容易犯糊涂,等两年,他娶了妻子,便好了!”

金盏只长长叹了一口气,“但愿吧…”——这种事情,对女子伤害永远大于男子,她只是不愿意看到格格名声受损,也但愿徽三爷不要做出损伤格格名声的事情。

“阿玛万福,额娘万福!”

宜萱回到宜娇堂,看到雍亲王与李福晋同坐在暖阁昼榻上,相距咫尺,神情也颇为亲昵,不由唇角都弯了。

李福晋看着女儿打趣的神情,老脸通红,只得虎着脸训斥道:“你这丫头,这么重的身子了,方才又跑去哪儿胡闹了?!”

宜萱自然不能告诉自己额娘,她和自己小叔子闹了暧昧,便道:“女儿只不过不想打搅阿玛和额娘谈心罢了!”

方才她进宜娇堂的时候,石医士刚好退了出去。而此刻阿玛表情轻松带着几分欢愉,便晓得他是为额娘胎相安稳、身子康健而放心。

“咳咳!!”雍亲王老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便咳嗽了两声,忙转移话题道:“弘时去哪儿了?”

“这个嘛…”宜萱眨了眨眼睛,凤眸笑得娇俏,“和绣颜泛舟湖上,快活得都乐不思蜀了!”

雍亲王眉头一皱,有些不悦:“绣颜是谁?!”

李福晋面容有些尴尬,她小声地提醒道:“爷不是叫妾身给时儿调教个丫头么…”

雍亲王立刻神情舒展,随即颔首道:“时儿长大了。”——既然是李氏安置的人,那便没有不合礼数之处了。

“额…”宜萱有些郁闷,她还以为四爷爹会好好教训一下弘时那个花花肠子的臭小子呢!!

雍亲王捻动着手上的蜜蜡佛珠,看着李福晋道:“本王此来,是特意要接你回府的。”

李福晋一愣:“如今都入夏了,爷不是很快也要来圆明园避暑了吗?”——算着时日,只怕不消几日,四爷便要带着家眷随御驾来到这里了,所以她又何须费那些折腾,直接等爷来了,她再搬去圆明园不就行了?

雍亲王面色沉重地摇摇头道:“今年御驾不会来昌平避暑了。”

宜萱也大为吃惊:“怎么不会不来了?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雍亲王凝重地道:“川陕一带闹了大旱,只怕今天是要颗粒无收了。”

旱灾,在古代,这是天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宜萱只能叹一口气,道:“朝堂的事儿,女儿不懂。只是额娘她还不满三个月,胎相正是最不稳固的时候,着实不宜舟车劳顿。”

虽然额娘很烦人,她打心眼里,她不希望额娘离开。且不说,额娘是否会遭到王府里其他人的暗害,单看额娘的年纪,就是必须要仔仔细细照顾,决不能有丝毫差池。

李福晋看了看目光坚定的女儿,又看了看沉默的四爷,她低头选择了沉默。她感情上自然是想和四爷回去的,但理智上明白,现在的她留在昌平会更安全一些。况且,萱儿的身子已经有八个半月了,她怎么能放心离开?!

见阿玛额娘齐齐不做声,宜萱有些焦急,她这些日子,每日与额娘同宿一榻,夜夜修习月华吐息诀,才能够保证额娘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健康。饶是如此,李福晋的身子,也顶多跟三十四五岁的健康妇人差不离,也终究在身体素质上是高龄产妇。可随着月份越大,胎儿对母体的消耗就越重,若是没有月华灵力一日日的滋润…宜萱着实害怕,自己的额娘会出现什么意外!!

“阿玛,让额娘暂时留在昌平吧!要不然女儿不放心!”宜萱一双莹润的眸子,直直望着自己的阿玛,满是恳求之色。

雍亲王缓缓吸一口气,目光凝视着李福晋,“你的意思呢?”

“妾身…”李福晋犯了踟蹰,她这一身,都没有违拗过四爷的意思,如今她也不愿违拗,便道:“妾身听爷的安排。”

“阿玛——”宜萱目光哀求地看着雍亲王。她知道自己额娘三从四德惯了,向来都是听阿玛的。

忽的,雍亲王露出几许宽慰的笑容,他指了指旁边的嵌螺钿的剔红圈椅,“身子都那么沉,坐下说话。”

宜萱飞快一屁股挨上去,欢喜地问:“阿玛是答允女儿了?”

雍亲王笑看着李福晋:“萱儿既然这般放心不下你,你就在这儿再住着一个月吧!等你足了三个月,胎相稳固了,本王再来接你回府。”

李福晋也终于舒展眉梢,露出柔和清婉的笑容,嘴里只轻轻道了一声“是”。

雍亲王看着如今眉目温婉的李氏,不由想到了还在宫中阿哥所的日子——若说年氏是个容颜秀婉的女子,那李氏便是心意柔婉。所以即使李氏容颜不比当年娇嫩韶华,依然在他心中占据着牢不可破的一角。

四十三、四爷决断(下)

 其实雍亲王自打听小梁子禀报说李氏有孕了,心中万分惊喜之余,也早有决断。暂留在昌平,于李氏而言,是最好的安置。

他何尝不明白,嫡福晋对李氏并不好感,若是以前倒也罢了,可自从她上折子请封弘时为世子,嫡福晋便更大力拉拢年氏,打压李氏。为了后院的安稳,只要嫡福晋别太出格,他也只能睁一只眼。可自打嫡福晋那日那般欺侮萱儿,才叫他不能再继续放纵下去了。

如今雍亲王满腹心思都放在朝堂,着实分不出太多的心思管束后院。而李氏却在这个时候有孕了,能添一子,他固然极为高兴。可他更希望,李氏母子平安。而此时,昌平的确比京城安全,萱儿的皇庄也的确比雍王府更叫人放心。

且他也看得出来,李氏舍不得萱儿…

雍亲王目光温和看着女儿,这是被他自幼就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可偏偏却接二连三遭受那么多欺侮和算计!!先前纳拉星德之事,已然是豆腐掉灰里,吹不得、打不得!很是叫性情强硬的雍王憋了一口火气,随后萱儿被迫离开糟心的净园,来到昌平养胎,没过几天安稳日子,竟然又险些被冷箭暗害!!!

转瞬,雍王的脸色已是寒若冰山,眸子中藏下杀意,道:“老九家丫头的事儿…你暂且忍耐一时,日后阿玛自会叫她付出代价!”

宜萱如何感觉不到阿玛那所极力隐藏的杀意,只是心中却觉得无比安慰,便微笑着柔柔应了一声,又道:“阿玛只管以大事为重,女儿等得起,不急在一时。”——日后他登极九五,害怕没有修理毒蛇老九和他那小毒蛇女儿的机会吗?所提,她不会着急。

雍亲王含着几分欣慰,微微颔首。

雍亲王陪伴李福晋及一双儿女在宜娇堂用了午膳,方才要起身回程,却嘱咐弘时道:“你也留下来,明日再回王府。”

弘时听了,顿时笑逐颜开:“是!多谢阿玛!!”

宜萱瞅着那臭小子欢喜地恨不得蹦起来的样子,有些气恼,你是真想你姐姐我和你额娘,还是舍不得新得手的美娇娘啊?!!这个欠揍的小子!!

送走了雍亲王,李福晋特意把绣颜叫到身旁,仔细端量着她那张娇羞的俏脸,笑容愈发和蔼了,李福晋柔声道:“既然你如此合时儿的心意,我就放心了。打今儿起,你就去弘时身边伺候吧。明儿也跟着他回王府去。”

绣颜已然羞红了脸蛋,她连忙跪下,推辞道:“奴才、奴才还想多伺候您些日子。”

李福晋笑着摇了摇头:“我一时半会回不了王府,这些日子,你要好生照顾弘时。”说着便指了二个小丫头,以后专门负责伺候绣颜。

李福晋语气虽然和蔼,但显然已经是下定了主意,绣颜便磕了三个头,谢了李福晋恩典。

绣颜已经退了出去,宜萱撇嘴道:“额娘,您也太惯着时儿了!”

李福晋立刻收敛了微笑,怒瞪着双眼,斥道:“我是太惯着你了才是!!你这丫头,方才当着你阿玛的面,也敢打趣起我来了!!真是愈发不像话了!”

宜萱讪讪,一回到宜娇堂的时候,她的确忍不住戏谑了那么几句。连阿玛都面露尴尬,更何况是素来脸皮薄的额娘呢?

李福晋用自己葱白似的食指狠狠戳着宜萱眉心:“你都是要做额娘的人了,怎么愈发小孩子脾性了?!幸亏你阿玛宠溺着你,不跟你计较!!否则有你好受的!!”

宜萱被戳得脑门子都生疼了,阿玛的确不计较,可您老人家还真是小心眼儿啊!!宜萱暗暗吐槽,但是脸上却一副我有罪、我认罪的姿态,方才叫李福晋稍稍消了气。

宜萱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额娘最近脾气越来越大,这根本就是孕妇综合症啊!在阿玛面前,她是温柔顺从,阿玛一走,她就暴露出本色来了!!宜萱顿时内牛满面,我特么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啊!

“还有!你说你看见弘时到湖上泛舟?!!”李福晋突然想起了这点。

宜萱“哦”了一声,茫然地点了点头。

宜萱这副呆萌的样子,反而叫李福晋怒不可遏,又狠狠戳着宜萱的脑门子,吼道:“你这丫头!!忘了我怎么连番警告你的?!叫你不许去湖边那种危险的地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又不是不晓得自己和五行跟水犯冲,居然又跑到湖边去了!!你是要气死我不成吗?!!”

宜萱内心泪花滚滚,额滴脑袋瓜子啊,一定肿了…

宜萱遭受前所未有的磨难,而纳喇星徽却已经跟在雍亲王的仪仗,回到了雍王府。

纳喇星徽回望着昌平所在的北方,笑容温吞:“看样子王爷终于下定决心要磨砺三阿哥了…”——否则不会让三阿哥放下一日的功课,留在皇庄陪伴李福晋和郡主。

之前川陕亢旱,随之是蝗灾,不消半月,流民百万,饿殍千里。西北尚有策妄阿拉布坦战事不休,西部的山西、陕西、甘肃三省,又旱灾蝗灾掀起,可谓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所以避暑之事,自然是要取消的。

雍亲王眉头沉重:“但愿本王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自然!”星徽笑容款款,“待到三阿哥归来之时,必然脱胎换骨。”——性情上,就是要趁着三阿哥尚未成年,才能用最小的代价扭转过来。他并不担心三阿哥承受不了这种磨砺,因为他记得——记得清清楚楚,那日三阿哥听闻自己的亲姐姐遭人暗杀之事,那眼中的杀意,不啻是一头被激怒而苏醒的狮子。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要彻底唤醒三阿哥心中的那头猛狮。

“介时,由你去昌平皇庄告知萱儿和李氏,要让她们知道,弘时只是去山西看一看民间疾苦。”雍亲王面色冷冷道。

星徽打了一个千儿,“是,这点小事,子文自会处理好。”看看民间疾苦?的确也算是,只是不只是“看”罢了!更是要切身去感受一下,什么是疾苦。

四十四、公府妾斗(上)

 “什么?你要我把你发落去浣洗院?!”

勇毅公府的后院里,大格格星月的闺房中,星月颇为惊讶地看着这个姿容出众的戚氏。

戚氏盈盈做一个万福:“是!奴才想去浣洗院。”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星月瞪大了眼睛,“要知道在这个公府里,浣洗院的差事是最苦的!尤其到了冬天,可不会给你供给热水来洗衣服!你要是去了,一个冬日下来,一双手,可就不是纤纤玉指了!”说着,星月瞥了一眼戚氏那一双白皙柔嫩的柔荑。

戚氏满是自信地微笑道:“大格格请放心,奴才会在冬日到来之前,从浣洗院自己走出来。”

“哦?”星月挑眉,看样子戚氏已经想好了计谋了。既然如此,她便看戏就是了。

戚德容被宜萱送给星月做侍女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这段日子里,戚氏也不只是在星月身边坐一个侍女,她早已摸索清楚了国公府内的情况,自然要出手了。

星月又道:“住在芜园的秦姨娘…你要不要去跟她接一下头?”

戚德容笑着摇了摇头:“秦姐姐性情太过温顺,自打住进芜园,便没有动静,怕是已经认命了。所以,奴才觉得还是不要去打搅她的清净为好。更何况,郡主吩咐过奴才,进了国公府,就只当和她不认识。”

芜园。

这里是国公府最偏僻的小院儿,且十分荒芜,比之禁足郑姨娘的佛堂还要破落几分。而如今伺候着秦姨娘的也只有宜萱赏赐的朝颜、夕雾两个丫头。

二人是包衣出身,虽然小选落选,被赐到雍王府侍奉,又被四福晋赏赐给和硕格格为侍女。原想着,能够侍奉郡主,也算是不错了。可没想到,郡主竟将他们转赐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姨娘做侍女。若是这位姨娘得宠还罢了,偏偏是个只会闷在壳里的性子,害得她俩也跟着吃苦受罪。

夕雾早已是怨怼声连连:“朝颜姐姐,等郡主回来了,咱们可得去求求情,否则跟着这个不中用的秦姨娘,这辈子,算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朝颜的年纪略大些,此刻还算平静,却也难免有些自怨自艾:“谁叫咱们是奴才呢?这都是命啊!”

秦守节听着外头两个侍女的谈话,神情有些落寞。被开脸送到国公府,她不是没想过要成为额附真正的侍妾,但是额附却将她安置在最偏僻的芜园,更一脸凶狠地警告她,若是敢伤害郑姨娘分毫,必然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一瞬间,秦守节便冷到了骨子里。她原以为额附只是对表妹太过痴情,如今才晓得,这个人如此癫狂!!如此男子,绝非良人!若将终身寄与他身上,那太不值得了。

所以,她便安安分分住在了芜园中。反正自有戚莺莺,哦不,是戚德容会去对付郑姨娘。介时,事成,她便可以离开国公府,买一栋园子,置下百亩良田,膝下寂寞,还可从养生堂抱个孤儿抚养,以终余年。对于一个扬州瘦马来说,这样的日子,算得上完美了。

她看过太多有才有貌的瘦马,无不用自己的心计手段得到了夫君的宠爱,可是有几个有好下场呢?不过寥寥罢了!有的随着年华老去而失宠,孤苦不堪;有的被心计更深的正室害死,一卷席子扔进乱葬岗;更有的,手段过人,谋算倒了正室,可那又如何?大清律法规定,良贱不婚,贱籍女子不得被扶正!少不得有新的正头娘子进门,然后接着再斗,直到斗到自己咽了气!!

这样的命数,她不想要!!她情愿冷冷清清,却可干干净净!!

盛夏时节,后花园的碧桃早已谢了,只余满树葱郁苍翠。

怀里抱着几件色泽鲜艳的绸缎衣裳的戚德容却穿着一身粗糙的艾绿色葛布衣裳,没有任何花样纹饰,头上也只梳着一个最寻常的螺髻,簪着一个普通的素银簪子,两鬓垂下几缕柔软的乌发,却衬得那张娇嫩的小脸楚楚可人。

此刻她快步急行着,极为匆忙。

随即,是噗通一声,戚德容撞上了一个人,满怀的绸缎衣裳全都散落在地,她自己也跌倒在地上。

戚德容撞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才刚刚养好伤的额附纳喇星德。星德正急赶着要偷偷去佛堂瞧自己心爱的表妹,被个下人撞着了,登时便恼怒地呵斥道:“是谁这么不长眼…”

星德的叫骂声戛然而止,他看着倒在地上,姿容楚楚,梨花带雨的戚德容正揉着自己的脚踝,满是痛楚之色。

星德顿时满心都是怜香惜玉,哪儿还有火气?

“你怎么了?是扭着脚了吗?”星德急忙蹲下身子来扶戚氏,满是关切之色。

星德的样貌本就俊朗,加上如此关切而温和的语气,叫戚氏顿时脸颊泛红,戚氏眼中含泪仰头,哽咽着道:“都是奴才不好,只急着走路,竟然撞着二爷了,都是奴才该死,求二爷恕罪!”

星德见戚氏泪落如珍珠,顿时万分怜惜,他急忙道:“不怪你,不怪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戚氏目光若秋水,满是感激之色看着星德,话语柔软得几乎能将人腻死:“二爷真是的好人…”

星德心头砰然一动,忙咽了一口口水:“你是谁身边的丫鬟?瞧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雅思哈打早就决定要为次子求娶雍王之女,自然不许儿子身边有姿色出众的侍女。弄得星德以为自己那表妹是数一数二的玉人,可不曾想又叫他遇见了戚氏这等仙姿玉质的女子。

戚氏娇羞垂首:“二爷好记性,奴才原本是大格格身边的侍女。”

“星月?”星德眼中浮现出几缕厌恶之色。他打小就厌恶极了这个元夫人嫡出的星月,这个骄纵的丫头,偏生阿玛就那么惯着她!只不过好歹这二年脾气有所收敛,他作为兄长,也总不好与她计较什么。

戚氏早看得出这位德二爷不喜欢大格格这个异母所出的妹妹,所以她才宁可去浣洗院吃些苦头。

“不对呀——”星德看着戚氏那一身粗糙的衣裳,“星月身边的丫头,哪怕是三等的,穿的也是松江棉布料子的衣裳!你这身分明是粗使丫头的料子!!”

四十五、公府妾斗(中)

 戚氏见状,再度垂泪,声音愈发爱切切惹人怜:“都是奴才自己不好,粗手笨脚地,打碎了大格格最喜爱的玉杯。大格格一怒之下,便发配奴才去浣洗院了。”

“什么?!”星德顿时怒不可遏,“她怎么能这么恶毒!不就是一个玉杯吗?!浣洗院那是什么地方?从来都是安排身体强壮的促使老妈子去做活!你这样如玉一般的女子,怎么能去吃哪种苦头!!”

戚氏盈盈拭泪道:“二爷不要生大格格的气,都是奴才的错!那个玉杯,大格格最是珍稀,乃是月前她生辰的时候,郡主送给的生辰礼物。大格格说了,便是我这条命,也没有那玉杯值钱。大格格没有打死我,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听得戚氏此话,星德火冒三丈:“我还以为她这两年性子变好了,如今才晓得她跟郡主学得,竟然是愈发恶毒了!!没想到,我竟然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妹妹!!!果然不愧是西林觉罗夫人的女儿,跟她一样恶毒!!”

戚氏听得心头一惊,西林觉罗氏…不就是国公爷的原配夫人吗?额附竟然一点也不忌讳,如此当着人面便辱骂嫡母。若是叫旁人听见了…

戚氏顾不得什么,急忙捂住了星德的嘴巴:“二爷,您小声儿些!要是叫外人听见你说已故元夫人的坏话,可要招来祸患的!”——心里却忍不住道,这个额附爷,生得一副精明样儿,怎么却是如此犯蠢?!

纤纤素手,柔软芬芳,还带着女子的体温的柔荑就那么贴在了星德的唇上,星德不由心头摇曳,神情也昏昏欲醉了。此刻已浑然忘了,自己要去佛堂见心爱的表妹了。

戚氏虽然学了不少勾引男人的本事,可到底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如此亲昵姿态,叫她瞬间羞红了脸,她急忙后退了两步,面红如晚霞。

星德看着戚氏醉人的容颜,柔声道:“这里没有外人,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吗?”

戚氏心头一暖,原来德二爷是相信我,才不忌讳言语的,戚氏娇羞地垂首,盈盈道:“我当然不会说出去。”

星德晕晕笑着,一边忙替戚氏捡起地上散落的绸缎衣裳,一边问道:“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戚氏忙从柔情沉浸中走出来,微笑道:“奴才奉浣洗院张妈妈的吩咐,要把这些洗好的衣裳送去佛堂给郑姨娘。”

星德也嗖地清醒了过来,“对了,秋黛!我要去看秋黛…”

戚氏垂首,眼中滑过一道厉色,看样子郑秋黛在德二爷心中分量果然不轻!!旋即,戚氏又恢复了温柔娇羞的模样,她急忙制止星德道:“可是我听说,国公不让二爷去佛堂呀。”

星德咬牙道:“就算阿玛生气,我也再也忍不住了!你知道吗?!我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到秋黛了!我快要疯了!!”

“二爷…”戚氏藏好了眼中的狠色,柔声道:“二爷真是长情之人,佛堂里的郑姨娘若是晓得您这般惦念她,一定感动极了!”

这话一出,星德顿时如见到知己一般,看戚氏的目光愈发亲近了。

“可是——”戚氏话锋一转,“佛堂外头守着国公爷的人,你就算去了,也是见不到郑姨娘的!”

星德怒哼了一声,“那群狗奴才,狗仗人势的东西!!难道不晓得我是国公府为未来的主人吗?!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我见秋黛!总有一天,我要叫他们知道什么是后悔!!”

“二爷先息怒,你现在再生气也是无益啊!”戚氏声音柔软得如春水一般,仿佛能将人化掉。

星德略熄了几分怒火,语气却极为坚定:“这次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见到秋黛。他们阻拦,我就硬闯!我不信他们敢把我怎么样!”说罢,星德扭头,便要往佛堂而去。

“二爷等等!!”戚氏暗道,这位二爷到底性子太冲动了些,“奴才知道二爷身手过人,您要是铁了心要闯进去,他们肯定阻拦不得!可是就算如此,您见到了郑姨娘又能如何呢?要是被国公也知道了…”

其实最后一句“要是被国公爷知道了…”,星德顿时身子一个激灵,阿玛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吝啬给他一顿鞭子的!

戚氏见星德停下了脚步,急忙趁热打铁:“国公爷要是知道了,固然舍不得责罚您,可是郑姨娘呢?要是国公爷把火气撒在她头上,那您可是害了她呀!”

星德如找到了台阶一般,急忙点头道:“对、没错!我不能害了秋黛!!”如此顺坡下来,星德露出愁苦之色:“可是…秋黛,我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戚氏见状,忙柔声道:“若额附信得过奴才,奴才待会儿去佛堂送衣裳,愿意将额附的心意转达郑姨娘。”

“当真?!”星德闻言,欣喜欲狂,当即一把抓住了戚氏柔软的柔荑。

戚氏被星德如此亲昵的举动闹得脸颊通红,心中却愈发笃定了,如不除去郑秋黛,绝无可能得到德二爷的心,于是掩藏下眼底的恨意,柔柔婉婉道:“奴才也很高兴,能帮上额附的忙。”

星德笑容灿烂地道:“那你要帮我告诉秋黛,叫她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求阿玛不要把她送去青螺庵!还有,你要帮我瞧瞧,秋黛在里头有没有受苦,里头的人有没有欺负她!”

戚氏温柔地应了,心中的狠厉却愈发浓了。

佛堂中,郑秋黛自打那次被宜萱吓唬了一通,便日日不消停,简直心里害怕,便一日日瘦削了下来,平白显得肚子格外凸出。郑秋黛面容憔悴,眼里泪水盈盈,当真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

戚氏捧着干净的衣裳,便细步走进了内室,看着如此姿容的郑秋黛,眼底划过一抹冷笑。人人都说小郑氏天人之姿,可如今憔悴残损,亦不过如此罢了!!

四十六、公府妾斗(下)

 戚氏虽然恨不得早些弄死郑秋黛,但却也晓得不可轻举妄动,便收敛了脸上的冷笑,露出一张温柔和善的面孔,上前对郑秋黛见了一个恭恭敬敬的万福:“给郑姨娘请安,奴才戚德容,是浣洗院的婢女,奉了张妈妈吩咐,特来给您送洗好的衣裳。”

郑秋黛这才支起身子,便瞧见了戚氏那张如花娇嫩的容颜,郑秋黛忽的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如今她怀孕辛苦,平日里每天用来保养脸蛋的珍珠粉早已不供给了,如今自然面色蜡花,容颜大减。可偏在这个时候,一个姿色更胜过她的美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戚氏心思玲珑,如何看不到郑秋黛眼中的妒意?心中冷笑自得,面上却依旧是温顺的模样,她上前将干净衣裳搁在郑秋黛勉强的梨木炕案上,又做一个万福道:“姨娘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奴才这就要回去向张妈妈复命了。”

戚氏才刚退开二步,郑秋黛却突然抓起最上头的一件桃红色杨缎蝴蝶穿花的马面裙狠狠朝戚氏脸上甩了过去,随即大骂道:“狗奴才!!我早说了,这些旧的衣裳全都给我扔了!!”

戚氏按下心中的怒火,将挂在她脸上的裙子摘了下来,这件裙子是七成新,料子亦是上乘的杨缎,寻常富贵人家都是千万个珍稀,这个郑姨娘倒是好大的派头,怕是平日里早就奢侈惯了吧。

戚氏眉宇柔顺地道:“一件衣裳而已,不值得姨娘动怒。还请姨娘千万顾忌着肚子里的小公子,不要置气。”

郑秋黛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少不得咬牙暂且熄了几分火,哼了一声,便对戚氏一副鄙夷地吼:“滚吧!!”

戚氏微笑,俏颜如花,心中却暗骂了一句“蠢妇”,都如斯境地了,竟然还敢摆姨太太的威风,随即戚氏笑呵呵道:“额附爷前不久才刚纳了一位秦姨娘,不知此事,郑姨娘可否晓得?”

“什么?!”郑秋黛登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怒吼道:“你这个贱奴,休要欺骗我!!表哥从来只喜欢我一个人,怎么可能纳新人?!!”

戚氏笑容浅浅:“新姨娘入门已经一个多月了,还会有假?虽然我没见过这位秦姨娘,却也听旁人说,这位姨娘姿色姝丽,玉容动人,远在奴才这等庸脂俗粉之上。”

姿色还在这个贱奴之上?!郑秋黛死死盯着戚氏的容颜,若真是如此,只怕表哥会被狐媚了去!!瞬间,郑秋黛面容惨白如纸,若是表哥真的喜欢上了新人,忘了她这个旧人,那样一来,她岂非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怪不得她被关许久,表哥都不来看她!原来是有了新姨娘了!!

戚氏看着郑秋黛那张绝望的脸,心中一阵痛快。固然她不能出手弄死郑秋黛,但如此伤心欲绝之下,她那肚子还指不定能不能保住呢。若是运气不好,来个大出血,便是母子俱亡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