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昕瞧着弘景那副“贝子爷”派头,眼中透出几分不悦来,他掸了掸袖子,便起身客客气气道:“舅舅,今儿实在是不早了,若是回府晚了,我怕额娘惦记,所以这便告辞了。”

弘景一听弘昕要走,顿觉愉快。

弘昕却笑眯眯亲热热地对雅思哈地道:“舅舅,外甥改日再来看望您!”

“改日自当扫榻相迎!”雅思哈忙笑呵呵道,能与淳郡王府多来往,自然是好事。

弘昕忽的道:“对了,我那表姐这些年可还好?”

雅思哈一愣,顿时头疼,果然还是提了这个了…也只好笑呵呵道:“好,一切都好!”

弘昕挑眉道:“是吗?可是今儿在怀恪姐姐那边儿,我瞧着月表姐一直都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吗?”

“这个…”雅思哈踟蹰了一会儿,才道,“前儿,雍王府嫡福晋赐了一位教习嬷嬷教导规矩,许是月儿累着了吧。”

弘昕听了,点了点头:“学规矩,自然是必要的,可也不能累坏了身子。还请舅舅转告表姐,千万疼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这话说得如此亲热,当即便叫弘景沉下了脸色,雅思哈如何感受不出那位七贝子的不悦,却也只好笑呵呵应下弘昕的话。

就在此时,一个小厮进来禀报说:“公爷,雍王府的三阿哥来了!”

话音刚落。弘时便迈进了正堂,笑呵呵扬声道:“国公这儿,可当真是热闹啊!两位哥哥竟然都在。”

弘景、弘昕立刻露出防备有带着几分敌视的瞅着弘时。

弘景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问道:“你来做什么?”

弘时面带如沐春风的微笑,“我来找星徽呀!”

一语出,弘景、弘昕立刻面露释然之色。

弘时便笑眯眯对雅思哈道:“公爷招呼两位哥哥就是了,星徽的院门。我熟儿得很。我自己去就是了。”

雅思哈急忙道:“那您请随意,有事儿尽管吩咐犬子!”

宜萱的生辰过后,吴嬷嬷将生辰礼以及之前盛熙满月礼都整理了出来。倒是不少贵重的东西,叫宜萱大大收获了一笔。不过那些皇孙格格们送的礼,日后她们生辰,宜萱少不得还得送出去。一进一出,倒是也不见得能赚多少。

吴嬷嬷笑道:“虽有不少珍宝。但论雅致,还得是客居在国公府洞仙馆的陆姑娘。熙哥儿满月的时候,送了一副北宋画院待诏苏汉臣的《秋庭婴戏图》,格格生辰。又送了南唐周文矩的《太真马上图》,都是不可多得的名画珍品。”

宜萱微微一笑:“比起当年阿玛给我的几幅陪嫁古画都不遑多让呢!这位陆家姑娘出手当真不是一般阔绰!”——只是陆诗之父不过才是五品小官儿,怎么就有如此钱财购置这等千金不换的名画?

想当初。怀恪的嫁妆,可不只是来自她阿玛的私库里的好东西。更多的是当年孝懿皇后的遗物。孝懿皇后无子,好不容易有了生养,却只是个女儿,还先天不足,随后很快就夭折了。孝懿皇后深以为恸,以至于原本就孱弱的身子也一日日病入膏肓,临终自是将一切所有都给予了自己的养子。

那些遗物,阿玛一直保存,直到他出阁,才从封存依旧的私库中取出了很大一部分,添进了她的嫁妆里。以至于她的嫁资丝毫不逊于公主下降。

而国公府那边,嫡福晋遣了身边的徐嬷嬷教导星月规矩礼仪。这位嬷嬷素以严厉著称,当年也教导过怀恪格格规矩,故而宜萱深知此人。如此,便瞧着星月能忍受多久了。

夏日的溽热渐渐散去,被关在佛堂里的郑秋黛也终于足月临盆了,而宜萱正在紫薇花林东侧的凉亭里,喂盛熙吃水果泥。

听薄荷进来禀报小郑氏发动的消息,宜萱直说了句“知道了”,便瞧了一眼旁边石墩上正在绣制小绣鞋的星移。

星移停下手中的针线,道:“她进门这么多年,大事小事就没消停过。”

宜萱笑了笑:“生了也好,赶紧把她送去青螺庵,咱们也能过几天清净日子。”

星移却笑了:“她走了,就真能清净得了了?”星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与她年纪不相符的烦闷之色:“住在洞仙馆的陆表姐整日缠着我,想让我为她向二嫂引荐呢!”

宜萱“哦”了一声,便道:“怎么她不去缠着你哥哥,倒是缠着你?”

星移摇头道:“我瞧着这位陆表姐,只怕是另有心思呢!多半是瞧不上我三哥。”说着,她蹙了蹙眉头,透着几分不悦。

宜萱不由地心情一畅,便微笑道:“她若存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那想走我的门路,倒是对了。”——皇家的人,唯一与她有点关联的,便是宜萱了。

微微一笑:“这些日子,国公府的确比我的净园都热闹了。”——诚亲王府的七贝子弘景、淳郡王府的四阿哥弘昕,隔三差五便要去“拜访”雅思哈。若说弘昕,好歹和雅思哈是姻亲,多来往也无妨,可弘景——宜萱暗暗摇头。莫非星月那丫头的魅力就那么大,就这么叫人念念不忘?

——大约是也是一直都见不到的缘故吧…宜萱暗自想着。

自打盛熙满月之后,星月跟着徐嬷嬷学习规矩礼仪,每天的日子安排得只剩下吃饭睡觉的工夫了。而对两位皇孙的殷勤来访,星月一直都是避而不见。——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才是最勾人的。

谈到星月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超乎寻常的忍耐力,星移也忍不住道:“也难得大姐姐倒是愈发能吃苦了,那位徐嬷嬷极是严苛,一应的梳洗打扮都不许底下丫头伺候,说是到了选秀的时候,也是如此。没成想,大姐姐竟受了下来,每日学五六个时辰的规矩,我偶尔都能瞧见她脑袋上顶着个青花碗在抄手游廊练习走路、行礼呢。”

“许是她想明白了吧…”宜萱微微一笑道,若她真能相通了,明年选秀,无论是被指婚给三伯家的弘景还是七叔家的弘昕,都是不错的去处。——如今这两个皇孙都被星月无意中吊起了胃口,日后纵然得到了星月,那也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自然会格外珍惜她。

七十七、弘时情愫

午后天阴,风儿亦是凉凉的。

宜萱看着星移新绣好的虎头鞋,满心欢喜。大红缎子做面料的软底小虎头鞋,两只加在一起还不到巴掌大,着实精致极了。

这时,金盏徐徐走进亭中,清澈的嗓音道:“格格,三阿哥来了。”

此话刚落音,星移慌慌张张站了起来,急忙道:“嫂子,那我先告辞了。”

宜萱瞧着星移慌乱的模样,倒是有些纳罕,只是时儿来了,星移的确回避的好些,毕竟这个时代礼教严苛,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弘时都十四岁了。便含笑点了点头,心下却忽然一凸,觉得有些微妙。

“最近你来我这儿倒是愈发勤快了!”宜萱将睡着在她怀中的盛熙交给吴嬷嬷,淡淡睨了弘时一眼。

亏得补养了些时日,弘时总算是恢复了以前白嫩小生的模样,只是眼底深邃,终究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了。

“我念着姐姐和熙哥儿,常来看看,姐姐不高兴吗?”弘时面带温润的微笑,看了一眼小胳膊小腿儿都胖得更藕节子似的外甥,眼睛都笑得弯弯了。

宜萱忽的想到方才匆忙离去的星移,不禁产生了某种猜测,便正色问弘时:“你来我这儿勤快也罢了,怎的也愈发爱去国公府了?”

弘时一愣,瞳仁中的黑色微微凝滞了片刻,然后含笑道:“自然是去找子文。”

宜萱沉吟片刻,便道:“他是你的伴读,你们每天已经是焦不离孟了,有那个必要总去国公府吗?”

弘时呵呵一笑道,面上丝毫不露异色。“左右也是闲着无事,何况阿玛很看重雅思哈,我常来也是应当的。”

宜萱脸上有些不乐,便道:“二姐问你话,你乐意说便说,不乐意说可以不说,但不要编瞎话来哄我。”

弘时脸上的笑容一滞。口中有些踌躇:“二姐姐…”

宜萱有心试探。便板起脸淡淡道:“以后不要去了。”

弘时沉默。

宜萱仔细瞅着弘时的脸,却看不出多少端倪,于是叹息道:“自打你从山西回来。对我也愈发爱藏着掖着了——这倒罢了!你如今比以前沉熟稳重了,总是好事。只是我希望,你别像弘景、弘昕似的,那般殷勤举动。看似是喜欢,可一旦有流言蜚语传出去。便是害了人家。”——如今是衡大奶奶他他拉氏掌家,倒是很好地管住了下人的嘴巴,没传出去什么不好听的话。

弘时沉默良久,才幽幽道:“在山西的事儿。不是我要瞒着二姐姐,只是…有些发生的事情,到现在。我自己都无法释怀。”

宜萱见他似是逃避关于常往来国公府之事,便轻叹道:“我不是要逼你说什么。我也知道你在山西吃的苦头,绝不只是以野菜果腹那么简单!”

弘时却忽然笑了,他道:“倒也不只是吃野菜,其实也偶尔有肉吃的…”

宜萱看着此刻的弘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肠胃里一阵翻滚:“是…老鼠肉?!”——其实她能猜测得到,当初所谓的见识民间疾苦,其实就是把弘时扔进难民堆儿里。

弘时笑道:“那个…也吃过的。”他长长吸了一口气,看着已经再无满枝簇花的蔷薇枝,轻声道:“辽史中曾载:‘数缣,民削榆皮食之,既而——人相食!’”

宜萱瞳仁一缩,声音随着身体的颤抖而颤抖:“人…人相食??!!”

弘时看到宜萱的反应,便急忙道:“二姐姐,我只是看到有人易子而食,难以释怀罢了。”

宜萱深深呼吸几口,还好、还好弘时他没有…那些所谓的“人相食”,固然叫他肠胃翻涌,可她更担心的是弘时…那些真的饿到了极点去吃人肉的人,熬过了大饥荒,纵然活了下来,曾经口啖人肉便会成为他们心中永远的噩梦!!

弘时眼角瞥向西方,看着天际与地面的交界之处,幽幽道:“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置信。这种事情,史书中记载过太多次,我一直都以为只是夸大其词。如今才晓得,那是真的,真的比那些白纸黑字更令人触目惊心。”

说着,弘时的眸子深处渐渐冷冽:“此刻我才明白,阿玛会什么那般憎恨贪官污吏——这回的山西大饥,其实朝廷一早就下拨了足够的粮食和种粮!可到了灾民手里,就只是发霉腐烂稻米!!!我曾在城外,看着那一锅锅,发绿的粥——而饿到了极点的灾民,照样排着老长的队伍去领那些绿粥!喝下去之后,便会腹绞痛得厉害,有近三成的人死在这上头。我运气好,没死。”

宜萱心中咯噔一下,“难道、难道阿玛没有派人暗中保护你吗?!”——按照阿玛处事周全的性子,不可能真的把弘时丢在难民堆里不管不顾的!!

弘时笑了笑:“当然有的。记得当初我扮作年氏子弟,和年羹尧同行前往山西,却在刚进入山西地界就被人刺杀,随即就和侍卫失散了。我独自一人,只能孤身前往咸阳,路上遇到了难民,全身值钱的东西全都被抢光了,过不了几日,我便和那些难民没什么不同了。可是不知为何,我总是运气那么好,随便在野地里一挖,居然能刨到地瓜。后来我就发现了暗中保护的人。”

“可是——没过多久,暗中的人便消失不见了。”

“以前在王府里,山珍海味,我却常常吃得不顺心,便叫人全都倒掉重做。如今想来,当真是罪过。”

“呵呵,子文,那家伙,还真够狠心的。”弘时笑道。

宜萱突然想到了三首,在弘时去山西的那段时间,三首并不在星徽身边。星徽说,他是派三首去保护弘时,如今看来。不只是保护而已。此刻,她对子文竟然生出了几分怨恨。——他想要荣华富贵,便一定要这般磨砺弘时吗?!

弘时笑道:“不过到最后,我饿昏倒在路旁,差点就成了别人的口粮的时候,便是子文身边的那个随从背负着我,把我送到了年羹尧跟前。这家伙。为了磨砺我。当真是不择手段啊。”——他永远无法忘记,在他饿得摔倒在地,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的时候。那些难民看着他,那流露出的难以抑制的欢喜之色——他们是欢喜的,因为他们觉得,终于又有肉吃了。

“不择手段吗?”宜萱神情怅然。“或许真的是吧。”——子文的前途,与其说是系在雍王府上。不如说是系在弘时身上。若弘时不能快速成长起来,他所谋求的荣华富贵,也不过是虚妄罢了。

弘时倒是不曾听出自己姐姐的异样,继续道:“可是姐姐。你知道前川陕总督华显如何了吗?”

“华显…不是勒令回京,后来交刑部审理了吗?后来怎样,我就不清楚了。”宜萱沉思了一会儿道。朝堂的政务。她不甚了解,只不过是川陕一带的大旱。震惊朝野,她才耳闻了一些。

弘时沉声道:“刑部判了斩首,可呈递到汗玛法跟前,便加恩免死,改为流放宁古塔。”

“流放宁古塔,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了。”宜萱道,忽的却发现弘时的眸子冷森得叫人害怕。

“为什么,不是凌迟?!”弘时冷冷道,“就因为他姓觉罗氏吗?!所以即使贪污赈灾钱粮,即使他害死了数以万计的灾民,最后的结果,不过也只是一个抄家流放宁古塔而已!!甚至都不必给披甲为人为奴!!!”

“时儿!!”宜萱急忙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冷静些!!”

弘时合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二姐姐,我有些失控了…”

弘时看着在吴嬷嬷怀中的盛熙,他伸手抚摸了外甥肉呼呼脸颊,道:“盛熙?康熙盛世?真的是康熙盛世吗?!如果真的是盛世,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饿死?!”

弘时抬头看着宜萱:“二姐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宜萱咽下喉中的哽咽,遏住眼中的湿润,道:“时儿,别想这些了好吗?”

弘时“呵呵”笑了,笑得是那么讽刺,他道:“因为汗玛法真的很‘仁慈’!!因为他是一个‘仁君’,所以只要不是犯了谋反之罪,其他的那些贪官,在他眼中只不过是贪污了一些钱粮罢了!所以自然就是可以宽恕的!!”

“弘时!!”宜萱急忙吼了一声,堵住了他的嘴巴,“这种话也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要是传扬出去!你不要命了吗?!”

弘时神情一敛,目光扫过抱着盛熙吴嬷嬷和一旁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的金盏,又看着宜萱问道:“姐姐,你身边的人,应该没有问题吧?”

宜萱看着弘时那双眼睛,那双毫不掩饰杀意的眼睛,她丝毫不怀疑,若她说有问题,弘时绝对不会有丝毫心慈手软,便忙道:“吴嬷嬷是我的乳母,金盏是打小伺候我的,当然都没有问题!!”

弘时听了这番话,露出些许笑容:“我相信二姐姐的话。”刚说完这句,弘时骤然神情一凛,回首冲着繁密的紫薇林大吼一声:“谁?!”

宜萱放眼去瞧,看到躲在枝叶后头的星移身躯一颤,已经倒坐在了地上。

星移脸色惨白没有血色,她眼睛颤颤巍巍看着亭中,道:“二嫂嫂,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只是、只是…”

宜萱瞧见弘时已经一步步走了上前,便急忙道:“时儿,星移她——”

弘时走到紫薇树旁,慢慢蹲下身子来,伸出了一只手,他轻声道:“小移,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吗?”

星移急忙不迭地点头。

弘时唇角露出些许微笑,便将星移从低山扶了起来,回头看着宜萱道:“二姐姐,这样就可以了。”

宜萱也松了一口气,如今的弘时有时候真的叫她觉得非常危险呢,只是她也很庆幸,偷听的人是星移,若换了旁人——只怕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

“三阿哥…”星移怯怯开口。

弘时脸颊含了笑容:“想说什么便说。”

“你、你真的吃过…吃过那个吗?!”星移紧紧蹙着眉头,望着弘时。

“哪个?”弘时笑着问。

星移咬了咬唇,道:“那个…老鼠肉,你真的吃过吗?”——说完,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几欲呕吐,脸色也更白了几分。

弘时低声温柔地道:“抱歉,吓着你了,小移。”

星移急忙摇头:“我没事。”

看着夕阳下,表情温柔的弘时…和娇怯的星移,宜萱微微一怔,此刻她倒是希望弘时能得到所求。若有喜爱的人永远陪伴在身边,或许能够抚慰弘时吧?只是,这样对星移,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暗暗一叹息,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七十八、最后的热闹(上)

星移走到宜萱跟前,见一个万福:“二嫂,星移告辞了。”

看着星移纤细的背影,宜萱长长叹了一口气,“时儿,你是什么时候…”

弘时笑了笑,眼睛忽的格外柔和道:“熙哥儿满月那天,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小移。那丫头,真的跟只小兔子似的,非常胆小,却真的很可爱。”

“你打算怎么办?”若是寻常十四五岁的孩子,掐断这份姻缘,自然没什么,可如今的弘时,还是那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吗?

弘时神情微微一黯,便道:“我会按照二姐姐所说,不会再去国公府。”

宜萱忙摆手道:“我并不是要拆散…”

“我不去国公府,并不是打算放弃了。”弘时的眸子深邃而沉淀,“二姐姐,我想要的人,一定要得到。只是我不能用伤害她的办法得到她。”

宜萱一愕,“可是,你难道要推了董鄂家的婚事吗?”

弘时毫不犹豫地摇头:“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宜萱听了,不由气恼:“难道你想让星移给你做侍妾?!荒谬!!”——星移就算只是庶出,雅思哈也不会同意女儿只做一个小小的皇孙侍妾的!!

弘时忙解释道:“二姐姐,我是想让小移做我的侧福晋。”

“侧福晋?”宜萱一愣,“可侧福晋…那最低得是贝子才能立侧室啊!”

“贝子?”弘时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我要做,便做世子!!亲王世子,等同郡王。做郡王的侧福晋,雅思哈应该会同意的。”

她看到了。弘时的野心…

“可是,你想过没有,星移会愿意吗?”——没有哪个女子会心甘情愿屈居侧室。若换了是宜萱,只怕恨不得给那人一巴掌,然后叫他滚粗!

弘时轻轻叹一口,声音有些低落:“二姐姐请放心,我不会勉强小移。”

翌日。

辰时过半十分。宜萱才刚用过了早膳。这会儿正瞧着满地乱爬的盛熙,心情正是极好的时候,便突然从国公府传来的小郑氏生产的消息。郑秋黛从昨儿便开始发动了。挣扎了一日一夜,总算是生下来了。

“那孩子哭声嘹亮,也很健康。”来净园禀报消息的是住在国公府芜园的秦姨娘。

宜萱眉头深锁:“孩子很健康?”——这不可能吧?她当初明明记得,小郑氏的肚子。一片黑云笼罩,按照观气术上所写。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就算不是个死胎,也必然极大的缺陷才对啊!

宜萱睨了一眼在往乳母高耸的胸脯上使劲蹭想要讨奶吃的盛熙——这个小兔崽子,当初给老娘的东西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月华吐息诀除了能叫身体健康一点。就没半点用处了!观气术更是鸡肋,鸡肋不说,竟然还不管用!

宜萱也有气结。可现在盛熙完全就是个脑袋一片白纸的奶娃娃,害得她现在修炼得连个问的人都没有!只能闭门造车!!

秦姨娘又道:“还有一事。奴才今早去佛堂的时候,闻见了熏炉里似乎残留有麝香的气味。”

宜萱一凛:“麝香?!”

秦姨娘点头道:“只怕十有八九是戚妹妹所为,麝香有活血化瘀之效,对产妇自然是极大不利的。不过偏生小郑氏昨夜难产不下,而麝香却能活血…”

宜萱也通晓几分医理,自然也就明白秦姨娘话里的意思了。麝香原本为孕妇所禁用,但是若孕妇临盆难产,焚烧些麝香,反而能解胎儿难下之症。这个戚氏——想害小郑氏,却不曾想竟然帮了她一把。

秦姨娘又道:“只不过小郑氏产后见了红,虽然大夫张淮医术高超,以银针渡穴止了血,身子终究是亏损了,没有三五年是将养不会来的。”

麝香固然让胎儿及早产下,也这个东西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用的,因为麝香会损伤母体子宫。

倒是那个“健康”的孩子——刚出生三个时辰就被抱去郑夫人膝下养育了。可惜老国公爷对这个孩子表现得极为不喜欢。就连这个孩子的名字,都是星德给取的。

“乳名是叫萨弼。”吴嬷嬷面带笑纹道。

“噗——傻比???!”宜萱刚喝进嘴里的燕窝骤然如数给喷了出来,给儿子取名叫傻比,果然是傻比老子!!

吴嬷嬷忙递了绢帕上来:“格格,是萨弼。”

宜萱呵呵笑了,萨弼…在满语里萨弼是吉祥的意思,瞧着倒是蛮不错的,可身为一个现代人,她真的要笑抽了。她突然想到宫里的太监互问“吉祥”,若是翻译成满语,岂非就是“xx傻逼”?!!

旋即,捧腹大笑不止。倒是闹得荣清堂内一众侍女嬷嬷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郑氏临盆后第三日,雅思哈就亲自下令将卧榻坐月子的郑秋黛送往京外的青螺庵中带发修行,说是为郑夫人祈福,以全孝道。

只是这样的安排,小郑氏又如何肯?底下人来报说,国公府佛堂外头,已然是闹翻天了。

宜萱披上一件秋香色云锦团花斗篷,微笑着对吴嬷嬷道:“咱们去瞧瞧吧,这般热闹,以后怕是看不到了。”

还未走到佛堂跟前,宜萱便听见了郑秋黛那尖锐的嗓音,还带着悲悲切切的哭腔。

待走进了,便可瞧见,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妇已经一左一右架住了身材纤细袅娜的郑秋黛郑姨娘。郑秋黛本就是个娇弱女子,何况生产才三日,浑身力气全无,又怎么能挣脱两个体壮婆妇的钳制呢?所以便只能扯着尖锐的嗓子,流着泪叫救命了。

“表哥!!救救我!我不去青螺庵!”郑秋黛嚎哭得撕心裂肺,纳喇星德听得更是撕心裂肺,可惜他也被两个小厮死死拦住,也靠前不得。如此架势。竟活脱脱是一对琼瑶剧里的悲情男女主角。

宜萱驻足在青松侧,饶有兴味地啧啧称赞。

吴嬷嬷瞧了一眼,立刻鄙夷地道:“这哪里像是个国公府?!简直太没有体统了!”

宜萱挑眉微笑:“再没有体统的事儿,他们都做过了,这算得了什么?!”——寻常人家的侍妾,敢明目张胆地谋害正室主母吗?寻常人家的妇人,敢光天化日加害和硕格格吗?!可偏偏。郑秋黛就敢!这已经不是胆量的问题了。而是没有脑子。——所以,她和纳喇星德才是天生的一对儿!般配极了!

宜萱与吴嬷嬷紧紧距离纳喇星德不过区区二丈远,一席话。自然也传入了两位悲情男女主角耳中。

纳喇星德因愤怒,一双眼睛已经通红,却比以前有自制力了,他死死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却没说半句不敬的话。

这个时候。戚瑛瑛汗水淋漓冲到纳喇星德身旁,“二爷,求您了,千万不要冲动啊!之前不是说好了吗?郑姐姐去青螺庵。总比永远被关押在佛堂好啊!起码以后,您有机会见她了呀!”

这话听在吴嬷嬷耳朵里,顿时面有恨恨之色!去了青螺庵还想见面?做梦!!!

此刻比吴嬷嬷更愤怒的却是郑秋黛。她看到戚氏与星德亲近的模样,顿时气得脸色都变了:“你这个小贱人!!不要脸的狐狸精!!谁是你姐姐!!你算个什么东西!下贱的奴才秧子!也配叫我姐姐?!!简直不要脸!!!”

郑秋黛骂起人来。那叫一个“犀利”!竟是甩出了穿越女的星月是数条大街。

戚瑛瑛脸色也是嗖地涨红了,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地,这般被人指着鼻子骂如此难听的话,戚瑛瑛自然是颜面扫尽。只是她素是有心计之辈,立刻便是一副眼中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哽咽着身躯摇摇欲坠,竟直接倒在了纳喇星德怀中,“二爷…为何郑姐姐如此厌恶我?您不是说,郑姐姐是最温柔善良的人吗?”

看到戚氏如此可怜,星德顿时心疼得不行,他急忙道:“好瑛瑛,别哭!秋黛她…”星德抬头看着一脸狰狞的郑秋黛,神色惶惑…这就是她挚爱的表妹吗?才过了半年多,为什么她变了这么多?

郑秋黛见二人已然粘在了一起,登时理智全无,她破口大骂:“贱人!!你这个下贱的狐媚子!不要脸的腌臜货!!竟然敢勾引表哥!!下作的小娼妇!!我看你就是窑子里买来的骚货!!”

一句“窑子里买来的骚货”登时叫戚瑛瑛脸色惨白,这话无疑是戳中了她心里的痛楚。她是扬州瘦马,而那些瘦马馆子,也可以说是青楼。

宜萱勾唇一笑,呵呵道:“真是热闹无比啊。”——果然她没有白来,否则可不是要错过如此一场百年难得的好戏了吗?

“秋黛!!”星德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叫一声,“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瑛瑛?!她虽然家道中落,被迫卖身为奴,但她是清白人家出来的好姑娘!”

宜萱掩唇,笑得欢实,清白人家出来的好姑娘?!啧啧,这算不算是既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表哥…”见星德如此维护戚瑛瑛,郑秋黛仿佛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她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秋天里的一枚枯叶。

下一刻,郑秋黛泪如雨下,哀戚戚道:“表哥!!你说过的,你只喜欢我一个人!你怎么可以为了她,这样对我?!表哥!!——”

“我…”看到郑秋黛如此哀痛的模样,星德面有愧色,他急忙道:“秋黛,我、我当然是只喜欢你一个人的!可是,瑛瑛也是好个好姑娘,我不能辜负她!”

宜萱分明看到,星德说他只喜欢郑秋黛一人的时候,戚氏眼底掩藏不住的杀意,但他很会掩饰,片刻后便又是一副哀伤自怜的模样了。

宜萱打了个哈欠,为了来看这场戏,她可都耽误了自己的午睡呢,便淡淡吩咐道:“叫他们手脚麻利些!若是快点,只怕日落前,就赶不到青螺庵了。”

吴嬷嬷道了一声“是”,快步上前,对架着郑秋黛的两个健壮婆妇道:“郡主吩咐,让你们快些送小郑氏去青螺庵!”

此话一出,郑秋黛尖锐地惊呼:“不!!!!我死也不去!!”她急忙哀求地看着星德,“表哥!!救救我,我不去青螺庵!!!”

星德看着郑秋黛,怜爱不已,他一咬牙,急忙大踏步朝宜萱走来,薄荷、紫苏二人见状,生怕这个无礼的额附会对郡主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急忙上前拦住。

宜萱摸了摸自己袖中那带着空间戒子的手指,弄不好,里头的缺月小弯刀要派上用处了呢。

星德狠狠又以咬牙,竟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哀求道:“郡主,求您开开恩,您放过秋黛吧!!”

宜萱一脸讶然之色,啧啧,为了自己的爱妾,跪下来求自己的老婆是吗?当真是有趣极了!

星德见宜萱完全无动于衷,便碰碰磕了两个头:“郡主!!只要你肯放过秋黛,我什么都愿意做!!”

宜萱莞尔一笑,语气温和地道:“放过她?当然可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