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一听竟然是嫡福晋答允的,当即眼里更冷了几分。

宜萱略一思忖,她也觉得有些古怪。额娘就算怜惜舅母和咏絮。也不必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把弘时派出去啊!如今弘时性子稳重,有他在王府里,也能帮衬额娘不少。而且。额娘素来小心,怎么会服用活血化瘀之物呢?额娘素来是通晓医理的,怎么这么容易就中招了?这整件事,都透着不对劲。

“额娘。叶医正说,您服用过活血化瘀的药物。”宜萱道。

李福晋面露惊讶之色:“怎么会?我只喝过一碗娇荷端来的红枣阿胶汤啊!”

此话一出。侍立在香几旁边的一个长相俏丽的侍女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地,急忙磕头道:“李福晋,奴才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按照吩咐,去小厨房端汤来而已啊!”

雍王拧着眉头看了一眼娇荷。又冷冷扫过神情落寞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深吸一口气扼住怒火,便吩咐苏培盛:“拉出去。杖毙了。”

“阿玛!”宜萱急忙制止,“为什么不把她交给粘杆处审问?!”——这个娇荷看着眼生。想也知道是在额娘有孕之后才进丹若苑伺候的!而安排王府内一切事宜的,无疑便是嫡福晋!所以,只怕这个娇荷,十有八九是嫡福晋的人!

“萱儿…”雍王微微凝噎,有些说不出话来。

宜萱气得咬牙,事到如今,阿玛终究还是要选择包庇嫡福晋吗?!

娇荷已然是被雍王那冷冷的“杖毙”二字,吓得浑身发抖,她急忙膝行上前,砰砰砰对着李福晋磕头不止:“李福晋救救奴才吧!奴才知道错了!奴才不该勾引王爷!奴才真的知道错了!!”

宜萱一听,当场气都要走岔了!!额娘身边的侍女,就算有姿色不错的,却也没出现过娇荷这种浑身透着妩媚的!原来嫡福晋安排这么一个人进丹若苑伺候,是想趁着她额娘有孕,好叫旁人有机会爬床啊!!

——额娘本就不年轻了,怀这一胎本就辛苦,若真有人在她眼皮底下,勾搭上了自己的丈夫,额娘万一气着了,动辄可是要伤及胎儿的!

雍王见娇荷将这等不干净的事儿都口不择言地道出,更是当着自己女儿的面儿,当即觉得老脸都丢尽了,脸上都透出铁青之色来。

李福晋脸色更是不好看,便道:“请爷处置吧,妾身没有异议。只是有一点,妾身不想在看见这个娇荷了!”

这个时候,嫡福晋却突然快步走上前来,言辞肯肯地昂首道:“爷,请不妨按照萱丫头所言,将娇荷交给粘杆处审问吧。妾身自问无愧于心!”

“够了!!”雍王突然爆出一声冷呵斥,“乌拉那拉氏!本王自问已经足够保全你的颜面!你竟还是这般忝不知足吗?!”

“爷!!”嫡福晋见雍王竟然浑然不信,一颗心都冷进了骨子里。

“苏培盛!”雍王当即便吩咐:“立刻处置了!”

“嗻!”苏培盛倒是麻利,急忙招手唤了两个小太监,堵了娇荷的嘴巴,便将人给拖了出去。

雍王看着一脸不甘心的嫡福晋,声音依旧冷漠:“本王念多年夫妻之情——福晋,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王府内大事小事,皆由李氏与年氏一同打理,你就好好安心礼佛吧!”

嫡福晋眼中满是愕然之色,片刻后,浑身俱是瘫软无力。

宜萱暗自沉默着,思忖着,愈发觉得有些微妙…

待到房中,只剩下李福晋和宜萱母女的时候,宜萱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额娘,这件事到底…”

李福晋目光慈爱地看着自己新生的孩儿,便道:“若非这半年来,你阿玛和嫡福晋的关系日趋冷淡,我也不敢用这样的计谋。”

宜萱一愣,血崩之事,竟然是额娘她自己——

李福晋低头亲吻着怀中熟睡的孩子,将他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床榻内侧,然后才长叹一口气道:“左右我这般年岁了,以后也不可能有生养了,也不敢有所生养了。可是时儿——你弟弟他已经走上了那条没有退路的路,我这个做母亲的,能做的,也唯有断了弘历最大的依仗。”

弘历最大的依仗?自然是他养育在嫡福晋膝下多年…而要毁了他的依仗,便是要毁了嫡福晋在阿玛心中的贤惠形象。额娘也是明白,嫡福晋永远都是嫡福晋,她是圣上赐婚给阿玛的原配发妻,是注定扳不倒的,但却可以将她从阿玛心中搬到。

这便是李福晋不惜损害自己身体健康,也要达到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弘时。

宜萱默然了半晌,才问:“这事儿,时儿知道吗?”

李福晋摇头:“他若是知道,便不会出京了。”

宜萱点点头,时儿素来孝顺,又怎么可能看着额娘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呢?而昨天夜里发动却不叫人通知净园,也应该是额娘的意思吧?

叹一口气,宜萱不禁埋怨道:“额娘怎么能那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可当真是吓坏女儿了!”——亏她还一直以为是嫡福晋所为呢!

李福晋拍了拍宜萱的手背,笑着道:“不是说了吗,我有分寸。”

宜萱撅了嘴吧,便是额娘血崩昏迷前对她说的话,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

李福晋面含歉疚之色:“不是额娘要瞒着你,若是叫你知道了,你肯定不依!况且,你这孩子素来不会演戏,若早早知道了,方才在你阿玛面前万一露了马脚可如何是好?”

的确,若她晓得内情,肯定也没那个底气对阿玛都那么大吼大叫了!

李福晋又道:“虽然伤身,也终究还是值得的。你阿玛的反应,也出乎我意料,真没相当,他竟然连嫡福晋的管家之权都削夺了!”

宜萱眼底一黯,那是因为嫡福晋自己泄了底,让阿玛晓得当年弘昀的死于她有关。阿玛是何其看重子嗣的人,又如何能容忍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他的孩儿呢?就算这个人是嫡福晋,也不行!纵然阿玛不可能休妻,这辈子也不可能原谅她了。

宜萱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把弘昀的事儿说出口。

李福晋理了理自己被汗水浸湿的乌发,徐徐道:“倒是那个娇荷,叫我这半年来当真不痛快!!”

李福晋眼里满是厌恨之色,在她的院子里勾引她的丈夫,可当真叫她窝火得紧!虽然王府里,侍妾不少,可这般狐媚的,却是头一次冒出来膈应李福晋。

宜萱耸了耸肩膀,别看她阿玛都四十了,可男人四十一朵花,何况这多男人花还是当朝皇子、和说亲王,更是皇位的有望人选。自然会有无数妙龄女子,想要前赴后继。

可惜娇荷,必然是活不成了。她的四爷爹,倒是够能狠得下心啊!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竟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杀了。

这么多年,王府里的姬妾,不是宫中赐下的,便是嫡福晋献上的,在娇荷之前,本就有侍女成为侍妾的先例。所以,无怪乎,总是有人心大。

不过还好,她额娘不是妇人之仁的女人,该收拾的人就是要毫不手软!

经此一役,阿玛和嫡福晋终究是失和了。阿玛甚至连每月十五,都不再去嫡福晋的院子里。嫡福晋则把自己一人关在了佛堂里,出了定期进宫请安,便整日捡佛豆度日,看似一副当真要遁入空门的样子。(

九十一、六弟弘

六年,雍王府再度添了一位阿哥,自然是难得的大喜事。宫中亦有重重的赏赐降下来,一时间雍王府喜气洋洋。

雍王给自己的第六子,取名为弘晋——不是四爷不想给儿子取个好点的字,而是带日字旁的好字早就已经让别的兄弟的儿子给用光了!所以挑来减去,只能选定了“晋”字。

弘晋满月之日,嫡福晋倒是穿着喜气地出来主持迎来送往,表面看上去,仍和以前没有半分不同。外人自是交口称赞嫡福晋的贤惠。

在宫中读书的四阿哥弘历也早早回来了,看着新多出来的弟弟,一张脸都是皱着的。倒是弘昼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满脸乐盈盈的。在偏僻的角落里,四阿哥的生母钱氏更是连连叹息。

弘晋的出生,在王府里,终究是高兴的人少,不高兴的人多。

“诶?星月呢?”宜萱四下张望,却不见星月那丫头的身影。今日是弘晋满月,国公府的两位格格都是跟着她一起来的。星移自然是暗地里被时儿的人给引去了某处,宜萱只径自装聋作哑,倒是星月一直都是跟在她身后,怎么一转眼竟没了?

咏絮小声儿地道:“我瞅见,星月大格格似乎是往那边去了——”她指着矮松旁边的那个小角门道。

西角门——那里直走便是通向阿玛的书房。

宜萱忽然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便对咏絮道:“表妹且帮我看顾一下熙儿,我去去就回。”

咏絮笑着点了点头。

……

“奴才有几句话,想要对四爷说。”

宜萱行至花丛跟前,却忽的听见了星月的声音。忙驻足循声望去,却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凉亭里,雍王穿着一套崭新的云纹双行龙靛蓝长袍马褂坐在亭中的汉白玉石凳上,而伺候在侧的只有苏培盛这个贴身太监。

而星月盈盈在凉亭外头见了个万福礼。那礼数已然和数月前迥然不同了,俨然是一个大家闺秀,礼节上已经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雍王万年不变的严肃脸,他道:“你有什么话。说便是。”

星月咬着嘴唇她低头道:“四福晋她那么温柔贤惠…四爷。您为什么会突然厌弃了她?”

雍王眉头一皱,隐然已经动怒了,“这话。不是你该问的!!”

星月神情有些激愤,她上前两步,眼中含泪道:“她是您的结发妻子啊!!”

雍王怒不可遏,挥手怒斥道:“若非念在她是本王结发妻子的份儿上。本王早容不得她活到现在了!!!”

“就因为之前李侧福晋产后血崩之事吗?!”星月一脸同情之色,“且不说李侧福晋如今好端端的。更没有丝毫证据指证是嫡福晋所为啊!您为什么不能相信自己的嫡妻呢?!”

“放肆!!”雍王怒极之下,一巴掌趴在石桌上。

星月被雍王乍然的一吼,吓得身躯一颤。

宜萱暗暗皱眉,为什么星月会突然间替嫡福晋说话呢?——是了。教导星月规矩的徐嬷嬷是嫡福晋的心腹之人,而教完规矩之后,她似乎记得。星月有来雍王府向嫡福晋谢恩,就在之前不久。

只可惜——嫡福晋选了这么一个外援——当真是个不明智的选择啊!星月一旦激愤起来。永远只会惹祸。

星月分明已经害怕极了,却要是咬牙继续道:“就算那件是真的是嫡福晋所为,可侧福晋是您的侍妾,为了侍妾而冷落嫡妻,这和宠妾灭妻有什么区别!!”

星月的话才刚落音,宜萱只见自己阿玛抓起石桌上的青花瓷茶盏,嗖地便掷了出去。

碰一声,那茶盏直直便打在了星月的额头上,血水伴着茶水淋漓落在了地上。

“啊!!——”星月的惊叫声,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苏培盛!!叫雅思哈好好管教他的女儿!!本王的家事,岂由得她一个奴才指指点点!!简直目无尊上!!”

星月捂着自己疼痛的额头,眼里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她低低呜咽着,委屈的眼睛久久望着雍王远去的背影。

星月看了看苏培盛,委屈的泪水哗啦啦流:“苏公公,四爷他——厌恶我了吗?”

苏培盛一脸厌烦,这不是废话吗,像你这么放肆的人,王爷岂会不厌恶?

星月见状,哭得更厉害了,“我不是故意要惹四爷生气的!我只是看到嫡福晋在佛堂里捡佛豆,一捡就是好几个时辰,我只是觉得她太可怜了…”

苏培盛阴阳怪气地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星月呜咽着道:“苏公公,你帮我跟四爷求求情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惹他生气的!我不想他讨厌我…呜呜呜”

苏培盛被星月嚷嚷得不耐烦:“行了!行了!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后悔了?!你倒是胆子够大啊!敢指着王爷鼻子指责的,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啊!”——方才可是把他吓了个够呛。

“哼!”苏培盛瞥了一眼声泪俱下的纳喇星月,“要不是看在你是国公府嫡出格格的份儿上,王爷早就下令杖毙了!”

“不过,你也用不着太担心!王爷已经替你安排好的婚事,就不会作废!你回去好好呆在国公府里,等着选秀指婚就是了!”苏培盛道。

星月低头咬着嘴唇:“四爷他,想让我嫁给谁?”

苏培盛淡淡道:“还能是谁?格格有福气!很快就要被贝子福晋了!”

“贝子福晋?”星月喃喃念叨着,这么说,便是诚亲王府的七阿哥了?…

片刻后,星月再度潸然泪下,呜呜咽咽道:“既然四爷希望我嫁给七阿哥,我…我嫁就是了…”

这番话,宜萱听在耳朵里。总算是一颗心放下了。便悄然离去。

之前被弘时亲自接进京的舅母李杨氏和表妹李咏絮,现下自然是居住在宜萱的净园中,宜萱安排的宽敞的院子给她们母女居住,而选秀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咏絮倒是安然居住在净园中,甚少外出,偶尔出去。也只是去旁边的国公府。要么就是去雍王府。

只是近来底下人禀报说咏絮似乎和客居在国公府别院的陆家姑娘走得很是亲近…

李杨氏一笑置之,呵呵道:“那位陆姑娘,我也见过。是个十分端庄的人儿呢。而且,陆家与宫中的陈庶妃娘娘还是表亲。”

宜萱一愣,“陈庶妃?舅母说的可是二十一阿哥的生母陈氏?”

李杨氏点头。

如此倒是真巧了,胤禧那个缺了门牙的小叔叔的生母。竟然和陆家是表亲?

李杨氏又道:“只是我瞧着郡主,似乎不大喜欢这个陆家姑娘。”

宜萱笑着摇头:“我只是想远着是非罢了。”——这位陆姑娘瞧不上庶出的子文。反倒是把主意打到了雍王府。而弘时正在适龄,又是雍王府世子之位的有力人选,自然在那些待选的秀女眼中,便是上上之选了。

自己的弟弟被人瞅上了。而且还是个心思颇多的女子,宜萱终究是不喜的。不过当然了,以陆家的家世。就算用尽心思,也最多只能做弘时的侍妾格格。宜萱无意插手此事。却也不愿意帮她什么。

选秀之期邻近,宜萱倒是闲散,倒是愈发常常回王府来看望额娘和幼弟。

且将已经盛熙放在已经睡得酣熟的弘晋身旁,甥舅两个奶娃娃,搁在一块,都白白胖胖的,倒像是哥俩一般了。盛熙眼珠子漆黑得如黑曜石一般,他眼睛里满是好奇之色地看着小小一团儿的弘晋,歪着脑袋,一副思考的模样,当真叫宜萱笑弯了嘴角。

不消多时,弘晋小嘴儿打了个哈欠,悠悠转醒过来,眼皮半阖半开,仍旧是困怏怏的模样。

李福晋额头上勒着个秋香色的抹额,正低头绣着个婴孩的小肚兜,一针一线绣着“百事如意”好意头的纹样。

宜萱侧身便坐在李福晋身旁,笑呵呵道:“额娘有没有觉得,晋儿长像您更多一些?”——弘晋并没有遗传爱新觉罗家的丹凤长眸,是随了李福晋的一双杏子明眸,倒是和盛熙的眼睛一般又大又亮,在加上那黑湛湛的瞳仁,当真可人极了。

李福晋手中的针线未停,只含笑睨向摇篮中,“是啊,这话你阿玛也说过。”

晌午十分,阿玛径自来到丹若苑,看到苑中欢喜四溢,也不由舒展开了紧蹙的眉头。

且用过了晚膳,阿玛开口道:“景仁宫佟贵妃娘娘,想见见弘晋。”

李福晋听了,不由手心一颤。

宜萱低眉,这位佟贵妃,是阿玛的养母孝懿皇后的亲妹妹,又是宫中如今位份最高的嫔妃,阿玛自然不能拒绝。

雍王又对宜萱道:“佟贵妃素来待你不错,你陪着你额娘走一趟吧。”

“女儿明白了。”宜萱微笑道,虽然记忆中这位佟贵妃是个和气的人儿,可她的性子是重视嫡正的,因而十分看重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可如今——数月以来,阿玛赌气似的,每月十五都不去嫡福晋院子里,独独宿在自己书房中,而平日里,也只留恋在丹若苑和福寿苑之间。

宜萱并不掩饰自己的猜测,便与阿玛说了。

雍王道:“我正是担心这个,才叫你陪着去的。”

李福晋倒是面色平稳,她面带微笑道:“佟娘娘性情敦和,如今就算看在晋儿的分上,也不会为难妾身的。”

雍王点头道:“总之,你小心些。”

九十二、佟贵

佟贵妃是景仁宫的主位娘娘,入宫多年,一直无所出,只是她的年纪并不大,才四十许,仪容也透着几分亲和。今日也只穿着一身深茜红色的家常云缎旗服。

殿中除了佟贵妃,还有个叫宜萱熟悉的人,便是上回进宫见到的那个缺了门牙的小小的二十一叔胤禧。不过他现在已经不缺门牙了——长上来了。

胤禧的生母陈氏,出身卑微,所以刚生下二十一阿哥,便抱给了主位娘娘佟贵妃抚养。这也是清宫的惯例,譬如早年的德妃,还只是个贵人的时候,生下了她阿玛四皇子胤禛,同样因为包衣出身卑微,所以被尚且是贵妃的孝懿皇后抱去抚养。

胤禧今儿穿着一身宝蓝色团福纹衣裳,很是鲜亮,真衬他可爱的小圆脸蛋,他看到宜萱,不由呲牙咧嘴,笑得甚是开心。

宜萱分明还瞅见,在胤禧身旁,跟个乖乖孩子似的小子,不是弘历是谁?!弘历进宫读书,便是寄养在景仁宫佟贵妃膝下。毕竟他不是阿哥,不能住在阿哥所,所以皇帝发话,让佟贵妃照看弘历。

“贵妃万福金安!”宜萱跟在额娘李福晋身后,规规矩矩见了万福礼。

佟贵妃今儿梳着钿子头,头上是一整套的点翠首饰,倒是蓝汪汪新鲜好看。宜萱忽的想起了那个点翠福字的赤金领约…先皇后她,应该也是极喜欢点翠首饰的吧?

佟贵妃语气和蔼地道:“平身吧。”

才刚起了身,胤禧便欢喜地跑上来:“怀恪侄女!你好久没进宫来了!”

宜萱只好端端正正给他见了一个礼:“二十一叔万福。”

胤禧笑呵呵道:“侄女也万福!”

宜萱嘴角抽搐,你丫的能不能别开口闭口都侄女啊!!

佟贵妃见状,不禁笑容款款:“胤禧好像很喜欢怀恪。”

胤禧笑得开怀:“贵额娘,以后您常叫怀恪侄女进宫来好不好?胤禧喜欢怀恪侄女。还有怀恪侄女家的侄孙儿也好可爱!”说着,他仰着脖子瞅着,被乳母刘嬷嬷抱在怀里的盛熙。

佟贵妃抿嘴呵呵笑了,连眼睛里都是暖暖的笑意。

胤禧瞅见盛熙在乳母怀中呼呼大睡,不由撅着嘴巴道:“怎么大白天还睡觉啊?”

宜萱耐着性子道:“小孩子就是要多吃多睡,才长得快?”

“是吗?”胤禧露出一脸羡慕之色,“唉。侄孙儿好幸福啊。不像我和弘历侄儿,天不亮就要起床去南熏殿读书…今日怀恪侄女进宫来,汗阿玛也只许了三个时辰的假!”

看他那副哀怨的模样。宜萱一阵无语。

胤禧又扭头道:“弘历侄儿,你姐姐来了,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弘历与胤禧同岁,只是生日小一些。胤禧是正月十一生辰,弘历是八月十三。叔侄俩一同住在景仁宫。一块去南巡读书。倒是瞧着跟哥俩似的。

弘历已经端正着小脸,上前两步,微微弯身道:“二姐姐好。”

宜萱颔首还礼:“四弟在宫里读书,可还适应?”

弘历正色道:“佟娘娘对我极好。自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如此,我也能安心了。”说完这些场面话,宜萱便微微一笑。懒得费唇舌了。

佟贵妃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端和的微笑,她抬手道:“把弘晋和盛熙抱来给本宫瞧瞧。”

当两个白胖的奶娃娃送到佟贵妃面前的时候。宜萱才发现佟贵妃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溺爱的味道。——佟贵妃无所出,所以才这般喜欢孩子吧?且看她对胤禧,也是十分宠溺的。

佟贵妃眼睛已是半分都挪不开,还亲自一一抱在怀里,逗弄了一会儿,目光和蔼地道:“瞧这甥舅俩,长得真是肖似呢!”

“是吗是吗??”胤禧听了,忙好奇地跑上前去,他踮着脚仰着脖子瞧,眼珠子咕噜噜在两个白胖的孩子身上扫过之后,便歪着脑袋看宜萱:“侄女!我侄儿和侄孙儿的确长得好像啊!就跟双胞胎似的!”

佟贵妃一听“跟双胞胎似的”,立刻便横了胤禧一眼:“愈发口无遮拦了!”

宜萱不禁抿嘴,其实胤禧这话倒是大大的实话,两个孩子,都奶白粉嫩,又的确颇有几分相似,搁在一块,还都用大红缂丝百子襁褓包裹,可不就活脱脱跟双生子似的吗?

李福晋也不以为怒,只温和地笑道:“二十一阿哥天真率直。”

听李福晋夸他,胤禧高兴地呲牙嘿嘿笑了。

宜萱掩唇一笑,盯着胤禧的门牙看了好半晌,便忽的道了一句:“恭喜二十一叔,门牙终于长上来了。”

此话一出,胤禧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侄女你怎么老嘲笑叔的门牙!”

佟贵妃亦不禁莞尔:“比起弘历,怀恪倒是更喜欢胤禧。”

宜萱笑着道了一声“是”,“四弟少年老成,最是叫人放心;二十一叔则分外可爱,分外惹人喜欢。”——她特意这般讨佟贵妃欢喜,惹得殿中欢笑阵阵,便是不想让她板起脸来,为难额娘。

一听“可爱”二字,胤禧反倒是不高兴了,“侄女,我是叔!你怎么能说我可爱呢?”

宜萱笑着弯下身子,捏了捏胤禧那气鼓鼓的脸颊,呵呵笑道:“可是二十一叔,真的特别可爱呀!”

胤禧一把甩来宜萱的“贼手”,连忙后退了二步,气恼地道:“怀恪侄女,你再这么说,叔不喜欢你了!”

“咯咯!!”宜萱笑得花枝乱颤。

胤禧嘴巴撅得老高,咚咚咚跑回佟贵妃身边,撒娇道:“贵额娘,胤禧不是小孩子了,您说是吗?”

佟贵妃只是满脸微笑。呵呵道:“好了,你虽小,好歹也是个叔叔,可不能这般小气。”说罢,便看着弘历道:“这点子,你倒是不如弘历了。”

胤禧一听,立刻冲着弘历呲牙咧嘴凶了凶。

弘历倒是面无表情。丁点不想个小孩子。

胤禧顿觉无趣。便嘟了嘟嘴巴。

佟贵妃慈祥地道:“胤禧,你带弘历出去玩吧,记得晌午回来用膳就是了。”

胤禧抬头看了看佟贵妃。倒是识趣地点了点头,躬身打了个千儿,便与弘历一同退出殿中。

两个孩子一走,佟贵人忽的端正了仪态。神色严正地对李福晋道:“今儿叫你来,也不全然是想瞧瞧两个孩子。”

李福晋不由神色一紧。忙肃身而立,不敢多插嘴一句。

宜萱也不由心下一紧,忙上前做万福道:“娘娘若有差遣,请尽管吩咐。”

佟贵妃目光温和看了她一眼。随即不由长长幽幽一叹,“本宫记得,三阿哥已经十五了。”

李福晋心头一松。忙道:“娘娘好记性。”

佟贵妃敛袖道:“嫡福晋的事儿,大约万岁心中有数。本宫虽然多年主持选秀之事,怕大约也插不上嘴。”

宜萱暗自听着,一时间,倒也听不大明佟贵妃想说什么,便静默侍立在侧。

佟贵妃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虽是贵妃,却也管不得太多的事情。只是忽然想着,弘时就算指了婚,到娶嫡福晋入门,怎么也得大半年。”

李福晋心下有些狐疑,只好温顺地道:“您说得是。”

佟贵妃微微颔首道:“那,弘时房里可有贴心的人伺候了?”

李福晋一愣,忙回答道:“有一个房里人钟氏,是从前奴才身边一个还算机灵的丫头。”——这个钟氏,便是之前那个绣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