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时骑马行至门前,一个纵身下马,目不斜视便要直接入内。而立在门外石狮子旁边的陆诗陆姑娘,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岂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她想到年前的满月之日,她随姨母郑夫人来到荣清堂前,三阿哥也是这般目不斜视,根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于是,陆诗一咬牙。急忙唤道:“三阿哥!”

弘时一皱眉,侧脸便看到一个姿色上佳的女子,穿着一身合体的藕荷色旗服,素净雅致,瞧着倒也养眼。

只是弘时依旧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何人?”

陆诗忙先见了一个万福,柔声道:“奴才是…五品同知陆敬之女。之前曾在荣清堂外。见过您一面。”说罢。她两腮透红,露出几分娇柔楚楚之态。

弘时顿时便晓得是谁了,可不就是之前佟娘娘下了懿旨。赏赐给她的侍妾吗?!只不过如今还没进门儿罢了。

纵然知道了陆诗是他的人,而且姿色不错,弘时脸上仍然不见笑容,他语中毫无半点亲和地问道:“你守在净园外头。是想做什么?”——话里,隐隐有几分防备之意。

陆诗忙道:“奴才是来给郡主请个安的。可没想到郡主身子不爽利,奴才心中担心,所以一直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三阿哥来了。”

弘时神色一紧:“我二姐身子不舒服?”

陆诗道:“郡主身边的丫头的确是这么跟奴才说的。”

弘时来不及想太多。只道了一句“知道了”,便甩袖入内。

被撩在外头的陆诗,低头咬着嘴唇。颇有几分不甘心之色。

宜萱此刻正躺在昼榻上,手里捏着一枚木犀糕。引诱着刚刚踉跄着会走路的盛熙。

盛熙已经满周岁了,也断了奶,虽然小腿很短,却已经能走上好几米的路了,这着实是个不小的进步。所以现在宜萱闲着没事,锻炼他。

“啊——啊!”盛熙啊啊叫着,歪歪扭扭便扑了上来,“额娘!…糕糕!”

这时候,却忽然听见弘时的声音,“二姐,你哪里不舒服?!”

宜萱看着满头热汗的弟弟,有些纳闷了,“我很好呀。”

弘时面露狐疑之色,他姐面色红润,还有闲情逸致捉弄儿子玩,怎么看也不像是“不爽利”的样子啊!

弘时便道:“陆氏说你身子不爽利。”——难道是那个陆氏竟然敢骗他?!

宜萱“哦”了一声,笑道:“不过是打发她的话罢了,我只是不耐烦接待这位陆姑娘罢了。”说着,挑眉睨了一眼弘时,“不过,她想见的人不是我,似乎是你呀!”

弘时眉头一皱,也立刻明白了姐姐话中的意思,只冷冷哼了一声,道出四个字:“不安于室。”

宜萱把手中的糕点塞给儿子,让他自己啃着吃,自己则擦了擦手,略坐正了几分,看着眼前这个又长高了几许的弟弟,便直截了当地问:“之前星月的脸——”

弘时也干脆地回答道:“是我做的!”

“额…”宜萱没想到弘时居然如此干脆,不禁一噎,没了话说。

弘时眸底冒出几许冷意,他轻哼道:“有些事姐姐不告诉我,难道我就不晓得了吗?”

宜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是星移不让我说的…”——星移自然不想让弘时知道自己的脸出疹子了。

弘时上前坐在最靠近宜萱的椅子上,道:“我不是在埋怨姐姐。只是——”弘时话锋一转,“我也不会叫想要伤害小移的人好过了去!!”

宜萱顺口道:“所以你就叫星月也尝尝脸上生疹的滋味?”——可星月,实际上只是一把被人利用的刀子罢了。

弘时有些气恼地道:“这事儿,子文已经查清楚,并告诉我了!”他气得跺了跺脚,“佟娘娘怎么给我挑了那个一个不安于室的侍妾?!还有额娘也竟然把咏絮…”话只说到一半,弘时只哼了一声,不悦之意溢于言表。

宜萱看了看啃木犀糕啃得欢快的盛熙,着实不想让他听到这样的事情,便唤了乳母刘氏,让她抱走了盛熙。

陆氏为弘时所厌恶,宜萱完全不介意,可咏絮…

宜萱暗自叹息一声,便道:“咏絮她只是对你动了心,所以才会有嫉妒之心。”

弘时冷冷一哼:“是对我动了心,还是对雍王府的荣华富贵动了心?!”

宜萱一时讶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弟弟的话,便只好道:“好歹你也得看在额娘的份儿上…这次的事儿,既然星移都不计较了,你也不要太深究了。”

弘时却犯了气性:“额娘心里记挂着娘家。难道就不为我考虑吗?!连问都不问我一句,便把个我不喜欢的人塞给我!”

听到弘时许久未有过的抱怨语气,宜萱也只能从中劝慰:“这事儿是舅母做的,咏絮不曾沾手。”

弘时立刻反驳道:“沾手与否有何区别?!李杨氏做的,就等于是她做的!”

听到弘时如此一针见血的话,宜萱也是没法再替咏絮回护了,便问道:“那你怎么只教训星月?”

弘时闷声道:“二姐姐说得对。我好歹要看在额娘的份儿上。自然不能深究咏絮!”

宜萱继续问:“那陆氏呢?”

弘时脸上浮现冷色,他道:“月底她进了门,我只当没她这个人!便算是给她的教训了。”

只当没她这个人…的确是非常重的惩罚啊。作为一个妾侍。被未来的丈夫当做不存在,那就等于是被打入冷宫,且再无出头之地了。唉,这些个小姑娘啊。明明可以干干净净做个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可偏偏要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

而如今的弘时。又岂是个会被几个小姑娘轻易蒙蔽的?

这时候,薄荷打帘子进来,做万福,“格格、三阿哥。舅夫人带李姑娘前来请安。”

宜萱睨见弘时那愈发不愉的脸色,便对薄荷道:“唔…就还说我不爽利好了。”——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舅母和咏絮是冲着谁来的。

薄荷道了一声“是”。刚要退下去,弘时却开口唤住了她。“直接告诉她们,是我不想见即可!”

薄荷有些傻眼,只得望向宜萱。

宜萱尴尬地笑了笑:“这不太好吧…”——好歹那是舅母和表妹啊!

弘时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好的?她们做不干不净的事儿,我不过只是给她们吃个闭门羹罢了!”

弘时如今的脾性,显然是不容违拗的,连宜萱这个姐姐都无可奈何,只得用眼神暗示薄荷说得委婉点。

弘时的性子,一水的随了四爷大人,尤其是那记仇和小心眼,简直神似!不过这些话,宜萱也只敢在心里腹诽几句,她可不敢说出来。

弘时收敛了怒色,与宜萱闲聊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嫡福晋吩咐叫她送来的今秋的贡缎交给宜萱,有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交给宜萱。

宜萱自然知道,这是给谁的信。话说,自打上次误打了弘时耳光,宜萱被迫签订不平等条约之后,弘时这还是第一次让她传信呢。

弘时谨慎地叮嘱道:“千万别落在外人手里。姐姐也别让人送去国公府,等着小移来你这儿请安的时候,私下交给她,让她瞧了,就立刻烧掉!”

宜萱瞅着那信,心里却腹诽开来,丫的,又不是地下党,有必要这么防备着吗?!嘴上却只说了句“知道了”。

弘时瞅着自己那不怎么靠谱的姐姐(屁,老娘很靠谱!!),凤眸一眯,“二姐姐,你可别偷瞧!”

“额?”宜萱一愣,是啊,她怎么忘了这茬了?这可是情书唉,这么有趣的东西,她怎么能不偷看吗?!想到此,宜萱的眼睛瞬间亮了好几度。

弘时见状,哀叹了一声,“好吧,你想看就看吧!”

“咦?”——居然这么痛快。

弘时撇嘴道:“就算二姐姐发誓说自己不看,我也不敢相信。”

宜萱黑线…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敢消遣你姐了!

弘时又道了一句:“反正里头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一百一十九、弘时纳妾(中)

宜萱才不管那情书里有没有不可告人的东西,反正弘时前脚一走,她就心痒地耐不住了,二话不说便打开来瞧。

然后…

“嘶——”宜萱摸了摸自己腮帮子,老娘的牙齿都要给麻掉了!!

古人的情书,肉麻程度比起现代人来,当真是不差分毫啊!

弘时这孩子,虽然成熟得早已胜过成年人,但是感情的事情上,还是跟同龄的小正太没有太大区别的。宜萱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之后,做出了这番评价。

过了盏茶工夫,咏絮再度登门。

宜萱只看着她那张委屈的俏脸蛋,只觉得头疼。弘时图爽快,丁点不给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面子。现在,弘时走了,小姑娘跑来找她了!你妹——老娘是招谁惹谁了?!想过个安稳日子都不成!

“三表哥很讨厌我吗?”咏絮泪水盈盈看着宜萱,满腔都是情伤。

宜萱也懒得开解了,直接了当地道:“没错,他讨厌你满腹的嫉妒心!”

咏絮脸上一震,顿时失色,“二表姐!你答允过我,不会告诉三表哥的!!”

宜萱冷脸道:“那件事,你以为我不说,他就会被你们彻底蒙在鼓里吗?!”

咏絮傻眼了,愣愣立在宜萱面前。

“你以为你未来的夫君,是个蠢笨到会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吗?!你未免也太小看弘时了!!他不是傻子!!”宜萱吼道。为什么,这些个小丫头片子都这么自以为聪明啊?!你以为你的男人都是纳喇星德那种脑残级别的吗?!

咏絮白皙的脸蛋上满是惶惶然不知所措,她急忙跪倒在宜萱跟前,“二表姐,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啊!”

宜萱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在,这件事,弘时已经说了不会深究了。”

咏絮脸上一喜,急忙问道:“真的吗?三表哥真的不怪我了吗?”

宜萱气恼地道:“他不只是说不深究!不代表他心里会原谅你!更不代表他会喜欢你!”

咏絮身躯一颤,鼻子一算,泪便流了下来,“我不是故意要害她的。我不是故意的…”

见咏絮如此可怜。宜萱暗叹一声,罢了,终究是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啊。就算起了几分妒忌,心眼儿又能坏到哪儿去呢?说白了,不过就是一个“情”字害人。

宜萱放缓了语气,轻声道:“月底便要被抬进雍王府了。介时,弘时看在额娘的份儿上。还是会善待你的。但是前提得是你知错改错了才行!”

咏絮如落水之人看到浮木一般,忙不迭地点头:“咏絮已经知错,也会该错,以后永不再犯!”

宜萱点点头。“罢了!以后的日子,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但愿你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咏絮垂下头,眼睛里满是郁结之色。忽然,她抬头道:“表姐。陆姐姐之前邀请我出嫁前去洞仙馆同住,说是到时候也方便一起进门…”

宜萱立刻打断她的话:“你若不想弘时日后厌恶你,就离他远点!”

咏絮当即愣住了。

宜萱便道:“她可不是额娘的侄女,所以别指望弘时会宽待你一样也宽待她!你若是不怕被她连累,尽管与她走得再近些!”

咏絮怔怔失神,突然脸色更惨白了几分,“我、我突然想起来,入夏前,就是陆姐姐密信告诉我,三表哥趁着表哥进宫请安偷偷来了净园!我当初,也是将信将疑,才与母亲一起出来瞧瞧,没想到真的看到三表哥和星移格格在萍藻湖——”

宜萱凤眸中透出凛然之色:“此女颇有心计!你只管离她远些,省得日后被她给算计了!”

咏絮忙不迭地点头,又咬牙道:“我之前诚心与她相交,没想到她竟然——”

宜萱冷声道:“你莫不是以为,同被指婚和弘时,你们就能做好姐妹吧?!”

咏絮低头道:“是咏絮愚蠢。”

“你现在想明白,还不算晚!”宜萱叹息道,这个陆诗从一开始就在算计——真不晓得那陆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居然教出来这么个女儿!

“至于你出嫁前的这段日子,住在我这儿的确有些不合宜…”从姐姐的院子里,抬出一个给弟弟的侍妾,着实容易为人议论,宜萱沉思了一会儿,便道:“我会在京中给你安排个单独的院子,你和舅母一起住进去,等着被抬进王府就是了。”

“多谢表姐!”咏絮此刻方才是真心感谢宜萱。

咏絮待嫁的院子,倒也不费事,以她和硕格格的身份,随便借一个暂用就是了。如此,月底的黄道吉日,如期而至。

两顶粉色的小轿子分别从国公府以及咏絮暂住的新处抬了出去,就那样,没有吹锣打鼓,也没有鞭炮齐鸣,更没有红色的喜袍。因为她们都是侍妾,所以反正正妻有的体面,她们都不能有。就那么简简单单被抬进了雍王府三阿哥弘时的二进小院儿里。

只是雍王府顾念着,好歹的佟贵妃赐下的人,所以也小办了个纳妾宴,随便请了些同辈堂兄弟来庆贺一番。倒是出奇得,佟贵妃特许四阿哥弘历也回来参加哥哥的纳妾之筵。

宜萱身为雍王府的女儿,自然也不能不去。坐在女客席上额娘李福晋身旁的位置上,而主持这里一切事宜的,便是嫡福晋乌拉那拉氏。

李福晋客客气气道:“只是纳妾,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呢?”

嫡福晋脸上带着端庄的笑容:“纳妾虽然不是什么大喜的事儿,只不过纳这个李格格,可是李妹妹的亲侄女,自然不能薄待了去。”

李福晋已然不失身为侧福晋的恭顺之德,低头道:“您太抬举那孩子了。”

嫡福晋的确把弘时的纳妾办得过于隆重了些。这一切自然是在彰显她的贤德,但同时也是再告诉弘时那两个刚进门的侍妾格格,她才是雍王府的嫡福晋。

宜萱自然看得心知肚明,看着额娘应对自如,也总算能宽心些。她知道额娘恨极了嫡福晋,所以生怕额娘回抑制不住自己对嫡福晋的恨意,而做出失礼的举动。如今看来。额娘已经平复下心绪来。以冷静的心态来应战了。

嫡福晋微笑着看向宜萱,徐徐道:“李格格出嫁前的安排,很是合宜。”

宜萱知晓她说得是咏絮提前从净园挪出去待嫁之事。便起身道:“嫡额娘过奖了。”谦逊之后,宜萱满面盈笑地端起了酒杯,道:“女儿敬您一杯,祝嫡额娘。明年能抱孙儿。”

此话一出,宜萱果然看到嫡福晋眉心轻轻一蹙。不过旋即她又是那位端庄贤惠的嫡福晋了,举杯一饮而尽。

嫡福晋是弘时是嫡母,日后弘时有了儿子,自然是她的孙儿。不过这样祝贺的话。显然是在刺她心窝子。这也正是宜萱的目的所在,既然注定不能共存,现下也无法除去。那给她些难受,便是叫自己好受些。也是叫额娘痛快几分。宜萱自然不介意更毒舌一些。

李福晋唇角已然扬起一抹笑容,她接着宜萱的话,笑呵呵道:“弘时虽然是我生的,可更是嫡福晋也是一直视若己出的,这些年嫡福晋对妾身几个孩子的照顾,妾身一直都是感激涕零的。”

这番话,说得含情真切,可只有当事人才晓得,这里头埋藏的怨毒。

可嫡福晋又岂是吃素的,她眉梢一挑,徐徐道:“这是应当的。寻常人家的正室都要爱护姨娘所出的庶子,何况我们雍王府这样显赫的人家,我绝不会因为孩子的生母出身不好,便不尽心照顾了。”

好一个“姨娘所出的庶子”!好一个“孩子的生母出身不好”!!当真是比起宜萱和李福晋的那几句话来得更利如刀刃,刺人心。

其实侧福晋并不能完全等同于姨娘。侧福晋的存在,是满汉交融的一种身份,既不同于侍妾的卑微,也不能和嫡福晋相提并论。但若说侧福晋也是姨娘,的确是无可反驳的,尤其说话的是嫡福晋。

只不过后一句的“生母出身不好”,羞辱的却不只是李福晋一人了。在座的侧福晋、庶福晋们,除了年福晋,又有那个可以算是出身十分体面呢?!若真的十分体面,就不会沦落到只能为人妾侍了。所以嫡福晋这句话,叫所有在座的侧室、妾侍们恨上了。

连诚亲王府七贝子之母田佳氏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她素来得宠,如今众目睽睽受到如此羞辱,却还是头一次。田佳氏当初便笑道:“四福晋的贤惠,当真是无人能比的!”——这话表面看是在捧嫡福晋,但是被捧到“无人能比”的高位,又岂是好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有不少皇室嫡妻要不满乌拉那拉氏了。

作为皇家的媳妇,能比的是什么?家世、生养、德行,也不过这三者罢了。能嫁入皇家为嫡妻的,哪个家世差了去?至于生养,谁没生养过?如此一来,比得最多的便是“德行”了,而身为嫡福晋最高的德行,莫过于“贤惠”二字了。

嫡福晋显然也听明白了田佳氏话中的“捧杀”之意,脸色有些难看,便侧脸对诚亲王嫡福晋道:“三嫂府上的田佳氏,还真是口齿伶俐之人。”

这话,似是夸赞,可妇人素来是以贞静为上,口齿伶俐也不是什么好的德行。

可田佳氏却飞快地笑道:“多谢四福晋夸赞,我这个人就是心里藏不住话,想什么便说什么!不像有些人,心里一套,嘴巴上却是另一套!”

田佳氏这番话已经算是相当不客气了,可偏偏无法指责,若是指责,岂非是不打自招自己是口是心非之辈?

诚亲王福晋见状,只得圆滑地道:“我这个妹妹不会说话,多有不得体之处,还望四弟妹不要见怪。”

嫡福晋少不得生生忍下了这口气,含笑道:“三嫂言重了。”

这一场晚宴,总之是各怀心思,不过保持了表面上的平静。

一百二十、弘时纳妾(下)

戌时中,宜萱便离开了雍王府的纳妾之筵,自然不晓得后来发生的事情。

一下子纳两位娇美的格格入门,在旁的皇孙看来,那是何等美事,可弘时却不开心,两个女人没有一个是他喜欢的,都是旁人硬塞给他的!这倒也罢了,可偏偏这两个侍妾还没进门就联手欺负小移,这叫弘时如何不恼怒呢?!

以弘时的隐忍,自然是能忍下来的,但是他想到子文之前提及的,表现得太过稳重也不好,便决定遂自己心意而为。

陆氏与李氏一早就被抬进弘时的院子,被安排到厢房中。此刻李咏絮自然是万分期待弘时的到来。陆氏却已经早有准备,她知道李咏絮是李福晋的侄女,所以觉得,这第一个晚上肯定是属于李咏絮的。只是想着那个叫他心动的王子皇孙,陆氏还是决定等等看,那日在净园外头,她的表现应该是完美的,她在三阿哥心中应该有些许好印象才对。而李咏絮,是李福晋强行安排给他的,保不齐三阿哥会觉得不满呢。

可惜,陆氏只猜到了一半。

陪嫁侍女急急忙忙来禀报道:“三阿哥召了钟格格侍奉!”

“什么?!”陆氏震惊得无以复加,“钟格格?!她不是一直都不得宠吗?!”

陪嫁侍女道:“奴才也不清楚。”

陆氏眼底有一抹羞辱之色,若是李咏絮也就罢了!她只恨自己没有一个做了亲王侧福晋的亲姑姑!可那个钟氏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包衣奴才!!就算她曾经服侍过李福晋,也照样改变不了卑贱的出身!!陆氏之前从未把这个钟氏当成自己的竞争对手,可没想到正是这个她最鄙视的人,却在她入府第一个晚上就狠狠羞辱了她一通!!

陆氏将长长的指甲狠狠扣进自己的手心肉里,传来的刺痛叫她愈发头脑清醒。她咬牙告诉自己,要永远记得这份耻辱!!早晚有一日一定要叫钟氏这个包衣贱奴血偿!!

陪嫁侍女看到自家小姐如此阴狠的眼神,吓得瑟缩地退后了好几步,连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别看小姐平日里温温吞吞,很是厚待下人,但她侍奉小姐多年,却深知小姐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慈善!曾经她也看到过小姐这副模样。那便是老爷最爱的姨娘生的大小姐高嫁给了一位满军旗从四品参议道的公子为嫡妻。那时的小姐便是如斯模样。后来,大小姐临盆之时,血崩而死。虽然她没察觉小姐是怎么动的手。但心知肚明,必然是小姐所为。

所以自从那时候,她愈发小心翼翼、忠心耿耿,生怕一不小心也丢了性命!小姐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能杀死。何况她一个奴才呢?!那之后,她因为忠心谨慎。被提拔成一等大丫鬟,还做了陪嫁侍女,也不知是福是祸。

钟绣颜在去年夏天就被李福晋指给弘时为侍妾,那时候。她当真是又羞又喜,三阿哥年轻英俊,又身份贵重。绣颜如何能不一千一万个欢喜呢?可她却也不傻,今日进门的两位格格。都是出身汉军旗,虽然算不得高官显贵,却也绝非她所能比,更何况那位李格格更是李福晋的亲侄女呢!

绣颜心中惴惴不安地来到弘时正房中,见了礼之后,第一句就忍不住道:“三阿哥,今日可是两位格格进门的头一天啊!”

烛光下,弘时搁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我知道,所以才唤你来。”

绣颜微微吃惊,“难道您不喜欢两位新格格?”

弘时没有回答,只伸手拉过绣颜的手,道:“这个你就不必管了!”

绣颜感受到弘时手心的暖意,和自他身上弥散的酒香,两腮嗖地浮现醉酒一般的酡红色,身子也是不由自主地便被弘时给拉进了内寝室。

绣颜这才醒悟过来,看到已经有侍女为弘时褪去外袍,露出鹅黄色中衣来,她急忙道:“可是李格格是李福晋的侄女啊,您要是不去——”

弘时眸子一冷,立刻道:“你若不愿留下,尽可离开!”

绣颜有些难以置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难道是三阿哥真的厌恶李格格吗?

自打三阿哥去年从山西回来,整个人就完全变了。从前的他,笑容温暖,仿佛能把人的心都融化掉,可回来之后,他的眼睛如野兽一般埋藏着慑人的光泽。到底是什么,让他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绣颜当然不敢问半句,但她既然已经是弘时的侍妾,当然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宠爱。可三阿哥却对她再无半点喜爱,连说话都是冷的。

绣颜也用了不少心思讨好三阿哥,可惜却再也回不到净园湘莲湖上的缱绻了。她也渐渐死心了,可是没想到就在新格格入门之日,三阿哥却派人叫她侍奉!!

绣颜当然也不愿孤零零过一辈子,她看着此时又是那副冷漠表情的三阿哥,心中一揪,轻声柔柔问道:“您为什么要叫奴才来侍奉吗?明明今日有两位美貌的新格格呀。”

弘时看着绣颜那双光泽颤颤的眼睛,想到她一直以来的乖顺懂事,便语气放柔缓了几分,道:“我不讨厌你。”

绣颜听了,忙小声儿地问:“那…您喜欢奴才吗?”

弘时蹙眉想了一会儿,想到了去年在二姐姐园中之事,便“嗯”了一声,道:“有点喜欢。”

绣颜噗的脸颊潮红不已,嘴巴也变哑了,愣愣看着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不知该说什么,脑子也是一片乱麻。三阿哥这样的回答,着实超乎绣颜的意料,她原本还以为三阿哥是厌恶她,才一直不碰她的,可现在三阿哥却说喜欢…

弘时看着这个姿色不错,心思也还算单纯的女子,又想到自己曾经平白无故冷落了她一年多。便想着宠着她,总比宠着那两个好些。便信手揽了绣颜的腰肢,入帐中去了。

弘时自打六岁开始读书,就是卯时初刻起床,已然形成了习惯,自然纳妾的第二日也不例外。他看着自己被窝里那个尚且熟睡中的绣颜,暗暗咂摸了一下昨夜的滋味。倒是还不错!

怪不得世间有那么多好色之徒。床笫间之事也的确甚是舒畅,尤其怀里搂着的是一个身段娇软的漂亮女子。

之前他满心想着星移,又要为世子之位做筹谋。可如今新人入门。他总不能还是一个不碰,否则阿玛只怕他问他是不是身子有什么问题了!所以未免避免更大的麻烦,所以他宁可召个不讨厌的人来侍奉。

只是小移…看样子又要好好写个信安慰安慰她了。

弘时轻手轻脚地起身披衣,扫过床单子上那浅红点点的印记。不由小腹有些痒痒的…不过他看到绣颜那疲惫的脸蛋,又想着入读的时辰决计不能晚了。便嘱咐了底下奴才几句,顺手替绣颜盖好了被子。

服侍弘时多年的小太监小景子上前来小声禀报道:“昨夜,李格格是哭道二更天才睡下的。”

“知道了。”弘时淡淡道了一声,又问:“另一个呢?”

小景子道:“陆格格没哭也没闹腾。早早便安歇下了。”

“哦?”弘时挑眉,眼里有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小景子又忙道:“不过钟格格刚刚遣了陪嫁侍女惠雯来请示,问是否要去给几位福晋请安磕头?”

弘时却淡淡道:“告诉她。她还没那个资格!叫她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若无传召。不许到处乱走!免得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

小景子听了,不用捏紧了袖子底下的那枚金锞子,得,看样子这位陆格格是不会有出头之日了——就算出手再大方又能如何?

弘时匆忙用过了早膳,便忙去书房读书。

而陆氏也穿着鲜艳地走出厢房,看着同样从对面厢房走出来的李咏絮,她忙露出惊讶之色,眼中更满是关切之色,心疼地道:“絮妹妹,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李咏絮苦到半夜,自然此刻眼睛肿胀得跟核桃似的,眼白里也满是血丝,气色也十分不佳,竟是不及陆氏光鲜的姿色了。李咏絮已经知道自己被陆氏给利用了,又怎么会有好气儿?!李咏絮狠狠瞪了陆氏一眼:“少装模作样了!!哼!”

陆氏眼中闪过讶异之色,忽的想起之前她曾经邀请李咏絮同住在洞仙馆,到时候一起进府,可没想到却没有了回音,当时她只因为是郡主干预的缘故,可如今看来,似乎不尽然了。

李咏絮又咬牙切齿道:“你以后休想再利用我了!”

陆氏一脸诧异:“妹妹这话从何说起?!我自问对妹妹素来都是剖心剖肺的呀!”说着,陆氏眼中盈盈蓄满了泪水,满是委屈之色。

李咏絮却冷冷哼了一声,“我懒得跟你废话!反正以后你少在我面前转悠!”撂下这句狠话,李咏絮一拂袖,转身正要回房,却忽然间抄手游廊中走近了一个身着水红彭缎衣裳的女子,观其衣着,虽只是寻常绸缎,却也不是下人所能享用的。

而她身后,也随侍着一个婢女,如此一来,此人的身份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便是哪个昨晚被三阿哥招去侍奉枕席的钟格格钟绣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