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哥所住的院子,是个还算宽敞的二进四合院,在雍王府里头也不算小了,院子的头一进,是三阿哥自己读书休息的地方,二进便相当于三阿哥自己的后院了,而后院那最宽敞、装饰也最华丽的正堂显然是给未来的皇孙嫡福晋预备的,而正堂两侧有东厢西厢各两间,是用来安置侍妾格格的地方,自然是有些窄小的。

钟绣颜如今正是刚刚起了,从三阿哥房中回来,她原以为时辰很早,两位格格应该还在睡着才对,没想到都起身了,而且还都站在房外。如此一来,竟是想躲避也避不开了。钟绣颜原想着,回来换身衣裳,就赶紧去给李福晋磕头赔罪,李福晋想必会念在她服侍多年的份儿上,估计也只是斥责几句罢了。可没想这么快就碰上了这样的场面。

三个女人齐齐沉默无声。

钟氏便趁机微笑着朝二人客客气气见了一个万福,便回自己房中了。

李咏絮才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声:“狐媚子!”

陆氏含笑道:“那位想必就是钟格格了,样貌很是不错呢,也很懂规矩,怪不得三阿哥喜欢。”——陆氏虽然语气温柔,却带着品评的意味,显然是没有把自己和钟氏当成位份平级的人看待。

一百二十、智障儿

这时候小景子快步走了来,朝着陆氏打千行礼:“陆格格金安。”

陆氏笑容满面的问:“景公公,三阿哥…”

小景子立刻打断了陆氏含喜的语气,道:“三阿哥有令,请陆格格好生安分呆在房中,不得随意走动。三阿哥还说,您还没资格给几位福晋请安!”

陆氏一脸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吱呀一声,对面房间的雕花长窗被打开,李咏絮冷冷笑道:“你没进门儿之前耍的那些个手段,那当真以为三表哥不知道吗?!”

小景子眼观鼻鼻关心,不动声色道了一声告辞。

此刻,陆氏脸上的红润也渐渐褪去,已然露出青白交加之色来,她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对李咏絮道:“妹妹此刻与我,也无太大区别。”

李咏絮嗤笑道:“怎么会没有区别呢?我起码没被表哥禁足!你没资格去给王府里的几位福晋请安!我起码还可以去给姑姑请安!”说罢,她碰的一声,合上了窗户。

只剩下陆氏一人站在院中,陆氏咬牙望着前院,她又看了看这后院的小小方寸之地!说话略大声些,就能被旁边厢房的人听见,这般窄小的地方,甚至都远远都不能和国公府的洞仙馆相比。更要紧的是,三阿哥知道了她做过的事情,更是如此毫不留情地禁足了她!这才真正打击陆氏的地方。

她仰头看着被切割成方形的天空,难道这辈子她就要被困在三阿哥的后院里吗?!

陆氏眼中有浓浓的不甘心。

至于弘时院中会有怎么样的三角斗,宜萱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是福是祸她都不会再插手了。

康熙五十七年的下半年。注定是热闹的。一连串的大喜事,都办得热热闹闹,从弘时纳妾,便是是国公府额附庶子萨弼颇为隆重的周岁抓周礼了。

萨弼这个孩子,宜萱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对这个小娃娃并无恶感,不过也谈不上喜欢。若非身为嫡母,着实不好不参加这个所谓的周岁礼。宜萱宁可窝在净园里睡个懒觉。

因为庶出。国公爷也不喜欢这个孙子。自然远远不能和盛熙在圆明园的周岁礼相提并论。

这个孩子只比盛熙略小几个月,却也已经白白胖胖很是可人了。

不过私底下却有人嘀咕了,“熙公子不满周岁就会叫额娘了。怎么二公子都周岁了,除了哭闹就只会嗯嗯啊啊,什么都不会叫呢?”

宜萱耳力过人,自然听见了萨弼乳母的嘀咕。她忙用观气术去细细看萨弼那圆润的脑门子…果然!当初在郑秋黛肚子处看到的黑气,如今在萨弼的脑门子上。

原本她还以为观气术有问题。如今想来,怕是她自己功底不够的缘故吧。

萨弼身体上是健康的,但神志…很有可能是有问题的,搁在后世。这个孩子大约智力发育有些问题。因为正常的孩子,周岁前后在长辈的悉心教导下,都能鹦鹉学舌地吐几个字节了。可萨弼却学不会…

这时候,另一个嬷嬷道:“那是自然的。熙公子身上可是有皇家血统,还是带着祥瑞出身的,哪儿是二公子能比的!我看呐,二公子将来只怕是个蠢笨之人!”

是啊,学话晚,在早期顶多被认为笨一些吧?宜萱暗暗想着,倒是有些同情这个奶娃娃了。他并没有错,错的是他身上那近亲结合的血统。

“刁奴休要胡说八道!!”

只听一声暴呵从宜萱耳后不远处响起,得,这般嗓门,除了她那个名义上脑残额附,还会是谁?!

星德已然是怒发冲冠了,当初便把那个爱嚼舌根子的嬷嬷一脚踹到在地,“你竟敢造谣说萨弼是蠢笨之人?!”

那嬷嬷已然吓得面色如土,急忙跪下来道:“奴才、奴才只不过是随便说说的,并非——”

星德听见“随便说说”几个字,登时怒不可遏,哪里由得那位嬷嬷继续辩解下去,当初又是狠狠一脚踹在那嬷嬷肩膀上。嬷嬷“哎呦”痛叫一声,再度翻到在地,疼得脸色都发白了。

宜萱看到满院的宾客都齐齐望着暴怒的星德,一个个指指点点,不禁暗暗皱了眉头。这个星德,果然是个没脑子的,就算真的要惩治下人,就不会当筵席散了再私底下处置?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丢人现眼。

星德恶狠狠道:“我的儿子,岂容的你这个刁奴随便议论?!你是不想活了吗?!”

嬷嬷听到这番杀气腾腾的话,也顾不得疼痛了,连忙跪趴在地,连连磕头求饶,“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额附爷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一头一头磕在地板上,转眼那嬷嬷已经是满头血污了。宜萱看着,微微有些不忍。

这时候,戚瑛瑛忙上前拉着星德手臂,柔声道:“二爷,算了吧,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星德看着柔情款款的爱妾,这才消了几分怒火,哼了一声,对那嬷嬷道:“今儿看在瑛瑛的份儿上,且饶你狗命!!”

嬷嬷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多谢额附爷!多谢姨娘!!”

此事宾客中已然嘀嘀咕咕议论开来了,有人说:“这额附长得玉树临风的,没想到竟是个莽性子。”

“以前就听说额附宠妾灭妻,我还不敢相信,如今看着样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他那小妾,说话倒是有分量,长得也是狐媚的…”说这话的是纳喇氏同族的一位年轻夫人。

古人也是八卦的,尤其是纳喇星德制造了这么劲爆的现场。也是因为今日雅思哈根本懒得从衙门回来参加这个孙子周岁礼的缘故,否则星德早就缩头缩脑做人了。今日主持周岁礼的是郑夫人,郑夫人虽然极力办得隆重些,想要给自己孙子添些体面。

可当初盛熙满月,多少皇族福晋、侧福晋、格格们都来参加。又岂是这一个小小国公府的筵席能比的?!就算郑夫人舍得兜里的银钱,没有够分量的人前来参加,那也是撑不起场面的。

在场来客,便是宜萱这个和硕格格身份最高了。其余不是纳喇氏本家的,就是一些小官吏,存心是要巴结国公府的。就连和国公府同宗的淳郡王府嫡福晋、侧福晋也都没有来,只是遣了管家送了一份礼物罢了。估计这还是看在宜萱的份儿上。

郑夫人闻声从正堂走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然是一大片窃窃私语了,而且都是不怎么好听的话了。郑夫人忙唤了个奴才,问了缘由。不由气恼地瞪了星德一眼,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这个孽子,什么时候能叫我省心些!!”

恨恨瞪了儿子一眼,郑夫人又狠狠剜了星德身侧的戚瑛瑛一眼。啐道:“狐媚子!!”——显然她是恨戚氏明明在儿子身边服侍,竟然不早早劝阻了。

戚瑛瑛低头咬唇。眼中有愤愤之色,却哽咽着道:“是妾身不好,没能早早劝解二爷。”

郑夫人哼了一声,心中虽然恨极了戚氏。却不得不顾忌众人的眼光,便转头走向宜萱身旁,扬着讨好的笑容道:“郡主来了。快请里头先坐下歇息歇息!”

宜萱保持着应有的端庄,微笑道:“有劳太太了。”便随着郑夫人入内。

郑夫人笑呵呵地又问道:“怎么没瞅见嫡福晋还有李福晋来?”

宜萱眼底滑过一丝轻蔑之意。陆氏住在国公府的那段日子,看样子叫郑夫人长进了不少,可惜那骨子里的浅薄,终究是改不了的!

嫡福晋何等自恃身份?她怎么可能自降身份来参见国公府一个庶出孙子的周岁礼?!而李福晋,萨弼又不是自己闺女生的,她怎么可能回来?

看着宜萱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郑夫人脸上有点挂不住,却依旧保持着讨好的笑容:“我一早就送了请帖去了。”

宜萱“哦”了一声,便淡淡道:“嫡福晋和我额娘如今要忙着未来媳妇入门之事,着实无暇。”——未来媳妇,便是尚书家的格格董鄂氏,不过如今六礼才过了头一礼的“纳采”,等到最后一礼的“亲迎”,起码得是年底。

“是吗?那真是不巧了。”郑夫人竭力保持着脸色的笑容,客客气气对宜萱道。

在郑夫人的竭力维持下,这场周岁礼,总算是勉强过了。萨弼虽然智力可能有点问题,但那抓周之物,没有一个是意头不好的,自然没出什么问题。

在随着满月过后,萨弼依然还是不会叫人,四九城里便流传开来,这是个“蠢笨儿”了。星德听闻之后,怒不可遏,可却无处可发泄。便恨恨道:“肯定是郡主叫人传扬出去的!这种事儿只有她那么恶毒的人才做得出来!”

戚瑛瑛见状,急忙道:“二爷,您小声些,要是传进郡主耳朵里,可了不得!”

星德狠狠哼了一声,“我就是要说,看她能把我怎么样了!!”

戚瑛瑛垂下,眼下滑过一丝得意之色,太太啊,您不是眼里千万个宝贝这个孙子吗?现在他是个蠢呆子了,可当真是有趣啊!

而这个时候,宜萱自然清闲得很,睡懒觉、逗儿子,弘时也是每月三次地来,当然目的是叫她给星移传递那种肉麻兮兮的信。

宜萱嗑着瓜子,打趣道:“新纳的两个爱妾,竟然拴不住你!”——无论陆氏,还是李咏絮都是姿容上佳之辈。

弘时听了,眼里却露出厌恶之色,他挥手道:“二姐姐提这个做什么?!平白叫人心里不舒服!”

宜萱提这个,自然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前儿她回王府看望额娘的时候,额娘便唉声叹气地道:“劝劝你弟弟吧,新纳的格格,却都连看都不看一眼!若非时儿偶尔叫绣颜侍奉,我都要他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了!”

这里头的缘由,宜萱当然清楚,只是却不好言明,也着实无法违拗额娘的话。

宜萱板起脸来,“你就算心里不舒服,我该说的还是要说!那个陆氏也就罢了!咏絮她好歹是额娘的亲侄女啊!你一直那么冷着她,也总是不成的!”

弘时却哼了一声,“他若安安分分的,我看在额娘的份儿,又岂会亏待了她去?!小小年纪,便满腹算计!我想到自己枕边有这种人,就提不起半分兴致来!”

宜萱只得好言劝慰道:“事情也是清楚的,咏絮只是一时糊涂,你就看在额娘的份儿上,原谅她这一次吧!”

弘时很是不耐烦地道:“我知道了!缓缓我会去她房里的!”

弘时都已经如此说了,宜萱也算完成额娘交代的任务了。便松了一口气,于是吩咐薄荷上茶水点心,于他闲闲聊着京中的琐碎事。

弘时忽的道:“二姐姐,我听说,星德那个庶子是个傻子?”

宜萱听得一愣,“这是谁说的呀?!”萨弼现在的症状,只不过是看上去有点笨罢了。

弘时道:“四九城里已经传遍了!”

宜萱懵了半晌,可周岁宴后,郑夫人已经做过极力挽救,也请求在场的人不要人云亦云,算是好话说尽了。就算有人还是会嘀咕几句,也顶多说萨弼不聪明罢了。而且在场的人不是很多,怎么会半月功夫就人尽皆知,而且还说的是“傻子”这么恶毒呢?

弘时看着自己姐姐的神情,便道:“二姐,这传言莫非不是你散布的?”

宜萱一愣,顿时便明白弘时的意思了,她厌恶郑秋黛与纳喇星德,自然有足够的作案动机,也无怪乎弘时会如此猜测。她倒也不生气,摇头道:“我才没有那么闲工夫呢!”

弘时神情一凝,“那会是谁推波助澜呢?”

宜萱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周岁当日,郑夫人对戚瑛瑛的不满…只怕,说不准便是戚氏所为了。

若萨弼被人视为“傻子”,自然会对他前途有很大影响。而戚瑛瑛不断吃着各种助孕的药物,自然是想要跟星德生个儿子,以此为目的的她自然把萨弼视为对手。

旋即微微一笑,便对弘时道:“不过是有些人小算盘打地叮当响罢了,不必理会!”

“那么萨弼他到底是不是傻子?”弘时再一次问道。

宜萱沉默了一会儿,她看着自己裙袂上的脸面的葡萄多子纹,紫莹莹喜人,旋即轻叹道:“脑子的确是有些问题的。”

弘时笑着道:“是吗?”——他的神情倒是颇有几分舒畅快意。

一百二十一、四爷大寿(上)

九贝子嫡出的第四女固山格格乌琳珠下嫁汉军旗赵世扬那日,宜萱没有去参见,只叫人送了贺礼去,反正雍王府和九贝子府不睦也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儿。

翌日才听人提及,却在喜宴上,宜妃娘娘的侄孙儿郭络罗郭浑喝的烂醉如泥的,更说了许多浑话,甚至指着额附赵世扬的鼻子叫嚷说,要是敢不好好对乌琳珠,必叫他生不如死。

宜萱有些不大能理解,怎么就是有人口味特殊,喜欢乌琳珠这种浑身带刺的?想这个郭络罗郭浑,好歹也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什么美人没见过?怎么偏生就喜欢乌琳珠这种动不动挥鞭子的?莫非他有受虐待情节?!

不过乌琳珠总算是嫁人了,以后身为人妇,大约也不会再继续纠缠子文了吧?这的确算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宜萱可以暂时放下此事,开始准备为阿玛的四十大寿准备寿礼了。道着实费了她好一番心思,动用了身边所有针线上佳的嬷嬷、侍女,全部开工,总算赶在十月中修好了一幅千寿图。宜萱不善女红,就算擅长,也完不成这样浩大的工程!不过那一千个寿字却是她一笔一写些在绢帛上的,足足写了七八遍才总算满意。

当然了书法水准承袭自怀恪郡主,而怀恪郡主是打小拿着自己阿玛的字当字帖临,自然笔迹有三分随了雍王。看到这样一幅千寿图,想必雍王会高兴的。

这东西,虽然不是太值钱的,可费时费力,也算是一片孝心了。宜萱暗暗想着。等自己那四爷爹当了皇帝,她在努力一下写个更完美的一万个寿字,让绣娘们绣好。至于现在,她阿玛还只是个亲王千岁,当然不能用“万寿”了,这素来只有帝王才能当得的。

过了十月初的颁金节…紧接着的月底,便是雍亲王的四十岁整寿。

古人整寿难得。何况寿星贵为皇子亲王。自然不能草草。嫡福晋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筹备,从桌椅的摆放位置,到邀请贵客的名单。乃至冷荤热肴、点心茶食的菜单,甚至连所用餐具都是新窑烧珐琅瓷。

可偏生寿星四爷大人要求“不能奢靡”,可算是叫嫡福晋费尽心思了。既不能失了体面,又不能奢靡——这二者分明是自相矛盾的!所谓的体面。都是用银子堆砌出来的,想要不奢靡又体面。在宜萱来看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嫡福晋就是嫡福晋,绞尽脑汁,竟是想出了两全其美的法子。

康熙五十七年十月三十日傍晚,宜萱刚刚抵达王府。便看到前院彩棚扎得鲜艳,地铺红炭,左右各设二十桌宴席。共计只有区区四十桌,的确算得上“简朴”了。但放眼望去,成排的大红花灯,悬挂在彩棚中,一应俱是彩绘龙凤呈祥,流苏缀饰,迎风摇曳,当真叫人眼球一亮。在夜色笼罩之下,莫过这花灯,最为明丽。

此时,宴席尚未开始,但特请的几位琴师却已经弹奏起了梅花三弄,正合这初冬时节。而每一个八仙桌上,都特意用寿字纹大花斛,花斛中插着红通通迎着冷风盛开的梅花。

宜萱微微一惊,心想眼下还不到梅花盛开的季节啊…

吴嬷嬷低声提醒道:“那是绢做的梅花。”

宜萱听了,不得不赞叹古人的手艺,更不得不赞叹嫡福晋的智慧。她原以为体面和节俭不能并存,可嫡福晋偏偏就做到了!待到夜幕完全降临,满院宫灯,映得光彩迷离,仿佛叫人回到了元宵节熙熙攘攘的繁华之夜,红梅与梅花三弄曲更是交相辉映,可真当得一个“雅”字。

不愧管家了这么多年的嫡福晋,当真是不能小觑了半分。

宜萱且先去给阿玛磕头祝寿,方才在太监引领下入席,首先被摆上席面的是野味锅子,是满族所创的一种特色菜,其实和火锅没太大区别,只不过锅底料非寻常之物,而是用各类滋补的药所调制出来的,颇有滋补之效,而菜色,便与火锅如出一辙了,各种切得薄如蝉翼的牛羊鹿肉等物,在锅子中涮了吃,不但味美,更能驱寒。

眼下已经是初冬时节了,虽然扎了棚子,可温度已然不能与室内相比,已有几分刺骨之意。首道菜便是锅子,当真是最合适的。

随后又上每人上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龙须面,与热菜八品:喜鹊登梅、玉掌献寿、凤尾鱼翅、红烧鱼骨、三丝瓜卷、川汁鸭掌、一品豆腐、三仙丸子。热乎乎吃进肚子里,一时间满宴觥筹欢笑。

宜萱正饿着,自是胃口极好,却瞧见自己额娘搁下了筷子,微微一愣,便问:“额娘怎么了?”

李福晋眉心一凝,嘴上却平和地道:“没事。”略顿了顿,她又道:“嫡福晋这寿宴办得想当真是煞费苦心啊。”

话虽是称赞嫡福晋的话,但里头的意思,宜萱已经出了里头的讽刺之意。放眼朝上风望去,阿玛与嫡福晋同坐一席,斟酒对饮,各含笑容,当真是一派夫妻和乐之相。

宜萱此刻心里想的却是这座椅的安排…距离阿玛最近的,左侧是诸位兄弟子侄,右侧是皇子、皇孙嫡福晋,嫡福晋之后才是各家的侧福晋们,如此一来,雍王府的两位侧福晋便被排在了宴中的位置。而所以皇家格格们,却是跟着自己的额娘。

故而,宜萱挑眉一笑:“额娘不妨好好看看这宴席座位的安排。以往都是按照身份高低及远近亲属排列,可这回嫡福晋的安排倒真有趣了。”——那些个侧室们就算有所不满,也只能忍下,可不少的格格们,那些只是庶福晋所出的,竟然被排到了末梢位置上。

只有嫡出的才能排到靠前的位置,譬如乌琳珠因是嫡福晋董鄂氏所出,所以紧挨着九福晋,亦是十分显眼的位置,再譬如嘉容,也因是嫡福晋所出,所以跟着其母兆佳氏。不过嘉容的长姐嘉宁,因为生母瓜尔佳氏被贬为媵妾,所以跟着母亲一起列在末尾。

嫡福晋要贬低侧室与妾侍也就罢了,可偏偏竟然叫皇孙女们一个个都随母了,当真是一记昏招。而这里头的缘故…宜萱笑了,只怕是因为她吧?她给嫡福晋添的堵,丝毫不比额娘少。嫡福晋心中恨她,只怕已然是不亚于额娘了。所以才用了这个看似“公平”的法子来贬低她。

右侧女席面上,秉承的是母女同席的原则,而左侧男席面却是父子同席。父子同席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母女同席…若是这个母是指代嫡母,只怕众多年轻的格格们就算心里有气,也不敢说什么,可偏偏是随生母落席…

提到位置的安排上,果然李福晋与年福晋双双俱有怒色,本朝规定,亲王侧福晋等同郡王嫡福晋,从前的时候,她俩都是被安排在淳郡王嫡福晋纳喇氏之下的位置,却在八贝勒福晋、九贝子福晋等人之上。说白了,就是按照爵位高低安排。

可如今,且不说八贝勒、九贝子、十贝子等的嫡福晋俱在她们之上,竟是连晚辈的世子、皇孙福晋都压了她们一头!如何叫这两位侧福晋不恼怒呢?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不撩脸就已经是极为难得了,如何还能露出半点笑容!

年福晋轻哼了一声,“咱们这位嫡福晋,当真是聪明得紧啊!”

用夸人的话,来表达的讽刺的意思,也是不被人抓把柄的一种高超手段了。

宜萱微微一笑:“年福晋大可不必如此,今日可是阿玛四十大寿,无论如何,谁都必须给阿玛面子。”——宜萱的意思就说,万一真争吵起来,那可不是不给嫡福晋面子,而是不给阿玛面子。换句话说,嫡福晋用阿玛的面子,来达到她压制侧室和庶女们目的。

旋即,宜萱附耳对年氏道:“阿玛看着下头最是一目了然,年福晋没发现,阿玛他已经好几次朝这边来瞧了吗?”——自己的侧室、女儿全都被安排在离他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距离上,雍王又怎么会真的高兴呢?!

李福晋这时候却扬声道:“谁叫咱们是侧室,家世不如人呢?唉——”

宜萱一愣,额娘这番话似乎是刻意说给旁边的各家侧福晋听的…宜萱忙扫了一眼左右,果然便见性子最直的诚亲王府侧福晋田佳氏,一张脸都涨红了,只听“啪”的一声,田佳石生生将手中的筷子拍在了桌案上,顿时,左右之人无不惊讶地看着她。

只见她竟然离席上前而去!!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田佳氏走到雍王与嫡福晋跟前,做万福道:“妾身今日身子不适,想稍作歇息,还望四福晋允准。”

宜萱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什么“稍作歇息”?若真的是身子不适想寻个厢房休息一会儿,大可私底下遣个小丫头去请示嫡福晋。如此不惹人注目,又不伤宾主颜面。

一百二十二、四爷大寿(下)

今日田佳氏生生被排列在自己侄媳妇们之后的位置上,早已是一腔怒火了,而李福晋那句“家世不如人”恰好点燃了田佳氏的怒火,怒极之下,她也不管什么了,直接便上去敞开了说。

果然,雍王与嫡福晋的颜面都不怎么好看。

下一刻,嫡福晋浮起一脸的亲和之态:“田佳侧福晋瞧着面色红润,声音也是洪钟有力,不知是哪里不舒服呢?”

田佳氏看着四福晋如此温和的态度,反而更加气恼,什么“虚伪”、“做作”之类的词汇已经在她心里骂了好几遍了,所以便不客气地说实话:“是心里不舒服!!”

此话一出,全场讶然。连坐在男客最上席的诚亲王都急忙喝止道:“田氏,不得无礼!”

田佳氏见状,满笑容莞尔地看着自己的夫君,然后扶着胸口道:“爷误会妾身的意思了!妾身只是突然心窝子这儿闷闷的不舒服罢了!”

“额…”诚亲王讶然无言,半晌之后,诚王挥袖子道:“不舒服就站在这儿招人嫌,退下吧!”

田佳氏满脸笑容地道了一声“是”,然后步履如云,飘然而去。至于她去哪儿了?反正不是回席上。而宜萱估计,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她一走,诚王忙举杯对雍王道:“四弟,田氏素来规矩不好,你别见怪。”

诚王都如此敬酒赔罪了,雍王还能不给面子,闷着脸喝了一杯酒。

下一刻,坐在女席之首的诚亲王嫡福晋董鄂氏,也忙举杯对四福晋道:“是我管教无放。还请四弟妹不要和田氏一般计较。在这儿,我替她给你赔罪了。”

嫡福晋虽然憋了一口气,却不得不起身,“三嫂言重了,谁没有个身子不爽利的时候?”

只不过宴上人人都心知肚明,那田佳氏侧福晋身板子好着呢!

宜萱也不由暗暗惊讶于这位田佳氏的得宠,若她不得宠。诚亲王怎会如此维护她?甚至连嫡福晋董鄂氏都如此替她赔礼道歉?

田佳氏已经年过四十了。早逝去了青春美貌,但是诚王对她的宠爱却没有半点逝去,究其原因。大约正是以为内她的直脾气吧。这样“坦诚”的人,虽然会说一些不中听的话,但却是不费脑子就能理解的,无须那么多弯弯绕绕。诚王整日朝堂上就够费脑子的了。大约也不远回家以后也面对一个叫他费脑子的老婆吧?!

年福晋这时候笑盈盈道:“我倒是愈发喜欢这位口直心快的田姐姐了。”

李福晋也颔首道:“的确是一位妙人!”

宜萱却摇头道:“她今儿可不只是得罪了嫡福晋,连阿玛也一起得罪了。”——田佳氏的确是直冲着嫡福晋去的。可今儿是阿玛大寿,折损的自然也有阿玛的颜面。

李福晋抿唇一笑,仰头饮下一杯梨花白,“四爷必然是有些气恼田佳氏的。不过却有更气恼的人。所以,也无大碍。”

宜萱自然听得懂额娘话里的意思,田佳氏的脾气是远近闻名的。但她也不是乱咬人的疯狗,要是没被人羞辱。怎么会这般“失礼”,而造成田佳氏“失礼”的源头,无疑是嫡福晋的座次安排了。

所以此刻,阿玛最恼恨的,当然她的嫡妻乌拉那拉氏。

年福晋笑容若春花秋月般动人,她举杯看着李福晋道:“李姐姐睿智,妹妹敬你一杯。”

两位侧福晋盟友,对饮一杯,此刻心情已然是大好了。

“咦?”李福晋看着上头主座之处,“四爷怎么离席了?”

宜萱脱口回答道:“更衣去了…额,大约是吧。”——话说到半句,宜萱急忙加了个“大约”,真是差点叫人费解呀!毕竟她现在处于席中央位置,离着四爷爹哪儿八丈远呢!而宴席上又觥筹与畅谈之声,正常人自然是不可能听见四爷大人再说什么的。只不过宜萱的六识灵敏程度,当然不是正常人的级别了。加之她有一直近身关注这上头,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年福晋叹息道:“看样子,四爷是真的生气了。”

在古代,更衣通常有两个意思,一个就真的是更衣换衣服,二就是解决屎尿问题…不过显而易见的,四爷的意思不是这二者,而是借着“更衣”为由,退席消消气去。

宜萱瞧瞧招手唤了薄荷近前,与她耳语道:“你去弘时哪儿,跟他说…”叽里咕噜期间,宜萱眼底透出愈发浓的狡黠之意。

薄荷听完吃了一惊,“格格,可是额附并没有——”

“你不用管!直接告诉他就是了!他会明白的!”宜萱笑得像只狐狸一般。她和额娘生生被排挤到这种位置上,宜萱心里不是没有火,只不过一时半会还没想到泻火的方法罢了,不过方才他看到坐在诚亲王身旁的乌琳珠额附赵世扬,却是灵机一动,有了叫嫡福晋难堪的法子。

忽的,宜萱瞧见,阿玛前脚离席,后脚十三叔也悄无声息退席,偷偷去追上阿玛去了。

宜萱低头想了想,便极目眺望作为末席上的瓜尔佳氏和她所出的十三叔长女嘉宁…

想必,多半是因为她了吧。

雍王正闷气大踏步走到廊下,苏培盛低着脑袋亦步亦趋跟着,半句话都不敢多嘴。

“四哥——”十三爷小跑着追了上来,见雍王身边只带着苏培盛,便直言道:“四哥是在生四嫂的气吗?”

雍王哼了一声,“她是愈发不成样子了!!”

十三爷苦笑了笑:“四哥的家事,我本不该多言。可是做弟弟的,还是想劝几句。四哥既然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就当是为了不叫人指摘后院不宁,还是叫四嫂重新管家吧,否则——她是不会消停的。”——想到自己的福晋兆佳氏也私底下抱怨过。到底四嫂已经不是以前识大体的四嫂了。

雍王沉默了半晌,只道:“知道了。”旋即抬头问:“十三弟,你离席,就是为了说这个。”

十三爷面上露出几许怜惜之色:“弟弟带了瓜尔佳氏出来,原想着让她能舒心些,却没想到——”

雍王听了,不禁暗自更是气恼自己这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妻子!她难道不晓得。十三弟与他的情分吗?!竟然如此不给十三弟府上的人面子!!整日里就只盘算着她那些小算计!!

十三爷叹息连连。道:“所以,还是让她提前走吧。左右那位置偏僻,不会有人瞩目。”

雍王点头道:“如此。也好。”说着,他拍了拍胤祥的肩膀,眸子一凝,沉沉道:“十三弟。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雍王的语气,是极其坚定的。

约莫盏茶功夫。四爷就回来了。没法子,他可是寿星,自然不能一个“不舒服”就离席了。更衣更了一盏茶,也算是极限了。再不回来可就圆不过话儿来了。

四爷刚归席,弘时就忙悄然上前,先是贺寿敬酒。说了几句得体的安慰话。

四爷听了,脸色稍微和缓了几分。可就在这时候。同样焉儿坏的弘时低声道:“阿玛,我姐夫来了!”

“嗯?你姐夫——”雍王乍觉疑惑,旋即露出怒容来,“纳喇星德?!他不是不来了吗?!”

不让纳喇星德来的人,自然是宜萱。毕竟今儿可是他名义上的岳父的寿辰,而且还是四十大寿,他这个做女婿按照规矩自然不能不来!不过宜萱厌恶此人,也心知肚明阿玛厌恶此人,所以干脆地同知国公爷雅思哈,让他别带那疯狗来。

弘时忙道:“二姐姐派人来说,已经快到王府跟前了!儿子不知如何是好,所以特意来请阿玛时下,把二姐夫安排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