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忽的瞧见,落在刘氏身侧的一只小鞋子…那是一只大红色绣着老虎的棉鞋——那是熙儿的鞋子!!

宜萱心中咯噔一下,心中惶恐极了,她急忙抓着薄荷问道:“熙儿呢?熙儿哪儿去了?!”

薄荷只能使劲摇着头:“奴才们没找到。”

宜萱却送了一口气,没找到,总比找到尸体要好!没找到,就表示熙儿应该还活着!刘氏被杀死、熙儿不见了,这显然是有人刻意要掳走盛熙!!宜萱不晓得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可以肯定,这个人必要有所求,所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害熙儿性命的!

宜萱强迫自己冷静并且清醒地去分析问题,脑袋以寻常时候没有的速度来解析这一切,忽然,她急忙道:“去方丈室!”——她虽是轻车简从而来,并未随身带着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但未嫁之时,曾跟随阿玛来过几次岫云寺,见过方丈澄因大师,虽然多年未见,方丈应该还认得她。

乳母死了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只怕盛熙已经被掳出岫云寺了,但并不能排除熙儿被打晕了暗藏在寺中的可能性。所以先去找方丈,招来各门沙弥,让他配合关闭寺前后侧角的所有门,然后搜寺——必须先查明熙儿是否在寺中。

一边想着如何能在最短时间内尽快找到熙儿,宜萱脚丁点不迟疑,径直便往方丈室去了。

到方丈室外,除了守门沙弥之外,竟然还有七八个一色蓝灰缎子服护卫,俱是高大健壮,神情警惕。宜萱只觉得有一股熟悉感,不过急着要入内,顾不得打量许多,可是刚到门前儿,小沙弥便忙合十双手上前阻拦,“施主,请止步。”

宜萱顾不得解释太多,便道:“我与方丈是旧识,找他有急事!”

小沙弥执拗地道:“方丈正在与贵客讲经,不见人。”

宜萱听了,又急又气,二话不说,一把将那小沙弥推开,便大踏步入内。

小沙弥趔趄了两步,看向那几个护卫,“你们怎么不拦着。”

其中蓝灰缎服的护卫淡淡道:“那位是我家格格。”——他曾在暗处见过几次,可惜格格大约不认识他们几个。

宜萱也是狐疑到底里头是什么样的贵客。素来这位澄因大师很是和蔼,若有人登门拜访,多半都是回见的。而小沙弥却直截了当得说“不见人”,便叫宜萱有些疑虑了。

吱呀一声,宜萱推开了明见的房门。

“阿玛?!”宜萱瞪大了眼睛,看着对坐在澄因方丈对面蒲团上的人。

没错了,澄因讲经的对象。便是她的阿玛、雍亲王!!怪不得。怪不得,外头几个护卫瞧着有些熟悉,想必应该是粘杆处护卫了!那些护卫。宜萱很少见,但他们浑身的气势都很相似,所以宜萱有熟悉的感觉。而护卫没有阻拦自己,想必是认得自己了。宜萱暗想着。

“萱儿?”雍王身穿常服。手里捏着一串紫檀佛珠,似乎也有些惊讶。毕竟雍王知道自己这个女人。对烧香拜佛停经讲文很不耐烦,从前带她来的时候,澄因讲经,萱儿是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

看见自己阿玛。宜萱惊讶之余,心中就如找到了依靠一般,旋即鼻子一酸。几步上前,便跪坐在他身旁的蒲团上。泪瞬间就流了下来,“阿玛!熙儿丢了!我把熙儿给弄丢了!!”

女儿突然没个征兆就哭了起来,还说盛熙丢了,雍王不能不惊讶,急忙扶着宜萱的肩膀问:“是不是他自己调皮,跑去哪儿玩了?”

宜萱急忙狠狠摇头:“不是的!熙儿是被人掳走了!!”

雍王听了这番话,第一个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这里可是半个皇家寺庙!如何敢有人在这种地方放肆?!”

宜萱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是真的!熙儿的乳母刘氏被人勒死在了假山后头!尸身都僵硬了!女儿只在刘氏身旁找到了熙儿的虎鞋!”说着,宜萱连忙从袖子出去来那个大红色的虎鞋。

雍王的面色陡然变了,他也知道此事越快做出应对越有利,便立刻道:“苏培盛!马上封锁前后寺门!任何人不得进亦不得出!命一半侍卫搜寺!另一半侍卫出寺搜寻!!”

“嗻!”苏培盛也晓得此事不能耽搁,飞快便躬身推了出去。

雍王看着自己女儿那张哭花了脸蛋…萱儿从不是软弱的女子,及时未出嫁前也很少如此哭哭啼啼,到底如今是做母亲的人了,自己的孩子没了,如何还能保持镇定呢?雍王心中一软,便轻声安慰道:“好了,不要哭了。孩子会找回来的。”

宜萱忙用袖子擦了擦泪,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突然就这般软弱了。方才看到刘氏尸身的时候,虽然震惊,却还能勉力保持冷静,可看到阿玛的一瞬间,就忍不住想哭了。

看样子,原因只有一个。她已经真的把这个只比她大十六岁的雍亲王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了!女儿在看到的父亲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的想要依靠他,而依靠旁人的结果就是自己会变得软弱。

雍王抬手抚了抚宜萱的额头,问道:“你怎么会来岫云寺?”

宜萱略止了哭泣,声音却还是有些哽咽,她道:“女儿是陪着十七婶来的。”

雍王“哦”了一声,的确是有听老十七提他福晋最近几乎拜遍了京畿大小寺庙。

宜萱继续哽咽着道:“熙儿性子活泼,女儿也不愿太束缚了他,所以叫乳母跟着,让他随便在寺中玩。可没想到十七婶前脚刚走,女儿去寻熙儿,却只找到了刘氏的尸身!”说着,宜萱心中浮现恐惧与愤怒交加之情,她恐惧,是怕掳走熙儿的人会杀害他,她愤怒是因为,竟然有人敢在岫云寺这种地方,光天化日、明目张胆,便敢杀了乳母,掳走她的孩子!!

一百二十六、盛熙被掳(二)

熙儿会死吗?!

宜萱想到这种可能,就全身发冷,几乎要抑制不住四肢的颤抖。

熙儿,是她的孩儿啊!是她亲身孕育和生下来的孩子啊!也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孩子啊!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可能性!!若熙儿真的有了什么意外,她会疯了的!!

雍王看到自己女儿身体发颤的样子,不由怜惜地道:“别怕,有为父在,熙儿会平安被救回来的。”

宜萱满眼泪水,抬头看着神情镇定而慈霭的阿玛,当即呜咽着便扑在他怀中,呜呜哭了起来。其实从看到刘氏死的那一刻起,宜萱心里就害怕极了,只是为了熙儿,她不得不强迫自己保持理智和冷静!

可世间上的哪一个母亲,在得之自己的孩子生死未卜的情况下,还能永远保持冷静的?!

这时候,苏培盛低头走了进来,他道:“王爷、郡主,寺中并未找到小公子,而各门看守的沙弥也都说没有看到过可疑的人出去,更不曾看到小公子那么大年纪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宜萱满是不可置信之色,“是不是看门的沙弥不仔细,看漏了什么?”

苏培盛道:“这似乎不大可能,因为这个时节,来的香客着实不多,带着孩子的就更少了!而带着像小公子这么小的孩子的几乎是没有的!”

宜萱低头咬着嘴唇,此刻她又是理智占了上风,脑袋急速地思考和分析这里头的问题…

雍王却是个极度冷静的人,他道:“既然不在寺中,必然在寺外。留两个侍卫。其余的全部出寺外,东南西北八方搜寻!”

“嗻!”苏培盛忙弯身要退下。

雍王突然又立刻唤住了他,雍王从袖中出去一枚金腰牌道:“命附近衙门,派出三班衙役协从搜寻,不得有误!”

“嗻!!”苏培盛忙结果腰牌,这才退出去办事了。

宜萱思考了一会儿,便道:“兴许是掳掠之人带着食盒或者篮子之类的东西。那盛熙弄晕塞进里头。带了出去。”

雍王听了,点头道:“看样子,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宜萱又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熙儿被藏在寺中某个不易被察觉的地方…”——她总隐隐觉得,掳掠之人没那么容易带着盛熙出了岫云寺!看门的小沙弥都是机灵之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雍王却摇头道:“这个不大可能。”——粘杆处的侍卫,不是寻常护卫能比。若连个人都搜不出来,那也太无能了些!

宜萱没有反驳阿玛的话。转而道:“女儿还有一点不解。此事明显是直接冲着熙儿来的,但是——女儿来的时候并未乘坐郡主品级的朱轮车,也并未招摇过市,应该没有外人知道女儿来了这里才对!可掳掠的人为什么…却好像是预备好了一般。就想是他提前知道女儿回带熙儿来似的!!”

雍王听得眸中一冷,渐渐幽深不见底,他道:“不错。连为父事先都不晓得你来了。”

宜萱又道:“此人必然是跟女儿有仇之人。”说罢,宜萱脑中浮现了几个仇人…嫡福晋。不,不可能是她!连阿玛可是都不晓得她来了岫云寺,嫡福晋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更何况,掳走盛熙一个小娃娃能对她有什么好处?!

第二个仇人,便是乌琳珠了…可是自打乌琳珠出嫁以后,便没有在出现在宜萱面前,更没有在纠缠过子文。这叫宜萱不大觉得会是她。

雍王突然冷笑了:“只怕更可能是与本王有仇的人!!”

宜萱旋即明白了阿玛话中的意思,是啊,熙儿是阿玛的亲外孙也是唯一的一个外孙!而且是带着祥瑞出生的孩子,还被取名为“盛熙”,寓意“生于康熙盛世”,无疑能够为雍王未来大业助势!而能为雍王助势之人,必然也会成为八爷党要翦除的目标!!

想到这些,宜萱恨得牙齿都要咬得碎裂了,“若真被阿玛不幸言中!那他们已经是第二次要害女儿的孩子了!!”——祸不累及妻儿,罪不累及家眷!为什么连一个只是外姓外孙的熙儿都不放过!!

雍王此事的心情和宜萱外露出的表情其实是一样的,他曾经被算计得失去了弘晖、弘昀两个儿子,最不能容忍的便是便是连晚辈子嗣都不放过的人!

但雍王的抑制力是超乎寻常的,他道:“熙儿会没事的。若万一不幸…那害的人,尤其是罪魁祸首,为父必然让他满门相偿!!”说罢,雍王合上了凤眸,开始一颗一颗捻动手中的佛珠。

万一不幸…听到这四个字,宜萱无法接受。若真有那个不幸,就算真的满门俱杀,又有什么用?!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的血色镀在了方丈室的长窗上。但却依然没有半点消息传来,外面搜索的侍卫及附近衙役没有找到丝毫熙儿的踪迹!

可这时候,苏培盛走了进来,他小心翼翼地道:“王爷,若是现在不回城,怕是城门便要关闭了。”

宜萱看着窗户上的夕阳晚霞,是啊,岫云寺是建在京外的,而城门日暮落钥,而一旦落钥,便不会轻易打开。而阿玛的身份虽然贵为亲王,也素来是不去破这个例。

宜萱便道:“阿玛,您先回城吧。女儿会在这儿等着的熙儿的消息…若一旦找到了,会立刻派人告诉您的。”

雍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吩咐道:“命日夜俱不得停,知道找到人为止!还有那几个粘杆处侍卫,若是找不到——”雍王眸子冷森,“本王不需要这样的废物!”

苏培盛心头一紧,急忙谦恭地弯下身子,道了一声“是”。

阿玛走了,却把贴身太监苏培盛给留了下来。一则是吩咐她照顾宜萱,二则也是让他能及时传递消息。阿玛前脚离开,宜萱就忙唤了薄荷来,吩咐道:“派个护卫,快马加鞭回程,去找纳喇星徽,告诉他。我需要借用一下三首!!”

找人这种事情。三首的鼻子是最管用的!虽然此刻,掳掠之人很有可能已经逃出了方圆三里的嗅觉极限,但宜萱对三首的能力。还是抱有很大的信心的。

薄荷听得一脸迷糊。

宜萱也不想解释什么,便道:“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是!”薄荷再不敢迟疑什么,急忙退了下去。

宜萱长叹一口气,再度坐在蒲团上。方才阿玛在的时候,她着实不好让阿玛狐疑。更不愿让阿玛怀疑她和子文之间…

这时候,小沙弥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走了进来,他道:“方丈,厨房已经做好了素斋送来了。这是双份的,分量很足。”——小沙弥也暗叹,这食盒真重啊。

澄因停下念经。便对宜萱道:“郡主也请用些素斋吧。”

宜萱苦涩地笑了笑,“大师。我真的吃不下。”

澄因笑了笑,道:“既如此,便先搁下吧。”说罢,澄因又继续念经了。

小沙弥见状,便躬身退了出去。

宜萱看着点亮的烛火,看着澄因大师盘坐如佛,岿然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忽的她站起身子来,对苏培盛道:“到底,我还是觉得,不能完全排除熙儿不在寺中的可能性!”

苏培盛似乎有些无奈,“格格!这真的不可能!白天侍卫已经把寺中搜遍了!何况,既然贼人掳走了小公子,又怎么会在寺中久留呢?难道他就不怕露出马脚?”

宜萱不想继续多解释什么,便道:“反正我没法枯等下去了,去找找总比什么都不做得好!”

这时,一直都不发话的澄因大师开口道:“郡主既然还想找寻,老衲可召集寺内僧人,帮忙一同再找一遍。”

宜萱微笑道:“多谢大师好意,只是——我想,还是不必了。”宜萱的眸子突然沉了下来,她继续道:“阿玛白天搜寺,必然是寺内僧人人尽皆知。而掳掠之人下手如此之快,很有可能是熟悉寺内之人,也就是说,并不能排除掳掠之人是寺中僧人的可能性!!

苏培盛听了,忙道:“这怎么可能呢!僧人可都是出家人啊!”

宜萱忙对澄因大师道:“并非我有意如此怀疑,大师是得道高僧,我自然是分毫不疑的。但是大师佛法再高深,也做不到让寺内每一个僧人都没有半分邪念与歹心吧?”

澄因大师听了,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点头道:“郡主所言甚是,老衲虽然竭尽全力传扬佛法,但的确无法驱逐所有僧人心中埋藏的‘恶’。”

说罢,澄因略一抬手,“如此,郡主想做什么就尽管做吧。”

宜萱心知澄因的胸怀,所以才如此直言不讳,见他如此平静,宜萱不得不道一句:这才是真正的高僧啊!

于是,宜萱双手合十,再见一礼,道:“如此,请恕怀恪再做一件失礼的事情吧。”说罢,宜萱转头吩咐苏培盛,“我记得阿玛留了两个粘杆处侍卫,是在方丈室外头候着吧?”

苏培盛道:“是。格格可是要吩咐他们再搜查一遍?”

宜萱摇头,道:“让他们去僧人们休息的地方看守着。”

“这…”苏培盛焉能不明白,郡主这是要把岫云寺僧当成是掳掠之人来盯着啊!

苏培盛为难的时候,澄因却面带微笑道:“苏施主,请尽管去吩咐吧。”

苏培盛听了,忙见了礼,这才退下去吩咐了。

一百二十七、盛熙被掳(三)

宜萱看了看澄因,再度双手合十,躬身一礼,道:“请恕怀恪太过小人之心了,待证明并非寺中寺中僧人所为,怀恪会向大师道歉的。”

澄因合手还礼道:“那倒是不必,郡主慈母之心,并未做错什么,所以也不需要道歉。”

此刻宜萱不得不佩服澄因方丈的气量,反正这种事情搁在自己身上,宜萱也绝对受不了的!

宜萱没有再多说什么,悄然退下,便唤了自己身边的侍女、嬷嬷分别去几个大殿搜查。

而她,则去了最庄严华丽的大雄宝殿,白天十七福晋就是在这里晕倒的。宜萱也不怕什么对佛祖菩萨不敬了,一一掀开了佛龛上的布帛,检查底下有无不妥。侍卫们既然搜了一次,必然是把目标放在隐蔽的一些地方,可宜萱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保不齐那掳掠之人,说不准就是个胆大的呢!

苏培盛跟在宜萱身后,老脸上愈发无奈了,他忍不住道:“格格,这些地方,侍卫们早就搜过了!”

听了这话,宜萱有点窘迫,便支吾道:“多搜一遍,总没有坏处的!”说罢,她又顶上了放在释迦摩尼佛像跟前的那个大功德箱——那个尺寸——也是足够把熙儿放在里头的!

于是,宜萱几个大踏步上前,伸手捧起了那个功德箱,然后摇晃了几下,果然沉甸甸的,宜萱打开一瞧,在殿中昏暗的烛火下,可以看到里头满是金玉珠宝,甚至还有银票。当然了也有铜钱,可见是香客的财力大不相同,不过多半还是有钱人。

苏培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格格!小公子怎么可能被藏在功德箱里呢?这太荒谬了吧!”

宜萱脸上有些挂不住,见大雄宝殿内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已经搜过了,便没继续搜下去。莫非真的是她想岔了?或者是她太钻牛角尖了?!

什么狗屁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正常的绑匪不都应该是绑了立刻开溜,然后索要钱财吗?还留在原地。的确不大正常啊!

这时候。搜查其他地方的侍女和嬷嬷也都回来了,都禀报说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宜萱叹息一声,便道:“罢了。去方丈室,我跟澄因大师赔礼道歉。”——看样子真的是她太小人之心了。

回到方丈室,澄因还坐在蒲团上,轻声念佛。

宜萱上前。恭恭敬敬俯身赔罪。

澄因面露微笑,只慈祥地道:“不碍的。我以前就见过郡主数次。知道郡主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只是太过担心自己的孩子罢了。”

宜萱忍不住称赞道:“大师当真是一片佛心。”说罢,宜萱突然瞥见,她走的时候方丈跟前放置的那个硕大的食盒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巧的三足青铜小熏炉,而熏炉中袅袅燃烧着檀香…

澄因满是皱纹的面上依旧挂着悲悯的笑容,“今夜郡主大约也是睡不着了。不妨也念念经文吧。”

宜萱忽的笑了:“大师觉得念经,就能庇佑我的孩儿不为人所害吗?”

澄因微笑道:“不能。”

宜萱一愣。他惊讶于澄因竟然如此轻易就否定了佛经的能力,不是信佛的人,人人都是佛法庇佑世人吗?为什么澄因说“不能”?!

澄因道:“佛经只是能让郡主安复自己躁动的心情罢了。”

宜萱不由坐正了身子,按照澄因大师所说,随手拿起了一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经书,就稀里糊涂地嘀嘀咕咕念了起来——至于念的经文是什么意思——宜萱当然是一句也不懂的!

然后念着一句比一句怪异,一句比一句叫人猜不懂什么意思的经文,然后…眼皮越来越沉重,嘴里的念经声也越来越慢、越来越低。

然后…宜萱脖子一垂,手中的经书啪嗒掉在了地上,呼吸也均匀了。

“格格…”薄荷忙上前轻声唤道。

澄因为笑道:“老衲只记得从前,为雍王讲经,郡主旁听的时候回回都打哈欠。所以,让她读经,果然把自己读得睡了过去。”

薄荷惊讶地看着这位方丈大师,“原来大师让格格念经,是希望她能睡一觉?”

澄因含笑点头,“郡主已经累了一天了,需要休息了。”

薄荷忙合手深深弓下身子,“多谢大师。”——小公子丢了,格格当然是心急如火,她们都看在眼里,可谁都没法开口劝格格休息。澄因大师一句未劝,却让格格自己睡过去了,果然是得道高僧,深谙人心呀。

薄荷和紫苏忙一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宜萱去了厢房歇息,各自互相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熟睡”的宜萱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副清醒无比的样子。

薄荷、紫苏看在眼里,齐齐愕然。

薄荷道:“是奴才粗手笨脚,把郡主吵醒了吗?”

宜萱摇摇头,道:“我根本就没睡。”

此话一出,两个丫头瞪大了四只眼睛,四目相对,全然无法理解,郡主…这是要干啥?没睡着为什么要装睡糊弄澄因大师啊?

宜萱起身,扭了扭自己快要抽筋的脖子,然后道:“澄因大师又不是不晓得我碰见经文只会打瞌睡!他那么非要我读经,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希望我睡觉休息休息。”说着,宜萱莞尔一笑,心中觉得十分温暖。方才澄因大师的那些话,宜萱都听得清楚,自然无法不感动。

这位大师,当真是慈悲心肠,更难得的是,能够处处为旁人考虑。

宜萱又道:“去告诉苏培盛,让看守僧人的两位护卫回来吧。”

薄荷忙道了一声“是”。

宜萱突然又招手道:“等等!”她拖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命令去盯着僧人的是我,可我明明当着澄因大师的面儿睡着了——睡着的人又怎么可能收回命令呢?”

想到此,宜萱摇头道:“还是算了吧。等明天早晨在吩咐撤回来吧。”——反正也不差这一晚了。

薄荷点了点头:“奴才明白了。”

紫苏上前轻声道:“可是格格,现在都过了子时了,您还是休息一会儿吧。若是有了小公子的消息,奴才一定会叫醒您的。”

宜萱摇了摇头:“我真的一点也睡不着。”就算读那些催眠曲似的经文,也无法叫她入睡。还有,她也看得到在回到方丈室之后,多了一尊小熏炉。而炉子里燃烧的是寺中常见的檀香。宜萱虽然不怎么用香,却也晓得,檀香能静心凝神。

就因为知道这些。明白方丈的一番苦心,宜萱才要装睡的。

薄荷叹息了一声,又道:“那格格,您好歹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也是好的,起码能让眼睛歇息一下啊!”

看着薄荷的哀求的眼睛。宜萱着实无法拒绝,便点了点头,又侧身躺了下来,合上了自己眼睛。

夜深宁静。宜萱听着外头北风吹枯木的声音,心中浮现的是更多的担忧…现在这么冷,掳走熙儿的人。肯定不会给他保暖,他现在肯定又冷又饿…

宜萱虽然不是个太溺爱孩子的人。但熙儿自打出生,宜萱何曾叫他吃过半点苦头?!可如今他不知去向,不知道要遭罪多少,更不知他是否能活着回来…

想到此,眼里的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

就这样,想一会儿熙儿,哭一会儿,然后再想再哭…

直到薄荷轻声提醒她,外头天已经微微亮了。

宜萱这才起身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中双眼肿若核桃,不由苦笑了,便问:“可有熙儿的消息?”

薄荷摇头,然后低下头去。

宜萱叹了口气,心中愈发惶惶不安了。

这个时候,方丈身边的那个小沙弥来摆放,他合手见了佛礼,道:“方丈吩咐小僧前来,是想问,可否请郡主让昨夜看守僧人的两位护卫回去?毕竟天都亮了,师兄们也该出寺打水做饭了。”

宜萱忙点头,“那是自然。”说着,忙叫薄荷去传话。

小沙弥合手退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紫苏却急忙进来,回话道:“格格!徽三爷带着那个叫、叫什么来了!”

宜萱听了,心中一阵欣喜,“三首来了?”

紫苏忙点头:“对对对!是叫三首的!”

宜萱脸上露出笑容来,“快叫他们进来!”——等了一夜,终于把人给等来了!!

侍卫、衙役都跟没头苍蝇似的在以岫云寺为中心,辐射式地四处搜寻,可惜却好像是无用功,不但没找到盛熙,更是连半点马脚都没找到!

子文和三首的到来,无疑是给了宜萱莫大的希望。

小沙弥已经回到方丈室复命了,“师兄们已经出寺打水了,不过方才郡主夫家国公府人来了两位。”

澄因点头道:“倒是无妨。”说罢,他抬手挥了挥,小沙弥忙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小沙弥走出方丈室,疑惑地自言自语嘀咕:“为什么晦林师兄出寺打水前,要来方丈房里一趟呢?更奇怪的是,晦林师兄还是挑着水桶进去的…方丈居然也没有生气…”

小沙弥年纪还是太小了,想不明白,便笑了笑,没去多想。

此刻,澄因咚咚咚敲着木鱼。

他低低呢喃道:“那孩子要死了,我要多念几遍往生咒了…”

隆冬的寒风,吹得恍如鬼魅…

一百二十八、雪屋温情

“熙儿被人掳走了?!!”子文听到从宜萱口中说出的消息,也是几乎不可置信。

可先下抓紧时间才是最要紧的,宜萱也顾不得解释得太细致,她直截了当地便说:“所以我需要三首帮忙!!”

子文看得出宜萱眼中的急切,二话不说便回头看了一眼三首。

穿一身深栗色府绸袍褂的三首只突然合上了眼睛,他眉头沉重,似是极力在感应什么,时而微微侧着脑袋,时而面部有轻微的抽动。

突然,他嗖地睁开了眼睛,高大的身影像鬼影似的一晃,宜萱只觉得自己面前一股风横刮过,宜萱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而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三首已经消失不见了。

虽然三首跑得极快,但隐约间宜萱还是看到了他往东而去,便二话不说也急忙提着裙子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