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眼角流露出几许阴笑,“恭喜额娘,除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钱氏大笑之后,冷静地思忖了许久,凝望着那鎏金三足熏炉中渐渐湮灭的熏香,钱氏忽的脑中一片清晰,她道:“时也,命也!!不是额娘的计策成功了,而是是皇上——要除年家了!!”

弘历不禁一愣:“汗阿玛要除年羹尧?可年羹尧如今,不是如日中天吗?他可是一直被汗阿玛视为左膀右臂啊!”

钱氏冷笑道:“若换了你是皇帝,能容得下功高震主的臣子吗?”

弘历听了,旋即明悟,他眼前一亮道:“儿子明白了!年羹尧太过嚣张跋扈,没有哪个一个帝王能够长久容忍!之前汗阿玛容忍,是因为他要除掉罪臣允禩一党!可如今允禩等人已经被圈禁,所以年羹尧对汗阿玛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钱氏看着自己的儿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年家一切的荣耀,都来自于惠贵妃年氏!所以皇上才要先拿下年氏!如此一来,年家必然惶惶不可终日!用不了多久,便会被一网打尽了!”

弘历眉头微微一皱:“可是这样一来,岂非是打草惊蛇了?”——何不直接拿下年羹尧,来得更稳妥些?

“——况且,汗阿玛只是禁足的惠贵妃。并没有废黜她的位份。这瞧上去,反而是想叫惠贵妃置身事外的样子…”弘历分析道。

钱氏却冷笑道:“你汗阿玛素来是个能狠得下心的人!如何会对女人心存怜惜?!他这么做,只不过是不想叫人非议他的刻薄罢了!何况年羹尧现在,可不是那个手握西北十万大军的年大将军了!皇上要他死,他还能活得成吗?!到时候年羹尧死了,年家倒了,就算不处置年氏。她也是生不如死!既然如此。还不如宽恕她,也能显得皇上宽厚仁慈!”

弘历听了,赞同地点头道:“额娘说得是!”——他的汗阿玛。又怎么会对女人心软呢?这根本不可能!汗阿玛能那么对待自己结发妻子,能那么对待自己额娘,那么别的女人也不可能手软。只不过是汗阿玛爱惜羽毛罢了。就如汗阿玛明明恨不得杀了允禩等人,却格外加恩免死。还不是为了百年之后的名声?

钱氏望着殿外渐渐暗沉的天空,只觉得风雨欲来。只怕是朝堂又有一场腥风血雨了。年氏的党羽,可不在少数呢!若是清楚干净,只怕又要血流成河了!就如之前皇上铲除允禩党羽时候一样。

弘历这时候问道:“额娘,要不要叫承恩公富昌去添一把火?”

钱氏思忖了一会儿:“暗示他一二即可。不要暴露自己。”

弘历道:“儿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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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祥宫。

宁嫔武氏看着新到来的春贵人,不禁一脸防备之色,在她眼里。这个小小贵人,可是害得惠贵妃年氏被皇上足足禁足半年!!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从前她还觉得春氏安分乖顺呢。如今才晓得,竟然是个噬主的白眼狼!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春氏盈盈见了个万福,道:“宁嫔娘娘万福金安!”

宁嫔见状,立刻吩咐道:“给春贵人搬个椅子,再加个厚实的垫子!”

春氏忙道了谢,这才小心翼翼坐了下来。其实春氏对如今的状况很不满意,钱贵人可是对她说,搬倒了惠贵妃,她便会被赐个没用主位的宫殿居住,等到生了皇子,理所当然便会被晋为嫔,居主位。可现在,她还是要仰人鼻息!

宁嫔扫了春氏一眼,便道:“你刚动了胎气,以后就好好养胎,暂时不要走出启祥宫。”

春氏咬唇道:“娘娘,婢妾已经没有大碍了…”

宁嫔冷笑道:“没有大碍,惠贵妃会被皇上禁足半年?!”

春氏一噎,顿时无言。

宁嫔便道:“以后你老老实实养胎,你一日三餐的菜谱,本宫会叫太医拟定,以后除了皇上赏赐之物,别人所赠,一律要太医检查过之后,你才可以上手使用!还有,本宫会给你配备一个尝菜太监。”

见宁嫔如此严防死守的模样,春氏急忙道:“其实娘娘不必如此谨慎的…”

宁嫔哼了一声道:“又不是为了你,本宫是为了你的肚子里的皇嗣!等到你生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本宫才懒得管!”——反正临盆之前,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她可没有年氏那么得宠,万一出了差错,只怕她轻则位份不保,重责就要丢掉性命了!她谨慎小心了那么多年,绝不会在春氏这条阴沟翻了船!

春氏无言,只想着快点和钱贵人联系,下一步该怎么走。

宁嫔这个时候又道:“你胎相不稳,以后除了皇上,不管谁探视,本宫都会挡下!直到你临盆为止!”——宁嫔才不会给春氏再与钱氏联手的机会!惠贵妃前例还明晃晃摆在那儿呢!反正她是要严防死守到春氏生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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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萱出宫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肩舆行至文华殿时,宜萱只见墙角蹲着一个身穿五爪银龙宫缎衣裳的孩子,仔细一瞧,竟然是七阿哥弘旸,便忙叫停下了肩舆来。

宜萱忙走上前,弯下身子来:“七弟,你怎么在这里?”——这个时候,他就算不在南熏殿读书吗?也该回了阿哥所才对,或者也该在翊坤宫陪伴年氏啊。

弘旸仰头看着宜萱,他小脸沉闷闷的,眼睛有些迷惘,“大姐姐…我额娘,做错了什么吗?”

宜萱不禁一愕,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孩子,便只能以沉默应对。

弘旸稚嫩的面庞上满是忧伤和疑惑,“为什么,汗阿玛要禁足额娘?”

“这…”宜萱只能努力绽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对他道:“汗阿玛或许只是想要保护她。”

“为什么要保护额娘?额娘有危险吗?有人要伤害额娘?是谁要伤害额娘?”

弘旸如此一大串子的话问出口,叫宜萱无法回答,便只好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弘旸听了这番话,脑袋低垂了下去,他声音沉郁地道:“我不是小孩子。”

宜萱轻轻抚摸了他的额头,轻声道:“你现在该去翊坤宫,陪陪你额娘。”——汗阿玛不许旁人去探视年氏,可并没有阻隔弘旸见生母。

弘旸道:“我就是从翊坤宫出来的,额娘她…一直都在哭,她汗阿玛冤枉了她。”说着,弘旸再度抬起头,“我额娘,是冤枉的吗?”

宜萱长吸一口气道:“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会没有办法回答?”弘旸直视着宜萱的眼睛。

宜萱道:“因为世间的事情,有很多没法用区分对错,也没办法分清黑与白。”

弘旸一脸迷茫,“我不懂。”

宜萱面带微笑道:“所以说,你是孩子,等你长大了就懂了。”——小孩子的世界,终究太单纯,在他们眼里,不是对就是错,不是黑就是白,不是冤枉的,就是罪有应得的。

可这个世界,从来不简单。

弘旸还小,他不应该太早地被搀和进成年人的利欲争斗中,宜萱柔声道:“你只管好好读书就对了,什么都不要管,半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了。”

弘旸点了点头:“我会好好读书,汗阿玛喜欢读书好的儿子。汗阿玛一高兴,或许就会解了额娘的禁足了!”

看着他满是希冀的模样,宜萱突然间五味杂陈。弘旸还不晓得,自己的舅舅很快就要被自己的汗阿玛杀死了…

宜萱不忍心打断他美好的期望,便朝他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

二百二十八、郑老太装病

宜萱回到公主府,已经是傍晚酉时了。

宜萱脱下斗篷,饮了一盏新沏的碧螺春润了润喉,便见红桑快步进来,福身禀报说:“今儿午后三刻,勇毅候本家的老夫人他他拉氏亲自来了一趟,请了卢医正看诊。”

宜萱忙问:“是谁身子不爽利?”——如今勇毅候是盛煦,自然盛煦的母亲他他拉氏便老夫人,自然了郑夫人便升级成了太老夫人。只是宜萱想着,他他拉氏才三十几岁,叫成“老夫人”着实叫人一时恍惚。

红桑道:“是太老夫人突然病倒了。”

“郑氏?她之前不是好端端的吗?”宜萱不由一愣,旋即嗤笑了一声,“哦,本宫明白了。”——眼下已经过了头百日,按照郑夫人之前许诺,她是要搬出勇毅候府的。可是雅思哈医嘱分给郑夫人母子的那个两进四合院,如何能跟富丽堂皇的侯府相比?郑氏自然是打心眼里不愿意搬出去。所以事到如今,便想出了装病的法子。

不过郑氏能装病,他他拉氏便能给她请了公主府医正来,一验真假。

勇毅候府。

他他拉氏看着如今的侯府正院荣宁堂,却一直早就应该搬出去的被太老夫人郑氏霸占着,心中早有不满。原以为,老公爷丧过百日,郑夫人就要履行诺言搬出去了,可没想到郑夫人死皮赖脸的本事超乎了他他拉氏的想象,她竟然躺在床上装起病来!

只是他他拉氏也不是等闲,立刻就请来了卢照堂,“太老夫人,卢医正来了。让她给您把个脉,自然一切都清楚了。”

卢照堂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郑老太太,见她虽然哎呦哎呦有气无力地叫唤着,可面色却是红润,卢照堂心中一忖,便明白了泰半。于是上前便搭了脉。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卢照堂的医术,自然一搭便晓得有病还是装病,卢医正旋即笑道:“太老夫人脉息沉稳有力。并无病笃。”

他他拉氏听了,呵呵笑道:“太老夫人,是心里不舒服吧?”

站在床头的纳喇星德却陡然气红了脸,“我额娘已经躺在病榻上起不来了。你们居然还颠倒黑白说风凉话!!你们两个!分明是联起手来,欺负我额娘!!”

他他拉氏瞧了纳喇星德一眼。便淡淡道:“卢医正从前可是宫里的太医,没人能在他面前装病!”

纳喇星德怒目道:“额娘她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你们居然还——大嫂!!你这个做儿媳妇的,还有一丁点孝心吗?!”

他他拉氏肃身道:“孝心?那也得先对去了的老国公爷尽孝才是!老国公爷的医嘱。我这个做媳妇的,自然要竭尽全力达成!让太老夫人离开侯府的人,不是我。是老公爷的吩咐!太老夫人难道连先父的遗愿,都要违背吗?”

床榻上的郑老太太“哎呦”痛叫了一声。她捂着自己的心口道:“大媳妇呀…,老身也想早日搬出去,可这身子骨——真的是不中用了啊!我是真的不行了,大媳妇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没了男人的老太婆,让我安安生生死在这府里吧!”

纳喇星德满脸悲愤之色,“大嫂,你可看见了!我额娘都病入膏肓了,你如何忍心把她老人家赶出去?!你若还有一丁点良知,起码该叫我额娘养好了病再说!!”

他他拉氏不禁皱起了眉头,郑老太太的死皮赖脸程度着实超出了她的想象。眼下,虽然明知道她是在装病,可若真强行把郑老太太抬出去,只怕明天四九城便要传扬出她苛待婆母的谣言了!

可是要真让郑老太太留下,他他拉氏如何能心甘情愿?!

郑老太太又“哎呦、哎呦”叫唤了起来,“我这病啊,是养不好喽…怕是阎王爷想叫我去底下伺候老公爷了。大媳妇啊,你就开开恩,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太婆,让我在这府里寿终正寝吧!”

他他拉氏不禁气得皱起了眉头,“太老夫人,您何必如此死皮赖脸?您都这把年纪了,就不能消停些吗?您若嫌弃一千两银子的奉养太少,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他他拉氏也只能咬牙在这个上头做出些许退步了。

可郑老太太眼皮都没眨一下,她如何看得上那几千两银子?她瞧中的可是这个侯府富贵基业!!于是,郑老太太继续发挥演技,捂着胸口,露出无比痛苦的神情,“卢医正,您是医者父母心,好歹给我开个药吧!”

卢照堂哼了一声:“老夫可不会给无病**之人开药!!太老夫人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罢,卢照堂朝着他他拉氏作揖道:“老夫无能无力,还请老夫人另请高明。”

他他拉氏也明白,郑老太太死咬住自己有病,的确叫人无可奈何,便道:“烦扰医正走这一回了。还请医正,如实向公主禀报。”

卢照堂道:“自然如此!”

卢照堂一走,郑老太太脸上露出窃喜的表情,她仍旧装得有气无力,哎哟哟地道:“这位卢医正医术怕是不入流,否则当年怎么没能救老公爷性命?大媳妇,你再给我找个正经大夫吧!”

他他拉氏气得脸色通红,“谁不正经,太老夫人心里清楚!”

“大嫂!!这是你跟婆母长辈说话的态度吗?!”纳喇星德气呼呼呵斥道。

郑老太太又哀求道:“算了,德儿,别跟你大嫂争吵。左右我的病,也是治不好的。还叫府里药房给我配一份参桂鹿茸丸,我吃着就是了。”

他他拉氏不由一噎,这老太太还真晓得什么东西最贵!且不说里头占分量最大的人参、鹿茸,还得配伍上年份十足的龟甲、鳖甲,还有阿胶、沉香都名贵药材,一副药配出一百零八丸药。每日三餐后服用,一个月便一副,少说也要千两白银!!这郑老太太,是变着法子要把奉养银子给捞回来呢!

纳喇星德道:“大嫂该不会连一副药都不给我额娘吃吧?!天底下竟还有这般不孝顺的儿媳妇!”

他他拉氏气闷无比,只得咬牙道:“回头我就叫药房配上!!”她咬牙忍下这口气,便道:“好!太老夫人不想走,便不走就是了!只不过按照一早说好的。既然没搬出去!那就不可能预支五年的奉养银子!”

纳喇星德想到自己还需要五千两银子为戚氏赎身。不由一脸艰难之色,片刻后,她看着床榻上哎呦呦痛叫不止的老母亲。便跺脚道:“不能预支便罢!大嫂,别想用这个要挟我!我可是个孝顺的儿子,怎么可能为了五千两银子,连额娘的身子健康不顾了?!”

“孝顺的儿子?”听了这话的他他拉氏忍不住冷笑出声。“二叔似乎是忘了,到底是谁把老国公爷气死的!!”

纳喇星德咬牙切齿地道:“你休想把阿玛的死赖在我头上!那不过是刚好阿玛寿数尽了罢了!”

他他拉氏道:“是非自在人心。二叔砌词狡辩还能改变得了满城悠悠众口吗?!”

纳喇星德听了这话,登时火冒三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到处散播对我不利的流言!!你们母子抢了本该属于我的爵位,更传播那么恶毒的谣言地让我声名狼藉,你根本就是个歹毒至极的女人!!”

他他拉氏看着纳喇星德如此颠倒黑白。不由喉咙腥甜,几乎要吐血出来。她算是明白了,跟脑子不正常的人。如何能讲得清楚道理。说了那么多废话,不过是浪费唇舌。说多了反而只会气着自己!

想通了这些,他他拉氏拂袖道:“那咱们走着瞧!看看底是谁让谁更加不痛快了!!”

翌日,晨。

秋高气爽的季节,吹进房中的晨风有些凉凉的,身穿素蓝缎服的勇毅候纳喇盛煦前来给母亲他他拉氏请安,“额娘,玛嬷她还是不肯搬出去吗?”

他他拉氏一夜未曾睡好,故而此刻精神有些不济,她摇头道:“这些后院之事,额娘会处理好,煦儿只管好好读书。”

“可是…”盛煦清俊的面庞上露出心疼的神色,“额娘这段日子,又瘦了好多,儿子不忍心看额娘这样辛苦。”

他他拉氏心头蓦然一暖,她道:“过两年,除了孝,煦儿娶了妻子,额娘就不必如此辛苦了。”

盛煦听了这话,脸上有些发红,“额娘怎么突然又提这个了。”

他他拉氏笑了笑,“原打算叫你娶远房堂妹,不过现在好了,你是勇毅候,公主又允了为了你选个门当户对的好妻子…”

这时候,一个绿裳侍女快步走了进来,做福道:“老夫人、侯爷,太老夫人说请老夫人去一趟荣宁堂。”

他他拉氏听了,不由沉下了脸来,原本的好心情也烟消云散了,她冷哼问道:“怎么?还得叫我去晨昏定省不成?!”——他他拉氏从未看得起这个后婆婆,从前也很少去给郑老太太请安,如今她可是勇毅候之母,如何肯如小辈一般晨昏定省?

绿裳侍女忙垂首道:“奴才不知,太老夫人只派人说,有事儿要跟您商量。”

盛煦皱眉道:“额娘,不用管她!”

他他拉氏略一思忖,便道:“罢了,我倒要去看看,她又想耍什么花招!”

一进入荣宁堂,他他拉氏便扬声道:“太老夫人又哪里不舒服了?您还想要什么?不管鲍参翅肚,还是阿胶鹿茸的,只要您开口,侯府就算砸锅卖铁,就算我和勇毅候娘俩都吃糠咽菜,也会好好供奉您的!”

郑老太太躺在床上,笑呵呵道:“大媳妇有这般孝心,老身我就心满意足了。只是老身也知道自己久病之身,难免招人嫌弃。”

他他拉氏暗自狐疑,有些摸不准这老太太又想干什么,便和气地道:“您言重了。”

郑老太太叹着气道:“我老了,也着实不想死赖着不走,叫你厌烦。”

“哦?太老夫人这话,莫非是想搬出去了?”他他拉氏微微露出惊讶之色。

郑老太太道:“可我这身子骨着实经不起舟车劳顿了——”

他他拉氏一听,不由冷笑,果然还是要死赖着不走。可郑老太太突然话锋一转,“所以啊,我想,我干脆挪去旁边净园住,如此既不打扰大媳妇,又不必受舟车劳顿之苦。”

他他拉氏露出惊愕神色:“净园——那可是公主的园子!”

郑老太太道:“不,那是勇毅侯府的园子。”

他他拉氏不由沉默了,的确,净园也是侯府的一部分,只是这些年了,谁都心里明白,净园那是公主的私园子。

郑老太太笑呵呵道:“大媳妇,你也知道。当年的净园,是老国公爷专门为了德儿娶妻修建的,所以那净园便是德儿和公主的。如今公主不住了,自然就是德儿的了,老身住自己儿子的园子,总还合情合理吧?”

“这…”——法理上,的确说得通。只是这些年净园都是公主一人住着,纳喇星德何曾搬进去住过?!如今却突然说纳喇星德的,也未免牵强了些。

他他拉氏想不出合理的拒绝理由,便道:“净园里的一应摆设家具,可都是公主嫁妆。没有公主允许,擅自住进去,可不大合适。”——住进去,自然是要用道里头的床榻桌椅,这点倒确确实实无可否认。

郑氏老太太仿佛是早有准备一般,她道:“这点,老身自然明白,自然是要请示公主,得到公主允许,老身才敢住进去。只是老身病得厉害,着实下不了床,所以还得劳烦大媳妇你给通个话。”

竟是想让她做说客吗?他他拉氏冷冷一笑,便道:“传话自然没问题,可若公主不许,还望太老夫人不要纠缠不放。”

郑老太太点头道:“若公主当真不许,不放请她来跟老身说道说道。老身再怎么说,也是公主的嫡亲婆母,宁可叫园子空着,也不肯孝敬给婆母居住养病,这可不是皇家公主该有的三从四德。”

“三从四德?”他他拉氏不由皱眉,这可当真是一顶好大的帽子啊!

二百二十九、郑老太要挟

这一日午后,大嫂他他拉氏前来公主府,详述了郑老太太的一番要求,当真叫宜萱气得都笑了!

“她想要净园?想的倒是美!!”宜萱当即毫不留情得拒绝,“叫她死了这条心吧!那园子,我宁可烧了,也不会给郑氏母子居住!!”

净园,她可是还打算留给自己儿子呢!怎么可能便宜了郑氏和纳喇星德?!

他他拉氏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公主肯定不是不愿的。可太老夫人若真撕破脸,到处散播对公主不利的流言蜚语,那可如何是好?”

宜萱冷笑道:“郑氏母子早已是声名狼藉,他们嘴里说出去的话,有谁会相信?!”

他他拉氏再度叹息,面露愁苦之色,郑氏母子声名狼藉,端的是叫纳喇氏一族沦为笑柄了。

宜萱看到大嫂的愁苦之色,低头一瞥,看到她衣带渐宽,不由觉得她着实不易,便道:“大嫂不必忧心,我会亲自去和郑氏说个明白!!”

宜萱也不耽搁,重新更衣,便叫人准备了仪仗,前往勇毅候府。

荣宁堂。

宜萱看到里头床榻上,捂着胸口哎呦呦装可怜的郑老太太,便不客气地讽刺道:“您这把年纪了,就算装,也别装西子捧心!叫人看了,分明是东施效颦!”

此话一出,果然郑氏浑身发僵,满是皱纹的老脸难看极了。

宜萱上前便拉了一把圈椅,端坐下来,“我既来了,便索性说个明白!净园是当年老国公爷按照和硕格格的品级的修建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住进去的!太老夫人还是省省吧!”

郑老太太咽下一口怒气。便道:“规制不合之处,稍作修改便是,也不费事。”

宜萱摆手道:“不必废话了,净园我将来是留给熙儿的,谁也别想抢!”

听了这话,郑老太太忙笑道:“熙儿,可是老身的亲孙儿啊。老身可以保证。百年之后,必然会将净园传给熙儿。若公主不信,老身可以白纸黑字写下来。”

宜萱冷笑道:“你连老国公爷白纸黑字的医嘱都不遵守。你的白纸黑字谁还敢当真?!”

郑老太太脸色瞬间成了紫酱色,她忍气吞声地道:“公主就权当是把园子借给老身和德儿还不成吗?三年之后,一出孝,老身必然归还!”

宜萱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讽刺道:“只怕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吧?!”

郑老太太喉咙一噎。她的确是存了这个心思的,只要住进去了,死也不肯出来,公主还能怎么滴?可如今不成。里头违制的东西着实不少,若公主不肯清理一下那些东西,郑老太太如何敢逾制?!

郑老太太脸色青红交加。最后咬牙恨恨道:“公主当真这般不给老身面子?!”

宜萱早和郑氏母子撕破脸,自然不介意冷言讥讽:“面子不是旁人给的。得看你自己配不配得上!”

郑老太太听了这番难听的话,当即便冷笑道:“既然如此,也别怪老身不客气了!”

宜萱不觑地一哂,“本宫倒要看看,你能怎么不客气!”——郑氏,不过就是个三等公夫人,她如今可是和硕公主,论身份,早已不在一个层面上!若真按照尊卑规矩,郑氏见了她,可是要请安问好,口称“奴才”才对!

在这个尊卑高于一切的朝代里,连额附都是公主的“奴才”,何况郑氏?!

郑老太太突然狞笑道:“公主当真以为自己红杏出墙的事儿,没人知道吗?!”

这话却着实叫宜萱暗吃了一惊,红杏出墙?!宜萱下意识想到的自然是子文——可是无论是她,还是子文相见之事身边带着的都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三首不可能背叛子文,玉簪更不可能背叛她!那么如此一来,郑夫人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或者,根本就是郑氏在诈她?

想到这种可能性,宜萱脸上立刻沉定下来,反露出几分怒色,呵斥道:“污蔑大清的公主,玷污皇室声誉,这该当何罪,郑夫人想必清楚!!”

郑老太太冷冷笑了一通,“是否污蔑,公主自己心里最清楚!!只是老身就不明白了,纳喇星徽那个贱婢生的庶子有哪里好了?竟然叫公主看上了?!”

宜萱心头一震,郑氏竟然真的知道她和子文之间…她是怎么知道的?!是她自己察觉的?还是有谁告诉她的?!

郑老太太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皇家公主,竟然背夫偷汉!可当真不可思议呢!老身也没想到,平日里一副贞洁烈妇模样的怀恪公主,竟然是个不知廉耻的荡妇!这事儿,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不知公主日后该如何立足呢?!”

宜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看向郑氏:“证据呢?”

郑老太太不由一愣。

宜萱立刻有抬高了声调,“本宫问你,证据何在?!”

郑老太太不由一噎。

宜萱唇角一扬,“人证何在?物证何在?!”

“这…”郑老太太一咬牙道,“反正你就是红杏出墙了!!”

宜萱嗤嗤笑了:“如此一来,便是无凭无据了?!哼!郑氏,你的胆子倒是不小!无凭无据也敢污蔑本宫?!”

“谁污蔑你了?!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还想不承认吗?!”郑老太太忍不住怒吼道。

宜萱呵呵笑了,笑得花枝乱颤,“你无凭无据,本宫为什么要承认?!捉贼拿赃,捉奸在床!谁看到本宫和纳喇星徽躺在一张床上了?!”

郑老太太露出一脸狰狞之色,“你不承认又如何?到时候散播出去,满城皆知,看你如何在京中立足?”

宜萱冷哼,目光凛冽地瞪着郑氏:“你散播出去看看!无凭无据。看到时候,是你本宫无法立足,还是老命不保!!!”

宜萱恶狠狠的模样叫郑老太太不由浑身一颤。

宜萱昂然冷笑道:“没有证据,便敢散布流言蜚语?!你大可散布出去试试!尽可看看,到时候汗阿玛是相信本宫,还是相信你?!看看到时候汗阿玛是维护本宫?还维护你一个外人!!”

郑老太太听了这番话,不由浑身发冷。皇上——那是公主的亲阿玛。当然是护短自己的女儿了!想到此,郑老太太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宜萱丝毫不惧地道:“你尽管去试试!且看看到时候,汗阿玛是否会为了本宫声誉。杀了你这个散播流言之人!!”

郑老太太脖子一缩,半句话也不敢顶嘴了,浑然没有了刚才不可一世的模样。

宜萱这番话,的确是吓唬郑氏的。她不得不承认。万一真的有流言蜚语,哪怕没有丝毫证据。也会给她带来很大的麻烦,更会给子文带来很大的困扰!

只不过,郑氏也不是个有胆色的!她怕死!所以宜萱只要挺直了腰杆,郑氏自然就软了!郑氏没胆子跟宜萱拼到底谁在皇帝心目中更重要!

宜萱冷冷睨了郑氏一眼。说白了,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不过宜萱现在更关心的,是郑夫人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若说是郑夫人自己发现的。宜萱倒是觉得不大有那个可能!她若有这般眼里,也不会落得只能装病赖在侯府了!

宜萱怒哼道:“说罢。这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郑氏方才被吓得狠了,脱口而出便都爱:“你怎么知道是旁人告诉的?”

宜萱淡淡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