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太太急忙闭口缄默。

看到郑氏那副模样,宜萱不禁皱眉——会是谁告诉她的呢?宜萱急忙把知情者在脑袋里过了一遍,排除了所有不可能之后,宜萱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董鄂晴兰!”四字一出口,宜萱看到了郑氏眼中的惊讶之色,宜萱不由扬唇一笑,“看样子,果然是她!”

是那个病恹恹离死不远的董鄂晴兰!!

不错,她的确是个知情者。她是子文名义上的妻子,这些年饱受丈夫的冷落,她自然怀疑子文心中另有旁人,所以便猜测是宜萱,因此才有曾经数次的试探。

她的确有足够的理由恨宜萱。若较真地说,的确是宜萱抢走了她的丈夫,让她多年独守空房,备受冷待。女人的恨与嫉妒,会叫她不惜一切报仇。所以董鄂晴兰把这些告诉郑氏,也就是合情合理的了。

不过叫宜萱奇怪的是,既然董鄂晴兰知道了她和子文的情愫,为什么不干脆直接传扬出去,叫宜萱身败名裂,这般亲手复仇,岂不更解恨?

宜萱细细思忖了一会儿,她自己不敢传扬出去,只怕是她有弱点握在子文手中吧?

忽的,宜萱想到,时儿如今在户部,正是需要帮手,自然首选是妻族,可时儿最重用的却不是董鄂庭兰一母同胞的两个兄弟,反而是董鄂晴兰的亲哥哥董鄂敬诚。

如此看来,董鄂敬诚在官场上的顺风顺水,只怕是子文一手举荐的功劳吧?董鄂晴兰是怕自己散播流言,万一被子文察觉,那样一来,董鄂敬诚的前途必然尽毁!所以,董鄂晴兰才要借刀杀人!!

想通了这些,宜萱反倒是心头一松。知道了幕后黑手是谁,才能细细思索应对之法。

宜萱离开了荣宁堂,不再理会那个色厉内荏的郑老太太。这件事情,无论如何她都要跟子文通个气才对,只是眼下…她和子文见面着实太危险了些,万一被抓住把柄…

宜萱遥遥看着矗立的祠堂,脚下不由顿住了。若她进了祠堂,子文一定会来…

可那样一来,是否太危险了点?

不——越危险的,反而最安全!

宜萱勾唇一笑,便径自进了祠堂!嫂子在,祠堂遇见小叔子,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就算不被人看在眼里,又能如何?只要别被看到她和子文有所亲昵,谁还敢往她脑袋上叩“通奸”的帽子?!

进了祠堂,宜萱吩咐玉簪在外头守候着,不许无关等人进入。自己则进去,给勇毅公雅思哈的牌位上了三炷清香。

当着纳喇氏历代先祖,和子文幽会,宜萱是一丁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反而还觉得这个地方清净安全呢!

果然,过了两刻钟,只听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身穿竹青色衣袍的子文含笑徐徐走来。

“萱儿,今儿离十五还有好几日呢?你这般等不及想见我了?”子文一脸暧昧的笑容,他挤了挤自己的左眼,一副非常欠揍的模样。

宜萱:(─.─||)

以前不熟的时候,宜萱觉得子文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优雅睿智的男神,可现在熟悉之后,怎么那张嘴这么花花啊!花得相当欠扁啊有木有!!

“好了,我跟你有正经事情要谈!”宜萱严肃地对他道。

子文很不严肃地耸了耸剑眉:“其实萱儿大可跟我谈一些不正经的事情,我不介意的…”说着,他把自己那张美玉雕琢一般的面孔拉进到宜萱跟前,嘴角眼梢尽数是魅惑的笑意,他突然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自己微微发干的丹唇。

宜萱突然觉得自己喉咙有点发干…这种状况,或许来个法式湿吻会很不错…

额——停停停!!宜萱急忙叫停了自己脑海里那些不正经的画面!她可是有非常正经的事情要和子文商量的!她不是来约会调情的!!!

你妹的,居然又被男色给诱惑了!!

金宜萱,你必须拿出点高冷傲娇的节操来!哪怕没有,也要装出来!!

宜萱咬牙,退后两步,板起脸来到:“子文,你收敛着些!你知不知,我们的事情,已经被人察觉了!”

子文脸上调笑的神情骤然消失殆尽,“被人察觉了?谁?!!”

宜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严肃而冷静的面庞,暗道,果然还是这个样子好点。略顿了顿,宜萱便将放在在郑老太太房中发生的事情,详细地与子文叙述了一通。

子文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不用多说,肯定是董鄂晴兰泄露的消息!!”——说着,他幽深的眼底渐渐浮现出几分冷冽之色来,那冷冽中隐隐有几分肃杀之意。

宜萱道:“她做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若换了是我,只怕会更决绝。”

子文沉默了一会儿,他凝视着宜萱的眼睛,道:“以后,我会叫人看住了董鄂晴兰,不会再让她有机会跟旁人接触了。”

宜萱轻轻点头,然后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为保万全,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见面了。”

“萱儿…”子文皱着眉心,仿佛他的心也是这般紧皱着。

二百三十、失忆额附

荣宁堂。

侍立在郑老太太床头的纳喇星德一脸揪杂之色,“怀恪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竟然还敢如此有恃无恐!额娘,不用怕的,咱们只管散布出去,看她如何应对!”

“德儿!”郑老太太急忙摇头,“不,硬碰硬,咱们是碰不过怀恪公主的。”

纳喇星德一脸愤愤之色:“难道就任由怀恪和星徽那个贱种通奸,给儿子戴绿帽子吗?!”

郑老太太脸上露出阴沉之色:“哼,他们这对奸夫淫妇——咱们自然不能饶了!只是咱们必须得有证据才成!否则不可能威胁到怀恪公主!”

纳喇星德忙问:“可要怎么才能查到证据?”

郑老太太阴沉的脸色露出阴测测的笑容,“有人帮额娘出了一个妙计,必然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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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时间内,是不宜和子文见面了。

宜萱躺在长乐殿的螺钿美人榻上,仰望着上头中央的飞天莲花藻井,径自唉声叹气。

她知道,子文不愿意接受这种状况,她也不愿意,可是眼下着实没法子,只能如此。

一连几日,宜萱都是恹恹的,本月十五,她也没去勇毅候府祠堂祭拜,像只倦怠猫儿一般,窝在公主府里,有气无力,跟霜打的茄子一般。

直到这一日午后,玉簪突然跑进来说:“公主!好消息!额附今日在护城河边,不知被谁撞了一下,从桥上摔了下来,栽进了河里!”

宜萱一听到这个消息,嗖地从美人榻上爬了起来。“他淹死了?!”——如今真的淹死了,那的确是个极好的消息!——反正董鄂晴兰那个模样,也活不了多久了,若是纳喇星德横死,那她可就是个快乐的寡、妇了!到时候,寡、妇改嫁,未尝不可名正言顺嫁给子文!

反正大清的公主。又不是没有丧夫改嫁的先礼!以四爷大人对她的宠爱。说不准会答允呢!

玉簪摇头道:“奴才不知道,人倒是救上来了,不过据说还在昏迷不醒中。”

宜萱听了。摇头道:“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只怕是死不了了。”——毕竟落水这种事儿,只要当场救下来还有气,基本是就死不了了。

唉。真是好遗憾呢。

宜萱叹息着,一歪头。又恹恹躺了下去。

玉簪见状,忙近前道:“公主,您不去瞧瞧?”

宜萱眼皮一掀,道:“活人没兴趣见!”——要是死了。她倒是会快快乐乐去参观一下!

玉簪掩唇笑道:“奴才听说,那位也病得不轻呢!听说发了高热!说不准能把脑子给烧坏了呢!”

“是吗?”宜萱挑眉笑了,玉簪这妮子。那张嘴巴是愈发刻薄了,不过…很对她的胃口。

虽然宜萱也不觉得纳喇星德会烧坏了脑子。但是去幸灾乐祸一下似乎也不错。于是再度爬起身来,刚想吩咐玉簪去准备车马仪仗,这个时候,翠雀掀帘子快步进来,做了个福道:“公主,江宁织造进贡的冬季料子到了,还有盛京进献的皮子也来了。内务府已经派人送了来。”

说着翠雀将两封贡品单子呈递上来给宜萱。

江宁的绸缎都是分四季进贡,眼下已经是深秋,自然是到了早早预备上冬日料子的时候了。总不能等天冷下来了,冬料子才到吧?那可要迟了给宫里主子们上身了。所以每个季节的料子都是提前一个月送到的。

宜萱仔细一看单子,不禁暗暗点头,绸缎的数量比她和硕公主份例应有的多出不少来!不由扬唇一笑,到底那些内务府的奴才会巴结,都是尽着好的衣料送来。织金缎两匹、妆花缎两匹、妆花罗两匹、蟒缎两匹、闪缎两匹——这些都是寸帛寸金的顶尖料子,除此之外,还有寻常的衣素缎八匹、云缎八匹,杨缎、彭缎与潞绸均十匹。如此加起来,也着实不是个小数量了。

宜萱又翻开盛京进贡的皮子,不由笑了:“除了份例的里貂皮、乌拉貂皮各二十,这回竟然还有红狐皮两张。”旋即,宜萱有些苦恼,自言自语地道:“红狐皮难得,不过皮子小了点,莫说做大氅了,连个坎肩都欠奉!”

玉簪微微一思忖,便笑道:“不如做个红狐领子,再做一对暖手的套袖?”

宜萱一想,不禁点了点头,红通通、毛茸茸的红狐皮领子围在脖子上,必然极趁脸色。而套袖,民间又叫做“棉手捂子”,不过富贵人加可不是用塞棉花缝制,而是用上好皮草、并以柔软绸缎做里子。玉簪说的“套袖”就是后面一种。用那么一双红狐皮套袖,不但暖手,更和红狐皮领子成套了。

如此便叫把红狐皮交给针线房裁制,宜萱又特意吩咐道:“就用那妆花缎做里子。”——这么好的皮子,可不能吝啬用好里子,否则可就不搭配了。

玉簪忙问:“那些里貂皮是否要该送去做个斗篷、大氅什么的?”

宜萱便道:“给我做个斗篷,再给熙儿做个大氅,另外熙儿去年的里貂皮大氅尺寸有些小了,叫针线房接上一块,好叫他能换着穿。”

玉簪忙道了一声“是”,又问:“那该选什么面料呢?”

宜萱微微一笑道:“熙儿蓝色,去年的是个宝蓝闪缎面料的里貂皮大氅,今年…”

翠雀忙笑着禀报道:“织金缎里有一匹是海蓝色,尤其在太阳底下金线波光粼粼,跟大海似的,可好看了。还有妆花缎里有一匹是浅孔雀蓝的,五蝠八吉祥纹样,也是十分鲜亮。”

宜萱道:“就用那匹浅孔雀蓝妆花缎吧,海蓝色太厚重了些,他小小年纪,用这个颜色还早了些。”

如此这事儿一啰嗦,天色便黑沉了下来。便只得明日再去勇毅候府看个究竟。

翌日。宜萱吩咐了玉簪选了不带花纹、不搀金线银线的衣素缎两匹,预备送去给他他拉氏,上头还都贴着上用的鹅黄签字,算得上够体面的礼物了。

赶去勇毅候府的时候,也才刚过辰时而已。

纳喇星德的院中,有戚瑛瑛和茜香伺候在侧,宜萱倒是通行无阻地进去了。便瞅见纳喇星德穿着一身银蓝色斜纹锦寝衣。神色呆呆木木坐在床榻上,跟丢了魂儿似的。戚瑛瑛正在抹泪,茜香也是已经哭哭啼啼了。

二人见到宜萱突然进来。都吓了一跳,急忙退避一旁,恭恭敬敬见了礼。

宜萱努了努嘴,问:“这是怎么了?”

戚瑛瑛哭腔道:“好不容易退了烧热。可二爷却成了这幅样子!”

宜萱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真的烧得傻了?宜萱脚踩着花盆底。莲步轻移走到床前,仔细凝视了一会儿,的确那副样子,不像个正常人样!

宜萱嘴角一扬。可是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如果纳喇星德真的烧坏了脑子,怎么郑氏没来?宜萱便问:“太老夫人呢?”

戚瑛瑛拭泪道:“太老夫人本就病卧在榻。故而不敢告之,这也是他他拉氏老夫人的意思。”

“是吗?”——大嫂的意思?

宜萱又问:“请了大夫了吗?”

戚瑛瑛哭道:“大夫说。额附爷身子没事儿了,只是——旁的,只能看天意了。”

宜萱忙又凑近了瞧了瞧,纳喇星德面孔依旧木木的,眼里更是深深的迷茫之色。宜萱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问道:“能说话吗?”

纳喇星德抬头看了看宜萱,他迷惘地盯着宜萱的脸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是谁?”

“哦?”宜萱惊讶中带着点喜色,这幅样子,该不会是烧得失忆了吧?

宜萱笑了笑,问道:“那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

纳喇星德突然头疼得皱起了眉头,他似是自言自语地自问道:“我?我又是谁?”

戚瑛瑛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她急忙上前抓着纳喇星德的手,“二爷!您还记得瑛瑛吗?”

纳喇星德看着戚瑛瑛哭泣的娇美面庞,眼底有恸色一闪而逝,“瑛瑛?”

戚瑛瑛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太好了,二爷还记得我!”

“不是你自己说,你是‘瑛瑛’的吗?”纳喇星德徐徐道。

瞬间,戚瑛瑛俏脸都僵硬了,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趴在床头呜呜哭了起来,“二爷不记得我了!”

纳喇星德面露迷惑之色:“瑛瑛姑娘,我们以前很熟吗?”

戚瑛瑛听了这话,顿时抽噎得更加厉害了,她脸上泪水纵横,妆容都花了,全然是一副可怜无比的模样,浑似被主人抛弃的宠物一般,“二爷,您好好想想,您一定能想起瑛瑛来的!”

纳喇星德却摇头道:“我真的不记得了。”

宜萱看在眼里,不由窃笑,看样子,是真的失忆了!

纳喇星德突然又抬头看了看宜萱,“那你又是谁?我们是不是认识?”

宜萱立刻摇头道:“不,我们不认识!咱们是陌生人!”

“陌生人?”纳喇星德一脸疑惑之色。

宜萱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没错。所以呢,我不认识你,你当然也不认识我了!”

纳喇星德迷茫地点了点头,“不认识啊…”说着,他蹙了蹙眉头,他又仔细凝视了宜萱片刻,“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熟悉。”

宜萱挑了挑眉,一点不记得戚瑛瑛了,居然还觉得她熟悉?是恨得太熟悉了吧?宜萱轻轻一笑道:“那肯定你是你的错觉!”——她可没心情跟纳喇星德人情,便笑道:“好了,你好好养病吧,我走了!”

只是宜萱刚一转身,便发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抓住了。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攥着她瑞雀绣纹的衣袖,攥得死死的,不肯松手。

宜萱回头瞪了一眼那大手的主人。

纳喇星德认真地道:“不对,我肯定认识你。”

宜萱不耐烦地道:“说了不认识了!你烦不烦啊?!”——她也不想跟纳喇星德再认识一下!!

纳喇星德被宜萱吼了这么一嗓子,手一哆嗦,瞬间松开了,他讷讷道:“那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宜萱哼了一声,“说了不认识你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是谁?!”

纳喇星德徐徐道:“可我觉得,我似乎是你很讨厌的人。”

宜萱撇了撇嘴,算你有自知之明!!宜萱才不耐烦跟一个失忆的人啰嗦,直接扭头便要走。可纳喇星德却突然伸手,这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有完没完?!”宜萱气得鼻孔都冒烟儿了,怎么纳喇星德这个人失忆不是失忆都那个招人嫌啊!!

纳喇星德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再度问道:“你到底是谁?是我的什么人?”

“我不认识你!!”宜萱咬牙强调道。

一旁戚瑛瑛自然才不会开口解说什么,可通房丫头茜香思忖了许久,突然开口道:“二爷,您是大清的额附爷,这位是和硕怀恪公主,是您的妻子!”

丫的!!宜萱突然很想把这个通房给掐死!老老实实跟戚瑛瑛似的,装哑巴不就得了!!那么多嘴多舌干什么?!

茜香被宜萱的恶狠狠的表情和吓着了,忙低头瑟缩到后头,不敢在多嘴半句了。

纳喇星德脸上却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原来我们是夫妻?”

宜萱嘴角抽了抽,她打心眼里也从来没承认她和纳喇星德是夫妻关系!顶多算是名义上的夫妻!她穿越来之前,怀恪和纳喇星德就已经是两相厌烦,她来了之后,更是视若仇寇!

所以看到纳喇星德那副欢喜的样子,宜萱有点胃疼,这还不如喊打喊杀来得爽快呢!

纳喇星德嘿嘿傻笑了笑,“既然你是我的妻子,那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是怎么了?”

宜萱瞥了一眼抓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冷冷道:“松开手!”——姑奶奶是来幸灾乐祸的,没义务回答你的疑问!

纳喇星德摇头,他道:“你不是我的妻子吗?理所当然,不是应该陪着我吗?为什么你才来一会儿,就要走?”

二百三十一、郎世宁(上)

你妹的,果然跟纳喇星德这厮是讲不通道理的!不管失忆没失忆,这个人就是这么让人无语!宜萱也懒得多费唇舌,直接用力拽。

额…可是她似乎小瞧了纳喇星德的力气。

虽然说这些年纳喇星德耽于声色,又才刚刚病愈,可到底是个正值盛年的男子,力气自然不逊色宜萱。

宜萱狠狠拽着,浑身的力气都用上了,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可居然还是纹丝拽不开!

正在此时,纳喇星德却突然用力一拉。

宜萱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便扑倒向床榻上,直接扑进了纳喇星德怀中。

撞在纳喇星德硬邦邦的怀里,宜萱眼冒金星,头昏眼花,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你妹的,果然这个人从来都只会叫她恨得牙根痒痒!

可纳喇星德却神展开手臂,将宜萱环抱过来,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宜萱,道:“我似乎是生病了,你既然是我的妻子,就得留下来陪着我。”

老娘真想问候你祖宗十八代!!陪你?陪你奶奶个嘴!!

纳喇星德认真地看了看宜萱的表情,“你很讨厌我?”

宜萱嘴角一歪,废话!!

纳喇星德又道:“可是我是你的丈夫啊,你为什么要讨厌我?”

宜萱趁机狠狠一推他胸膛,飞快爬了起来,忙整了整自己歪斜的旗髻,便道:“我不想跟你废话!以后,我们还跟从前一样,各过各的!”

纳喇星德皱了皱眉头,他疑惑地问:“为什么?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

宜萱道:“你去问别人吧,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你解释!”——就算有闲工夫,老娘更情愿睡个懒觉什么的…

宜萱无比烦躁地回到了公主府,熙儿穿着素色无花纹的软绫衣裳走到宜萱跟前,歪着脑袋看了半晌,忍不住问道:“额娘怎么了?”

宜萱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纳喇星德失忆了,对她也不是坏事,或者应该说对她好处大于坏处。

宜萱摸了摸儿子光亮的小脑门,问道:“熙儿可想好了。要学什么。”——守孝这一年里,宜萱也不打算叫他浑然疯玩,但也着实不必跟在宫里似的学那些个四书五经、弓马骑射,宜萱打算让熙儿自己选择,喜欢什么就学什么。毕竟孝期一过。四爷大人肯定要把他外孙再捉回宫去读书了。

盛熙展颜笑道:“儿子想学画画!”

宜萱点头道:“好啊,我记得圆明园里有不少画待诏呢!赶明儿我进宫去跟你郭罗玛法求一个来!”——画画也不错,能陶冶情操,也符合这个时代文人的风采。

盛熙拉着宜萱的手,撒娇道:“额娘,我要学西洋画!”

“油画?”宜萱不由眨了眨眼睛,满是惊奇之色——土生土长儒家文化教育下的孩子,居然喜欢油画?唔,或许是小孩子的好奇心吧,毕竟水墨画更重意境。而西洋画更侧重写真,色泽也鲜艳,的确更惹人眼球些。

盛熙扑在宜萱大腿上,粘糖似的,又扭着屁股撒娇:“好不好嘛,额娘,我就是想学那个!”

宜萱捏了捏儿子弹性极佳的小脸颊,宠溺地道:“好,额娘替你去求个西洋画待诏来!”——西洋画,毕竟也算是个稀罕有趣的东西。宜萱也不介意儿子学这个。

“额娘最好了!”盛熙一脑袋埋进了宜萱怀里。蹭啊蹭,跟只小京巴似的。

既然答允了,宜萱也不含糊,第二天就进宫去了。

只不过四爷大人听了女儿的请求。有点不大乐意,他老人家板着脸道:“奇技淫巧,有什么好学的!!”

宜萱忙腆着脸道:“熙儿喜欢嘛!反正,技多不压身,学了也没什么坏处!”

四爷大人哼了一声,全然是一副不同意的样子。

宜萱只得哀求道:“汗阿玛。我已经答应熙儿了,总不能食言吧?反正圆明园的如意馆里有好几个西洋画待诏呢!您就赐一个教熙儿画画吧!”

雍正拗不过哀求便道:“学西洋画可以,但是也不能耽误了骑射和学业!”

如此,便只等着,派遣西洋画师来公主府上了。

只不过圆明园总管办事倒是极为利落,不出两日,便说有一位金发碧眼的西洋妖怪画师前来报到了。

宜萱忍不住呵呵笑了,在这个时代人眼光来看,黑发黑眸,那才是正常人,什么金头发碧眼睛的,那不是妖怪是什么?!

这个被玉簪叫做妖怪的画师,在圆明园的职位是无品级的画待诏。

穿着一身素蓝色长袍马褂的西洋人,还真是叫人看着别扭极了呢!不过这洋人模样长得还不错,身材颀长,鼻梁高挺,眼睛很大,眼珠子碧汪汪的,跟翡翠似的,五官轮廓很是立体。而且他年岁看上去也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在画待诏中应该是年轻的了。

只见这个西洋画待诏走上前二步,倒是见了个整整齐齐的打千儿礼,他满口是充满着西洋味道的汉语:“给公主殿下请安,愿殿下青春长乐!”

宜萱觉得十分稀奇,嘴巴都笑得咧开了。

玉簪却不悦地哼了一声,“什么青春长乐?!会不会说吉祥话?不会说就不要说!”

宜萱抬手道:“无妨!汉语本来就难学,洋人能学到这个程度也是很不容易了!”——后世,汉语可是公认的世界最难学的语言!常见有人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但是能说一口顺溜汉语的“歪果仁”可稀罕多了。

宜萱笑着对那西洋画师道:“你叫什么名字?”

西洋画待诏道:“回禀公主殿下,我的全名是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

宜萱“哦”了一声,便道:“伽斯底里奥内画师,从今儿起,你就是本宫儿子的西洋画先生了。”

这个叫做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西洋人露出吃惊神色,因为从前别人问他的名字,他介绍了之后,别人都叫他“朱画师”,因为在这个东方世界里,最前头的一个字才是姓氏。可他真的很郁闷。他的“家庭名字”,也就是姓,分明是“伽斯底里奥内”啊。

他跟人解释了无数次,可就算解释清楚了。下一次见了面,人家还是记不住他的姓!所以,现在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脸上难掩激动之色,他感激地看着眼前这位公主——这个东方国家皇帝陛下唯一的亲生女儿,他觉得自己得到了赏识和尊重。他觉得自己又看到了传播主的信仰的机会和曙光。

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还没来得及激动太久,那位公主殿下便道:“不过西洋人的名字都太难记了,为什么你不给自己起个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