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六、固伦怀恪公主

纳喇星月的事情过去之后,宜萱迎来了固伦公主位份的正式册封。册封使原定是铁帽子怡亲王十三叔,但十三叔日前突然累病了,汗阿玛无奈之下,只得换了果郡王允礼。

宜萱倒是觉得谁做册封使关碍不大,便欢欢喜喜穿上内务府派人送来的崭新的固伦公主品级朝服,聆听圣旨。

果郡王字正腔圆,浑厚有力地念着叫人听不大懂的溢美册封旨意:

“涣丝纶而光贲,谊笃金枝之仪范,如存光垂彤管,宜升位号,以彰德行。尔和硕公主,朕之长女也,秀毓深宫,祥徽天汉,孝顺性成,训旨无违,端庄孚于内则,洎乎下降在贵而能勤,爰及宜家履丰而守约,妇仪克茂柔嘉允叶乎。珩璜懿范,丕昭婉顺,聿谐于闺阃。体朕之慈怀,笃诸弟之友爱,兹封尔为固伦公主,尔其懿规益懋、承景福于方来,钦哉!”

虽然听不大懂,但里头全都是夸人的词,宜萱还是能猜个大半,其中的“爰及宜家履丰而守约,妇仪克茂柔嘉允叶乎”,稍稍一想,就知道是褒扬妇德的,叫宜萱不禁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像是反话一般。

不过宜萱还是熟稔地接旨谢恩,然后去太庙磕头,去养心殿磕头,又分别去皇贵太妃和额娘宫里磕头,算是礼成了,宜萱也磕头磕得已经晕晕乎乎了。

这次册封之后,宜萱身份上了一个台阶,自然朝服、吉服都换了更高一个等级的,不过变动不是很大,依仗多了青罗绣宝相花扇二、金吐盂一,然后是仪仗中的前引侍卫提高到十个,朝贺日随侍女提高到五人。

朝服也更华贵了几分,固伦公主之朝冠是三层镂金,比固伦公主多了一层,上头镶嵌点缀的东珠也多了不少。不过坏处就是更重了几分,好在朝服朝冠上身的时候不多。除了年节、颁金节这样的重大节庆,寻常节礼只穿吉服戴吉冠就可以了。

册封礼结束,宜萱回到公主府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一身沉重的朝服给拖了下来。换上了家常轻便衣裳。

玉簪已经整理誊写好了礼单,上前对宜萱禀报道:“今儿可收了不少厚礼,尤其是诚亲王府,送了一架白玉三星对弈小插屏,奴才去亲眼巧了。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那白玉,虽比不上羊脂玉质地的,但成色也属上佳,而且是足足有一尺三寸!听说还是荣太妃私房之物,乃是当年她过寿的时候,太祖皇帝赏赐之物呢!”

宜萱点了点头,“这么好的东西,好好收着吧。”诚亲王府,也算是拿出相当的诚意来了。

玉簪又道:“咱们本家的三福晋,虽然礼不是很厚重。却颇有心意,送上了十二柄象牙柄的苏绣花鸟团扇,那绣工,件件都是精品。眼下天热起来了,正好可以上手呢!”——三福晋,便是弘时福晋董鄂氏,因为弘时是三阿哥,所以常称呼董鄂氏为三福晋。

当年她堂姑姑被叫做三福晋,如今她也是三福晋了。

“果郡王福晋派人送了一副沈周《寒山积雪图》,听说是果郡王私库里的珍藏呢!”

宜萱微微露出惊讶之色。“十七叔竟然舍得?”——对这些书画,他素来是宝贝得很呢。

玉簪抿嘴一笑,“听说好像是郡王福晋自作主张。”

宜萱忍不住笑了,这会子。十七叔怕是肉疼着呢。

剩下的贺礼,也没有太出奇的了,不过是珍玉古玩、绫罗首饰之类的东西,倒是叫宜萱狠狠赚了一笔。

连子文都打趣她是个“富婆”,他都要养不起了。

宜萱便反驳道:“我什么时候要你养来着?”——且不说她那些丰厚的陪嫁,她作为固伦公主。也是拿俸禄、吃皇粮的好不好?——不过俸银只有区区四百两,禄米也只有四百斛,若指着这些过日子,那自然会过得很凄惨。

所以说,得宠的公主,跟不得宠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宜萱看着穿着竹青袍褂的子文,现在他是连鸦青服都懒得穿上假扮侍卫了,“虽然汗阿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也收敛着点呀!”——他来公主府,都跟逛自家后院似的,也不晓得被多少人看在眼里了。

子文毫不客气地坐在罗汉榻上,捏了一枚宜萱跟前高足盘中的杏脯塞进嘴里嚼着,他挑眉道:“我可不想再偷偷摸摸来了。”

宜萱叹了一口气,“我是说在京中的时候,你起码收敛着点,这流言才刚平定呢!我不想给汗阿玛惹麻烦了!等过几日我就要启程去昌平鸣鹤园了,倒时候,随你!”

子文听了,一脸跃跃欲试,“留宿也随我吗?”

宜萱一脸黑线,“我要的东西,你还没给呢!”

子文俊脸上满是苦恼之色,“萱儿,你到底想要什么呀?别打哑谜了好不好?”

宜萱哼了一声,“连这个都猜不到…还想——哼!”——想把她吃干抹净,居然都不晓得在此之前,缺了什么吗?!她是那么随便的女人么?退一万步说,她随便起来,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子文忍不住嘟囔道:“女人心,海底针啊…”

哀叹一声,子文抚摸着宜萱的手,含情脉脉道:“萱儿,咱们儿子都那么大了,你想要什么,就直截了当跟我说不成吗?”

宜萱鼻子一哼,直接反手拍了他手背一巴掌,“混蛋!自己去好好想想,你还缺了什么该给的东西没给我!!”——你妹的,就算没有后世的婚纱钻戒,你起码也该给老娘一个婚礼吧?!一个不能对外公开的婚礼也比没有好啊!!古代式的凤冠霞帔呢?洞房花烛呢?交杯酒呢?子孙被呢?都哪儿去了?!真是叫她火大!

老娘还没正式嫁给你呢!就像那啥啥了,没门!!

可惜,子文不会读心术,而他心目中,宜萱是他的妻子,早就嫁给他了,他自然想不起来还得再办一次婚礼这种事情。他陷入了死胡同里,似乎怎么也走不出来了,明明就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了,可就是捅不破!

就在宜萱最郁闷的日子里,宫里传来的喜讯,原来是安贵人生了,宜萱又多了一个弟弟。

没错,又是一个弟弟。

齿序为九阿哥,听说生下来哭声洪亮,可比八阿哥健康多了。

四爷大人有得一子,他老人家非常高兴,大手一挥,给九阿哥生母安氏封了嫔,不过封号叫人大跌眼镜,是“熹”。没错就是那个原本该属于弘历生母钮祜禄氏的封号,不过是熹嫔,不是熹妃。

不过宜萱细细一思索,觉得这个封号倒也合适,有功安人曰熹,安氏有绵延皇嗣之功。不过说到绵延皇嗣之功,宁嫔宫里,可还有一个春贵人呢。

春贵人到现在还产后虚亏,没养回来呢。也不见她得到半分晋封,如此就可见在皇帝心目中分量的差距了。谁叫春氏在皇帝心目中,就是个不安分的女人呢。

不过正式的册封礼,怕是有得等,因为宜萱的额娘李氏的皇贵妃正式册封礼还没举行呢,只怕倒时候会给捏在一块办了。

现在最紧着要办的是,皇子们的婚事,选秀已经落下了帷幕,皇帝赐婚的旨意,叫绝大多数人吃了一惊。乌拉那拉氏承恩公原以为自己的女儿要被指婚给四贝勒做嫡福晋,可皇帝一道旨意下来,她的女儿做了端亲王的侧福晋。

这个据说是这一届最美的秀女,乌拉那拉昭娴,成了弘时板上钉钉的侧福晋。

宜萱在额娘宫里见过她,的确是个美得堪称国色天香的女子,比起星移的温婉之美,她的美貌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吸引力,她是个端方华丽的女子,一张脸蛋堪称美玉雕琢,举手投足间,端庄、雅致,全然不负公府嫡女仪态。

若说她有什么缺点,就是有点冷,不爱说话,甚至从来不笑,整个一冰山美人。似乎是发自骨子里的冷淡,让她对一切都冷淡视之。

宜萱问了一下知根知底的人,才晓得为什么这个承恩公嫡出的格格会有这样的性子。她的母亲,是承恩公继室妻子,在她年幼之时便难产而死,如今的承恩公夫人是第三任。她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与她不是一母所出,前头原配的两个儿子抱成团,后头有第三任夫人的儿女也抱成团,就只剩下她,被孤立着,其他庶出的兄弟姊妹也是去讨好第三任夫人或者是前头的两个嫡兄。

而承恩公,也是个重男轻女的,女儿对他而言也只有婚姻这一点利用价值而已,虽然精心栽培,教她读书女红,却也不过是为了提升她的价值罢了。

此番,她没有如承恩公所预期,成为四贝勒的嫡福晋,反而降格做了三阿哥的侧福晋。也不知道她的命运会转向何方。乌拉那拉氏承恩公会因为她而倒向弘时吗?还是会因为她被指婚给弘时做侧福晋,而与她斩断来往?

二百五十七、木兰秋弥(上)

值得一提的是,弘历也被指婚了,非常巧合的是,他的未来嫡福晋是个闲散四品典仪之女,不过不是钮祜禄氏,而是西鲁特氏。西鲁特这个姓氏,算不得一等一的大姓,但也是老牌的满人世家了。当年圣祖康熙爷之兄裕亲王福全的嫡福晋,也是姓西鲁特氏的。所以说这个家族,也差不到哪儿去,配得上一个出身卑微而且不得皇帝喜爱的皇子。

可弘历对这样的婚姻极度不满意!他才刚刚决定要委屈一下自己,娶了承恩公之女乌拉那拉氏,可没想到皇帝给他指婚了一个区区四品典仪的女儿!!也就是说,他的嫡福晋,比弘时的侧福晋都要差了一大截子!

更有趣的是,弘昼的未来嫡福晋,居然是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富察氏!!

原本弘历的福晋、后来的孝贤皇后,居然被指婚给弘昼!!

宜萱听到指婚的旨意,当即忍不住捧腹大笑,汗阿玛真是爱乱点鸳鸯谱啊!大笑一通之后,宜萱又想起了那个历史上很有贤名却悲催得连死两个儿子、紧接着自己也挂掉的倒霉皇后富察氏,她要嫁给弘昼了,想到弘昼憨厚老实的性子,想必她命运不至于那么悲催了吧?虽然当不了皇后了,但她得到的想必不会比失去的少!

不过这两个未来弟妹,宜萱都还没见到。

就在弘时纳了新侧福晋之后,宜萱便启程去了昌平避暑。

子文也用了一个夏天绞尽脑汁,都没想到宜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当真把他这个自恃聪明的人给难住了。

不过接下来雍正皇帝下旨,要举办木兰秋弥,子文便频繁来往于弘时的避暑园子,不晓得俩人又在密谋什么。宜萱似乎也无心多管,因为她已经从额娘哪里得知,自己也在木兰秋弥的伴驾人员名单中,宜萱已经乐得找不着北了!穿越来这么多年了。就只来京畿周围打转,就没去过远点的地方!如今要去大草原上,叫宜萱忍不住跃跃欲试,恨不得明天就启程。

不过在此之前。宜萱得叫人准备好骑射的劲服、软甲,还得重新把丢下好几年的骑射功夫给找回来!

由于熙儿也已经开始学骑射了,宜萱就和儿子一起骑马射箭,每天把自己累得倒头就睡,梦见那茫茫大草原。嘴里留着口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然后起来接着练习!

御驾启程去木兰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底了。

去木兰的路途不是很远,却也足足走了十几天,这十几天里宜萱坐在固伦公主品级的金顶车里,屁股都要颠成四瓣儿的了!!

真特么的比骑马都累人!哎,这官路修得实在是不怎么样啊!而且越接近木兰,路就越糟糕,宜萱的骨头架子都快要散了!

不过。经过木兰围场的时候,宜萱看到那仿佛硕大的绿毯一般,染了一层淡淡秋日黄意的木兰草原,一眼望到天际,那种辽阔旷远,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壮美!!那柔软绒绒的草地,还有星星点点的白色的、粉色的、黄色的野花,空气里也弥漫着花朵的甜香以及草腥气息。这样的景象,是人口密集的京中,所没有的。

不过木兰围场并不全是草原。宜萱一路上已经了解过了,这里有草原七十万亩、湿地二十万亩、天然森林五十万亩,还有大大小小的湖泊、泉水、河流和占据了不少面积。

而那个最大的湖泊,就是前方那澄澈得好似一面巨大的碧蓝琉璃的赛罕湖。大得一望无际,仿佛海一般辽阔。更迷人的是它澄净透明得超乎人的想象,湖面上波澜微微,连那倒影在湖水中的云也随之摇曳。

西北面是大片的森林,那是草原的边缘,虽然仿佛远在天际一般。但那浩瀚的林海,还有林海中带来的风,仿佛迎面而来,要将人淹没一般。

宜萱从马车的车窗里探出头来,贪婪地呼吸着木兰围场的空气,神展开双臂,心满意足地打着懒仗,松松自己快要腐朽的筋骨。

木兰围场是康熙二十年的时候,先帝看中了这片“万里山河通远檄,九边形胜抱神京”的宝地,不过那个时候,这一带是蒙古喀喇沁杜楞君王扎锡和翁牛特镇国公吴塔特的领地,那位千古帝王便以“喀喇沁、敖汉、翁牛特诸旗敬献牧场” 的名义将这里占为皇家所有,并且命名为“木兰围场”。

宜萱想到这茬子事儿,就忍不住腹诽,这算不算是巧取豪夺??

先帝朝的时候,几乎年年都要来木兰狩猎,可惜宜萱当时的身份和辈分,是不够格跟着来的,所以说,这次是她第一次来到木兰。

宜萱探头探脑四下瞭望风景的时候,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狠狠把她的脑袋给按了回去,那人怒斥道:“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万一栽出来,有你受的!”

宜萱怒冲冲去瞪,却发现是子文,看着他骑在一匹矫健的大白马上,身上还穿着侍卫的衣服,宜萱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也来了?而且居然还穿着…这是哪家侍卫的衣服?”

子文抬了抬眼皮,努了努前方。

宜萱的前头,是大清的皇三子、端亲王的仪仗车马队伍,子文的那一身衣着,的确跟前头那些端亲王府仪卫一模一样,紫青色劲身缎服,外穿着漆黑软甲。

子文…这是假冒侍卫假冒上瘾来了?不过这种事情,显然弘时那个小兔崽子肯定是点头了的。

“你们俩这是又再合计什么?”宜萱忍不住问道,她这个弟弟,心眼儿是越来越多了。

子文扬了扬眉毛:“萱儿不必在意,你只管在这里好好玩,我来这里,只是要收拾掉一个小麻烦而已,很快就会解决掉,到时候,我会陪你好好狩猎的!”

子文驾驭着缰绳,又靠近了马车几分,他将速度控制得与马车的行进速度一般无二,将半边身子都歪了过来,一手甚至搭在了马车上,他笑容朦胧,“萱儿喜欢什么皮子?我记得以前你有个红狐暖手套袖,十分趁眼。这回我也给你打几只红狐狸可好?”

红狐?宜萱不禁眼前发亮,狐狸多是白狐,虽然也好看,不过宜萱更喜欢红狐…

“你少顾左右而言他!”宜萱急忙恢复正常状态,“你到底要收拾谁?”

子文这厮却突然伸手过来,狠狠将她脑袋推回了马车里,“好好待在里头,马上就要到承德了!”

承德,才是这次的目的地,虽然是来木兰围场秋弥的,但皇帝总不能住在木兰围场吧?自然是要住在承德避暑山庄的,这里又叫做热河行宫。先帝康熙四十二年开始修建——估计康熙爷也是觉得在木兰总住帐篷不如住行宫来得舒坦,直到现在热河行宫也没有完全完工,不过没完工也是可以住的,就像圆明园似的,现在还在扩建中呢…

先帝晚年的时候,常常夏天就来到承德避暑山庄,处理政务,到了七月底和八月的时候,就开始木兰秋弥,直到狩猎结束,才回到北京,那时候天也冷下来了,正好回去猫冬。

气鼓鼓探出车窗外头,宜萱冲着子文快马奔去牵头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回到车里,开始思考,等到了承德离宫,汗阿玛应该会分给她一个附园居住吧?就跟圆明园一样,承德行宫也有许多附园,是分给成婚的皇子们居住的,不过汗阿玛成婚的儿子现在只有弘时一个,应该不会吝啬给她一个园子。

想到这点,宜萱心里美滋滋的。

可是到了行宫,她去给四爷爹大人请安,四爷大人却大手一挥,道:“也不必麻烦了,你去你额娘那里住着就成了。”

嘎?!

在这承德离宫,皇帝住在澹泊敬诚殿,这个由楠木建成的足足有九进之多的宫殿,前头作为皇帝听政处理政务的地方,后头则是寝殿。而宜萱的额娘,作为位份最高的皇贵妃,住进了距离澹泊敬诚殿最近的延薰殿,那个是个很宽敞的地方,宜萱住进去自然不担心拥挤。

但是…

“汗阿玛,那熙儿怎么办呀?”她这回来,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儿子也满眼亮晶晶要求跟来,宜萱着实不忍心拒绝。——而熙儿有重孝在身,着实不宜进宫,更不适合住在行宫里。

雍正陛下淡淡道:“交给他阿玛照看就是了。”

叫给熙儿他阿玛…额…四爷大人指的肯定不是纳喇星德,而是…四爷大人自己理解中的熙儿的亲阿玛,也就是子文。

“额…您也知道他来了?”汗阿玛虽然没指明是子文,可宜萱脸上还是羞愧得火辣辣的。

雍正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道:“天色不早了,去延薰殿好生休息,过几日还要去木兰狩猎呢。”

听到“木兰狩猎”四个字,宜萱也顾不上羞愧了,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神色,她急忙做万福告辞了去,雀跃地去了延薰殿。

延薰殿这里风景极佳,汗阿玛此次来承德,带的嫔妃不多,出了位份最高的皇贵妃李氏,就只有几个年轻娇嫩的新嫔妃了,其中有最鲜嫩还是这回选秀留下来的呢!

其实对于这点,宜萱心里还是忍不住腹诽的,四爷大人,您老人家都这个岁数了,怎么也好意思去糟蹋那些比你闺女都小好多岁的小姑娘呢?!果然是皇帝的脸皮都很厚吗?

二百五十八、木兰秋弥(中)

延薰殿。

进额娘寝宫,宜萱素来是不通报的,结果进了正殿中,就瞅见了两个眼生的漂亮美人,都是一水年轻,衣裳穿得也很是娇艳,妆容亦是粉扑扑无瑕。

宜萱上前给额娘见礼,这两个年轻漂亮的美人则忙给她见礼。

宜萱用疑惑的眼神瞅了一眼端坐在榻上的额娘李氏。

贤皇贵妃道:“你们两个退下吧。”

二人齐刷刷做了福,齐声道:“婢妾告退。”

婢妾…好吧,这就是这回选秀留下来的小嫔妃?

宜萱自顾自上榻坐了,信手从额娘跟前的珐琅春燕图折沿小碟中抓了果脯,边吃边道:“这宫里的嫔妃,我不认得的似乎越来越多了。”

贤皇贵妃道:“你认得那些母嫔、母妃就够了!她们那些,还得反过来给你行礼呢!不认得也无妨!”

宜萱问道:“方才那两位是…”

贤皇贵妃平淡地道:“是张常在和郭常在,寻常过来请个安罢了!”

宜萱“哦”了一声,也没深问下去,便将汗阿玛安排她留住延薰殿之事跟额娘说了,额娘倒是欢喜的,忙吩咐人给她拾掇了偏殿,又嘱咐道:“你汗阿玛是打算现在这儿歇歇脚,再处理些积压的政务,过几日才能正式开始木兰秋弥呢。”

贤皇贵妃猜得没错,皇帝此来虽说是狩猎来了,可政务总是要放在第一位的,因此足足拖延到七日后才启程去木兰围场。

终于能重新见到这片辽阔旷远的围场,宜萱的心情自是好极了。

侍卫们已经在安营扎帐了,宜萱也终于能松快地骑在马背上。值得一提的是,她屁股底下这匹马,是她亲自挑选的御马,是一匹枣红色的蒙古马,十分矫健,而且被驯得十分温顺了。

枣红马漫步目的地哒哒在一望无边的草地上悠闲地迈着蹄子。这一带并不是狩猎区域,应该说适合跑马和观光。偶尔倒是有野兔从繁密的草丛里窜出来,应该是被马蹄声惊跑了。宜萱虽然带着弓箭,也着实没那个心思狩猎。

宜萱低头看着被马蹄子软软踩下去的草地。阳光熹微照在草尖露珠上,那折射出来的似珍珠璀璨的光泽,当真有一股梦幻的美感。

这时候,背后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宜萱回头一看。原来是熙儿骑着他那匹一岁半的小马驹,居然颇有几分驾驭着,他追上来,便拉了马缰绳,“额娘,你怎么没去狩猎?那边什么鹿啊、獐子的都被圈起来了!随便拉一弓,就能猎到!”

宜萱撇嘴道:“这有什么意思?”——就是这样的狩猎,宜萱才觉得无趣。

大批的侍卫钻进山林深处,把养肥了的猎物驱赶出来,四面八方。全都赶到一个空旷的地方,让那些皇族子弟、王公勋贵们猎杀。

这就是木兰秋弥的首猎仪式——无趣。

还不如出来溜达溜达,看看风景来得有趣些呢。

不过幸好,只是头一天如此而已,为了博一个好彩头罢了。然后便是自由射猎时间了,便是要那些满蒙勋贵公子哥儿们拿出技艺来的时候了。

虽然说,木兰秋弥耗费不少,但是能保持八旗子弟的骑射功夫,使之勿失勇猛,从这一点看还是值得的。

似乎。清朝的衰败,就是从嘉庆皇帝不再木兰秋弥之后渐渐走向低谷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想要长盛不衰。保持战斗力和好战的血性,是不可或缺的。

宜萱看了看儿子,问道:“怎么没跟你舅舅在一起?”

盛熙小脸立刻满是怨怼之色:“舅舅说,要和阿玛办正事,让我这个‘小屁孩’别掺和!”

宜萱噗嗤笑出声儿来,小屁孩吗?也的确是。在子文和时儿眼里,盛熙终究是小孩子,就算他活了两辈子,就算他装出一副沉稳的模样来,可那张可爱的脸,只会叫人觉得他是个努力想学大人的可爱小孩儿!

“额娘!!”盛熙不悦地瞪了一眼,脸蛋气鼓鼓的,当真是可爱生动极了。

宜萱掩唇道:“好了好了,咱们沿着赛罕湖跑一圈怎么样?”——赛罕湖作为木兰围场里最大的湖泊,纵马一圈怎么也得个把时辰。

盛熙回答宜萱的是一身鞭子的响起,他抽了小马驹马屁股上一记,宜萱回过神儿来的时候,这个小兔崽子已经抢先一步跑出去数丈远了。

“这个小屁孩!”宜萱嘀咕了一句,急忙扬鞭。

后头一大群公主府侍卫,急急忙忙上马,紧紧跟随上来。

以宜萱的身份,想一个人出来,当然是不可能的,木兰围场里可是有大型猛兽存在,要是不带着十几个骁勇善猎的侍卫,自然是不成的!

一大一小两匹马,飞驰在赛罕湖畔的草地上,宜萱看着前头满是不服输神色的盛熙,正想着给他点挫折,可突然一个伶俐的小东西飞窜在斜前方山林与草原的交接地带。

那是一只半大的梅花鹿,很可爱的小东西,可惜它跑得很急促,仿佛逃命一般。

是的,它的确是在逃命。

梅花鹿后头,林中一只矫健的大型猫科动物,以敏捷的身手飞奔向梅花鹿。

宜萱也顾不得策马,口中忍不住赞了一句:“真漂亮!”——她说的是捕猎梅花鹿的那只,它身上漂亮的花色斑纹,在阳光底下如缎子一般柔滑,它的皮毛那样鲜亮夺目,棕黄色的毛上密布着黑色斑点和环纹,看上去就像是钱状斑纹。

它就是金钱豹。

它据说是跑得最快的动物,宜萱现在亲看看到了它的速度,仿佛是一支离弦的箭矢一般,飞跃在草原上。

突然,他一个高远的跳跃,那只半大的梅花鹿便没它扑倒在了爪子下。

而这个时候,宜萱的弓已经拉满。

咻——

一支白色翎羽的箭矢飞射了出去。

但可惜,只擦着金钱豹的头顶滑了过去,扎进了草丛里。

金钱豹是极为警惕的动物,他那猫眼石一般的眼睛只扫了一眼,就极为果决地丢弃了它刚刚捕获到手的肥美猎物,它转头就跑。

因为它看到了宜萱后头那一大队的侍卫。

金钱豹是很聪明的动物,它很少会选择硬碰硬。

而宜萱敢对它出手,也是因为侍卫众多,有恃无恐。

宜萱高呼一声:“别让它跑了!”然后再度拉开弓弦。

可惜金钱豹的速度太快了,它逃命的速度丝毫不逊色与追逐猎物,二者都是为了生存,在这样的形式逼迫之下,他极其灵敏而迅速地左右腾挪闪转,躲开了宜萱的箭,也多躲开了侍卫门密集的箭雨。

眼见着它就要跑回前方的林中,眼见着就要游鱼入海,再也猎不到了。

就在草原和森林的交界处,在所有人都只能遗憾地放弃的时候。

箭矢的破空声响起,仿佛要划破世间与空间。

那是一只极快的箭,快到当发现的时候,那箭已经射进了金钱豹的后颈,直接“噗”一声洞穿了它的脖子。

金钱豹扑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这样的箭,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远距离,这样的精准——能有这般本事的,在宜萱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

宜萱回头凝望,她看到一匹雪白色的伊犁马上,子文收弓,他驭马来到宜萱身旁,“真是个大家伙,没想到让你给遇上了。”

宜萱冲他笑了笑,这里并不是野兽最爱出没的地带,因为这里太平坦辽阔了。而且明明御前侍卫们已经把猎物驱赶到了狩猎地带,偏生有一只漏网的梅花鹿,偏偏被这只难得一见的金钱豹给盯上了。

木兰围场里,主要是兔子、鹿、獐子、狍子、野羊、野鸡这些食草性动物居多,食肉的大型动物,譬如虎豹熊是比较少见的,通常大队的人马出来狩猎,这些大家伙全都聪明得退避了。可能宜萱带得人少,没有惊动那只专注捕猎的金钱豹吧。

这时候,侍卫已经上前,精准得给了那只金钱豹一刀,又仔细确定已经毙命,方才上来禀报道:“公主,是一只成年的雄金钱豹。”

宜萱暗暗瞅着,看样子少说也有两米半,还真是一只难得一见的大家伙呢!金钱豹,素来都是最难狩猎的动物了,它警觉性高,跑得快,而且善于转弯腾挪,就算发现了,也轻易射不中。方才那么多侍卫,都没蹭伤它的皮毛,就可见一般了。

若不是子文恰好来,宜萱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跑回山林里。

一般,金钱豹入林,基本上也就该放弃了,这可不是熊或者老虎,兴许还有追上的可能性。而金钱豹,是别想用马追上的,所以在木兰围场里,金钱豹才是最难射猎到的野物。

看到侍卫们抬着死翘翘的金钱豹朝这边搬过来,熙儿眼睛发亮,他跳下下马驹,嘴里满是惊喜地大叫了一声“哇!!”,他上前去摸着金钱豹那柔软的皮毛,围着金钱豹哇哇大叫,又蹦又跳,就像是看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高兴得忘乎所以。

“好漂亮啊!额娘,这个给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盛熙又开启了撒娇卖萌模式,眨着他那双水汪汪的杏子眼。

二百五十九、木兰秋弥(下)

宜萱也踩着马镫跳了下来,伸手捏着儿子可爱的的小脸蛋,笑眯眯道:“你不知道木兰围场里射猎到所有猎物全都要上缴的吗?尤其是皮子!”——木兰围场是皇帝的私产,八旗子弟的确允许随御驾而来,随意射猎,但猎到的猎物,若是野味,自己可以烤了吃,若是皮子,那是一律不许私藏的!

上缴了之后,由专门包衣负责剥皮、鞣皮子,给皮子做一些基础的打理,然后由皇家分配,上赏赐内宫嫔妃和皇族人士,外人是基本上没份儿的。

盛熙脸蛋耷拉了下来,“啊?要上缴啊?”

宜萱被他的表情逗乐了,“你若是想要,回头去跟你郭罗玛法撒娇去吧!”

听到这话,盛熙似乎又满血复活了!他精神奕奕地点了点头。

宜萱咯咯笑了一通,子文也已经走到她身旁,子文问道:“怎么什么都没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