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镜虽然是个狠人,但也知道自己狠的底气来自谁,他自然是没胆子和自己的主子对着干的。田文镜忙道:“是!奴才明白!只不过——牢狱中一个犯人,指证是诚亲王府的一个外院管事给了他银子,命他散布流言的…这,奴才倒是不知是真是假。”

雍正眼皮子一跳,他翻开了奏折,上头九成招供都不过是攀诬罢了,但诚亲王府这一条——怕是真的了。

雍正脸上仍旧没任何表情,他挥手道:“跪安吧。”

“奴才告退!”田文镜跪下磕了一个头,才躬身退了出去。

田文镜固然是酷吏,但眼下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处端倪,大兴酷刑,无疑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当然也是田文镜最擅长的方法。田文镜敢把招供出诚亲王府的供词呈递上来,并非他胆大,而是他清楚,诚亲王虽然是皇上的哥哥、先帝的儿子,但实际上已经被撵出了权力的中心,说白了,不过是个富贵尊贵人罢了,没什么实权!若换了是怡亲王府,田文镜绝对没胆子去得罪!他虽然是酷吏,但不是傻子!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惹不起!

田文镜同样也是个懂得揣摩圣意之人,在皇上眼里,十三爷、十七爷等人才算的上是皇上的兄弟,其他的算得了什么?!没看见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都被圈禁了吗?而且田文镜更知道,最得皇上重用的十三爷怡亲王和是和诚亲王十分不睦啊!所以说在田文镜眼里,诚亲王府就是一个可以踩的。

“宣诚王即刻进宫。”——允祉的儿媳妇,还是让允祉自己处理吧。

“嗻!”苏培盛忙躬身应下。

二百五十三、宜萱晋封

田文镜大兴刑狱的日子里,宜萱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只等着四爷爹大人叫她进宫听训斥了。

虽然这件事,汗阿玛以极为袒护的态度维护了她。但宜萱心里,终究是心虚的,虽然她实际上还没来得及真正出一下墙,可她的确有出墙之心了,那些流言蜚语也不能算是全然污蔑她。

说白了,按照这个时代人的眼光来看,她的确做出了不守妇道的事情。

她不知道汗阿玛是不是生她的气了,才没有迟迟召见,宜萱也不敢主动进宫,生怕触他老人家霉头。

她就等啊等,等等待判刑似的,结果却等来了宫中一大爆炸性的消息。

就在这一日一大早,四爷爹大人晓谕礼部:“朕之长女怀恪公主,系皇贵妃李氏所出,聿重肃雍,尤称淑慎,四德兼备,赋质孝顺,着尔备册仪。”

宜萱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蒙了,“册仪?!册什么?!”——她已经是和硕公主了,既然要册,肯定是册为固伦公主啊!!

只是消息来得比她意料中更早更快,而且还是在这个一个流言才稍稍平定的时候。汗阿玛,这是在用他的举动来表达对自己这个唯一的亲生女儿的维护和喜爱!

宜萱鼻子一酸,觉得自己着实太小人之心了。

明明从一开始,汗阿玛就在袒护她,可她居然担心受罚而缩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已经有半个月没进宫了。

“玉簪,替我更衣,我要进宫谢恩。”——虽然谕礼部的不算是正式的圣旨,但却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她还以为起码要等到孝敬皇后丧满三年,额娘被册为皇后,她才能晋封固伦公主。没想到汗阿玛竟然毫无预兆便下了口谕。

进宫,对宜萱而言,就像是回家一样寻常而频繁。因为这次的流言,宜萱已经很久没有来到养心殿了。

看着这座巍峨华丽的宫殿,宜萱突然感慨颇多。她很清楚。汗阿玛在政务上是何等的宵衣旰食。可他都已经那么忙了,她这个做女儿的,居然还给他惹是生非。结果闹出这么大的丑闻,还得汗阿玛出来替她擦屁股。

宜萱突然觉得自己很没脸来见汗阿玛,她更觉得自己对不住固伦公主的册封。虽然是皇贵妃之女,也算半个嫡出。册封固伦公主也没什么不可以,可她自打汗阿玛登基。除了把他的后宫搅得一团乱,就没干过半点对他有利的事情。

宜萱吸了吸鼻子,满眼都是愧疚之色。

苏培盛一旁轻声提醒道:“大公主,快进去吧。皇上还在里头等着呢。”

宜萱眼眶红红的,她问苏培盛道:“苏谙达,我是不是特别不孝顺?”

苏培盛一愣。忙安慰道:“皇上才刚下了口谕,称赞大公主‘四德兼备。赋质孝顺’呢!”

宜萱自嘲地笑了:“四德说的是妇德,我又何曾有过?至于孝顺,因为我,前前后后那么多事儿都让汗阿玛烦心忧虑,我哪里还有半点孝顺?”——那个四德倒罢了,宜萱的确没放在心上,可孝顺…的确够叫她心里虚愧的了。

苏培盛道:“皇上是公主的亲生父亲,哪有做父亲的不护着女儿的?这都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宜萱喃喃念叨着,是啊,汗阿玛不是指皇帝、君王,更还是一个人,他也有人的七情六欲,他更是只有一个亲生女儿的父亲。做父亲的,对自己的女儿好,还需要理由吗?

养心殿中,一片空旷,一眼望去,里头竟然没有一个太监宫女伺候。宜萱暗想着,必然是汗阿玛斥退了所有人,便是想要和她单独谈谈。

宜萱徐步走上前,直接便跪了下来,她深深俯下身子,额头触地,这一次,她跪的不是大清的天子,而是她的父亲。

宜萱抬头看着已经难掩苍老之色的雍正,轻声道:“阿玛,萱儿来认错了。”

雍正穿着一身墨蓝色暗纹常服,神态柔和,这样的他与其说是个皇帝,不如说是个寻常老父,雍正叹着气道:“朕…不怪你,起来吧。”

宜萱眼里瞬间泪水盈满,她哽咽地道:“阿玛…我…”

雍正叹道:“若非朕当年给你挑了这个一个混账额驸,你也不至于如此。”雍正神情似乎有些愧疚,“那些年,你过得很不好吧?”——面对一个那样只一味宠溺姬妾的丈夫,萱儿的日子一定很难捱,偏偏那个时候,做嫡福晋的乌拉那拉氏对她隐瞒这一切,让萱儿没有得到雍王府的撑腰和庇护。

没有依靠的萱儿,只能吞下这一切苦楚,所以才一时忍不住,和纳喇星徽在一起了吧?其实这事儿要是搁在儿媳妇身上,雍正估计除了“赐死”估计不会有第三个字了,但是发生在自己闺女身上,雍正毫无底线地选择了偏心。

宜萱不知道雍正心中所想,否则必然要黑线了,她此刻心中只有万分感动和愧疚,她道:“一切都过去了,萱儿现在过得很好。”

雍正再度长长叹了口气,“待到册封之后,应该就没有人敢议论你了。从前委屈了你那么多年,以后,就不要让自己再委屈着了。”

“诶?”——宜萱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是同意她和子文继续“奸情”下去?!

雍正又正色道:“只是,萱儿,你不能嫁给纳喇星徽。你懂吗?”

宜萱急忙点头,她当然懂了,且不说她现在还有名义上的丈夫纳喇星德,这厮还活蹦乱跳的呢!就算他寿终正寝,宜萱想嫁给子文也是有很大阻碍的,嫂子嫁小叔子,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其实只要能在一起,没那个合法关系,又有什么关系?这事儿,宜萱看地开!

雍正满意地笑了笑,他到:“熙儿那么聪明乖巧,也的确不像是纳喇星德的儿子。”

“额…这个…”宜萱真的很黑线,“那个,汗阿玛…”——其实熙儿真的是纳喇星德的儿子,她和子文是最近才好上的!

雍正摆了摆手道:“这事儿,朕心里清楚,比也不必多说什么了。纳喇星徽此人,朕虽然有些藏奸,但起码总比纳喇星德好。”

藏奸…

额——她真没想到汗阿玛对子文居然是这样的评价。

宜萱选择了沉默,关于熙儿…汗阿玛误会了,那就他让他误会下去吧。

且不说她能不能解释清楚,况且若是解释清楚了,汗阿玛万一要杀子文,那可该如何是好?所以宜萱选择背下这个已经出墙多年,而且有了私生子的黑锅。

雍正见女儿跪在那儿沉默着,便道:“去了额娘宫里吧,这些日子,她一直为你担忧着呢。”

“是。”宜萱忙跪安,退了出去。

永寿宫。

已经是副后之尊的皇贵妃李氏看到自己女儿好端端的来到自己宫里,不由眼睛湿润,她忍不住责怪道:“你这个丫头,你怎么能——你居然——你、你好歹也得提前告诉我一声儿吧!!”李氏不由跺脚。

宜萱:“额…”——看样子额娘也认为熙儿是子文的亲生儿子了。

宜萱脸上有点尴尬,只得再度默认下来。

“你那个额驸是不像样,可你也不能做这种事…哎!”皇贵妃李氏深深叹息一声,“罢了!都事到如今了,熙儿都那么大了!还好,你汗阿玛偏袒,总算事情是遮掩过去了!”

宜萱默默“嗯”了一声,一副认错的态度。

李氏看着女儿,面有无奈之色,“既然都这样了,我也不说你什么了!幸好,你那个额驸竟然出奇地肯当朝上折子帮你,倒是叫我纳罕。”

宜萱便解释道:“纳喇星德有个妾,是我买给他的。他怕我发卖了那个妾,所以不敢不听话。”

听到这番话,李氏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这个额驸,居然为了一个姬妾,肯戴上绿帽子?!真是——”李氏一时间都找不出形容词来了,最后憋出一句:“真是不像样!!”

李氏又道:“怪不得你瞧不上他!纳喇星徽的确比他强十倍百倍!”

宜萱咧嘴,干笑了笑。

李氏勉强笑了笑,她突然面色有严肃了起来,“只不过,萱儿,你以后——还是不要和他往来了!”

宜萱顿时心中有些不畅,额娘终究还是个传统的女人,虽然她无比疼爱她这个女儿,终究还是抵不过一个“三从四德”吗?

宜萱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汗阿玛说,女儿以后可以不必委屈自己。”

皇贵妃李氏不由一愣,“皇上当真是这么说的?!”

宜萱点了点头。

李氏脸色神色突然有些复杂,良久之后,她口中吐出一口气来,“罢了,以后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管了!”

宜萱暗暗想着,能从额娘嘴里听到这样的,也算是极难得了。

皇贵妃李氏道:“这事儿算是过去了,之前你汗阿玛也私下召见了诚亲王,给了他一瓶鹤顶红。”

宜萱一愣,汗阿玛的意思,是让诚亲王亲手处置他那个儿媳妇纳喇星月?!

皇贵妃李氏脸色滑过一丝厌恶之色,“我早就说过,这个纳喇家的大格格,配不上弘景,配不上皇家媳妇的尊荣!!”

纳喇星月,这下子要死了吗?

二百五十四、星月之死(上)

宜萱回到公主府,屁股还没坐热,玉簪就打帘子进来禀报道:“公主,诚亲王府的七贝子派人请您过去。”

“恩?”宜萱不禁一脸疑惑之色,弘景找她有什么事儿吗?

宜萱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吩咐诚亲王府自己解决,诚亲王自然也不想闹大,希望七贝子福晋自己能乖乖就死,只是七贝子福晋闹腾得厉害,非要见您,否则不肯死!”

“知道了。”宜萱淡淡道,“好歹是同乡,我去送送也是应当的。”

玉簪呆愣了一会儿,同乡??这样的说法还真莫名其妙。

宜萱也没多解释什么,便随手取了剔红莲纹衣架上那件九成新的镂金三经绞罗披风,这是件只至腰间的短披风,前开襟鹅黄掐牙,如意结赤金襻纽,倒像是个大一号的披肩。

诚亲王府。

虽说诚亲王是宜萱的伯父,但她并不常来。,出大门外亲迎宜萱入内的是诚亲王世子弘晟的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她婆婆董鄂氏身子病弱,太婆婆荣太妃年老,能撑起内院的自然就是她这个嫡儿媳妇了。

王府虽然气派又雅致,但内院中最好的院落自然要奉养荣太妃,其次自然是诚王府的主人诚亲王允祉,还有允祉嫡福晋董鄂氏,除了这几位,还有诚亲王的侧福晋田佳氏、世子和世子福晋,所以轮到弘景和纳喇星月的院子,自然是有些偏僻窄小。

好歹弘景身上有贝子的爵位,院子虽小,可里头一应摆设并不逊色于人。

可是院子太小了,宜萱一进院门。便听见了从正对着的三间阔堂屋里传出来的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声。

“你现在闹腾了一通,难道就以为可以活命吗?!”这是弘景愤怒而无奈的呵责声,似乎隐隐透着心力交瘁的意味。

随之响起了满是不甘的女声:“肯定是她进了谗言,否则皇上怎么会赐我死?!皇上一直都对我极好,连我和你的婚事都是他安排的呢!!”

“当初那还不是看在大公主的份儿上?!否则你以为你算个什么?!”弘景似乎是被激怒了,“如今你竟然敢往公主身上泼脏水,皇上岂能容你性命?!”

纳喇星月怒冲冲道:“泼脏水?!那些难道不是真的府?!我可半点冤枉她!是她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情。还不许别人说不成?!皇上竟然还要维护这么个不知廉耻的荡妇女儿。当真是叫我出乎意料呢!!”

“你住口!!”伴随着弘景一声怒轰,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陪在宜萱身边的世子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吓得脸色发白了,她急忙看了看大公主的脸色。见公主神态平和,丝毫没有动怒的样子,才稍稍安心了几分。同时也忍不住怨恨这个妯娌,这个纳喇氏。做事居然如此糊涂!!公主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难道皇上不维护自己女儿,还有维护她这个侄儿媳妇不成吗?!

“你简直是疯魔了!!”弘景恨恨道,“大公主是皇上唯一的亲生女儿!也是你可以得罪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以下犯上?!”

宜萱走上前,见那大门虚掩着。有一条约莫二指宽的缝隙,透过那缝隙,恰好可以看见捂着红肿脸颊。眼里却满是愤怒与不甘的纳喇星月。

纳喇星月咬牙,美丽的脸上满是愤愤不甘之色。

弘景语气里满是不耐烦的语气:“你知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会给王府带来多大的灾难?!你做事情,永远只考虑你自己!!我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一个自私自利至极的妻子?!”

“我自私自利?”纳喇星月愤怒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湿润之意,“若当初,不是她叫自己弟弟给你做媒,纳了李咏芳那个贱人做侧福晋,我也想忍着她!!她凭借身份,三番五次欺凌与我,一个高夕雾还不够,居然还要横插进来一个李咏芳占据侧室之位!是她叫那两个贱人夺走了我的丈夫,害得我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我这辈子更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我这辈子算是毁了!!既然如此,我也要毁了她!!凭什么她可以叫了一辈子没了指望,我却不可以报复她?!是她自己勾搭小叔,我只不过是告诉全北京城的人,她是个什么东西罢了!!”

纳喇星月高亢尖锐的声音,激愤地刺耳。

“你简直不可理喻!!孩子,是你自己爬窗户摔下来,摔掉的!就算没有李氏和高氏,我照样还会纳其他姬妾!没有她们,也还会有旁人!!你这个蛮不讲理的妒妇!”弘景气得脸色紫红,他指着一旁翘头案上的一盅酒道:“我已经没有心情再跟你耗下去了!立刻喝了这杯鸩酒!”

“碰!”的一声,纳喇星月袖子一扫,便将那鸩酒扫到了地上,酒水洒了一地,酒盅也摔了个七零八碎。

纳喇星月昂首,气势凌人地道:“想让我死,除非让那个荡妇来见我!!否则我绝不就死!!”

宜萱见状,伸手轻轻一推那酸枝木雕花隔扇门,她一手拉着肩上的短披风,看着那脸颊红肿、仪容不整的纳喇星月,徐徐道:“我来了,你就肯就死了吗?”

弘景似乎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宜萱真的会来,他忙上前躬身行礼:“大堂姐金安!”

宜萱淡淡“嗯”了一声,神态闲闲道:“我倒是想安,只是有人想叫我没个安宁。”

弘景脸上羞愧无光,他弓着身子赔罪道:“是弘景教妻无方…”

弘景的话尚未说完,便见纳喇星月突然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匕,锋利的匕首的尖儿,隐隐折射出紫色寒芒,竟是直朝着宜萱胸口扎来。

宜萱唇角微微一翘,她右脚略扯,已经做好了闪身,然后一把将她按倒在地的准备。宜萱可不觉得纳喇星月要见她,只是单纯想要告别一下,从刚才和她弘景的对话中宜萱就听出了浓浓的恨意。纳喇星月可从来不是和和善的主,所以宜萱打从进来,就警惕着她的一举一动呢!

可惜宜萱还没来记得反击,便看到博尔济吉特氏突然飞扑了上去,然后是一片嫣红的血飞溅了出来,多多红梅开在了宜萱鹅黄的掐牙襟上,分外醒目。

博尔济吉特氏左肩上被划开了一刀四尺长的大口子,鲜血汩汩,如泉涌一般。博尔济吉特氏吃痛地捂着伤口,已经委软在地,满身血淋淋的,刺目无比。

这样的场景,让所有人都惊愕住了,包括刺伤博尔济吉特氏的纳喇星月,她被喷了一脸的鲜血,纳喇星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为宜萱当刀子的嫂子,她双手隐隐颤抖,嘴唇也在颤抖:“你、你、你——为了讨好怀恪公主,竟然连命都不要了吗?!”

其实纳喇星月还真的说对了,博尔济吉特氏早已感受到诚亲王府邸面临了巨大的危机。原本皇上就不待见诚王府,但只要安安分分,起码还能富贵闲散度日。但纳喇星月让怀恪大公主饱受流言蜚语,这无疑大大激怒了皇上。用纳喇星月的一条命,只能暂且让皇上息怒罢了,但并不足以平息皇上对诚亲王府的迁怒!若不想办法挽回,早晚有一日,皇上腾出手来,只怕就要收拾诚亲王府了。皇上圈禁的兄弟还少吗?不差她公公这一个了!

所以这段日子以来,博尔济吉特氏就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却一无所获。如今看到纳喇星月竟然要刺杀公主,她自然要拼死挡上去了。

若是她拼死保护了大公主,大公主必然记这份恩,而诚王府的日薄西山便可以挽回了。她如此奋不顾身,与其说是为了诚亲王府,不如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若诚王府安好,爵位早晚要落在她的儿子永璞身上。若诚王府受到皇上圈禁革爵,那她的孩子就没有什么未来可言了,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是两说呢!

所以为了自己的儿女们,她当然能够拼上性命,赌上性命!若她因保护大公主而死,她便是公公和夫君眼里,拯救诚亲王府的恩人,纵然她死,她的儿女也会得到最好的待遇!

弘景回过神儿来,第一件事就是上前夺下纳喇星月手中的匕首,“你疯了!!你还嫌害得诚亲王府不够吗?!!”——弘景现在已经吓得浑身发颤了,若是真叫纳喇星月刺杀公主成功,他们诚亲王府满门都要陪葬!!弘景看着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的大嫂,急忙对着外人喊人,此刻他心中最感激的无疑就是这个嫂子了,若不是她,公主有个好歹,诚王府上上下下就都要完了!

纳喇星月满脸都是疯魔的笑容,“你们为了自己荣华,都要逼我去死了!我就是要拉着你们全都殉葬!!”她仰头哈哈大笑了一通,她恨恨等着倒在血泊中的博尔济吉特氏,满脸都是怨恨不不甘之色,“要不是你突然挡上来,我就成功了!!”

二百五十五、星月之死(下)

上帝若想要一个人毁灭,必先使其疯狂。

现在纳喇星月已经疯狂了,自然离毁灭不远了。

宜萱此刻才明白,纳喇星月是个极其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她自认为对弘景付出了感情,便理所当然地要求弘景也回应以完整的感情。可惜身为古代男人的弘景,虽然有尊重妻子的观念,但同样也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

在得不到想要的婚姻幸福与感情的时候,自然她恨横插进来的女人,更恨给她男人的女人的那个人。可偏偏,弘景的侧福晋和侍妾和宜萱都有密切关系。

所以这些恨,就被如数倾注到了宜萱身上。

此刻,博尔济吉特氏已经被抬下去救治了,宜萱吩咐了玉簪回公主府请医正卢照堂前来救治,不管怎么说,博尔济吉特氏这一刀是替她挨的。

而纳喇星月,弘景自然不会任由她再疯魔下去了,他直接吩咐了小厮,将纳喇星月结结实实绑在了一张花梨木南官帽椅上,任纳喇星月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益。

弘景吩咐小厮道:“再去准备一盅毒酒。”——弘景已然是下定决心了,纳喇星月不可能自尽,那就只能杀了她了。

纳喇星月此刻方才感觉到死亡的威胁,她色内厉荏地强撑着,昂着孤傲的脖颈,努力先要表现出自己不怕死的样子来。

宜萱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

宜萱轻声道:“景弟,既然是纳喇星月想见本宫,自然是有些死前遗言要对本宫说,可否请你暂且回避一下?”

弘景看了看被绑得十分结实的纳喇星月,点头,略一躬身,便带着小厮退了出去。

内室已经没有第三个人,纳喇星月顿时变了一张脸色,她狠狠瞪着宜萱。呲牙咧嘴,如一条疯狂的恶犬,“我就算死了,也要化作厉鬼来找你报仇!!”

宜萱顺手拉了一张椅子。端坐下来,“你活着的时候,动不了分毫,死了又能把我怎么样?”

纳喇星月咬牙恨恨:“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跟我一样,不过是个占了别人躯壳的孤魂野鬼罢了!你算哪门子帝女公主?!四爷要是知道你根本不是他的女儿。又怎么会对你这么好?!”

宜萱淡淡道:“你现在说这些有用吗?不过是临死了还要逞强罢了!”

纳喇星月怒吼道:“我要把这些全都说出去!倒时候看你怎么办!”

宜萱忍不住嗤嗤笑了,“你到现在,居然还这么天真?这种鬼话,你以为有人会信吗?所有人都只会以为你是疯癫了!!”

“你——”纳喇星月咬牙恨恨,突然她一口啐了出来,“呸!”

一口浓浓的唾沫便朝宜萱脸上吐来,宜萱脑袋一歪,轻而易举躲了过去。以她六识灵敏程度,只要一早防备着,没有什么躲不开。

宜萱抬手理了理自己的旗髻。宜萱微微一笑道:“你上辈子,只怕是个被娇宠着长大的千金大小姐吧?”——否则也不会有这样极度钻牛角尖、更极度自以为是的性格。

“我上辈子如何,关你什么事?!”纳喇星月眼中满是不甘之色,“这辈子,是你赢了我,可是我不甘心!我没做错什么事,凭什么到最后我要死,你却要封为固伦公主!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宜萱啧啧摇头,纳喇星月果然已经魔障了,出嫁时候的她明明还是理智居多。如今——看样子真的是失去孩子给她的打击太大了,让她已经泯灭了理智。

宜萱冷冷道:“你错在不识时务,居然妄想拿鸡蛋碰石头!所以你是死有余辜!!你错在身在这个世界,明明没有改变规则的地位好能力。居然还妄想去挑战这个时代的尊卑法则!所以你该死!!”

听了这番话,纳喇星月愣住了。

宜萱继续道:“我和子文的事儿,若是在先帝朝被挑开,我的确是完了。可现在,当今的皇帝是我的父亲!他理所当然要维护自己的亲生女儿,杀了你这个毁坏她女儿声誉之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听到宜萱提到“四爷”。纳喇星月不甘心地道:“明明是你红杏出墙——”

“没错!是我出墙了!”关于和子文之间的事情,宜萱也没那个闲情逸致跟纳喇星月给她解释自己还没来及出墙,只是打算要出墙罢了,“可是,汗阿玛还是选择维护我,因为我是她的女儿!父亲维护女儿是理所当然的,莫非还要维护你这个无关紧要外人吗?!”

“无关紧要的…外人?”纳喇星月喃喃念着这几个字,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宜萱道:“没错!要不是你是皇家福晋,汗阿玛不会给你一具全尸!!他现在恨毒了你,若非想快些按下这场风波,你会比赐鸩酒死得凄惨十倍!”

“恨毒了我吗?四爷…我是那么仰慕他,到最后,他却要我的命…”纳喇星月无比神伤地道。

“汗阿玛要你命,难道不应该吗?你伤害了他的女儿,她要你的命,这很公平!因为他眼里,你就是一个以怨报德的奸险女人!”——仰慕?真是笑话,若真仰慕,怎么会透露消息给弘历,让汗阿玛的两个儿子御前对掐,甚至还散播流言蜚语中伤他唯一的女儿?!

这种仰慕,跟叶公好龙有什么区别?!

这时候,外头响起了哆哆哆的敲门声,弘景的声音随之响起,“大堂姐,我可以进来吗?”

宜萱见看了一眼纳喇星月失魂落魄的样子,也觉得没什么好继续说下去的了,便道:“进来吧。”

弘景带着一个捧着鸩酒的小厮走了进来。

宜萱看着那一盅红光潋滟,仿佛滴入了鲜血一般的毒酒,又看了一眼神情枯槁的纳喇星月,什么也没说,只默默走到长窗下,看着天边泣血的夕阳,外头高大的乔木仿佛被染成了金红色,有着火树银花一般的壮丽凄美。

咚一声,那是空的酒盅掉在桌子上的声音。

纳喇星月衰弱的声音响起:“弘景,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此刻的纳喇星月,早已不复方才的气势凌人,反而满是乞求之色。

弘景没有出声。

纳喇星月满是期待地问道:“你可有真心喜欢过我?”

沉默良久的弘景开口,他道:“曾经,有。”

纳喇星月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可弘景的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绝望了,弘景道:“我喜欢的是当年大堂姐二十三岁生辰宴上,那个忧郁柔婉的星月,可惜后来娶了她,却发现,她并不是像我想象中那样美好,反而身上渐渐有太多叫人无法容忍、无法理喻的东西!!到现在,我终于明白,我喜欢的,不是你,只不过是我当初的一种幻想,一种对一个柔弱温婉妻子的幻想!”

“不…呃!…”纳喇星月还没来得及反驳什么,可鸩酒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大口的紫黑污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弘景的声音还在继续:“娶了你之后,其实我就隐隐有些后悔了,只是我当时想,就算你是如我所愿的那样的妻子,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可是你的行事越来越过分,妒忌、刁蛮、任性、刻薄、自私、无理取闹…我对你,其实早就没有一丁点感情了,全都被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磨光了!”

宜萱关上长窗,回过头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星月那双瞪大的眼睛,眼白外翻,身体直挺挺,衣襟上满是紫黑的血。

她已经气绝了,她临死前想要从弘景身上获得些许安慰,但弘景没有给她这份安慰。

是啊,没有人有义务要可怜她,弘景也没有义务给她一个临终前的善意谎言,现实就是这个苍白而无情。

弘景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露出了些许笑容,“你死了,我也总算能解脱了。这些年,我真的是受够了!”——若不是皇家不能有出妇,她早就想休了纳喇星月了。

现在她死了,也终于算是结束了。

纳喇星月这个贝子福晋被以暴毙的名义,极为草率仓促地办了丧礼,诚亲王府似乎是怕惹皇帝不快,只停灵不到三日,便将她埋葬了。

反倒是世子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的伤势,出乎宜萱意料,因为那匕首上淬了剧毒,若不是卢照堂就下及时,恐怕她就要没命了!及时清洗了伤口,又用了最好的药,加之博尔济吉特氏自己有强烈的求生**,她的身体也正式年轻体健的年纪,因为是蒙古格格出身,她身子骨比寻常女子要好许多,所以挺了过来。

如今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不过至少还得修养一年,才能康复。

宜萱第一时间,将厚礼送去了诚亲王府,现在博尔济吉特氏在是诚王府的大功臣,她日子想必会越过越好的。她的付出,收到了丰厚的回报。

宜萱命卢照堂继续照顾博尔济吉特氏的身子,所有药物一律取自公主府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