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上架着一口锅,三首闷头用粗盐翻炒着用荷叶包裹好的竹鸡,宜萱深深嗅了一口,仿佛已经问到了竹鸡美味的肉香。

“居然真的来做盐焗竹鸡了?”宜萱眼中有些惊喜,他抬头看了看那个素来木讷的三首,“没想到三首还会下厨?”

子文手中拿着酒囊,他灌了自己一口酒道:“简单的东西,他还是会的。我放在进黄幄的时候,看到你桌子上剩的菜不少,便想着,你肯定没有敞开了胃口吃足。”(未

二百六十二、木兰校场

宜萱笑了笑,且不说那样的场合不适合大口吃东西,何况她还为熙儿涮了那么多素菜呢,倒是自己的确没吃多少。

地上铺着一卷大席子,席子中央摆着一个紫砂罐子,宜萱忙脱了花盆底鞋,盘坐上去,她指着紫砂罐子道:“这个该不会就是梨片伴蒸果子狸吧?”

子文笑着伸手上前,揭开了罐子,顿时那让人食指大动的气味弥散出来,惹得宜萱满嘴口水,“这个该不会也是三首做的吧?”

子文呵呵道:“三首可不会这么复杂的,我这是借了端亲王身边一个厨子,足足闷了两个时辰呢!现在吃,正是时候!”——说罢,子文端起扣在席子上的珐琅莲纹小碗,满满地替宜萱盛了一碗。

接过那微微有些烫手的珐琅碗,宜萱凑近了细细嗅了下,赞叹道:“夜空之下,草原之上,赛罕湖畔,在这里享用美味,当真是一大享受!”——黄幄里虽然华贵,但终究是鼻塞的环境,过不了多久,就满是闷闷的酒气,着实让人失了胃口。

还是这里空气清新,虽然有点冷,但喝着热腾腾的珍馐汤,当真是顶级的享受!!

梨片伴蒸果子狸,这也是满汉全席里的一道顶级珍馐,将清理干净的果子狸放入紫砂罐,加入去了皮和核的雪梨片,加绍兴酒少许,佐以各种调味料,然后密封罐口,将罐隔水蒸上两个时辰,如此一来美味不流失,更能保证果子狸的鲜嫩。

这道菜,宜萱以前也吃过几次,不过唯独这次的味道最好。抬头可以仰望星空,侧脸可以看到那倒影了整个银河的赛罕湖,正脸就可以看到自己最喜欢、又最养眼的那个人。

和子文一起,吃完了一罐梨片伴蒸果子狸,三首亲手盐焗的竹鸡也热腾腾出炉了。竹鸡的个头很小,加上满肚子的香芋,也只有半斤重。宜萱摸摸自己吃了一肚子果子狸汤的小腹。看这四个新鲜出炉的盐焗竹鸡。便道:“正好,我们这里三个人,一人吃一个。剩下一个,我带回去给熙儿吃!”——快一年了,宜萱当真觉得自己儿子跟小白菜似的了,这回她带回去如此美味。她不信熙儿能忍住了不吃。而三首,好歹忙活了那么长时间。果子狸没给他留已经叫宜萱很不好意思了,总得叫他垫垫饥吧。

子文却抽了抽嘴角,“你就记得那个兔崽子!”

三首高大的身影矗立着,他一板一眼地道:“我。不饿。”

宜萱看了看三首那副颇为的认真的样子,便对子文道“那好,你也带一个回去吧。”

子文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带回去给时儿!”宜萱补充道。

子文的脸瞬间黑了。

宜萱捧着一个烫人的竹鸡。吹着热气道:“快吃啊,这东西凉了就不香了!”

子文忍不住嘀咕道:“气都气饱了!”

“真好吃啊——”宜萱嘴里咬着竹鸡的腿。品味着那鲜美无比的鸡肉,那鸡肉嫩得滑溜,还透着香芋香甜的味道,当真叫人食指大动啊!

子文抓起一只盐焗竹鸡,低头狠狠撕咬下一块,此刻他显然是品尝不出那美味了,只剩下满肚子气了。当真是暴殄天物。

吃完了竹鸡,宜萱连鸡肚子里的香芋也给消灭掉了,她吃得肚子都撑得饱饱的了,幸福地打了个饱嗝儿,宜萱抬手道:“三首,去帮我找个大点的叶子,把竹鸡包一个,我要带走。”

宜萱的话刚落音,几片新鲜的荷叶就递了上来,三首道:“用剩的。”

宜萱点点头,竹鸡是包裹了荷叶再盐焗的,所以这是用剩的荷叶,宜萱三两下便把两个剩下的竹鸡都包好了,自己捧着一个,然后指着另一个对子文道:“记得给时儿!”

想着竹鸡凉透了,美味就大大衰减,宜萱也不耽误,急忙捧着热气未消的竹鸡,穿上花盆底鞋,拍拍屁股走人。她完全没看到子文那张郁闷的俊脸。

宜萱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她回想着熙儿昨晚被竹鸡诱惑得口水四溢的模样——这个小兔崽子居然还咬牙说“不吃”,结果宜萱淡淡把竹鸡撩在一旁岸上,她刚背过身儿去,就听见盛熙大口咀嚼的声音。

死鸭子嘴硬啊。

翠雀、红桑服侍这宜萱更衣洗漱,宜萱嘴里催促着快些,道:“我还要去靶场看热闹呢!也别耽误了好戏!”

今天,子文可要和那个蒙古王子较量骑射功夫,想必倒时候会很热闹。

替宜萱梳头的红桑突然手上一顿,“可是徽三爷和科尔沁郡王世子已经较量出结果来了!”

“啊?!这么快?!”宜萱瞪大了眼睛——都怪昨晚回来得太晚,结果睡过头了!

宜萱不禁郁闷,子文怕是休息得比她都完,怎么居然还起得那么早?!

翠雀也笑道:“是啊,徽三爷和世子比赛射活靶子,世子只有八箭中红心,徽三爷却是全都中了!一下子就是高下立分了!”

红桑又道:“不过方才外头好像有人嘀咕说,世子输了很恼火,刚刚跑去挑衅额驸爷了!”

宜萱不由一愣,“你说纳喇星德?他也来了?”——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红桑忙垂下脑袋,小声儿地道:“是…是皇上钦点的,不过您没问,所以奴才就没禀报。”

宜萱皱了皱眉头,汗阿玛钦点纳喇星德随驾?这是为什么?汗阿玛明明很厌恶纳喇星德才对啊?怎么可能给他这般抬举?!若说是看在她的份儿上,宜萱就只能呵呵了,她对纳喇星德的厌恶程度不比汗阿玛少!!

翠雀小声儿地道:“奴才听说,是端亲王举荐额驸随驾的。”

“时儿?!”——这个小子,又再玩什么花样?!

从子文和齐默特多尔济的靶场约比,到齐默特多尔济输了之后去挑衅纳喇星德…

还有汗阿玛在弘时的举荐下点了纳喇星德随驾…

这些时儿,看上去没什么直接关系,但却隐隐钩织了一个别人看不到的网,这个网张开了一个陷阱——目标,似乎正是纳喇星德!!

豁然,宜萱忽的想到来的路上,子文说过,要处理掉一个小麻烦。

若这个小麻烦,指得是纳喇星德,似乎就说得通了…

子文,和时儿,到底打算对纳喇星德做什么呢?

宜萱眯了眯眼睛,她看着镜中依旧年轻的容颜,她突然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若是他们打算除掉纳喇星德,她倒是不反对。与其有这个一个膈应人,还是不是给他制造点麻烦的额驸,宜萱情愿做一个寡、妇——哪怕做了寡、妇之后,她无法嫁给子文,也是件好事。

“算了,今儿不去靶场了。”宜萱悠闲地道。

翠雀、红桑看到主子的笑脸,齐齐松了一口气,翠雀又忙禀报道:“方才辰时初刻的时候,皇上身边的闽公公奉了口谕,传召小公子去御前,说是皇上要考校小公子骑射。那会儿您还再睡着,玉簪姐姐吩咐了,不叫打扰您。”

宜萱“哦”了一声,便道:“那就摆饭吧,用过了早膳,本宫也去瞧瞧!”

在木兰围场,终究不能跟在京中比,早餐只是简单的四盘菜,主食是梅花包子,配一碗荷叶膳粥,虽然不多,但也精美,宜萱舒舒服服吃饱了。

披上件厚实的双头凤鸟纹绣锦斗篷,正打算前去御驾所在的校场,翠雀捧着一个干冷的盐焗竹鸡上来,道:“公主,这是从小公子床底下找到的…”

宜萱看得傻愣了眼睛,那个盐焗竹鸡,熙儿居然没吃——额,不对啊,她明明听见这小兔崽子大口咀嚼的声音了。

宜萱眼睛一眯,终于瞧了端倪,原来是竹鸡肚子已经空空如也了!里头那塞得满满的香芋没了!!

此刻,宜萱真的不得不佩服这个儿子,居然有这么大的毅力,能忍住不吃竹鸡!只吃了里头浸润了竹鸡肉香的香芋,以此解馋。

宜萱叹了口气:“罢了,反正孝期还剩一个多月。”——以后还是不要诱惑这个可怜的娃了。想着昨夜盛熙面对一个香喷喷的盐焗竹鸡,是何等的望眼欲穿,可竟然还是省省忍住了一口肉都没吃…宜萱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恶。

木兰校场。

这里曲柄华盖成双、金龙小旗十二、黄龙团扇十二、五彩龙伞十二等华贵赫赫,还有吾仗、仪刀、豹尾枪俱二十,遥遥便可见荆旗蔽空,随从侍卫数百人,还有一顶紫檀打造的泥金九龙步舆就停在校场外头。瞧着似乎差不多有半部銮驾仪仗了。

宜萱在校场外头等了一会儿,让太监通禀过后,等到四爷爹大人传召,才可以进去。

再木兰设有好几个校场,这里是最大的一个,是专门给皇帝用来阅军和考校八旗子弟以及演武的地方,故而里头相当宽敞。一马平川的空地,最前头建设了高台,台上有阁楼,在里头可以居高临下地观看校场内的一切动静。

二百六十三、星德坠马

高台之上,演武阁前,巨大的红色的盘龙大柱旁,只有皇帝坐在一架九龙宝座上,旁边站着一溜串黄带子皇子,从年纪最大的弘时,到弘历、弘昼、弘晋和弘旸,也就是说除了襁褓中还未取名的八阿哥和九阿哥,所有儿子都来了。

而女儿,宜萱这个亲生的,外加两个养女,四个闺女来个三个,可算得上是搭一大家子济济一堂了。

至于盛熙那小兔崽子,在台下距离演武阁最近的一处,正在拉弓射靶子呢。

宜萱径自踩着汉白玉九级台阶,拾级而上,登上高台,规规矩矩给四爷大人见礼:“汗阿玛万福金安。”

四爷大人抬了抬手,叫了“免礼”。

宜萱起身,旁边一溜串五个大小不一的弟弟想他问好行了常礼,宜萱点头微笑,算是还礼。其实较真地说,在场的弟弟中,只有弘时的爵位有资格受她的还礼。

木兰校场,秋风猎猎。

宜萱侍立在四爷爹大人身旁,俯瞰着这个校场中满蒙八旗子弟的风姿,如今的八旗子弟还没有失去征战沙场的血性,这些年轻的勋贵子弟们,表现的可以说是可圈可点,当然了,这也是因为皇帝陛下观看的缘故,他们自然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来。

这时候,雍正陛下吩咐道:“去叫盛熙过来吧!”

苏培盛忙道了一声“嗻”。

盛熙可以说是蹦蹦跳跳窜上高台的,他笑嘻嘻一脸得意之色,上前来见了朝着雍正外祖父打了千儿。礼数瞧着还算周正。

雍正满意地颔首道:“四十步外,十靶中九心,着实不错!”——除了距离稍微有点短——不过倒也正常,小孩子的臂力,能射到四十步外的靶心已经是极难得的了。

雍正侧脸看了一眼宜萱,道:“看样子,在家守孝的日子,盛熙格外用功。”

宜萱只得笑对。从前在宫里,是宜萱不许自己的儿子表现得太卓越,其次是守孝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盛熙每日有半日学习弓马骑射、练习武艺。公主府后花园东南角有个小校场,就是专门给熙儿开辟的。比起枯燥的书本知识,盛熙自然更喜欢这些,大约是男孩子都如此吧。

做外祖父的称赞外孙几句原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雍正接下来的话。就实打实是在给自己外孙拉仇恨值了。

雍正瞥了一眼四阿哥和五阿哥,道:“反倒是弘历和弘昼,骑射功夫没什么长进,比起年幼的外甥都不如了!”——雍正的话没有刻意加重语气,表情也没有表现得格外严肃,但皇上寻常的斥责也足够叫这两个即将成婚的皇子吓得跪下来请罪了。

弘历、弘昼齐齐低头,做出认错的态度来,弘历脸色似有几分不以为然之色,嘴上却急忙道:“是儿子惫懒了,汗阿玛赎罪!”

弘昼也忙道:“儿子资质鲁钝。有负汗阿玛教导!”

雍正脸色并未露出怒色,只是那张老脸板着,终究给人严肃的感觉,他平声静气道:“既知惫懒,就该把工夫都用在读书骑射上,而不是整日琢磨不该琢磨的东西!!”

琢磨不该琢磨的东西?——雍正这话无疑是在警告弘历收敛自己的野心和行为!

明明是两个儿子都跪下来认错,但是遭到警告的却只有弘历。如弘昼自己所言,这个孩子的确是资质鲁钝了些,但胜在孝顺安分,雍正也就无心敲打了。左右总不可能各各儿子都争气。结果弄得跟先帝朝似的,全都去争夺皇位了。

弘历想到雍正给她指婚的嫡福晋,四品典仪之女西鲁特氏,心中就难免愤愤不平。同样是皇子,可为什么他和弘时的差距就那么大!弘时随便一个侧福晋都是国公之女,她的嫡福晋却连庸碌鲁钝的弘昼都不如!!弘时早已是和硕亲王,而他的多罗贝勒爵位还是圣祖爷赏赐的!弘时的生母,被封为皇贵妃之尊,而她生母到现在都只是个贵人!

巨大的差距。没有让弘历理智的分析到他根本没有那个资本去跟弘时争夺储位,此刻他心中早已被积蓄多年的不甘填满了。

他只记得自己年幼之时,是何等得到圣祖康熙爷的喜爱,他只会认为圣祖爷当年的看重是因为把他当成了皇太孙来培养!可惜这样的看重和培养在雍正登基之后就不复存在,反而被转移到了弘时身上。弘历觉得,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弘时夺走了。

所以此刻,雍正的警告不但没有打消他的野心,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

雍正淡淡扫了一眼这两个也都要成家的儿子,论年纪,后头的弘晋、弘旸还有两个还在襁褓中儿子,无疑是不具备争夺储位的机会了,所以雍正才要敲打这两个,而弘昼不但平庸,更懂得安分,雍正很满意。可惜弘历这个儿子…

雍正眼睛一眯,眼底里有了几分凛冽之色,都怪钱氏那个鄙贱之人…直到现在,雍正还偏袒得认为是皇后和钱氏教坏了这个儿子,否则以弘历的聪明,真的是个极好的贤王人选。

不过现在——雍正又看了看弘昼,暗自摇头,然后目光又挪到更小的弘晋身上——同母所出,也很聪明,就是年岁小了点,是个可以培养的,而弘旸…没有了年家这个母家,根基也便浅薄了,这倒是个好事,也可以考虑培养一下。——至于八阿哥和九阿哥,就不在雍正的考虑范围之内了,雍正对自己的寿命估计比较保守,他觉得自己估计活不到两个小儿子长大了。

“做人,最要紧的就是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自量力的人是活不长的。”雍正嘴里徐徐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虽然是寻常的语气,但里头警告的意味无疑是更浓了。

弘历忙底下头道:“是,儿子谨记汗阿玛教诲!”

这时候,弘时微微一笑,他云淡风轻地道:“四弟年幼,等娶了嫡福晋,自然就稳重理智了。”——弘时虽然明白,弘历一心想与他相争。可弘时还真没弘历把他当成是有能力和自己竞争的对手。

弘时不以为意的态度,反倒叫弘历隐隐有了一种受到折辱的愤懑感,但却无处发泄。

雍正扫了一眼校场,凤眸毫不斜视。嘴里却突然来了句,“乌拉那拉承恩公家的教养,还是不输人的。”

宜萱尚且没咀嚼出这句话里的味道,弘时已经低头弯腰,忙道:“是。儿子谨记。”

弘时的态度,让宜萱顿时明白了。汗阿玛称赞乌拉那拉氏家的教养,其实是想说弘时新纳进门的侧福晋乌拉那拉昭娴,这个一进门就被弘时冷落的美人。——至于宜萱为什么清楚地知道她被冷落了?呵呵,董鄂晴兰说,乌拉那拉氏性情恬淡,除了请安甚少外出,星移更是直言不讳地告诉她:“爷上个月只去了她那儿一次,却也没有留宿。”

看样子弘时不喜欢这个“恬淡”的美人儿。连这次木兰秋弥,也只带了星移和李咏絮——前者是心头所好。后者是因为额娘贤皇贵妃的缘故。

不过想想也正常,弘时的确是好美色(弘时:你才好美色呢!),不过他也不是个有闲情逸致哄人的。弘时喜欢的应该是像星移那样温婉的美人儿,而不是冷冰冰一张脸对着。其次,弘时对孝敬皇后的母家着实没什么好感,在他看来,乌拉那拉承恩公既然之前没眼色地投靠了弘历,他自然也傲娇得懒得拉拢了。

而在这一点上,爷俩的观点无疑是相反的。雍正是觉得只有董鄂家不够,而纳喇家人才凋零。颇有志向的盛熙年纪又太小了,所以给儿子选择了乌拉那拉家这个底蕴丰厚的家族。

雍正仔细睨了一眼弘时,不由哼了一声。

弘时见状,忙舔着脸道:“汗阿玛。儿子正有一件喜事要禀报您!”

雍正恢复了面瘫般的脸孔,嘴里淡淡吐出一个字来:“讲。”

弘时笑呵呵道:“日前儿子嫡福晋来信说,侍妾陆氏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了!”

“哦?”——雍正脸色果然难得得见了几分笑意,虽然他老人家不晓得陆氏是哪个,但总归是他要有孙子了。雍正对这个大儿子很满意,唯独有一点颇有担忧。便是觉得弘时子嗣稀薄了点。——雍正陛下也不想想,您这么个岁数的时候,儿子也没几只啊!

宜萱此刻脸已经石化了,心中又一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

陆氏,就是郑老太太的侄女,可这个陆氏不是弘时最讨厌的一个女人吗?!

之前李咏絮被禁足,也曾经直言不讳地私底下跟宜萱说,她要借陆氏的肚子给她生个儿子,完事后再来个杀母夺子。

可这事儿,宜萱一直觉得可操作性不大!因为头一个难题就是,弘时现在兜里美人不少,他必然没心情去吃那个她最讨厌的!

可现在,陆氏有孕了。尼玛,到底陆氏太有本事,还是李咏絮太有本事了?还是弘时这个小兔崽子饥不择食了?!

…果然女人多了,就复杂了。

宜萱摇了摇头,她才懒得去惯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呢!!

这时候,弘时看了看天上太阳的高度,似乎在估摸时辰,片刻后,他上前道:“汗阿玛,儿子想去狩猎。”

雍正也抬头看了看太阳,似乎揣度了什么,淡淡“恩”了一声,便道:“去吧。”

弘时一走,雍正陛下看着校场上的热闹,似乎心情甚好。

可过了没多一会儿,苏培盛仿佛火烧眉毛一般跑上前来,“皇上,出事儿了!科尔沁郡王世子和额驸爷比斗赛马,可不知道怎么了,额驸的马突然发了狂,额驸从马上摔了下来!”

二百六十四、寡、妇公主

额驸…在大清朝,公主、和硕格格、多罗格格、固山格格的夫君都可以叫做额驸。只不过公主的额驸一般称作“固伦额驸”或者“和硕额驸”,和硕格格的额驸就是“郡主额驸”,多罗格格的额驸就是“县主额驸”或者“郡君额驸”,固山格格的额驸是“县君额驸”。

不过苏培盛口中的“额驸”,显然是宜萱那个脑残的极品额驸。

如今,果然是出事儿了。

宜萱急忙问道:“他怎么样了?”——残了?还是直接死了?

苏培盛道:“底下传话说额驸爷伤得很重,一条腿断了,人也昏迷过去,不省人事!”蒙古王子齐默特多尔济想要从纳喇星德身上找回场子的事儿,宜萱一早就听说了。

宜萱眼底微微有些失望,她看了看自己儿子盛熙,这个小兔崽子居然也露出点失望的神色来。看样子,熙儿果然一丁点都没把纳喇星德当真父亲看待!

雍正这时候开口道:“立刻派太医去,伤得这么重,若是不好好救治,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会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

宜萱忍不住看了看四爷爹大人的面瘫脸,您老人家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她自从得知是四爷大人钦点纳喇星德伴驾,就觉得今日纳喇星德坠马的事儿,只怕他老人家也掺和了一腿。

其实,她倒是不介意,四爷爹大人把纳喇星德这个闲着没事儿就折腾一下脑残人士给捏死。而熙儿,想必也是不介意的。

不过呢,这里头的具体细节到底是怎么操作出来的,宜萱还是很好奇的。

到底是怎么叫那个蒙古王子齐默特多尔济去挑衅纳喇星德的?纳喇星德的马又是如何发狂的?后者倒是简单,给纳喇星德的坐骑喂点药也就成了,前者…虽然那个蒙古王子看上去有点没眼力劲儿,但应该没那么好利用吧?虽然蒙古人脑筋直,但也不代表他们是好忽悠的傻帽啊!

终究是难言好奇心。宜萱便请示道:“汗阿玛,女儿想去看看。”

雍正点了点头,“你去瞧瞧也好。”

宜萱做一个万福,便顺手拉着盛熙的小手。一起离开了木兰校场。

纳喇星德的蒙古包…位置有点偏僻,前头有太监引路,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宜萱暗暗一扫,这里应该是扎营地的最边缘地带了吧?——比起纳喇星德固伦额驸的身份。的确有些不相符呢。

宜萱尚未走进蒙古包,便耳尖地听到了里头两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对话。

“这样都还没死,他是属蟑螂的吗?”——这满是厌恶的声音,无疑是来自宜萱那个亲弟弟弘时。

随之响起的是子文的轻笑之声,“也差不离了。叫太医给开个活血化瘀的药,只怕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弘时哼了一声,“你倒是够狠的!”

子文笑呵呵道:“彼此彼此!”

宜萱站在蒙古包外头,想到里头的场景只怕是血淋淋的…她看了一眼儿子,便对他道:“熙儿。你先去别处玩吧。”

盛熙却不满地撅起嘴巴:“额娘,我不是小孩子了!”——比这血腥十倍百倍的场景,他都不晓得看过多少次了,在他眼里,这跟屠宰场也没什么区别。

宜萱柔声再度道:“熙儿乖,去别处吧。”

盛熙嘟了嘟嘴,嘴巴里不知道咕哝了些什么,不过还是转身离去了。

宜萱这才放心地掀开帘帐,顿时便闻见了浓浓的血腥气息,弘时和子文都站在床头。神情俱是淡漠无比,床榻上躺着的正是纳喇星德,不过他已经没有了之前那嚣张的派头,已然昏迷在被窝里。脸色煞白得跟鬼一样。

宜萱睨了床前的二人,“好了,现在可以跟我解释一下了吧!”

弘时开口道:“姐姐,反正他不是熙儿的亲生父亲,死了就死了呗!”

宜萱额头一凸,竟然连弘时都以为熙儿是子文的儿子?!子文这小子颠倒是非的能力还真是厉害啊。居然让汗阿玛信了、额娘信了,连时儿也信了!!你妹!

“我问的不是这个!”宜萱心中相当郁闷,自然语气很是不爽,“我是想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利用齐默特多尔济的?!”

弘时指了指子文:“这是他的主意!”

子文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其实一开始也没打算用他的…”话说到一般子文不禁满脸酸气四溢,他咬牙切齿道:“谁叫那个家伙在黄幄里那么放肆?!”

看到子文那小肚鸡肠的样子,宜萱知道这位是吃醋了,忍不住气鼓鼓道:“那事儿不过是无心之失,而且——万一惹得满蒙纠纷…”——再怎么说,纳喇星德身上还顶着一个固伦额驸的身份呢!若是被齐默特多尔济害死,那可不是小事儿!

弘时却淡淡道:“姐姐放心,这还不至于!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是纳喇星德自己的马癫狂把他甩下马的!又不是齐默特多尔济把他推下来的!何况汗阿玛巴不得他死,倒时候顶多训斥几句也就是了。”

子文笑着补充道:“我们也没算计齐默特多尔济,只不过是今早他输给了我,按照昨晚的约定,要替我做一件事情。所以我就让他去找纳喇星德赛马了!”顿了顿,子文又道:“那马,是你弟弟叫人动了手脚。”

“就这么简单…”宜萱突然有些郁闷,子文和齐默特多尔济赌斗射活靶,输的人要替赢的人做一件事。所以子文就叫他去挑衅纳喇星德了。居然,就是这么简单!

随后,汗阿玛派遣的太医赶到了,这是个宜萱不得人的太医,年岁不是很大,目测只有四十来岁。这位太医草草帮断了腿的纳喇星德固定断肢,然后撒上药,包裹好,然后又开了药。

这一切举动,都叫人看着没什么问题。

但是纳喇星德却没有丝毫好转。反而一直都是昏迷着,偶尔会浑浑噩噩地吐出几句神志不清的话。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六天。

第七天的早晨,伺候纳喇星德的随从端药进去。却发现纳喇星德身体已经僵硬冰冷了。

纳喇星德,就这么死了。

死得那么容易,仿佛是一只蚂蚁,被子文和弘时略施小计,就死翘翘了。

而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宜萱询问了太医给纳喇星德开的药,很简单,但也着实无懈可击,太医给纳喇星德日日喝参汤吊命,伤口上涂的是三七粉,三七有活血、止血、镇痛之效,很对症。

一切叫人看上去,都是纳喇星德受伤太重,所以不治而死。

宜萱却隐隐觉得这位太医不简单,不过她也无心去深查。既然表面账目做得如此之好,尾巴处理得也那么干净,她也就放心了。

反正从现在起,她这个固伦公主,就是个寡、妇了。

这倒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汗阿玛已经下旨,将固伦额驸纳喇星德的棺柩由御前侍卫护送回京,而盛熙这个本该披麻戴孝也跟着回去的儿子,也被他的皇帝祖父以年幼为由,暂留木兰,待到木兰结束再回京。

纳喇星德死后。第一个登门的却是那个蒙古王子齐默特多尔济,因为纳喇星德之死,他被以“营救不力”为由,让雍正陛下罚了一年的俸禄。也就是说。纳喇星德的命,只值一个郡王世子一年的俸禄价格。还真是吐血甩卖的价格啊!

齐默特多尔济拱手见礼,他满是愧色地道:“出了这样的事情,着实是意料之外!是奴才愧对大公主!”

宜萱摆手道:“此事与世子无关。”——这倒是大大的实话,子文和弘时动的手,连四爷爹大人都在里头插了一手。唯独这个蒙古王子真的很无辜,平白被人利用了一遭,丢了一年的俸禄。

齐默特多尔济却固执地道:“若不是我去挑战固伦额驸,他也不会出事!”——想到那日的事儿,也着实在齐默特多尔济意料之外,他又忍不住道:“其实当时的状况,只要紧紧抱住马脖子别松手,就不会有事了,可…”

他没把这些辩驳的话说完,又急忙低头道:“都怪奴才不好,害得公主如今…”——如今成了寡、妇了——这点才是他最愧疚的地方。

齐默特多尔济对那日满蒙宴饮上看到的那位笑靥如花的公主,着实是很有好感的,否则也不会想皇帝请求赐婚!当时虽然闹了个大乌龙,但好感却不曾减少半分。虽然说他也瞧不起大公主那个弓马生疏的额驸,但毕竟固伦额驸是被他害死的,这是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