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也暗暗想着,弘昼的品性的确是皇子里算是顶尖的。虽然不够优秀,却是个难得的好老公。反倒是苦了西鲁特氏了。嫁给了一个瞅着储位红了眼的弘历,日后的命运还不知道会怎样了,不得丈夫喜爱是小事,日后若是被他连累,甚至再牵累了父兄族人,才是真真可怜呢!

说来,西鲁特氏对额娘也很谦恭有礼,她顶着丈夫的不喜,却也不甘失礼于额娘,想必也是从深远考量吧?若是得罪丈夫,顶多自己不幸福,若是得罪了日后的皇后、乃至皇太后,可是是全族遭殃的!!

贤皇贵妃倒是愈发开心,她欣赏地看着弘昼福晋,笑呵呵端量了她头上精致的白玉钗道:“我瞧着,比起金首饰,你更喜欢玉。”

富察氏点头道:“玉有灵,儿媳一直很喜欢。”

贤皇贵妃微微颔首,“年纪轻轻,的确戴玉比戴金雅致多了!”——贤皇贵妃自己头上就是一整套的金掐丝头面,其中包括一对赤金喜鹊登梅簪,一对和合如意金钗、一对点翠葡萄双喜赤金头花,还有正中的是一只硕大的金鸾,鸾口衔着一颗硕大圆润的东珠,一整套戴在头上,却是华贵异常。

贤皇贵妃又道:“之前造办处进献了一套和田玉头面,本宫瞧着倒是与你更相宜。”说着,便叫徐一忠去取。

富察氏急忙起身推辞,“儿媳怎么好要您这般贵重的东西?”——看到徐一忠捧来一个描金龙凤大捧盒,里头额娘的绸缎里子上,静静躺着各种首饰,足足有十几只,她就更是推辞不已了。

宜萱便道:“弟妹只管收下就是了,额娘拿出来的东西,是断断不会收回去的。”

富察氏这才接坡收下,端端正正谢了礼,那盒中,有和田羊脂美玉簪子两对,青白玉钗两对,垂红玛瑙的白玉步摇一支,和田黄玉滴珠耳环一对、白玉錾碧玺蝴蝶扁方一支、青白玉镂雕福禄扁方一支。当真是琳琅满目,件件精品,无论材质还是工艺,都是一流。

宜萱笑着道:“比起庭兰,额娘倒是更喜欢五弟妹的样子。”

富察氏虽然进门没多久,却也知道“庭兰”是谁的闺名,她急忙道:“我如何能跟三嫂比?不过是皇贵妃娘娘看我年轻不懂事,所以多怜惜几分罢了!”

贤皇贵妃口里淡淡道:“庭兰也好,就是心思略重了些。”

听了这话,宜萱忍不住暗暗吐槽,手底下有两个出身尊贵的侧福晋,还有一个自己丈夫表妹的侍妾,换了谁做嫡福晋都没法淡定!!

二百七十五、吃香的盛熙

日子悠悠过着,宜萱这个没了丈夫的固伦怀恪公主却是愈发快活了,隔三差五去温泉山庄和子文幽会几日,时常进宫跟额娘唠嗑,给四爷爹大人请安,闲坐看着这些皇子后院的乱七八糟事儿,权当是消遣。

闲着无聊的时候,便邀姊妹、妯娌来鸣鹤园听戏、游玩,过得那叫一个米虫。

比起上午要学油画,下午要骑射,晚上还要补补功课的盛熙,宜萱这个当娘的可说是成天除了玩还是玩。

身为男儿,这叫不务正业,可作为一个女人,过这样的日子只有羡慕的没有置喙的。若真置喙顶多在腹内揣测一下她这个之前被流言蜚语质疑过清白的公主是否真的出墙,是否真的养了面首,不过顺天府尹田文镜可不是吃素的,自然没人敢乱传,顶多心里想想罢了。

而给她添了不少乱的婆婆郑老太太也终于死心了,她带着唯一的呆傻小孙子萨弼搬出了勇毅候府,去了老国公爷雅思哈留给他们母子的一处两进四合院住下,关门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而子文,也早已不再国公府居住,他在京里京外都有自己的宅子。此刻最高兴的自然是勇毅候府的老夫人他他拉氏了,不过她也有犯愁的,纳喇星德是她儿子的亲叔叔,盛煦好不容易给他祖父守孝一年,如今又要来一个“齐衰”,为叔叔守孝一年,也就是说婚期又要再一次拖延了。

宜萱暗暗屈指一算,盛煦比盛熙大十岁,今年可都是虚岁二十了!等到明年出孝,便二十一了,在这个时代可真真是晚婚了!去年选秀。宜萱托付额娘审阅的秀女,给盛煦暗定了一个,自然也是跟四爷爹大人通气过气了,只等盛煦守孝完就指婚。

盛煦未来的妻子,家世当真不俗,这位格格是皇贵太妃佟佳氏的侄孙女、已故一等公佟国纲的曾孙女、内大臣夸岱的嫡长孙女,不过夸岱因为早已和承袭爵位的长兄分家。所以这位格格倒是算不算公府格格了。不过内大臣的孙女,配给盛煦做勇毅候夫人,还是很般配的。

这个佟佳氏的格格。去年选秀时候才十六岁,宜萱还暗自嘀咕太小了些,不过他他拉氏却满意得不行,宜萱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便请额娘牵线,跟皇贵太妃谈了谈。皇贵太妃也是欣然允诺,如此便在皇帝的睁一只眼闭只眼之下,暗中定下了这门婚事。

刚想着和佟家的婚事,外头便来禀报说内大臣夸岱的夫人赫舍里氏带着两个孙女递帖子拜见。

两个孙女——为什么是两个??宜萱看着这个面貌只有四十许的赫舍里氏。还有她那一大一小两个嫡孙女,大的那个自然是盛煦未来的妻子,已经十七岁了。小的那个粉团团,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呢!

赫舍里氏寒暄了两句。便开始步入正题:“原以为去年底就该出阁,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赫舍里氏说的意外自然是纳喇星德,汗阿玛、弘时还有子文打算把纳喇星德解决掉的时候自然没那个闲工夫考虑到盛熙的婚事会被耽误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屁事。

宜萱便道:“人有旦夕祸福,这种事儿只能说是天意了。”——反正推卸到老天爷身上,是最挑不出问题的说法。

赫舍里氏便道:“倒是可怜了大公主的公子了,才刚守完了‘齐衰’,又要守‘斩衰’了。”

齐衰是一年孝,是孙辈给祖辈守孝、侄辈给叔伯守孝等,而齐衰便是丧父丧母丧夫这三种情况,要守孝三年。所以说盛熙可怜,守完了一年,还得再守个三年。

不过,盛熙才不会真的给纳喇星德守孝呢,但是人前的时候也得装装样子,交际、活动都是不能参加的,自然只能闷在家里学画、学武了。

赫舍里氏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小公子才十岁,等守孝完了,也不过才十二,不必担心耽误了婚事。”

担心婚事个毛!就算盛熙真的守孝完了,宜萱也不会考虑他的婚事的,她的打算是,起码得脱到盛熙十八岁,而是跟盛煦似的,过了二十再结婚更好!

不过——赫舍里氏突然说这个,是毛意思?

这时,内大臣夫人赫舍里氏看着自己小的那个孙女道,“这是奴才次子的嫡长女,叫令茹。今年九岁了。”

只见那个叫令茹的小丫头忙拘谨地走上前来,朝着宜萱见了一个尚且端正的万福:“佟佳令茹给大公主请安,大公主万福金安。”

宜萱看了看这个长相可人的小丫头,又看了看赫舍里氏,突然明白了什么。

佟佳令茹九岁,她儿子十岁。

额…

宜萱真的被雷到了,而且雷得外焦里嫩。

虽然说这不是明晃晃要提亲,可明摆着赫舍里夫人是想提前做准备了,把自己白嫩嫩可人的小孙女摆出来,让宜萱先过过眼,也让宜萱知根知底,为的是给盛熙出孝以后,有个媳妇的预备人选。

她儿子才十岁啊!居然已经有人惦记了!尼玛,这也太那啥啥了!

不过宜萱这些年好歹是养出了些许岿然不动的气派来,从脸上是看不出什么心声的,宜萱抿了抿便赞道:“好生可人的孩子!长大了必然是个美人儿。”

赫舍里氏笑呵呵道:“能入您的眼便好。”

宜萱也呵呵笑着,只管装傻充愣。一对堂姐妹,想嫁一对堂兄弟,还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夸岱的嫡长孙女是他长子的嫡长女,似乎是叫佟佳令兰,而这个佟佳令茹就令兰的堂妹,而恰好盛熙也是盛煦的堂妹。

赫舍里氏又赞道:“大公主的公子,那可是一等一有出息的,如今就已经是一等伯了,日后还指不定如何显赫呢!也不知道老身是否有幸看到那一日。”

是啊,估计在赫舍里氏眼中,他儿子就属于金灿灿的金龟婿那种级别的,自然要提前做好筹谋!

宜萱只得继续跟她客套道:“夫人身子康健,肯定能长命百岁。”

“多谢大公主吉言!”赫舍里氏笑容满面。

又互相客套了几句,宜萱只得推说乏累,才总算把这个赫舍里氏给送走了。

这事儿宜萱也没跟儿子说,因为她可没打算更佟佳接亲,虽然说盛熙跟佟佳格格算起来已经出了三代旁系血亲的范畴了,从基因学上来看,结婚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宜萱着实兴趣缺缺。

不过这种雷人的事儿,宜萱没能忍住嘴巴,回头进宫便在长春仙馆跟额娘随口絮叨了。

贤皇贵妃听了这事儿,脸上有些不大高兴,“熙儿的婚事,还轮不到佟家!自家里头可还有和鸾呢!”

“噗——”宜萱刚从黑漆描金攒盒里拿了一块豌豆黄塞进嘴里,听到额娘嘴里说出“和鸾”,宜萱差点喷出嘴里的豌豆黄渣渣。

和鸾?!!时儿和董鄂氏的嫡长女和鸾——与其是她,宜萱情愿是那个佟佳令茹小丫头!!

她和时儿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弟,血缘关系着实是近得不能再近了!这种关系下的表哥表姐结亲,可是有很大几率造成不健康的孩子!萨弼活生生的例子还摆在哪儿呢!

可是要跟古人这种近亲结婚的坏处,似乎有点难度,尤其是面对自己额娘这样传统的女人!她当年可是亲手把自己的亲侄女李咏絮许给了自己大儿子呢!

宜萱也只得打哈哈:“孩子们都还小,不急、不急!”——如今也只能拖着了,反正大清的公主、郡主们一大半都要远嫁蒙古诸部落,养女二公主淑慎已经被四爷爹大人指婚给了科尔沁贝勒博尔济吉特观音保,年底便要出嫁了,而三公主端柔也已经正式下旨指婚给那个像宜萱求婚过的科尔沁郡王之子齐默特多尔济,只等定下婚期了。

因只是寻常入宫,宜萱也不着刻意华贵的衣裳,随意穿了件九成新的雪紫色团花蔓草妆花缎旗服,肩上披着一件万字百蝠漳缎斗篷,头上也只用了一套还算崭新的点翠头面。

贤皇贵妃穿着一身家常的深烟红万字缠枝牡丹织锦缎直帔立领衣裳,那夹杂在牡丹绣纹中的金丝线光泽熠熠,衬得她仪容尊贵,因清晨天气尚有些清冷,故而在外头穿了一件玉石蓝色云纹罗比甲,长至过膝,只以如意珍珠纽轻扣,平添了几分随意。

女儿来的时候,贤皇贵妃自然是随意而温和的,她笑着道:“其实也不小了,熙儿都十岁了!婚事早做准备也好!”

宜萱忍不住吐槽,才十岁,婚事准备个毛啊!!和鸾更是个才六七岁的小萝莉啊有木有?!

贤皇贵妃自顾自地笑呵呵道:“和鸾那孩子不错,灵动可人,你不也挺喜欢的吗?”

宜萱扯着嘴角笑了笑,她是喜欢和鸾,看那孩子,就有点像是半个半个闺女,可她真心没想过要把和鸾弄进门给自己当儿媳妇啊!!这简直是萝莉养成了!

二百七十六、姑侄嫁兄弟

宜萱脱下漳缎斗篷,递给随从的玉簪拿着,自己上榻上坐了。

贤皇贵妃理了理自己绣了祥云如意纹饰的立领,突然叹道:“皇家的女子,多是苦命的。淑慎年底便要嫁去科尔沁了,端柔怕是也不远了。和鸾如今虽小,但若有朝一日也要远嫁蒙古苦寒之地,也着实太可怜了!”

听了这话,宜萱不由沉默了,若让和鸾也远离京城,离开父母长辈的庇护,远嫁蒙古部落,的确叫人心中不忍。

皇贵妃凝视着宜萱的面庞,道:“我瞧着熙儿是个好孩子,有礼有节,更深得你汗阿玛喜爱,才十岁,就已经是一等伯了,若娶郡主,倒也般配,你汗阿玛想必也不会反对的。”

宜萱只得笑道:“时儿如今就有两个女儿,日后还指不定会添多少个呢!额娘心疼孙女,可女儿我可只有一个儿子啊!况且您疼了和鸾,后头可还有和鸳呢!”

贤皇贵妃端正了仪态,徐徐道:“鸳儿还小,日后慢慢筹谋也不迟。况且,总没有叫庶出排在嫡出前头,妹妹排在姐姐前头的道理!虽然论血亲,自是咏絮跟我更近,却也不能乱了嫡庶尊卑的道理。”

宜萱明白,额娘一直都是如此,尤其是在董鄂庭兰生了永珪之后,就更是坚定不移了。她是照顾娘家,但从不出格。额娘是个轻易不会打破规矩的人,何况李咏絮自打进了弘时院落,就一直表现得不怎么样,额娘心中怕是也颇有微词的吧?若非她是额娘的亲侄女,岂会有今日一应比照侧福晋的待遇?还平平安安生下和鸳?

之前弘时禁足她,如今弘时似乎也想清楚了。不但解了禁足,更着人将他从京中王府接来了昌平避暑园子。

贤皇贵妃又道:“也是你弟弟不好,都有了嫡子了,反倒是愈发疏远结发妻子了。”

看样子,时儿是怀疑董鄂氏了?不过想来,也只是有几分怀疑罢了。

其实皇家的嫡福晋,又有几个是能得到丈夫宠爱的。能够生下嫡子、稳固地位。再保有丈夫些许的尊重,已经算是极好的了。像弘昼对富察氏那样,着实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了。

贤皇贵妃无奈地摇头。“罢了!只要你弟弟不出格,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贤皇贵妃所谓的“出格”,便是宠妾灭妻。以弘时的聪明,必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还需要董鄂氏家族为他效力呢,所以不管怎样。他起码都会给嫡妻应有尊重,至于宠爱…完全就得他看自己的心情和喜好了。

“和鸾的事儿,我想着,不如早早请示一下你汗阿玛的意思。”贤皇贵妃再度转回了宜萱不想面对的原点。

宜萱只得急忙道:“额娘。熙儿还在守孝呢!这事儿还是缓两年吧,何况鸾儿年岁还小呢。”

见宜萱提及孝期之事,贤皇贵妃也只得暂缓了。

又进了些许差点。贤皇贵妃随口说道:“对了,今儿弘暾福晋进宫来看望弘昼福晋。姑侄俩倒是聊了好一会儿呢,听说在娘家的时候,两人就很是亲近。”

一想到弘暾福晋,宜萱也感觉相当雷人!十三叔的嫡子娶了马齐孙女为嫡福晋,而弘昼福晋富察氏是李荣保之女,而马齐正是李荣保的亲哥哥!!也就是说弘昼福晋是弘暾福晋堂姑母!!也就是说,堂兄弟俩,一个娶了姑姑,一个娶了侄女。

也不知日后该怎么轮辈分,是弘暾福晋这个侄女要管她姑姑叫弟妹,还是弘暾要管他堂弟叫姑父?!这岂是一个乱字能说清?

“那个五弟妹似乎是比弘暾福晋要小一些?”——姑姑比侄女岁数小?

贤皇贵妃点头道:“人丁兴旺家族里,侄儿生在叔叔前、侄女诞在姑姑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倒也对,这皇家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呢,十七叔以后的所有叔叔都比她小。弘晋的年纪也比盛熙这个外甥小,八阿哥弘晥和九阿哥弘晁也比永珅、永珪小!这种事儿,她已然见见怪不怪了。

但是——姑姑嫁堂弟、侄女嫁堂哥——这也未免太叫人凌乱了点吧?——现在的满人不是汉化得很深吗?特么滴就是这么深的?不好好学点汉学精髓,光特么去学三从四德的糟粕了!

贤皇贵妃似乎是看懂了自己女儿的表情,便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弘暾和弘昼又不是亲兄弟,他俩的福晋也不是亲姑侄。大清刚刚立国的时候,孝端文皇后和孝庄文皇后姑侄同侍一夫,顺治爷废后和继后孝惠章皇后也是姑侄呢!比起那些,弘暾和弘昼就算不了什么了。”

好吧,满人这种习惯竟然还是有这么顽固的残留,宜萱无可奈何,反正只要别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就是了。弘暾和弘昼都乐乐呵呵跟福晋过日子呢,她难受个什么劲儿?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宜萱在长春仙馆留了午饭,又去养心殿请个安,方才打算出圆明园。也是赶巧了,就在快到桃花溪的地方瞅见了,并肩而行的两个富察氏。

弘昼福晋富察氏穿着简单清雅的衣裳,依旧以清淡简朴示人,怡亲王府的世子福晋富察氏则穿了稍微正式的吉服,两人正说说笑笑,看样子是弘昼福晋正要送她侄女出宫去。

见二人上来请安,宜萱便忙下了肩舆,点头示意,怡亲王府这个儿媳妇也是刚刚进门,宜萱尚且没有仔细看过,如今稍一端量,暗道这对姑侄果然长得又几分肖似,不过侄女大两岁,约莫十六七的样子,瞧着略高几寸,身量也微微丰润一些,五官倒是端正和气。

宜萱含笑道:“圆明园里没有紫禁城规矩大,自家亲眷常走动也方便些。”

见宜萱如此随和,弘暾福晋举止便少了几分拘谨,她面带柔柔的喜意道:“因刚刚有了喜,所以特意进宫来和五福晋报个信儿。”

“有了喜?什么喜?”——宜萱乍然间没想透,但是她瞅见弘暾福晋那羞涩而满足的笑容,见她将手下意识地护在腰腹间,宜萱瞬间明白了,也着实无语凝噎。

弘暾…是嘉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嫡福晋兆佳氏与十三叔生的嫡长子,序齿是怡亲王府的三阿哥,不过她记得弘暾今年似乎才十七啊!和他福晋应该同同岁!

丫的,都是未成年人,玩什么不好,非玩生孩子!——宜萱心中忍不住吐槽,虽然在古代这是寻常事,她也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了,可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她的芯儿,终究还是现代的。

嘴上却笑呵呵道:“成婚才四个月,就有喜了,当真是有福气。”——年初,十七岁的弘暾才娶了媳妇,看样子,年底就要当爹了。

弘暾福晋自是一脸满足之色,旁边的弘昼福晋看着很是羡慕的样子。

宜萱看在眼里,忍不住黑线,你侄女好歹都十七了,你丫才十四好不好?能不能别那么心智早熟,现在就琢磨生孩子的事儿了?!

弘暾福晋看了看自己姑姑,便道:“瑚图里小姑姑,午后的天儿着实晒人,您还是回去吧,左右离宫门也没多远了。”

弘昼福晋点头道:“松格里,那你小心些。”

宜萱暗暗瞧着,心道,这对姑侄的名儿倒是有趣,都取是满语名字,瑚图里的意思是“福”,松格里是“雅”,倒是相配。

弘暾福晋富察松格里朝着宜萱见万福,告辞,现行一步出宫去了。

宜萱看了看这个“瑚图里小姑姑”,便好奇地问:“你们俩还没改称呼?”——这显然是从前在娘家时候称呼。

富察瑚图里神色紧张了起来,她忙道:“旧习难改,日后自当改口。”

宜萱笑着摆摆手,“这倒也不打紧。”——人家本来就是姑侄!还能不许叫了吗?

富察氏神色一松,她微笑道:“让大公主见笑了,我与松格里自幼一起长大,虽是姑侄,却和姊妹差不多的。”

宜萱忍不住打趣道,“也不知道日后,弘暾是不是该叫弘昼姑父才是!”

富察氏脸色发红,她急忙道:“自然是得嫁夫随夫才是!”

宜萱忍俊不禁,明明才是个十四岁的丫头,居然也如此板正地说出“嫁夫随夫”这种话来,倒是叫人觉得有几分可爱呢!

富察氏两腮薄红,“大公主又取笑我了!”

圆明园中正是繁花如锦,馥香满园的季节,两旁栽植了匆匆繁密的蔷薇,正大朵大朵地开出了赤红、洋红、鹅黄、明黄的鲜艳花朵,衬得富察氏更是娇羞。

这时候只见一个穿着二等缎服的小太监寻了来,他打千儿请安之后,擦了一把头上的热汗,道:“福晋叫奴才好找!五爷刚从裕主子处回来了,正寻福晋呢!”

富察氏忙对宜萱道:“我出来有一会儿了,也该回去了。”

宜萱点头道:“嗯,你也回吧,省得弘昼挂念。”——这只是随意的一句话,却叫富察氏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面红耳赤。

宜萱看在眼里,不禁想着,平日里看上去端庄大方,怎么一打趣就脸皮这么薄?终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呀。如此想着,便优哉游哉坐着肩舆出宫去了,至圆明园宫门外,才下肩舆,转乘坐来时停在此的金顶马车,回鸣鹤园去了。

二百七十七、小呆瓜来了

过了没几日,鸣鹤园中便有了蝉噪声,尤其是后花园湖畔一带,更是此起彼伏,叫个不停。平白了饶了清净。

倒是湖上的千瓣莲已经袅袅擎起了一朵朵带着红晕的鼓鼓花苞,宜萱仔细瞅着,数量着实不少,只怕今年又要莲花满湖了。

去年那对鸳鸯,因叫人特意给他们筑了巢,所以便在园中越了冬,如今湖水里又多了一群小鸳鸯,足足有十只之多呢!一个个都绒绒团团,小巧玲珑,可爱极了!且在鸣鹤园中,生存环境可比木兰好多了,而且还没有天敌,所以孵出一大窝小鸳鸯,都活了下来。

现在一对大鸳鸯,正带着小鸳鸯们毫不客气地在宜萱的湖上捕捉肥美的鱼虾。

宜萱正坐在宜芙水榭的美人靠上,胳膊随意搭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柄苏绣荷塘月色团山,镂雕葫芦的象牙柄与她纤细的手指一般白皙如玉。

子文抬手,用指尖点了点宜萱手中的苏绣团扇,道:“现在还没热到扇子不离手的时候把?”

宜萱扬起团扇,半遮脸颊,道:“这可不是扇风的,是留着好看的!”说着,冲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妩媚又含蓄的笑容。

子文笑着将宜萱一把拉入怀中,“没有这扇子,萱儿也好看!”

宜萱半嗔怒地瞪了他一眼,“熙儿还在那边亭子里呢,也不怕被瞧见了!”盛熙就在不远处的忘忧亭中跟着郎世宁学习素描。

大概是这孩子发愤图强了,进境不错,已经能画得颇有几分相似了。郎世宁是个聪明的歪果仁,自然会把不该看到的不去看,不该听到的也不去听。他的嘴巴也严实。

原本只打算叫儿子学一年画,却没想到纳喇星德的死,盛熙还是只能窝在家中,所以便继续聘用这个后世闻名的大画家教导自己儿子了。

郎世宁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每天教半天,偶尔给宜萱画幅画——这个他也很乐意,因为每次画完之后。都有一笔丰厚的“润笔”赏赐。动辄是他一个月两月的束脩钱!郎世宁在外头忙活着传教,自然需要钱,顺天府尹知道他是公主府聘的先生。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个歪果仁也没干什么坏事,不过是跑到贫民窟一类的地方,发放弥撒饼,然后对那些穷人、乞丐之类的传播什么“主的荣光和信仰”。

所以。为了维持能够传教的收入,已经公主府给他带来的传教便利。莫说宜萱勾搭小叔了,就算宜萱杀人放火,郎世宁这个虔诚的教徒,也会为了能继续传教而守口如瓶。

直到时至晌午。郎世宁的工作时间结束,他来向宜萱跪安告辞,“公主殿下。小公子的素描已经不错,可以开始学习正式油画了。”

宜萱瞅了一眼那宣纸上描绘出的亭台楼阁。也暗暗点头,“既然如此,明日便开始学吧。”

盛熙听了,高兴地眉飞色舞,“我现在总算超过萨弼那个小傻瓜了!”

宜萱瞬间黑线,原来是不甘心落后萨弼,这兔崽子才这么努力的!萨弼可就学了那么几个月的素描而已,你都一年半了,才追上人家的水平,有毛好得意的!

不过萨弼现在跟着他祖母郑老太太幽居在一起,自然是没机会学习油画了,倒是可惜了这个一个天才。

子文这时候不咸不淡地道:“看样子该把那个小呆瓜给叫来,继续学画!”

盛熙听了这话,瞬间成了苦瓜脸。

郎世宁却满是惊喜之色,“那个很有天分的孩子要来了吗?”

听到郎世宁说“很有天分”,盛熙脸颊气鼓鼓的,跟只蛤蟆似的,眼神里也相当不爽。

宜萱却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和郑老太太打交道!”

宜萱的话才刚落音,底下侍女便来禀报说,郑老太太求见。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人最是不禁念叨。

宜萱侧脸看了一眼子文,努了努嘴。

子文脸色有点不愉,“什么意思?”

宜萱用团扇遮住半边脸,“子文,你回避一下成不?”

“不成。”子文淡淡回绝,一副高冷男神的模样。

宜萱眼角抽出了两下,这主果然从来都不是好伺候的,只得哀求道:“郑老太太来了,我总不能不见,可你在这儿,让她瞧见了,终归不好。”

子文哼了一声,一副冷傲的姿态,“瞧见又如何?她还敢出去乱说吗?”

宜萱想了想,倒也是,郑老太太如今心里可已经认定盛熙是子文的儿子,她和子文的关系在郑老太太眼里估计也是奸情已久了。她既然在这上头碰了一次头破血流,应该不会蠢到第二次散播流言出去。

想到这些,便叫人请了这位郑老太太进来。

郑氏如今真的是老了,走路拄着拐杖还慢得跟蜗牛似的,来到宜芙水榭的时候,人已经气喘吁吁了。

宜萱仔细一端量,才发现她身上穿了一身灯草灰色的福纹罗衣,那料子似乎是次等的杭罗,而且已经半旧不新了。现在的郑老太太全然没有了从前的富贵和气派,看上去完全只是个寻常人家的老太婆。

“公主金安!”郑老太太拄着拐杖朝她弯下身子。

宜萱微笑道:“老太太这把年纪,还辛辛苦苦亲自上门,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郑老太太满脸皱纹,笑容也甚是和善,“老身是来求公主了。”

宜萱呵呵笑了,子文就站在她旁边,郑老太太却好似没看见一般,宜萱便道:“老太太有事儿,照例该去侯府才对,怎么?是侯府都满足不了老太太的需求吗?”

郑老太太忙道:“侯府对老身很好,只是老身是为小孙子萨弼而来,侯府着实帮不上忙。”

“萨弼?”宜萱眼睛一眯,倒是猜不出这老太太有想干什么了。纳喇星德的死,宜萱可不相信,郑老太太丁点不怀疑她!

郑老太太几分谦恭之色来,“萨弼那孩子,虽然痴傻,却极喜欢西洋人的画,从前也在公主府上学过一段时日,公主也知道他在这上头有几分天分!所以,老身特意恳请公主,让他重新来学画,就当是可怜这痴傻的孩子,好叫学一门手艺,日后老身去了,他也不至于饿死街头。”

饿死街头?就算萨弼一辈子坐吃山空,也用不完郑老太太的遗产!

可郑老太太态度放得如此谦卑,宜萱也不好说什么,况且对于萨弼,宜萱终究是可怜他几分的,更要紧的是,有萨弼在,对盛熙便是个极大的督促。

宜萱侧脸看了看子文。

子文对她浅浅一笑,显然是表示赞成。

既然如此,盛熙万分不愿的苦瓜脸就被不在宜萱考虑范围之内了。

如此,便是定下这事儿了。

随后,不出两日,郑老太太便安排了仆从,把萨弼送来了宜萱的鸣鹤园,宜萱淡淡吩咐安排这个小呆瓜跟盛熙住在一起。结果盛熙好几天都没给宜萱这个娘好脸色看。

盛熙一来,就夺走了郎世宁所有的赞美和惊叹。即使很久没有画过素描,萨弼所表现出来的异于常人的天分,还是很快甩开了盛熙这一年来的奋力追赶。

开始学油画了,从绷画布、熬胶,到一层层着色,萨弼表现出了超出常人的细心和耐心,刚刚开始油画,便已经可圈可点。这叫盛熙的小脸蛋几乎每天都是黑沉沉的。可萨弼却整天呲牙笑呵呵,甜甜叫他“哥哥”,让盛熙有气无处可发,只得奋发图强。

只可惜,萨弼是整日都抓着画笔,可盛熙下午却要练习骑射,晚上还补习四书五经,自然很快就被萨弼这个小呆瓜甩出了十条大街。

宜萱见儿子愈发恼怒,只得从中劝慰:“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萨弼只是画画好而已,要是论气骑射和读书,都是没法跟你比的。”

这话,总算让盛熙找到了一点安慰,可后果就是盛熙对油画愈发不上心了,让郎世宁这个先生着实无可奈何,可他又不敢不仔细教导,一个细心的老师碰上一个不上心的学生,着实够叫老师憋屈的了。可偏偏,他不能训斥、不能责骂,更不能动用体罚和暴力。

这样苦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雍正六年的春天,盛熙出孝了,十二岁的盛熙重新被他的亲外祖雍正陛下抓回宫读书了。郎世宁在公主府的工作也结束了,他继续回到圆明园里当他的画待诏,却嘱咐自己的得意弟子萨弼,一定要继续画油画,并留给他许多兔胶、画布和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