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眼底突然滑过一抹从未有过的阴狠之色,不,这笔仇,还是有人可报的。

弘历是死了,可他还有后代。

就在他最宠爱的侍妾高氏的肚子里!

宜萱无声无息笑了,她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有如此恨毒的杀意。

十月底,御驾回鸾北京。

额娘不放心她,所以将她强行留在了永寿宫暂居住。

宜萱望着李佳氏憔悴的容颜,愧疚地道:“对不起,额娘。”——她现在才知道,额娘在几乎同一个时间,面临了两个巨大的打击,一个是她昏迷不醒,另一个是永珪染天花夭折。

李佳氏柔声道:“傻丫头,说这些做什么?”

宜萱低头咬着嘴唇,道:“时儿已经告诉我了,永珪…没了。”

李佳氏眼圈一红,“我明明嘱咐他,暂时不要告诉你的!”

永珪,是额娘最疼爱的孙儿,他的夭折,固然董鄂氏这个做母亲的最是悲痛欲绝,然而额娘的伤痛却也不见得少多少。

子文的死,永珪的命,都不能白白没了。

死了弘历一个,还不够,远远不够!

毒恨的种子,在她心口发芽,不可遏制地成长起来!

雍正八年的年节,一如往常的热闹,通红的宫灯,弥漫的酒香,灼灼盛开的红梅,咿咿呀呀的戏曲,粉墨登场。

畅音阁中,近支的皇族成员全都到齐了,不过两月未见,瘦得已经脱了形的董鄂氏看得叫人心痛,她一杯一杯给自己灌着酒,脸上含了朦胧的醉意。

弘时看着自己的嫡福晋,眼中亦是痛处的哀悯之色,他一把夺过董鄂氏手中的白玉酒盅,“喝多了伤身。”

董鄂氏笑着道:“今儿是年节,妾身开心才想多喝几杯的!”

弘时眼底哀恸,他低声道:“庭兰,咱们还会再有儿子的。”

董鄂氏眼里的泪,扑簌簌落下。

宜萱看在眼里,心中同是戚戚然。

目光渐渐挪到已经成了未亡人的宝亲王嫡福晋西鲁特氏身上,她虽然衣着朴素,但脸上却不见有太多的哀伤之色。宜萱扬了扬唇角,也对,弘历何尝爱惜过他的妻子,自然他死了,西鲁特氏也不会为她伤心落泪的。

反倒是坐在西鲁特氏身后坐席上的水红色宫装女子,脸上悲悯之色浓得化不开。大约是哀伤太久,她的脸色已经失去了从前的娇媚,仿佛迟暮的美人,脸蛋都瘦削了下来,唯独那隆起的肚子,格外显眼。

她是高氏,已故宝亲王最宠爱的侍妾高氏。

李佳氏看着宜萱,不禁叹息,“若不想看戏,你便早早回去歇息吧。”

宜萱刚想开口拒绝,却见高氏起身离席,眼底嗖的浮起一抹浓浓的杀意,便也起身,朝额娘见了一个福,便叫玉簪扶着,走出了畅音阁。

高氏萧索地站在一株开得如火如荼的梅花树下,泪眼婆娑,不胜可怜。

宜萱的眼中,却沾染不上半分怜意。

满地积雪,踩出一串清晰的脚印,每走一步,便发出吱呀的声响。

高氏看到是宜萱走来,挺着大肚子艰难地见了一个规整的万福,“大公主金安,您…怎么也出来了?”

宜萱看着高氏那泪痕未干的楚楚面庞,语气温柔地道:“我出来,是特意来杀你的呀。”

高氏不禁一愕,可她听着宜萱那涓涓如水的声音,不由笑了,“您是特意来开解妾身的吧?”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完全没有察觉到宜萱眼中凛然的杀意,“其实,刚刚听说爷去了的时候,奴才的确恨不得跟着去了,但是——”

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高耸的肚子,“但是为了这个孩子,为了爷百年之后不至于香火无人承,妾身再生下这个孩子之前,绝对不会寻短见的!”——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单薄的小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宜萱一愣,眼中满是怔怔然之色。

高氏的眼睛,红红得像小兔子一般,明明是个柔弱到极点的女子,没想到也有为母则强的时候。

宜萱默默从袖中取出一方绣了长春花的云缎帕子,递给泪水盈目的高氏。

永寿宫中,炭火烧得红彤彤,烧得殿内一片暖煦。

宜萱坐在炭盆前烤火,看着自己那双被火光映得一片红艳的双手,“明明都决定狠下心肠了,没想到到了最后,居然被她几句话、几滴眼泪,便软化了。”

玉簪亲手请教结下宜萱身上的斗篷,“公主原就是心地柔软的人。”

宜萱长叹唏嘘,“罢了,我若真害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纵然一时心里痛快了,只怕后半辈子都无法心安了。”

弘历已经死了,她的仇人已经不复存在,若将这笔恨意,加于旁人身上,那她日后还不晓得会变成一个怎样可怕的女人。子文,应该不像看到她变成那样吧?

看着灼热的炭火,宜萱眼里含泪,唇角带笑。

三百一十七、扼杀(下)

临睡前,玉簪给她下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高汤水饺,宜萱热腾腾吃了,胃里暖暖的,才上床去睡了。

这会儿子合宫嫔妃、皇子福晋们都在畅音阁听戏,要足足听一夜来守岁呢。

大年初一早晨,天没亮,宜萱便被鞭炮声吵醒了,想着今儿整日都安静不下来,便也不赖在床上,叫玉簪掌灯更衣。

玉簪捧着浸了玫瑰汁水的热水上来,道:“正好主子娘娘也从畅音阁听戏回来了呢。”

宜萱净了脸,困意也去了大半,刚想说去正殿给额娘请安,李佳氏便推门进来了。

看着李佳氏满脸的暗沉之色,宜萱有些惶惑,忙几步迎上去,见了个万福,便忙问:“额娘这是怎么了?”

李佳氏凝着眸子仔细端量了宜萱的脸色,宜萱被瞧得愈发古怪不知何故。

李佳氏看了许久,却长长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事儿和你无关。”

宜萱更是一头雾水,“额娘,您跟我打哑谜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李佳氏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弘历的爱妾高氏…昨晚一直没回畅音阁,起初也没太多人在意,后来去寻,竟在御花园的梅林里,发现她倒在血泊中,一尸两命了。”

宜萱愕然瞪大了眼睛,“高氏她…我跟她分开的,她还好端端的呢?!到底是她不小心摔倒,还是被人给——”

李佳氏轻轻摇头道:“明摆着不像是意外。”李佳氏握着宜萱的手,神色有些愧疚,“原本我还疑心是不是你做的…”

宜萱面有愧色地道:“不瞒额娘,女儿的确动了杀心,可到最后。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李佳氏轻轻点头,“额娘知道,你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可额娘也害怕,你被纳喇星徽的死刺激大了,万一一时控制不住…”后头的话李佳氏给咽了回去,她也长长松了一口气。“总之。不是你就好。”

宜萱眉心一沉,“那…到底会是谁害了高氏呢?”

李佳氏凝神片刻,突然面露不妙之色。“既然不是你,那该不会是——不会是时儿吧?!”

宜萱听得心头一惊,时儿——他对弘历的恨意的确不见得比她少!时儿失去的,可是唯一的嫡子啊!保不齐时儿愤怒之下。便想着也叫弘历失去孩儿!!

母女二人心头的担忧,正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候。汗阿玛近身伺候的苏培盛突然来到永寿宫。

苏培盛恭恭敬敬请了安,说了吉祥话,方才小声地道:“皇上请大公主去养心殿。”

李佳氏嗖地站了起来,“皇上传萱儿去做什么?”

苏培盛半遮半掩地道:“只是想问大公主几句话罢了。主子娘娘不必多心。”

看着李佳氏满眼的担忧之色,宜萱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她披上厚实的雪貂斗篷。朝着李佳氏做万福,“既然如此。皇额娘,女儿去了。”

李佳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宜萱乘坐着红木雕祥云纹肩舆,在大年初一的喜庆日子里,望着东方初生起的朝阳,看着那宫墙下永远有太阳照射不到的阴影。紫禁城里,永远有说不清的阴霾。

到了养心殿前,宜萱却看到了立在殿外汉白玉月台上的弘时。

姐弟相视无言,弘时张了张嘴巴,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是看到苏培盛上来请安的笑脸,便闭上了嘴巴。

苏培盛抬手道:“大公主请先进去吧。”

宜萱轻轻点头,“有劳苏谙达了。”——她向弘时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弘时既然在这里——是表示汗阿玛疑心是弘时害了高氏吗?暗自幽幽叹了一口气,罢了,时儿是她的亲弟弟的,时儿做的,就等于是她做的。她这个做姐姐的,替他背个黑锅也算不得委屈。

养心殿中,一如往常弥漫着幽幽不绝的龙涎香的气息,宜萱徐行上前,见大礼,“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万福如意。”

雍正坐在紫檀云龙宝座上,没有叫宜萱平身,他轻飘飘将一方绣着长春花的云缎帕子扔到了宜萱脚下,他语气沉甸甸地问:“萱儿,这个可是你的?”

宜萱怔怔望着那沾染了几滴暗红血污的云缎帕子,正是昨夜在御花园梅花树下,她递给高氏的那一方。

然后不过三四个时辰,高氏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没了。

宜萱无法去怨怼自己的亲弟弟,因为他的儿子何尝不是被弘历害死的?弘历杀了他的儿子,他为什么不能杀弘历的儿子报复?

于是,宜萱轻轻道了一声“是”。

雍正沉默了片刻,他脸上不露丝毫表情,他又问:“巡守侍卫曾经在梅林看到你和高氏在一起,而后没多久,高氏便小产,血崩死在了梅林里。”说到这里,雍正顿了一会儿,复问:“萱儿,你可有什么要对朕解释的?”

宜萱想着还侯在殿外的弘时,便弯腰,深深叩首,“汗阿玛,女儿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昨夜,女儿返回永寿宫的路上,看到高氏在梅林独自一人,便动了杀意,所以趁她不备,潜行到她身后,将她推倒在地。而那个帕子,想必就是那时候不慎掉落在地的。”

宜萱仿佛再陈述事实一般,讲述出这番合情合理的供词。

雍正拧眉问道:“你是从后头把高氏推到的?”

宜萱一愣,她不明白汗阿玛为什么问这个,心下虽然觉得有些问题,但还是低头道了一声“是”。

雍正突然叹息了一声,他没有再问下去,只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汗阿玛?”宜萱愣愣望着高坐在宝座上的雍正。

雍正沉着脸道:“朕会对外宣称,高氏是不慎滑倒,才小产而死的。”

宜萱听得心中一暖,眼睛里有些发酸,汗阿玛…终究选择了维护她…或许她早就料想到这些了,所以才选择替弘时背负下这个黑锅。她再一次利用了汗阿玛对她的愧疚,或许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

宜萱忍着想哭的**,再度叩首,道:“女儿告退。”

走出殿外,正月的刺骨寒风吹面而来,吹得人脸皮刺痛。弘时看到宜萱发红的双眼,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忍不住上前,“姐姐,你该不会是——”

苏培盛却站出来打断了弘时的问话,“端亲王,该您进去了!”

弘时咬了咬牙,拔步便飞快入殿。

苏培盛满脸微笑地对宜萱道:“大公主,殿外风大,您还是快回永寿宫吧,别叫主子娘娘担心。”

宜萱沉默了一会儿,她的确想着偷听一下的,此刻她难免担心弘时会一时激动,便承认了高氏是他所害。但苏培盛既然都如此说了,她也不能赖在殿外不走。

想着时儿一直都很是理智,如此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雍正看着跪在金砖墁地上的长子弘时,语气冷冷道:“你姐姐说高氏是被她从后头推到,才指使小产血崩而死的!”

弘时急忙道:“汗阿玛,姐姐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雍正不悦地一哼,“朕当然晓得这不是她做的!!不但是因为朕清楚萱儿的品性,况且高氏也根本不是摔倒小产的!而是她的腹部遭遇重击,她腹中的孩子是生生被人捶落下来的!”

弘时眼底一愕,低头咬牙,脸上颇有几分恨恨之色。

雍正冷冷睨了一眼这个沉默一语不发的儿子,还有那个云缎帕子,是在高氏的袖子里找到的,上头还沾染了高氏脸上的香粉的味道!所以那帕子分明是萱儿给高氏擦脸用的!根本不是萱儿推到了高氏之后,不甚掉落!!

“萱儿不会无缘无故认下自己没犯下罪行!!”雍正眼里恼火万丈,“弘时,你告诉朕,她是在替谁顶罪?!!”

皇帝威视直迫而来,寒冬季节里,弘时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心中他暗道一声罢了,便磕头,坦然自认道:“回汗阿玛的话,姐姐当然是替儿子顶罪了。”

雍正听了这番话,眼里却滑过了一抹恨铁不成钢之色,他冷斥道:“滚出去!!”——为了一个妇人,竟倒要替她顶罪了!!她是可怜,但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暗害!!

宜萱在永寿宫中,打听到汗阿玛并没有降罪弘时,也便安心了。

过了年,宜萱便拾掇了东西,回自己的固伦怀恪公主府去了,毕竟她不适合长久住在宫中,何况西南大金川土司被流矢射中,已经身死,叛乱已经被平定了,熙儿已经在返回京城的路上了。

她已经失去了子文,如今也只有熙儿了。

偌大的固伦公主府,在新年时节,却是空荡荡寂寥,就算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她也笑不出来。

她终究无法适应没有子文的日子,时常夜半醒来,孤零零一个人看着帐子上绣着的鸳鸯,都是那样的形单影只。

幸好有勇毅候府的大嫂他他拉氏,还有肚子已经高挺的嘉容时常来看望,陪伴着说说话,总算能缓解几分哀思。

三百一十八、只是暂别

正月底,稍稍从繁忙的吏部政务中得意脱身的弘时前来公主府探望宜萱。

天气还很是料峭,宜萱看着侍女新折来供奉在粉彩大花斛中的簇簇红郁郁的茶梅,忍不住想着,温泉山庄里的茶梅是开得最红最艳的,子文常常会摘一大捧给她。

“姐姐,又再想他了吗?”弘时轻声问了一句。

宜萱只觉得鼻子发酸,喉咙哽咽,“想又有何用,再想,他也回不来了。”

弘时沉默了许久,只得喃喃道:“熙儿已经到了山东地界,很快就会回京了。”

宜萱轻轻“嗯”了一声,哽咽叹息道:“一走就是大半年,怕是瘦了不少呢。”

弘时安慰道:“姐姐总还有熙儿,不要伤心太过了。”

宜萱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她也知道,就算为了熙儿,也得看开些,但子文才去了没几个月,她又如何能这么快就释怀呢?只是少不得挤出一个微笑,让时儿好安心些。

弘时看到姐姐的笑脸,难得松了一口气,他忍不住问:“之前,高氏的死,姐姐又何必要揽到自己身上?”

宜萱平和地道:“你是我弟弟,你做的,就等于是我做的,没什么区别。”

这番话,似乎在弘时的意料之中,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姐姐,你可知道,高氏她——并非是我所害。”

宜萱一愣,“高氏不是你杀的?!”——她的确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可能性,可是除了时儿,还会有谁恨弘历恨到想要让他断子绝孙呢?!

忽然间,宜萱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人,“庭兰?!”

弘时无奈地点了点头。

宜萱低低道了一声:“原来如此。”——永珪,固然是时儿唯一的嫡子,可同样也是董鄂庭兰唯一的儿子啊!!身为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夭折,又如何肯放过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呢?!

弘时叹息着道:“那日在养心殿外。我就猜到,姐姐肯定会替我顶罪,可是我都看得出来,汗阿玛又如何会看不出来呢?所以我进去。承认是我杀了高氏。”

宜萱哀哀一叹,“汗阿玛,很生气吧?”

“是啊,”弘时苦笑了笑,“汗阿玛大发雷霆。但是——庭兰她…我只能替她顶罪!姐姐。庭兰和你我不同,我和姐姐都是汗阿玛的孩子,而庭兰只是儿媳妇。汗阿玛会宽恕你我,但只怕很难容忍谋杀皇孙的儿媳妇。”

宜萱轻轻点了点头,“我懂。庭兰…也着实可怜!”——庭兰已经失去唯一的儿子了,弘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汗阿玛赐死。

汗阿玛,从来都是一个极其偏心的人。若害死高氏的人是她,自然情有可原,汗阿玛会毫不犹豫地为她遮掩,而若是弘时。汗阿玛顶多加以训斥,或者禁足而已。而若是董鄂庭兰…怕是难逃一死了。

宜萱柔声道:“这事儿,你也别怨庭兰。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下,人自然容易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高氏固然可怜,她腹中孩子也无辜,可董鄂庭兰难道不可怜,永珪难道不无辜?这种事情,又能说谁对谁错呢?弘历既然要加害旁人的孩儿,就该想到自己的孩儿也会受到同样的报复。或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吧。

弘时点了点头,“永珪殁了之后。庭兰一直精神恍惚,我一时不查,竟然叫她私底下和西鲁特氏有了来往。这事儿,我也是刚刚查清楚。是庭兰蛊惑西鲁特氏捶落了高氏腹中孩子,高氏也因此血崩而死。”

宜萱眉头一皱,“西鲁特氏为何要这样做?就算她厌恨高氏,大可等高氏生了,杀母夺子也就是了。”——失去了这个孩子,宝亲王府便无人承袭。她日后膝下无子,日子又会好过到哪儿去?

弘时苦笑道:“因为庭兰许诺,将来会把永琇过继给宝亲王府为嗣子。”

宜萱忍不住摇头,这个董鄂氏,竟然把旁陆氏的儿子当做了筹码!!

对了,弘时提起董鄂氏,宜萱倒是想起来,前儿嘉容来小坐,随口提起说西鲁特氏进来病倒了。是她内心愧疚,还是…宜萱忍不住看着弘时问道:“西鲁特氏突然病倒…这事儿——”

弘时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是我做的。庭兰做事留下这么大的把柄,我总不能看着事情日后暴露吧?只能杀了西鲁特氏了。”

宜萱咬了咬嘴唇,终究无言。皇家就是如此,你害我,我害你,你杀我,我杀你,永远没个尽头。西鲁特氏也算是可怜人了,可时儿为了保自己的妻子,选择了杀她…

雍正八年二月初九,天气暖和了许多,更让宜萱感觉到暖和的是——熙儿了回来了。

他长高了寸许,也瘦了许多,去的时候穿的衣裳,回来的时候已经松垮垮的了,他脸已经完全是瓜子脸了,好看自是好看,可更让人心疼。

将和自己已经长得差不多高的儿子紧紧抱在怀里,这是她的儿子,这是她和子文的儿子!

一时间,泪如泉涌。

子文,你可看到了,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盛熙伏在宜萱的肩上,支支吾吾道:“额娘,其实阿玛他,只是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已。”

宜萱用袖子狠狠擦了满脸的泪水,“是啊,他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我们娘俩。”

盛熙急忙摇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额娘,我的意思是,阿玛只是去了冥界——就是阴间而已!”

宜萱用手背蹭着盛熙晒成了小麦色的脸,含泪带笑道:“熙儿,你不用这样安慰额娘,等过些年,额娘会慢慢想开的。”

盛熙却“啊”地大叫了一声,他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额娘!!我的意思是,等您修炼月华吐息诀到第九重大圆满,自然而然就可以见到阿玛了!!”

“什么?”宜萱的眼睛一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我、我可以再见到子文?熙儿——你该不会是哄额娘开心吧?!”

盛熙一副严肃认真地模样,“阿玛用的本来就不是自己身体,如今死去的不过是纳喇星徽的肉身而已!阿玛只是灵魂不能回到这个世界而已!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第二个适合她使用的肉身了!阿玛的灵魂修炼境界太高了,所以很难找到匹配的肉身!”

宜萱听得迷迷瞪瞪,但又一点可以肯定!她和子文只是暂别,而不是永别!!

她的眼睛瞬间亮晶晶,但是她看着儿子那张俊脸,突然肚子里满是火气,好啊,小兔崽子,你特么什么都知道,居然不早早告诉老娘,居然让老娘哭了好几个月!!!

还有子文,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早告诉他?!!害得她哭得死去活来、欲仙欲死?!这对爷俩,全他妈都欠揍!!!

看到额娘那咬牙切齿、磨刀霍霍的表情,盛熙暗叫一声不好,他急忙猫着身子,想要逃窜。

可惜他晚了一步,宜萱的手揪起这个小兔崽子的耳朵,一路拧着便给拽进了长乐殿中,火冒三丈的宜萱自然要动用家庭暴力了!她一把将儿子按到在罗汉榻上,扯下他的裤子,露出雪白的亵裤,又抓起一旁炕几上的鸡毛掸子,一顿狂揍。

盛熙嚎啕大叫,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叫爹,他爹也爱莫能助。

且说,翌日皇帝的圣旨降到公主府时候,盛熙这个小可怜只能一瘸一拐地出来接旨。

他皇帝外祖父下旨,为褒奖外孙在平定大金川着的卓越功勋,所以晋封一等伯纳喇盛熙为三等侯爵,并赐封号“勇冠”,取勇冠三军之意,是为勇冠侯。

这个虚岁才十四岁的小崽子,去西南溜了一圈,就收获了一个威风凛凛的侯爵。

不管怎么说,这对公主府而言,的确是个大喜事,不过这新鲜出炉的勇冠侯却可怜得紧,屁股伤得厉害,连进宫谢恩都难,传旨太监将此事回禀了皇帝陛下。雍正只当自己女儿是责怪外孙父丧之际,却没有立刻赶回来的缘故,倒是颇有几分怜惜这个外孙,便赐了许多伤药给盛熙。

因为盛熙晋爵,公主府倒是收到了一大批贺礼,连和鸾都代替身子不爽利的额娘董鄂氏送了一尊白玉马上封侯,倒是应景得紧。

和鸾如今出落得当真是愈发标致了,只是因为近来的变故,瘦了许多,下巴都尖了。

宜萱怜惜地问她:“你额娘还好吗?”

和鸾轻声道:“已经好多了,多亏阿玛这些日子来常常陪伴额娘。”

宜萱轻轻点了点头,庭兰还年轻,只要时儿对她好,她日后还会再有儿子的。人总要往前看,不是吗?因为知道了,永不了几年,她便能够再和子文重聚,宜萱心头阴霾一扫而空,倒是能乐观得看待一切了。

和鸾突然歪着脑袋问:“姑姑,我听说表哥不小心把屁股摔了,我能去看看他吗?”

宜萱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盛熙当然是被他揍的,只是对我宣称摔了屁股罢了,“熙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可不巧,他一早就去了勇毅候府,今儿是他堂哥次子的抓周。”

三百一十九、表哥表妹

宜萱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盛熙当然是被她揍的,只是对外宣称摔了屁股罢了,“熙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可不巧,他一早就去了勇毅候府,今儿是他堂哥次子的抓周。”

盛煦如今已经有世勋、世勉两个儿子,都是佟佳令兰嫡出,还有一个庶出姐儿,已经三岁。今儿正是世勉周岁,因只是晚辈,宜萱也就没去,只叫熙儿带了贺礼去了。

和鸾白皙的小脸蛋上有些失落,娇俏年华的小姑娘,如今当真是一水的标致水灵,纤长乌黑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仿佛一双灵动的小扇子。巴掌大的小脸蛋上盈着玉质般莹润的光泽,仿佛扑了珠光点点,纤细的柳眉如画,微挺翘的琼鼻可人,粉嫩嫩的小嘴唇微微嘟着,似乎有些不大乐意。

宜萱是看着和鸾长大的,疼她就像疼自己的女儿一般。但和鸾如今,也是情窦初开了。只是她和盛熙…小时候一起玩玩闹闹也就罢了,可如今熙儿可都十四了,在这个时代都是可以成家立业的人了。

心里低低叹了一声,这种表哥表妹的…还真是叫人蛋疼。

和鸾闷声不吭离开了公主府,那那小脸蛋小模样也着实叫人有些心疼。可近亲结婚这种事儿,宜萱想想萨弼,最终只得冷硬下心肠。

虽然李咏絮和时儿生的女儿是健康的,但这种几率,宜萱不想去赌。

回到端亲王府,和鸾坐在董鄂氏身旁的绣墩上,她很是委屈地道:“额娘,我这回又没见着熙表哥…”